空气仿佛凝滞,竹林都已经静止无声,一切都让人窒息。
宁七音的眼神落在陆景朝的咽喉处,突起的喉结在麦色的皮肤下微微颤动着,男性的喉结有着简洁的线条,彰显着有别于女子柔软的陌生男性力量。
宁七音不知道,眼前这个沉默冷峻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当他用仿佛灼烧一般的眼神望着自己的时候,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深吸口气,也不知那一刻的勇气从何而来,像是不经思考一般,宁七音便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略显沙哑:“可不可以再为我写幅字帖?”
她的声音柔软动人,仿佛一个不懂世事的小姑娘轻轻提出的请求。
没有人能拒绝。
他当然也不能。
他望向她,她有着一双纯净到仿佛明前茶一般的眸子,那眸中透着一些小小的企望,那里有璀璨星河的光芒。
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她不应该牵扯进那些污秽之中,陆见洺也不配和她相守一生。
她应该被保护,被妥善安置,被人呵护在手心,而陆见洺做不到。
既然他做不到,那为什么自己还要放任她嫁给陆见洺,陷入她不该承受的痛苦中呢?
宁七音仰脸,望着陆景朝。
他一直不说话,他抿着唇,高大冷峻却沉默。
她有些失望,她想自己终究误会了,他并没有那个意思,是她太过冒昧,太过自以为是,她竟然……
想到这里,宁七音羞涩得脸上仿佛火烧,她觉得自己太丢人了,她几乎想落荒而逃,不过到底是忍耐下来,羞涩地咬唇,别过脸去,眸光落到了竹影上:“是我冒昧了,我……”
“好的!”陆景朝打断了她,声音干脆利索。
宁七音听到这话,睫毛犹如被惊动的蝴蝶翅膀,蓦然抬起,便正好看进了陆景朝深沉难辨的双眸。
那里冷静幽深,但宁七音却隐隐辨到了一丝怜惜,她心里一怔,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心里徘徊,完全捉摸不透他的意思,又觉得自己丢人了,脸上燥热,一时心里莫名泛起委屈,眼圈都有些泛红了。
“十天之后,还是在这里,我把字帖给你。”陆景朝凝着宁七音,声音沉稳坚定,眸中却透着一丝柔软。
☆、第 53 章
第53章初定情
宁七音双颊微热, 像是突然有阳光穿过竹影照到脸上一般,她多少猜到了他的意思,但是那层意思朦胧隐约, 无法戳破,也道不明,心间仿佛有什么泛起,是甜蜜也是苦涩, 一时竟然心乱如麻。
“到时候, 你会在这里等我吗?”陆景朝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声音沉静温和,却又带着几分沙哑的渴望。
她低着头,一时没能作答, 他就那么牢牢地盯着她, 锁着她的眸光,仿佛她不说话, 他就誓不罢休。
眼前男人的目光仿佛天罗地网,宁七音只觉得自己无处可逃。
但她也不想逃。
她抿着唇,终于小声说:“我会等着, 那, 那就劳烦了。”
陆景朝:“好, 到时候我们就在这里——”
然而她却不能再听他说了,那种仿佛私定终身一般的隐秘和偷情似的羞耻感, 让她几乎不敢再去看他,也不敢去听他多说一个字, 她低着头,捂着脸,慌忙说:“我先回去了。”
说完, 不等陆景朝有所反应,宁七音头一低便转身离去,走得慌乱匆忙。
陆景朝看着她在风中微微飘起的衣袂,默了好久,终于眸中泛起一丝笑意。
这对他来说是第一次,是陌生的,但是对人家小姑娘来说,何尝不是想羞涩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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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朝回到陆国公府便径直去了陆老夫人那里,陆老夫人正和陆夫人商议着什么,见小儿子过来便笑道:“刚好你大嫂请了师傅来家中量尺寸,天气越来越冷了,你也须得多做两套棉衣才是!”
陆景朝却只是行过礼朝椅子上坐了:“母亲知道我不穿棉衣的。”
他一向自律克制,多年前便有意让自己练得耐寒耐热,毕竟一朝上了战场,便再没有家中的这种安逸。
陆老夫人便皱起眉来:“年年如此,我的话你是越发不听了。”
陆夫人不想打扰婆婆和小叔说话,原本陆景朝一来就要走的,听陆老夫人说让小叔做棉衣,她这才停了停,如今听小叔说不做,她一时不知是去是留。
陆老夫人见陆夫人询问地望向自己,便朝她摆摆手道:“你先去忙!”
