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冷哼一声:“‘将功抵罪’?亏得她会想!她那罪,纵死难免!”
停了停,老夫人松口道:“把她带过来,看看她到底要说什么。”
那婆子转身出去,陆老夫人看了一眼宁七音,欲言又止似的。
也不知道宁玲珑要说的事,是关于哪位夫人,可宁玲珑如今做出丑事来,说什么话都不足为信了。
“七音,”老夫人还是开了口,“这事是陆、宁两家的丑事,我之前还想要不要叫你过来,你大嫂说你是个通透的,不会为这些所扰,所以到底把你喊了过来。”
宁七音点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老夫人却不想说,只想陆夫人扬了扬下巴:“你跟七音说。”
陆夫人苦笑一声:“亲自跟人说我家的丑事,还有些难以启齿,三弟妹还是烦请你说一下吧,就当是帮我了!”
吴氏便简要地将事情讲给宁七音听,原来大家遍寻宁玲珑不到,就真的找到了府外去,众人分头各处寻,真就有人找到了。
只是找到时,那宁玲珑正与宁正辉私通,莫说那两个人,便是找到他们的几个小厮都吓得魂飞魄散,最后到底觉得这事不能瞒着,大着胆子告诉了陆夫人。
宁七音听完没有说话,她从前只是怀疑宁正辉和宁玲珑之间不像寻常兄妹,如今有了确凿的证据,她便不觉惊讶。
“回来我便将她关到了柴房里,”陆夫人说道,“过来回老太太,是想把她赶出去,没道理她做出那种事还要留在我们陆家。”
宁七音点头:“大嫂说的是。”
莫说陆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便是普通人家又有谁能容下这种事?
正说着,宁玲珑便被带了上来,她一进屋便扑跪到地上,向前爬了几步,一头磕在地上:“老夫人便饶了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宁玲珑伏在地上痛哭,她生完孩子之后,陆见洺对她越发嫌弃,她每日将腰肢缠绕起来,想着早点恢复从前的纤细。可就算她自觉和从前一样,向陆见洺投怀送抱时,陆见洺也碰都不碰她一下。
这种事又不能对人讲,她便在心底生出苦恼来。终日里觉得是那孩子拖累了她,听到孩子哭闹便也跟着落泪,偏生陆见洺对宁玲珑和孩子好像没有半点关心,让宁玲珑的一颗心逐渐便如死灰一样。
宁玲珑无事便出府去转,就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走,将陆见洺的冷漠和孩子的哭闹暂时忘掉片刻,她便觉得自己不像在府里那般窒息了。
有一天就遇到了宁正辉,二人在无人的小巷互相大倒苦水,最后便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从那以后,二人隔不几天便会在外相约一次,从彼此身上汲取一些在家中感受不到的温暖。
宁玲珑也怕被人撞破,可那种温暖对她的吸引太过致命,她根本无从抵抗。
如今她伏在地上痛哭,却不是后悔与宁正辉私通,而是想到自此以后她不能与宁正辉相见,连那一点点温暖都再也得不到,这才绝望得眼泪汹涌而出。
陆夫人怒喝一声:“你还有脸哭?少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扰老太太清静,给了你说话的机会你便说,若是不说就直接滚出去!”
☆、第 144 章
第144章 “你是哪里来的贱种”
宁玲珑忙将哭声压了下去, 抬起头满脸是泪地看了老夫人一眼。
老夫人沉着脸,显然正压抑着怒火。
宁玲珑用衣袖胡乱在脸上抹了一下,被带回府里之后, 她被陆夫人甩了几个耳光,眼下双颊都是红肿的。
“方才老太太说了,”开口的却是周氏,“什么‘功’也抵不得你的罪, 你打算说什么, 便想好了再说吧!”
宁玲珑一怔,透过泪眼看了周氏一眼。
周氏不过端坐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与宁玲珑的相汇, 并不带什么情绪。
可宁玲珑看出那其中的一抹凶狠, 那是警告,对她宁玲珑的警告。
宁玲珑在心里思量着, 她原本想为了保住自己把周氏供出去,可周氏那话一出,她突然觉得自己若是说了只怕会两败俱伤。
反正她自己已经这样了, 倒也不怕陆府什么样的责罚, 可若是周氏暴露出来, 以后就没人对付宁七音了。
宁玲珑正想着,便听陆老夫人道:“什么事你可以说说, 若是有价值,能减轻对你的责罚也说不定。”
宁玲珑却已经下定决心留住周氏, 便眼珠一转:“是……是六夫人,六夫人掌家的时候,私扣月例银子, 窃取公中财物!”
