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夫君多冷清(重生)——醉折枝
时间:2020-07-29 07:40:49

  李殊檀又想把令牌递出去:“这个也还你。”
  “留着吧。”鹤羽兀自转身,要往书房走,“反正用不着了。”
  李殊檀没忍住:“我……”
  “……没什么。”一个字脱口而出,接下来的话终究没说出来,李殊檀只低下头,看着垂在胸口的玉珠,低声说,“那个……谢谢。”
  鹤羽半侧过身,语气相当戏谑:“就这么致谢?”
  “那……我给你研墨?”
  “好啊。”鹤羽忽然笑了,“跟我过来。”
  李殊檀点头,立刻跟上他的脚步。
  但在她即将跟着鹤羽进书房时,少年抬手横在门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李殊檀一愣:“怎么了?”
  “骗你的。”鹤羽朝着她微微俯身,低声说,“下山一趟也不是容易事,回去休息吧。”
  他抬手,在李殊檀头上轻轻一敲,又笑了笑,随手关上门。
  李殊檀愣愣地看着那扇渐渐合拢的门,忽然抬手,摸了摸颈后的绳结。
  刚爬了那么多山路,她的手仍在发热,指尖却让风吹得微凉,这么一摸,恍惚像是鹤羽的指尖落在颈上。
  她垂下眼帘,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向鹤羽致歉:“抱歉。但我真的……等得太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檀道歉是因为她认定鹤羽会死,但又有那么一点点点点动心(x)感谢在2020-05-07 20:13:21~2020-05-08 20:0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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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玉虎
  李殊檀等的那天很快就来了。
  皇帝无慈柔之心, 派出的节度使就比他更凶暴,从十一月十一攻城起,叛军节节败退, 短短五天,两镇联军就踏破了山门。
  到十一月十六, 山上彻底乱了,从高处往下, 隐约能听见兵戈交错的厮杀声,平日里总在巡逻的守卫不见踪影,山上的人四处奔逃, 分不清是丢了刀剑的士卒, 还是被掳来的奴隶。
  连司墨都过来告辞,一开口结结巴巴,尴尬得一听就知道是借口。
  鹤羽倒是没戳破他的心思, 点头应允, 从半开的窗口看见他往北边崔实道的住处跑, 只漫不经心地笑笑,随手合拢窗页,隔绝外边隐约窜起来的火光。
  他转过头,侧影烫在窗纸上:“我也该走了。”
  李殊檀等的就是这句话, 但她不好表现得太急切, 刻意皱眉, 做出踯躅的样子:“……去哪儿?”
  “用不了太久,我想巳时末之前能回来。”鹤羽却不正面回答,反倒絮絮叨叨地交代起别的事情,“门窗都关实,除非火烧过来或是有人破门, 就在这里坐着。若有人只是敲门,记得藏一藏,但不必太害怕。”
  一番话说完,他犹不放心,褪下松松搭在肩上的大袖衫,披在李殊檀身上,交接时还特意在她肩上不轻不重地掖了掖,“等我回来。”
  李殊檀这才发现他今天穿在里边的居然是剪裁贴身的圆领袍,窄袖收出修长的手臂,自领口往下勾勒出的身体结实挺拔,革带束在劲瘦的腰上,依次垂着短刀和珠串一类的装饰,精巧而利落,打扮得介乎世家子弟和武家少年之间。
  她没好意思盯着他的腰看,视线一转,转到了袖口,但那片窄窄的袖子也没停留多久,随着他转身,刺在袖角的云纹从李殊檀的视野里划过去,好像真是缕捉摸不定的流云。
  李殊檀有一瞬的恍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等反应过来,那缕细小的云已经被她抓在了手里。
  她一惊,松手也不是,不松手也不是,万分尴尬:“我……”
  “别怕。”鹤羽以为她是害怕,低声安抚,“我尽快回来。”
  李殊檀应声松手。
  见他要走,她忽然又开口:“……郎君!”
  “怎么了?”
  “我……”李殊檀看着他,“我有件很期待的事情,我等了很久很久。”
  ——现在它已经发生了。
  记忆里的这场战役相当惨烈,叛军垂死抵抗,最后平卢节度使下令锁山纵火,李殊檀赶在火彻底烧起来之前跌跌撞撞地逃下山,因正巧撞见崔云栖而捡回一条命,但留在山上的人就没那么好运气,等山火烧起来,当场就被烧成白骨。
  她吞咽一下,“但是这件事对别人来说,可能不是好事。”
  ——你会死。我也希望如此。
  ——但是……
  李殊檀闭了闭眼,缓缓解下脖子上的玉坠,不管不顾地塞进鹤羽手里,说的话和前边两句也毫无关联:“这个给你。”
  “给我?”
