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我说过,我要娶你,是堂堂正正娶你为妻。如果是为妾为婢,我都瞧不上我自己。”
喜欢一个人,肯定要给她最好的。如果让她受委屈,又哪里算得上喜欢了?
他声音不高,但是一字一字说的格外认真,仿佛要印到她的心里去。
韩濯缨怔怔的,只觉得心里酸酸涨涨,竟有那么一点点想哭。
不止她亲哥,连她自己都觉得两人身份差异巨大,所以明明察觉了对他的心思,却不肯立刻回应。
她是喜欢他,但她也爱自己。
可是此刻他告诉她,他真的喜欢她,会给她足够的尊重和爱。
她鼻子有些发酸,闷声问道:“你就不怕别人不同意吗?”
谢泽眉梢扬起:“我想娶,父皇也答应。谁敢不同意?”
他的父亲以藩王身份平定叛乱、自立为帝。大权在握,行事果敢。皇帝在某些事上颇有点说一不二的架势。比如坚持立他为太子,让皇后之位空悬多年,追封林氏为后……
谢泽在某些时候,倒是与其父亲有几分相似。
“还有,我的缨缨文武双全,小小年纪就出任女傅之职,教导公主,人人称赞,这可比所谓的出身家世强太多了。”谢泽笑起来,眉梢眼角都向上扬起,“你以为我出身就很好么?”
韩濯缨瞥了他一眼,收起那些杂乱思绪,小声嘀咕:“你的出身?难道还不好么?”
四岁被立为太子,储君之位稳固,这要是不算好,那什么才能算好呢?
谢泽慢悠悠道:“你忘了?若是高祖皇帝不起事,我可能也就是个军户子弟。”
“胡说八道,这是什么歪理啊?高祖皇帝要是不起事,也就未必有你了。”韩濯缨脱口而出。
不过他来这么一出后,韩濯缨倒是镇定冷静了不少。
她转了头,缓缓向前走去。夜风吹过,她声音极轻,像是跟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我这个人,其实霸道得很。我不希望我的丈夫除了我以外,还有别的女人。”
她从小长在临西侯身边,记得小时候,曾有人向她养父赠美人,却被其婉拒。临西侯声称发妻多年来独自在京中抚育子女,打理家务,颇不容易。他若在边关纳妾生子,将妻室置于何地?
那时她年纪尚小,却印象极深。她就想着,将来她如果嫁人,一定也要嫁个只有她的。没道理她对他忠贞不二,他却妻妾成群。
所以他今晚那句“弱水三千,我只要你”是真的在一瞬间打动了她,让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谢泽点一点头,眼梢轻挑,一本正经:“嗯,巧了。我对我的妻子也是一样的想法。”
韩濯缨一噎,小声道:“这不一样。”
世人对男女的要求是不相同的。
谢泽也不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眉梢眼角俱是浅浅的笑意。
韩濯缨给他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啊?我说错了?本来就不一样嘛。”
“没说错,我是很开心。”谢泽眸中笑意不减。
“开心什么?”韩濯缨问。直觉告诉她,这可能与她有关。
果然,谢泽静默一会儿,笑得眉目舒展:“我开心缨缨对我的心思跟我对缨缨是一样的。你都不知道,这一刻我等了多久。我说了,我只要你。”
檐下的灯笼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将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他目光幽远,深如泥沼,眼中除了她的身影再无其他。
韩濯缨瞬间脸颊红透,心内却又酸又暖。她知道自己就算再嘴硬,今晚以后,也狡辩不得了。她所谓的试探,反而将她的心思暴露得明明白白。
但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妥。是的,她喜欢他,就像他喜欢她一样。
“缨缨,你知道我的母亲么?”谢泽忽然问道。
他转换话题,韩濯缨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还是如实回答:“听说过。”
年前皇帝下旨追封发妻林氏,坊间传言极多,孤女、替嫁,传得神乎其神。尽管她那时不关注那些,也略略有所耳闻。
“我母亲仙逝时,还很年轻。我记忆里甚至没有她。”暗夜里,谢泽的声音很轻,似乎带着淡淡的忧伤,“我只知道她生前活的并不快乐,我父亲应该是最在意她的,但是……我有好几个异母的兄弟姐妹,我甚至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缨缨,我不想让我喜欢的姑娘像我母亲一样。”