宁玲珑说这话并无证据,不过是乱咬罢了。她想着,谁执掌中馈不往自己口袋里装些?只要去查,她不信宁七音一点没拿。
可她不知道,陆老夫人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况且老太太本就尤其喜欢宁七音,哪里容得她随口诋毁。
只见老夫人向宁玲珑正色道:“你有什么证据?”
宁玲珑却没看出眉眼高低:“去还城苑搜,一定能搜到证据!”
“胡说!”老夫人拿起手边的茶杯就向宁玲珑砸过去,“那一品诰命夫人的院子也是你能随便搜的!”
宁玲珑躲闪不及,正被那茶杯砸到额角,痛呼了一声捂住,很快就顺着指缝流下血来。
众人都没见过老太太生这么大的气,一时之间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老夫人仍不解气,向宁玲珑责骂道:“你是哪里来的贱种,也配怀疑小国公夫人!”
说完又向众人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让这个贱人进来胡说八道?你们听听她满口胡吣的什么?还不快把她给我撵出去!”
谁也不敢说宁玲珑是老太太点头让进来的,吴氏忙去门口叫了几个人进来,将宁玲珑拖出去了。
陆夫人还得勉强笑着带头劝解老夫人:“老太太您别为这种人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我早就怀疑那孩子不是见洺的,如今有了证据,这大人孩子咱们也不留了,您又何必为那外人生气呢!”
众人也都纷纷上前去劝老太太,老太太去拉住宁七音的手:“你不必将那混话放在心上,你是什么人,我看得清清楚楚,根本不会因为谁的几句话而改变。”
宁七音浅笑:“我从来不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倒是老太太您,不值得动那个气,咱们照旧过日子是正经。”
老夫人便心疼宁七音懂事,拉着宁七音感慨了一回。
宁玲珑觉得自己顶多被关几天,罚几个月月例,毕竟她还是孩子的生母,总会给她留几分面子。
没想到陆夫人最在意的就是孩子的出身,出了这种事,她无论如何不相信那孩子是自己的孙子,直言要将母子二人赶出去。
宁玲珑见婆婆铁石心肠的模样,只得去求陆见洺,谁知陆见洺早就对她厌烦,如今出了这种事没对她动手已经是顾着从前的情分,再留她却是不可能的了。
宁玲珑思前想后不甘心,觉得自己眼泪都要流干了,便想要去求老夫人,老夫人已经默认宁玲珑不是陆国公府的人了,又哪里肯见她?
宁玲珑抱着孩子在川集堂外站着,几名川集堂的丫鬟拦在门口:“姨娘别让我们难做,再不走我们就要叫人了!”
宁玲珑没有办法,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她又想到宁七音,只是想到自己在老太太面前构陷宁七音的那些话,她也料到宁七音不会帮她,可她还是怀着一点点希望走到了还城苑。
“这是你们大房那边的家事,我们家夫人不便插手,请回吧!”小丫鬟一脸不屑,说完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又有陆夫人身旁的几个嬷嬷赶过来,宁玲珑心里一喜,忙走上前问:“嬷嬷可是来找我的?母亲改主意了是吗?”
为首的嬷嬷斜了宁玲珑一眼,然后冷笑道:“夫人说了,你要是再不走,就别怪我们让人把你拖出去!”
宁玲珑心中彻底凉了,怀中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她只能手忙脚乱地哄孩子。
“你还是快些离开吧!给自己留些体面,夫人少爷都余怒未消,你再这么满府乱转,是真会拖你出去的!”一个嬷嬷语重心长地说道。
宁玲珑知道事已至此也唯有离开,可孩子却哭个不停,心烦气躁之间她冲孩子大喊一声:“别哭了!”
宁玲珑带着孩子离开陆国公府,自然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直接就去了宁国公府。
有那个泼妇在,宁玲珑自然不敢去找宁正辉,她直接去了孙氏那里,当着宁国公的面直言那孩子是他们的孙子。
陆家抓到宁玲珑与宁正锦私通的事,宁国公府早得了消息,孙氏暗恨那二儿子不争气,正和宁国公商议以后如何面对陆家,七音又如何在陆家立足的事,宁玲珑便抱着孩子找上门来了。
他们自然不承认这个孩子,尤其是孙氏,她向宁玲珑怒道:“你在家时就做出了丑事,好不容易嫁人遮了过去,却还不知收敛。”
“如今你抱个孩子来说是宁家的,谁能作证?”孙氏恨不能上去扇宁玲珑几掌,看能不能把她打清醒些,“我宁家有明媒正娶的儿媳妇,我家的孙子也只能是我儿媳妇生的,你这个孩子什么来历,我不关心,更不可能认他!”
偏巧宁正辉和夏若梅过来,才走到门外便听到屋里的争吵声。
宁正辉几步冲进房去:“我认!”
孙氏都没来得及惊讶,就见夏若梅后脚跟进来扑向宁正辉:“你认什么认!”