  “嗯。就当……”李殊檀点头,“就当是个念想吧。”
  鹤羽急着去处理最后的事,没管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这段话,也没管那个不太吉利的词,他把玉坠塞进怀里,动作迅捷得近乎粗暴,塞的地方却在左胸,恰巧是最贴近心脏的位置。
  “好。那你就在这里等着,我过会儿拿着这个玉坠,带你去找你的未婚夫。”鹤羽微微俯身,再次重复,语气里藏着点听不真切的温柔缠绵,“等我回来。”
  他最后在李殊檀脸颊上轻抚了一下,解下挂在墙上的礼仪用剑,推门出去。
  李殊檀突然呼出憋在喉咙里的那口气。
  她从窗缝里看着鹤羽走远,返回书桌边上,随手摊开宣纸,来不及研墨,索性直接拿短刀在指尖一划,以血为墨在宣纸书写。时间有限,指尖挤出来的血也不多,她当机立断舍弃那种规整漂亮洋洋洒洒的四六骈体,只简单地写了两三句,到落款处还是干脆利落的一个“檀”字。
  书成,李殊檀收好短刀,对着血书吹了口气,转头从窗口翻出去,直奔南边下山的小路。
  鹤羽的住处偏僻,南边地势陡峭起伏,还有瀑布和深潭,也是个偏僻的地方,李殊檀刻意抄了条小道,免得和来往的人撞上。
  但到这个时间,该跑的都跑了,山上其实也没几个人,地上倒全是交错的脚印,枯草倒伏,尘土乱飞。日头正中,李殊檀被光扎得眼睛发疼,看来看去都是一片模糊,她觉得眼睛越来越疼,一摸脸,摸到的居然是久违的眼泪。
  她一把抹掉眼泪,拨开面前挡路的枯枝,不顾乱石,磕磕绊绊地爬过石头或者灌木,一路沿着小道往下跌。
  或许是因为真的起风了,或许是因为她跑得快,李殊檀踏过嶙峋的山石,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她不记得跑过几个本该是关卡的地方,也不记得有几根枯枝刮过露出的肌肤,她只是大口大口地呼吸,朝着山脚跑。
  李殊檀觉得眼睛越来越疼,胸口一阵阵地发痛,喉咙里干得像是吞咽沙子,但她不敢停,甚至不敢回头。
  她只是跑,不停地跑。
  在她彻底跑不动之前,终于越过了最后一丛拦路的灌木,遥遥地看见迎风的军旗,旗上镇军的纹样随风飘摇。
  那旗远,站在山脚缓坡上的人却近,顾鸿满脸诧异,旋即变成狂喜,喊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郡主!”
  边上有人跟着围过来,轻铠在身,腰上佩刀,脸颊上溅着血和灰。
  李殊檀笑笑,一个脱力,整个身子委顿下去,跌在了山石边上。
  **
  ——大势已去。
  这是康义元能做出的,也是任何一个看到山下景象的人能做出的判断。
  南边地势陡峭,还有个瀑布,布置的兵力最少,最先溃败的就是那里,攻进山门的两镇联军像是不知足的猛虎,大口大口地吞食人命,踩着敌方或者己方的尸体,向着一个方向稳定而快速地前进。
  西南侧、西侧、西北侧……
  ……最后包围。
  本该一鼓作气攻上来的,联军的势头却突然止住了,控制住每一个出口,把康义元和剩下的元老,以及残存的兵力一起锁在了山上,让人想起瓮中捉鳖这样的典故。
  面对这样的局势,康义元最先冒出来的想法是不解。
  他不明白为什么按照父亲留下的策略排兵布阵,按照军师给的方法排除异己,分明曾经一路攻到长安城外,为什么现在反倒失败,就像他不明白英勇善战的父亲为什么会是那样荒谬的死法。
  好在他推开议事厅的大门,他想找的人还在。
  和他不同,鹤羽毫不惊慌,独自坐在议事厅正中,难得穿了身圆领袍,却不是更舒服的盘腿坐法,反而是规规矩矩的跪坐,双手搭在膝上,腰背挺得笔直,膝前横放一把礼仪用剑,端庄肃穆得像是即将前去祭拜先祖。
  康义元陡然松了口气,在鹤羽身边坐下,颓然地说:“我输了。”
  鹤羽看了他一眼,清清淡淡:“是吗?”
  “这地方是最后的驻地,千藏万藏,如今让外边的人围了,我看那姓卢的是个狠人,恐怕要放火烧山,上下都是个死,我还有什么出路?”对着旁人,康义元得绷住首领该有的气势,对着鹤羽这样起于微末不值一提的反而能卸下心防,他越说越颓,难免回想,“我倒是想起阿耶刚去的时候,也是这么乱,若不是你……”
  说到这里,他的话突然卡壳,然后猛地抬头,直勾勾地看着鹤羽,“对,是你!我还有你!”
