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瑜有些意外地看了眼他。
虽然已经对他的不正经起了免疫,结婚这两年,倒也很难见到他这一面。
仿佛是因为,这两年,他刻意让自己披上了另一张皮,戴上了另一张面具,整个人也显得越来越冷静、克制、低调。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钟瑜都在扪心自问,到底周时放是什么样一个人?
答案至今没找到。
反倒是离了婚之后,他待她的态度好像又变了回去。
这样露骨的话,用这样认真的语气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很难有女人招架得住。
周时放名下房产众多,在S市更不用说。
多到每次回来都不知道去哪里住,最后一转头进了酒店。
但大抵,如果钟瑜也跟着一块儿回来,他们会去临江景区的别墅,时值三月,江两岸大好风景。
之所以钟瑜喜欢这里,也是因为这里拥有全城最美的景色,站在窗口眺望满城繁华风光。
许久没有回来,钟点工每月定时打扫,房子里依旧干净的纤尘不染。
周时放开了主卧的门,把钟瑜放到床上。
药效到了,她有些头晕,模模糊糊地睡了会儿。
可能是因为酒喝的不多,意识还在,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提心吊胆的,隐约感觉有人在房里走进走出。
脑海中一会儿又浮现出那日在她家,周时放强行将她按在浴缸里。
羞辱、害怕、恐惧、愤怒,占据心间。
那些白天强行用理智控制不敢冒头的情绪,喷涌出来。波涛汹涌,要将她窒息。
梦里,男人红着一双眼,强势野蛮残暴。
无论她怎么反抗都没有用。
反而增加他的疯狂。
全身都很疼,心更是剧烈的疼,要将她撕裂。
眼泪克制不住地夺眶而出,她向他求饶,可他根本不听。
那样对她。
仿佛恨透了她,要用酷刑折磨、镇压她。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呼唤她的名字。
“小鱼。”
“小鱼。”
……
声音熟悉温柔。
钟瑜艰难地睁开眼睛,思绪却还停留在梦里的情绪,慢慢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巨大的恐慌和害怕席卷而来。
眼泪糊了她满脸,女人手脚并用爬到角落里,抖得不成样子。
他以为她被梦魇吓坏了,绕过床尾,一只膝盖跪在床上,尝试靠近她,“小鱼,是我。”
钟瑜紧紧抱住枕头,做出防御的样子,睫毛湿答答的,眼里泪光闪烁,嗓音干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周时放停下动作。
情景何其熟悉。
那天晚上,她也是这样,一边哭一边求他。
他全然没当回事,只管发泄着自己。
不曾想,这已然对她造成了心理阴影。
从认识到现在,她很少有情绪崩溃的时候,别说哭了,就算说“求”这个字眼,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该是对他怕成什么样,才会变成这样子。
心疼,无以复加。
他慢慢直起身子,眼睛看着她,柔声说道:“我不碰你,牛奶放在桌上了,记得喝,我去客房睡。”
听到他这么说,钟瑜一颗心慢慢放松下来。
她没有看他,在床上抱着膝盖坐着。
周时放看了她一会儿,无声叹了口气,走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直到周时放离开很久,钟瑜恢复过来,从床上爬下来,看到桌上放着的牛奶。
台灯静静亮着。这盏灯是他们结婚那年逛街看到的,很小很简陋的样子,钟瑜却喜欢极了。
周时放掏钱把它买了下来。
回来的路上,他摆弄着这个小玩意儿,“卧室的桌上刚好缺一个摆件。”
“我以为你会嫌弃。”她有点讶异。
“不会,”她还记得他低着眉睫,眸光闪亮,笑意在嘴角浮起,抬手轻刮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尖,低声道,“谁叫你喜欢呢。”
钟瑜眼泪抵挡不住,刷地一下掉下来。
她捧起杯子一口一口慢慢喝着,尽量不去回忆梦里他暴戾的模样。
也许从那晚开始,那种害怕的情绪在潜意识里悄悄埋下了种子,只要他靠近,就会响起警报。
虽然平常一直用理智告诉自己,也在克制着这种情绪。
可是这个梦境仿佛在提醒她,把那些深埋起来的情绪一点点暴露出来。
钟瑜清洗完自己,爬到床上睡觉,眼睛闭上,可脑海中不停闪现着那些画面,越不想越扰她心境。