“你们这对狗男女!做出让人不齿的事,还好意思给人当父母!”夏若梅向宁正辉脸上抓了几把,同时破口大骂,“你要是敢认那个贱人养的孩子,我让我父兄打断你的狗腿!”
可怜宁正辉进了屋去只说了“我认”两个字,其他的便全是“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说!”夏若梅拉着宁正辉的耳朵向外走,“你去我父兄面前去说,我倒要看看你说什么!”
宁正辉吃痛,只得跟着夏若梅出去,留下了房中架都不敢劝的几人。
宁玲珑抱着孩子不知如何是好,孙氏不认,宁正辉也不认,陆国公府已彻底没了后路,她如今是走投无路了。
宁国公长吁短叹:“家门不幸!”
孙氏也跟着叹气,一句话也不想说。
宁玲珑怀里抱着孩子,嘴上发狠:“既然如此,我便带他投了咱家园子里的湖去!下辈子,我要投胎成您二老的亲生女儿,也尝尝有父母庇佑的滋味!”
说完,她便转身向外冲,孙氏自然忙命人将她拦下了。
宁玲珑见计谋奏效,愈发流下泪来:“母亲不想认这个孩子,我也不想逼迫母亲,可我出去也是个死……”
孙氏看了看宁国公,宁国公却是叹着气侧过头去,似乎默认这事让孙氏做主了。
孙氏思量一番,到底长叹一声:“我们只是可怜孩子,暂且收下她,你还是要想着为以后打算。”
宁玲珑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要能留下,以后再想赶她便不容易了。
陆国公府这边只当从来没宁玲珑这个人,至于孩子,反正陆见洺还年轻,以后娶一位贵女,纳几房妾,不愁没有子嗣。
如今陆老夫人最看重的是宁七音肚子里的孩子,和陆景朝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孩子都好几个了,如今他才迎来第一个,全家自然都十分宝贝。
几房妯娌若是得了什么好东西,也都会给宁七音拿过来,宁七音便拿些御赐之物还礼,妯娌们自然是欢喜又满意。
周氏也会让人给宁七音送东西,宁七音还特意让人看过,倒都确实是好的。想来周氏就算真的针对宁七音,也不会将事情做的这样明显。
有一日陆景朝看到街上卖的一种吃食不太常见的,虽看着普通,但想着宁七音也许敢兴趣,便包了一些带家去。
宁七音看到纸包里的东西,竟是又惊又喜:“菜饽饽?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
宁七音拿起一个掰开来,见里面的馅料像是有萝卜缨子,便愈加惊奇起来:“我在乡下时才有这种吃法,想不到京城也有!”
陆景朝见她欢喜,不由也笑了起来:“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个,想着买来让你吃个新奇呢,不想你竟吃过!”
宁七音少不了又说些乡下的事,这种菜饽饽虽然用粗粮和野菜或者萝卜缨做成,可以也不是想吃就能吃的,毕竟馅料里还要放点猪油,吃一次就算开荤了,哪能常吃?
陆景朝听得心酸,拉着宁七音说她从前受苦了。
宁七音却摇了摇头:“从前我可能也会觉得自己吃了许多苦,可经历了你失踪那件事,我觉得有你这样的人带领着将士们浴血奋战,护百姓们平安,护天下太平,我那些日子根本算不得苦。”
陆景朝抿着唇,像是在想宁七音的话一般,然后他低头向她手背上轻吻一下,抬眸时便见有感动在眼底流淌。
陆景朝带兵征战,家中人或为他受伤而担心,或为他立功而高兴,却从没有一个人能像宁七音这样把话说到他心里去。
他平日里惯爱冷着脸,好像没人能看到他的那一腔热血,好像人人以为他驰骋沙场只是为建功立业。他心中的家国情怀不曾向人讲述,因为他从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误解。
然而宁七音却懂他,这种“懂得”在世间是一种怎样弥足珍贵的东西,陆景朝觉得只有自己能体会。
待到第二日,陆景朝路过卖菜饽饽的摊子,便又忍不住上前买了两个。
那卖饽饽的老夫妇见陆景朝这样的打扮,却连日来买饽饽,便忍不住大着胆子与他攀谈起来。
这一谈之下,陆景朝便又多带一个故事回家了。
“你昨日说这饽饽很像你在乡下吃的,我还笑你是思乡了,今日才得知那做饽饽的夫妇,竟是你住过的那个村子里的!”
宁七音闻言也很感兴趣:“你可曾问过他们姓名?说不定我认识的!”
陆景朝摇摇头:“我并未问他们姓名,他们却是知道你的。”
宁七音并未在意:“这也不奇怪。”
毕竟她在乡下住了这么多年,一朝回到燕京城去,可想在乡下能引起怎样的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