陆夫人这才福了福,退下去了。
陆老夫人这才向陆景朝道:“你既不肯做棉衣,我便让人给你留意着些,寻个厚实些的大氅来。”
“我自己去寻便是了,若给人知道是您给我的,又要说您偏心了!”陆景朝在陆老夫人面前倒比较像个年轻人,难得的笑了起来。
陆老夫人面上便有些不快:“十个手指头还有长有短,我偏心自己的儿子又怎么了?况且,我从来又没短过别人什么,谁还能挑我的不是?”
陆景朝见她认了真,忙道:“我只是不想您费心,随口那么一说罢了,哪里就值得不高兴了!”
说完,陆景朝马上又接道:“刚才看大嫂在这里,我想起来见洺好像是和宁家的姑娘定下了婚事的,到底是怎样的?”
陆老夫人一时忘了偏心的事,就跟陆景朝念叨了起来:“这是他们儿时的婚约,那时候你在外面吧?也难怪你不清楚这些,当时两家大人口头上这么一说,便说是定下了,这些年却并未正式纳采,我瞧着倒不一定如何呢!”
“那为何大哥大嫂不请人去纳采呢?”陆景朝追问了一句。
婚事一般都是男方这边主动请媒人去女方家提亲,像这种口头的约定,也是需要另找一位媒人正式登门的。
“前几年想着那宁家的姑娘还小,你大嫂便说再等等,等年纪差不多了,就直接将三书六礼这些做全,然后将人娶到家里来。”
“谁知宁家又冒出个女儿来,”陆老夫人叹息着摇摇头,“这事便不好办了。”
“家里中意那位宁家嫡亲的姑娘吗?”
陆景朝了解陆见洺的性子,便是他与宁玲珑在茶楼那般,家中若是让他娶宁七音,他还是会遵行不误的。
陆老夫人倒想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若说起来,自然是宁家亲生的好,可到底还有个宁玲珑呢,还得看看你侄子的意思。”
陆景朝闻言皱眉,这桩婚事,既然提到了长辈面前,他如果出口要求毁了这门亲,由他来娶宁七音,固然是可行,但那样的话,终究是落人话柄。
他是男儿,倒是没什么,可她是女人家,是要在陆家当夫人的,到时候别人只说她勾搭未婚夫的三叔,才嫁进了陆家门,那便是他再疼她宠她,她这终究名声有损。
是以必是要先取消了这门亲事,他再做其它考量。
他略一沉吟,却是道;“母亲,这件事,你还是问问见洺的意思,或许他别有什么想法?”
陆老夫人却突然回过神来,这个小儿子一向对家中之事从不过问,今日怎么对陆见洺的婚事好奇起来?
“奇怪,”陆老夫人打量着陆景朝,“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陆景朝不动声色,淡声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见洺,操心一下侄子的事。”
陆老夫人闻言却皱起眉来,向着小儿子肩上一拍:“你倒是有闲情操心起侄子的事,你自己的事怎么就不知操心了?”
接着就絮絮起陆景朝的年纪,又说他这些年把自己都耽误了,别人孩子都满堂跑了,他连定亲都不曾有过一回。
“如今你侄子都要成亲了,你还半点不急,若是哪日我有个好歹,想到都不曾亲眼见你婚配,我只怕连眼都闭不上!”
陆景朝本来还敷衍几句,听陆老夫人说的越发严重起来,便忙劝慰她消气,又说自己知道了,然后才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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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七音回到家中,便屏退了屋里人独自坐着。
山林之中散步相遇时,陆景朝看向她的目光明显灼热得怕人,她一时乱了心便慌忙躲了。待到听陆清雅说他已先一步下山,心中的失落才让她明白,她是愿意见到他的。
只是他今日却又有意远着她,她才主动问他要字帖。
清风竹林作证,等他回答时,她心中有多么忐忑。那时候她生怕一切只是她自己的错觉,什么相遇、送字帖,不过只是他随意为之。
上辈子宁七音死的时候已是那个年纪,再重活一次便觉自己什么都能看得通透,看现在的陆见洺也觉得他幼稚可笑,再入不了她的眼。
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景朝在她心中与众不同起来,她有时觉得自己看不透他,有时又觉得他与自己心有灵犀一般,只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半个字也不用多说的。
宁七音拿起手边的字帖,饶是她再怎么小心地呵护,翻了这么几日也有些旧了。
她小心地将微微卷起的边沿抚平,看着字帖上的笔走龙蛇,心头却是一阵温热。
这是她两世为人,第一次感受到的温热,缠绵而悱恻。
她想到上辈子与陆景朝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际,越发觉得陆景朝是个很好的人。
那时候她才嫁到陆国公府,已经敏感地觉出老夫人不喜欢她,可这种话又不能对谁说,所以她心中时常抑郁着。
她偷偷地反思自己,想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想方设法地去摸清老夫人的喜好,想要得到一点点来自陆国公府老夫人的肯定。
她还记得有一次她端了亲自做的汤给陆老夫人送去,陆景朝刚好也在,而陆老夫人却只是淡淡地让她放下,然后问她还有没有别的事。
她有些尴尬,一颗本就不强大的心又被打击了一次,正勉强挤出个笑容想要退下,陆景朝却开了口。
“母亲将那汤赏给我喝吧!”