他会全心全意地爱他的姑娘,而不是一边爱一边伤害。
谢泽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态度显然与平时不大一样,多了一些怀念和怅然。
韩濯缨亲缘淡薄,从未见过亲生母亲,又被一直孺慕的养母所放弃,如今听到他怀念他的生母,她只觉得一股莫名的酸楚在胸口泛滥,也有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自心底漫漫溢出。
情不自禁地,她就唤出了旧日的称呼:“哥哥……”
少女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怜惜。
谢泽心念微动,蓦的伸臂抱住了她。
犹豫了一瞬,韩濯缨试着去回抱他。然而刚抬起手,就听他在她耳畔说道:“唔,你若喜欢这么叫我,以后就这么叫也行。”
听习惯了,好像也别有一番情趣。
韩濯缨不知为何,竟听出了一些戏谑,她的那些伤感顷刻间减轻了大半。原本要去回抱的手登时换了位置,在他腰侧不轻不重拧了一下。
谢泽身体微微一僵,迅速松开了她,语气古怪:“缨缨,还没成亲,你先别招我。”
“什么啊?”韩濯缨不明白。
谢泽自然不能告诉她,当她的手碰到他腰侧时,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都集中到了某一处,身体隐隐发烫。
那个旖旎的梦霎时间浮上了他的心头。
第71章 般配
韩濯缨察觉到他神色有异, 轻声问:“你怎么了?我捏痛你了?”
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方才应该没使太大力气吧?
“没什么,不痛。”谢泽后退一步, 眸光轻闪,佯作自然,“缨缨, 我们什么时候成亲?我明天就去找父皇赐婚怎么样?”
“明天?”韩濯缨吓了一跳,连忙出言阻止, “别别别。你也太急了吧?”
“急吗?”
“当然急啊。”韩濯缨极其认真地点头, 理智分析,“我们认识到现在,还不足一年, 而且大多数时间, 还都是,都是兄妹的关系。啊,当然,现在不是了。可这也不意味着, 立马就要赐婚的啊。万一你哪天改变心意了呢?或者我改变心意了呢……”
她话未说完, 就被谢泽伸手掩住了唇。
因为学武的缘故,他的指腹有一层薄茧, 碰触着她柔软娇嫩的唇,让她觉得有些微的痒。
谢泽一字一字道:“缨缨, 我不会改变心意, 也不会给你改变心意的机会。我若认准了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
韩濯缨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她伸手拨开掩着自己唇瓣的手,却被他反手握住。
两人四目相对, 她心头忽的浮上一些心虚。她轻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太急了,我心里没底。”
婚姻是人生大事,她希望这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而不是一时冲动。
谢泽唇角微勾,他也知道,明天确实太急了,并不是合适的时机。只是他方才身体有异,随口询问转移注意力罢了。不过成亲这件事,他自是希望越早越好的。
“我感觉我们现在这样就挺好。就像你说的,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两情相悦,亲密无间。”韩濯缨越说越有底气,思绪也越来越清晰,甚至还换了个角度,“要真明天就赐了婚,皇家规矩大,筹备婚礼,学习规矩,只怕我们想要时时见面就难了。”
她的手被他牵着,她也不抽出来,只轻轻晃了晃,声音轻软:“哥哥……”
谢泽最受不得她撒娇的模样,他故意收敛了神色:“那也不能一直不成婚。”
“我没说一直不成婚啊。”韩濯缨下意识道,“我只是想着过一段时间嘛。我现下还在教着公主习武呢。”
“教公主和嫁给我并不冲突。你做了她嫂子,依然可以教她。”谢泽垂眸,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所以你说的过一段时间是多久?”
韩濯缨想了想,另一只手比了个“一”,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一年?”