  鹤羽依旧清清淡淡:“我?”
  “对,你!只有你是我在外认识的,也只有你只向着我,不像那群老匹夫似的惦记着我阿耶,惦记着和我抢东西!”康义元忽然露出个狰狞发狠的表情,像是要把牙咬碎,下一瞬又忽然变回略显仓皇的样子,无助地伸手去抓鹤羽的袖子,“你还在,你还在……你有办法吗?”
  “有。”鹤羽任由他抓着袖口,“能让你再起势。”
  “什么办法?!”
  “办法是有,但有前提,先不提。”鹤羽看着康义元,“我问你,若我们能从这地方脱身,你手头可还有能联系到的兵力?”
  康义元一怔。
  “不拘多少,五百也好,一千也好。”鹤羽耐心地说,“哪怕区区百人,我或许也能想想办法,先凑足人数,再行下一步。”
  他始终没正面回答到底是什么计策,但康义元让局势弄得神志不清,正是惊慌失措病急乱投医的时候,哪儿还有什么心思细想,一听鹤羽这么说,当即把藏在衣领里的玉虎取出来。
  “这东西。”他把玉虎递给鹤羽,“往范阳走,去找我阿耶的旧部,或许还有有一千多人。”
  鹤羽接过玉虎,指腹抚过栩栩如生的虎头,藏进袖子里:“多谢。”
  康义元如释重负,没来得及想鹤羽为什么突兀地道谢,他靠近鹤羽,双手一左一右撑在少年身侧,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听见刀刃入肉的声音,腹部一阵怪异的剧痛。
  他低头,在腹上看见齐根没入的短刀,而握着刀柄的那只手,肤色白皙骨肉匀停,恰巧刚刚抚过玉虎。
  作者有话要说:  二五仔,是二五仔吧x
 
 
第28章 自救
  剧痛从伤口处爆开, 冰冷的痛感刺进内脏,康义元猛地抬头,目眦欲裂:“你……”
  鹤羽朝着他微微一笑, 眉眼间风轻云淡,又浮着层少年意气, 让康义元想起初见,这少年分明困于歌楼, 却敏锐地看出他的来处,大胆地上前替他斟酒,屈膝跪坐在他身边都不卑不亢。
  那时鹤羽低声开口, 如同蛊惑:“郎君可想共谋天下?”
  可惜现在他还是这个微微含笑的表情, 语气都没怎么变,但说出口的话阴冷得如同刺进腹中的短刀:“我只是为了这一天而已,而我已经等得太久了。”
  “你……”康义元就知道他早有预谋, 想反击, 但疼痛感已经蔓延到整个腹部, 痛得他满头冷汗,被短刀刺进去的那个点又不明原因地发麻,痛感上脑,一阵阵的麻也上脑, 他连手都抬不起来, 舌根也不听使唤, “分明……说过,皇帝无道……”
  “骗你的。都是骗你的。”鹤羽笑意更深,缓缓拔出短刀,换了另一个要害的位置,又刺回去, 刀锋入腹,切出令人齿寒的声音。
  他却依旧含笑,像是浑然不觉,“皇帝无道,你就有道么?还是康烈有道?”
  康义元吃痛,额头上根根青筋暴起,但他始终动弹不得,做个表情都越来越费力。
  “皇帝无道,肆意妄为,取民脂民膏,无异于逼人堕入死路;你们口称勤王,说要救天下,却沿路烧杀抢掠,杀人如草芥。”鹤羽的语气懒洋洋的,乍一听还以为是闲聊,手下却极狠,握着短刀给康义元开了第三个洞,黏腻的血留得满手都是,“你们有什么区别?”
  但他像是没感觉到,或是压根不在乎,任由衣摆吸饱血,“哦,区别还是有的。你阿耶不信我,你却按我的意思杀尽旧部,可见你果真是个蠢货。”
  “你……你是故意的!”康义元的眼睛瞪得更大,竭力发声,唇舌发麻打结,声音含混得几乎听不清,“我……”
  鹤羽才懒得花心思听清,手腕再度发力,缓缓拧转,最终猛地拔出。
  血泉喷涌,浸透圆领袍的下摆。
  康义元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血泊里,他僵了一会儿,腰部往下骤然没了力气,整个人向下垮塌。
  倒下去的那一刻,康义元忽然想起,他居然从未问过鹤羽到底出自哪家,所谓的那个玩弄歌伎随后抛弃的父亲到底是谁。他靠着最后一口气,随着声音喷出的是大量的血沫:“……你到底是谁?!”
  在他一阵阵发黑的视野里,少年起身,振去短刀上的血和化在血中的药膜,露出个讥诮的笑,说出的话却端庄得像是世家宴上初见:“博陵崔氏,崔云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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