陆老夫人一怔,面上就更加不悦:“你若想喝汤便让厨房去做。”
那时候陆景朝在宁七音眼中,一贯冷漠冷酷,便是同陆老夫人说话也是面无表情的,可今日回忆起来,却觉得陆景朝那次带了笑容。
他那次微微扬了扬嘴角向陆老夫人问道:“母亲还舍不得给我么?方才端进来闻到香味我便觉腹中饥饿,如今见它色泽纯正,就更加忍不住了!”
当时宁七音在一旁站着,心中越发不安起来,老夫人摆明了不喜欢她,因此也不喜欢她送的汤,陆景朝却偏偏张口来要,眼见引的陆老夫人更不高兴了。
老夫人一贯偏疼这个小儿子,在宁七音这个她不喜欢的孙媳妇面前,小儿子却不与她站一道,她看向宁七音的眼神就越发不满。
宁七音记得那时候陆景朝的眼神从自己身上轻轻扫过,然后再次看向陆老夫人:“我知道母亲一直为我的婚事着急,我也想早日成亲,好多一个人端汤给母亲喝。”
宁七音当时不觉眼眶一热,陆景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是想告诉陆老夫人,若是有一天他的娘子给老夫人端汤,老夫人也是这般态度的话,该让他这做儿子的在中间多么难办。
尚为新妇的宁七音忍住眼泪,偷偷看了一眼端坐在上的陆老夫人,只见她面上缓了一缓,然后向宁七音道:“你便给我和朝儿各盛一碗来吧!”
那时候的宁七音闻言,忙去桌边为二人盛了汤,这才平静下来在一旁小心候着。
她好像记得,陆景朝喝了一匙汤,然后又向她夸赞了一番味道,方让她先行离开了。
宁七音那时候只觉得陆景朝是长辈,只是不愿小辈难堪才有对陆老夫人的那番话,如今再回忆起来,竟是她忽略了他眼中的善意。
宁七音的手指慢慢移过字帖上的每个字,铁画银钩一般会让人忍不住想象他驰骋沙场的模样。然而就是那样一个在她印象中每每都正言厉色的人,这辈子却不经意似的拨动了她的心弦,让她想到便不能平静。
宁七音将字帖放下,在房中踱了几步,路过妆台时向铜镜中看了一眼,见自己双颊竟是艳若桃李,抬手轻抚便觉滚烫。
当下她也不唤人,自己便去园子里吹风散步了。
宁家园子里也种着几丛竹子,虽然没有竹林那般幽深的意境,倒也衬得那假山不同凡响,颇有些山秀竹茂的意味。
宁七音在假山前坐了坐,听了一会子竹叶在微风中簌簌的声音,才起身要走,便见宁玲珑自小桥上走了下来。
宁玲珑并未看见宁七音,提着裙摆匆匆地下了桥来,边走边回头望了一眼,好像是怕人看见似的。
离得近了,宁七音才注意到她竟是满脸通红,神色间很是仓皇。
“妹妹这是去了哪里?”宁七音轻轻问了一句。
只是看宁玲珑的反应,却像是在耳边响了一声炸雷一般,猛地转过头来,竟是又惊又怕。
☆、第 54 章
第54章心乱如麻, 吃醋了
只是看宁玲珑的反应,却像是在耳边响了一声炸雷一般,猛地转过头来, 竟是又惊又怕。
待到看清是宁七音时,宁玲珑便故作平静道:“不过出去走了走。”
宁七音见她这幅样子,自然是有了一些猜想,想着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 当下便有心试探她:“看样子, 妹妹倒像是会了什么人回来。”
宁玲珑心中一慌,面上便有些遮不住,虽然她想要将陆见洺抢过来,却还不想这么早就被人知道。
尤其是宁七音, 若是宁七音知道了, 且不说她会耍什么手段,便是一状告到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那里, 宁玲珑只怕也无法收场。
宁玲珑这么想着,便想要遮掩,却一时想不到要说些什么, 只是下意识地否认:“没……哪有……哪有什么人让我去会, 姐姐……说笑了……”
宁七音故意绕着她走了一圈, 然后又回她面前立定,轻笑一声道:“让我猜猜……”
宁七音停了一下, 看宁玲珑的神色登时更加紧张,才又接道:“妹妹这副怕见我的样子, 莫不是去见了陆家公子?”
宁玲珑顿时更慌了,一双手连摆了数下:“没有!你别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