“一个月。”谢泽直接驳回。
“这……”韩濯缨见过砍价的,但还是第一次见砍这么狠的。所以尽管早猜到他会缩短时间,特意把时间说的久了一些。但听到他说一个月,她还是有一瞬的愣怔。她咬了咬牙,大大退让一步,“半年。”
谢泽微微一笑:“一个半月,不能再拖了。”
见她脸颊鼓鼓的,他干脆放低了声音,继续说道:“缨缨,我想早点正大光明地和你在一起。”
私下悄悄相处,固然是一种情趣,但他更希望昭告天下,她会是他的妻子,是他将要携手一生的人。
他声音极低,似是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几个月前还告诉他成婚之事急不得的韩濯缨,竟然鬼使神差地就点了点头:“好。”
谢泽眸中光芒大盛,再一次拥她入怀。
两人离得很近,韩濯缨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忽然有那么一点点恍惚。
远处巷子里远远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一下一下,连打多次,伴随着悠长悠长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模模糊糊,听得不太清楚。
但院中的韩濯缨和谢泽知道,这已经是二更时分了。
韩濯缨回过神来,小声道:“不早了,回去歇着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嗯。”谢泽口中应着,缓缓松开了她,却又低下头,在她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这才是你说的亲密无间。”
韩濯缨怔了一瞬后,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她脸颊后知后觉浮现红晕,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匆匆说了一句:“我回去了。”就快步向房间走去。
谢泽却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心中隐约闪过遗憾。
方才动作太快了一些,他还没好好品尝呢。
唔,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
韩濯缨回到房内,并未立刻点灯,而是捂着自己的脸颊在黑暗里坐了好一会儿。
她脸颊滚烫,不用对镜自照,就知道肯定红艳诱人,压倒桃花。
他抱了她,还亲了她,这都已经不是最要紧的了,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竟然就这么跟他商定好了,一个半月后就去请求皇帝赐婚!
明明今晚他们才刚正式明确双方彼此的心意。
这也太快了吧?快的都有点不可思议了。
但是仔细想想,好像嫁给他,还真不是什么坏事。一想到要和他一辈子在一起,她心里并无任何抵触地情绪,相反除了些许不安之外,更多的是期待和欣喜。
晚间韩濯缨躺在床上,一时想着今晚的情形,一时想着两人相识以来的点滴,意识清醒的可怕。
直到天光熹微,她才勉强睡去。
平时都是自发自觉起床的她,次日清晨竟然是被翠珠叫醒的。
翠珠有些不解:“小姐,昨晚没睡好吗?”
“啊。”韩濯缨含糊道,“是睡得有点迟了。”
“没事,还不晚。”翠珠出言安慰,视线却被菱花窗旁的一枝花给吸引住了。
她执起花,好奇地问:“咦,怎么还有花?小姐昨晚采的吗?”
但是为什么要放在窗口呢?而且这花被采摘了一夜后,不蔫不枯,依旧鲜嫩娇艳,花瓣上还有几滴晶莹的露珠,甚是好看。
韩濯缨脸颊微红,尽量神色自然。她也不直接回答是或不是,而是问道:“好看吗?”
“好看。”翠珠很诚实地点了点头,“要不要找个瓶子装起来,还放在殿下房里?”
之前数次都是这么做的,她有经验。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小姐沉默了一会儿,却道:“不了吧?就放我房里好了。”
“啊?好吧。”
韩濯缨唇角微微翘起,心想,此一时彼一时嘛。
翠珠不知原委,却还是爽快地应了下来。
虽然昨晚没睡好,但韩濯缨并不觉得有多困。她在马车里简单小憩了一会儿后,就又是一副精神满满的模样了。
六公主看见她后,甚至还慢悠悠夸赞了一句:“女傅今天好漂亮啊。”
韩濯缨笑笑:“是么?我不是每天都长这样么?”
“以前也好看,但今天更好看。”
韩濯缨失笑:“可能是涂了口脂的缘故吧?”
六公主盯着她润红的唇细细看了一会儿,小声道:“涂了口脂好看,但不只是口脂的缘故。”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是气色好,容光焕发。”
小姑娘说的煞有其事,连韩濯缨都不禁思考是不是自己真的气色很好了。
当然不管怎样,被人夸赞,终归不是一件坏事,她笑着回应一句:“多谢公主夸奖。”就开始教导公主习武了。
宋家出事,宋净兰告假,至今未归。
是以韩濯缨近来只需要教导六公主一人。六公主学武数月,虽说仍是花拳绣腿,但个子抽长,身体康健,又养成了每日习武锻炼的习惯。所以,也不用韩女傅时时刻刻盯着。
因此这教学还算比较轻松。
只是六公主只要一闲下来,就会想念自己回家了的小伙伴。
“宋清兮”已然下葬,但笼罩在宋家的悲伤氛围久久未能散去。
王氏这几日脸颊明显消瘦了许多,一向保养得宜的乌发里竟也有了几根银丝。
她跪在佛堂,默默念经,眼睛红肿,脸上泪痕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