黑夜里,所有情绪,在白天被忽略的心事,一一展现。
翻了几个身,钟瑜睡不着。可能因为喝了酒的原因,很容易感到口干,杯里的水喝完了,她爬起来出了房门,走到楼下客厅。
客厅的窗帘大开着,月光洒进来,照得一片银亮。有一道身影坐在沙发上,半侧着脸,背着光,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似乎在那里坐了许久。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
钟瑜握着水杯,愣了愣后走过去倒水。
客厅里很安静,时钟的钟摆来回摇摆着,水流从壶内倒进杯里。不知何时,他已走了过来。
在几步远的位置,止住。
钟瑜喝完水,放下杯子,转身。
低垂着眼,没有看他。
他站着,月光将他的身形刻画完美。
“小鱼。”他低低叫她。
垂着眼眸,浓浓的懊悔和心疼。
闻言,钟瑜手指蓦地一僵,抬起头,对视。
他咽了咽喉咙,脖子上那颗锋利白皙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低着眉睫定定地注视她。
几秒后,他用一种认真的,轻声,却是带上了无比笃定和慎重的语气说道:我以后,绝对不会那样对你。”
“绝对不会,”他低低重复着,同时攥紧了身侧的手,“我发誓。”
作者有话要说: 注:我与你相爱时,清白且勇敢。——取自电影《赎罪》
第41章
第二天早上八点, 钟瑜起床,洗漱完走出房门,没看见周时放, 桌上放着早餐, 还热着, 应该出门没有多久。
她吃完早饭就打车回了家。
昨晚跟家里报备过,钟爸钟妈没问什么, 还像平常那样。钟瑜打了声招呼就进了房门, 拿着剧本倚靠着飘窗, 神思却飘到了很远的远方。
怎么也忘不了那晚,在这里,他的暴戾,像是满目的荒唐。
她以前听过一个说法,人在气极和伤心欲绝的状态下, 心脏会剧烈抽痛, 大口喘气, 心真的会碎。
那天晚上过后, 她花了很长时间修复, 甚至不想跟他有任何关系, 看到他都会恶心和恐惧。
这几个月来,她在靠自己调整着,本以为渐渐好转了。
昨晚月光下,男人眼里的后悔和心疼,多得都要溢出来。她知道他后悔了,可是她做不到原谅。诸多情绪都化成了一句淡淡的“早点睡吧”,然后转身离开,毫无眷恋的, 徒留他一人的身影站在月光之下。 与周时放之间,如果非的粉身碎骨头破血流两败俱伤的结果,钟瑜甘愿远远躲开他。
她受不了二次伤害,也舍不得他受伤。
算了,想那么多也于事无补,不想了。她收回神,看到阳光温柔地拂在脚边,嘴角浅浅弯了弯。
门轻轻敲了两声,钟妈探进头来,“要不要跟我去买菜?”
钟瑜看了看时间,剧本和书都看不进去,出去走走也挺好。她答应着,穿上鞋子,取下衣帽挂上的大衣穿上,手指自然地伸进口袋,触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
指尖像过电流一样,蓦地一顿,拿出那枚戒指在指尖轻轻转看着。
阳光下,铂金的光泽淡淡细腻,上面刻着简单的螺旋状纹路,两边是一条仰头的鲤鱼图案,小小的,很是精致。内侧是英文花体字:ZY。
钟瑜无言地看了会儿,听到钟妈叫她,将戒指放在首饰盒内,等下次有机会见面,再还他。
农贸市场很热闹,富有生机和生活气息。
好像上一次来这里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她跟母亲手挽着手,有说有聊着,摊主的吆喝声,络绎不绝的顾客,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那样自然真实,钟瑜放松了很多。
她们买了一点蔬菜,水产和肉。中午,钟瑜帮钟妈的忙,做了一顿家常小菜,一家人和睦温馨地围坐在一起,她忽然发现,一个人,穷极一生追求的,也不过是这样简单纯粹的快乐和幸福。
其实没有周时放,她也可以过的很好,很充实,很有意义。
下午,杨芊樱约她去世纪城坐坐。
她早有预料躲不过,遂答应下来。
她拿上剧本,将一些存有疑虑的地方做了标记,两人探讨完毕,杨芊樱不由笑道:“你怎么不去问周煜,我以为他肯定给你开了小灶。”
钟瑜只是笑了笑,低头喝着茶。
“其实你不说我也看出来了,”杨芊樱捏起一块桃仁酥咬了一口,慢悠悠道:“看得出来他是真挺喜欢你。”
钟瑜默默吃着东西,没接话。
杨芊樱停了下,放低声说,“你别看错,放眼整个圈子,周煜都是拔尖的那号人物。一个人要红一年两年,那不算事,但他要能长红,坐在那个位置上,没有人能替代他,那才是真本事,这不仅仅只是靠卖人设,耍手段,考验的是真人品。就算是骗,他要能骗一辈子,谁敢说这是靠演技能做到的事?我在圈子里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光不会有错。”
钟瑜听着,去拿桂花糕的手一顿,意识到自己并不想吃这个,而是想拿旁边的杏仁酥,只不过脑子里在想别的事,打岔了,她转了方向,捏起最顶上的那块送到嘴边,轻轻说道:“我信他的人品,但感情的事,还是讲求缘分。”
杨芊樱见她无意谈此,点头道,“缘分重要,但若缘分摆在面前不去争取,看着它白白流失也不见得聪明。”
她语气淡淡的,钟瑜也不再说什么,两人沉默着相对喝着茶,各怀心事。
半盏茶的时间,杨芊樱起身,“下午还有一个会要开。”
钟瑜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走到门口,分别之际,杨芊樱再次别有意味看了眼她,“我知道你心里顾虑,在这圈子里,很少有人能挨得住诱惑和寂寞,周煜是少有的一个。看清前面的路,跟着心走就好了,若真无缘,也随它去了。”
杨芊樱这样鲜少夸人的性格,却从不吝啬对周煜褒赞,像她这样地位的人,无需通过捧着谁得到好处,想来是真心实意发自内心觉得他优秀。
也是真的喜欢她,信任她,才会用这种过来人语重心长的口吻劝导她。
钟瑜放进了心里,点了点头,道了声好。杨芊樱对她挥挥手,就此别过。
又过两日,在家待的时间也有些久了,中间薄逸北打过电话问她近况,什么时候回去。他对她也算宽容,知道她心情不佳,由着她在家里休养,也没拿工作上的事情来催促,大概再没有像他这样宽大体恤的老板了。
老板虽好,但这个圈子现实,永远也不缺新人,一旦停下,马上就会有人替补上来,还没到金字塔顶端,不可能像周时放休息几个月依然热度不减,她现在还没有那个实力,不能任性而为。
风芽昨晚发了一张行程安排表,也是明里暗里催促她尽早进入工作状态。算着时间也该回去了,钟瑜准备启程回海市,却先接到了李秦的电话。
电话里说已经两天没联系到周时放了。
钟瑜并没有太当回事,他工作忙,接不到电话的时候也是常有的,不过心里也有些奇怪,按常理,李秦与他向来是密不可分的。
原先钟瑜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经由李秦一提醒,突然想起来,好像这次过来,确实没见到他带上助理。
“高展呢?”她问。
李秦声音听起来快要哭了:“少爷不让我们跟着,他到的那天还联系过,后头再打电话就转语音留言了,已经两天了。”
那就是高展也没联系上他,也就意味着,这两天很有可能他根本没有工作。钟瑜安抚着李秦,一边心里回忆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他的神色状态如何。
“夫人,”李秦说道,“少爷在S市没有工作,说是私人行程,谁都没带上,其实我知道,他是过去找您的。我也不怕您嫌我多说,被少爷知道肯定要打我,但我不管了,我一定要让您知道。”
“你们分开之后,他每天茶不思饭不香,看谁都不顺眼,您别看电视里他风光潇洒,实际上多难受我全看在眼里,您也知道他那脾气,打死他都不会说想着您,可我估计他肠子都悔青了。”
说到这里,李秦忍不住开始抹眼泪了,心里想着,反正都说了,被他家少爷打死就打死吧,豁出去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全给抖落出来。
“上回钟伯母生日,生日礼物还是我大老远从北方飞去海南购到的大溪地黑珍珠,他连拍了一周夜戏才请到半天假回来,就是为了能见您一面。”
说到这里,李秦停了停,听钟瑜反应。
钟瑜只觉得心跳很快,似要震出胸腔。那串珍珠母亲征询过她的意见,她并没有打算留着的意思。原先的处理方式是,既两人已离婚,收他礼物也没道理,更何况东西珍贵,是打算退回去的,后来事物繁忙,也便搁置下了。
但听李秦解释,又觉得这么退了回去,白白辜负他的一片心意。
她稳了稳心绪,尽力使声音保持平静,“还有呢?”
李秦见她主动问起,悬在心上的石头落了,继续说道:“这次也是,项导的戏请假难,少爷通宵熬夜连拍了一周多,又赶了好几个通告,终于把身体累垮了。”
说到拍戏,李秦叹了口气,“他现在演感情戏也不顺利。”
钟瑜怔了怔,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原来这段时间,他过得并没有那么好。
“他怎么了?”她问。
“就可能进不了状态吧。”李秦忧心忡忡,“现在关键是联系不到人,哎,他一个人生着病,孤孤单单的,也不知道在哪里。”
钟瑜想到那天见面,他身上很烫,似乎在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