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淡的光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眸色覆上了一层冷感和暗沉。
大概是被男人天生矜贵和强大的气场震慑住,那位陈少爷楞了下。
马上有人说道:“玩啊,陈少爷,咱还怕他不成。”
其余的人纷纷应和。
反正都是来寻乐子的,大家都等着看好戏。
场子里全是的狐朋狗友和一堆女人,陈少爷脸上挂不住,他也不觉得自己会输,他坏笑:“输了你给老子爬。”
周时放轻扯唇角,斜了眼旁边的服务生,面不改色:“洗牌。”
“等等。”陈少爷看向钟瑜,“美人儿来洗。”
服务生看向周时放。
他轻点下巴,默许了。
一把扑克牌交到钟瑜手里,她倾了倾身子,在桌上熟练地洗、切,发牌时,和周时放默契地对视一眼。
因她坐在暗处,谁也没注意这个小动作。
玩的是最简单的那种,四个人,以五张牌为上限,三张牌点数为十的整倍,则为有牛。
钟瑜依次给四人发了一轮牌,每人手上三张底牌,钟瑜问:“还要吗?”
周时放捏住倒扣的牌面看了一眼,“要。”
钟瑜又发了一张牌给他。
陈少爷一听他说要,喜形于色,他故意轻咳了两声,“有些人要学狗爬了啊,待会儿大家都睁大眼睛瞅仔细了。”
周围都嘻嘻哈哈一片笑声。
陈少爷又看了眼自己的牌,“小美人儿,我也要。”
钟瑜又发了两轮,每人手上都有五张牌。
陈少爷将五张牌细细算了一遍,成竹在胸,一甩牌面,“开。牛九!”
唏嘘声一片,再接着其余两人都将牌面亮了出来,没有大过他的。
陈少爷洋洋得意,指了指周时放,“别怂啊,等你开牌等你爬哈哈哈哈。”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一直没做声的那个男人。
周时放嘴角轻勾着,一脸胜券在握地扫了眼陈少爷,手腕一翻,捏在手里的那一把牌往桌上扔去。
牌面掀开,周时放的五张牌:三、七、三、六、A。
“牛牛!”有人高呼一声。
陈少爷一下子变了脸色,全没了刚刚的神采飞扬,像一棵丢了面子的蔫白菜。
氛围变得安静又古怪。
周时放身体往后轻轻一靠,一句废话也没有,从薄唇里利落而干脆地吐出一个字:“爬。”
“你他妈到底是谁!来砸场子的不是?!还在等什么,把他给我轰出去!”陈少爷像一下子醒悟过来,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嘶哑着嗓子叫道。
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一道光亮刺进满场。陈少爷眯起眼睛看向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性感小礼服,化着浓妆的女人,他拧眉:“怎么回事今儿个?!啊??这一个个的都来找小爷不痛快呢嘛?这丑八怪是谁,还不赶快给我滚出去。”
带着女人进来的那个经理走进来,到周时放面前,恭恭敬敬叫了声“周少爷”,然后走到陈少爷身边,低声说了两句。
那位陈少爷脸色一瞬之间变成土色,他像是听到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像被针刺破的气球似的,气势憋了下去,声音也怂了不少:“你、你说什么?他、他是……”
“是的,”经理指了指门口站着的女人,“那个才是您找的,这位是周夫人……怪我们服务不到位。”
经理还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陈少爷已经没有心思听下去了,看来她没有骗人,确实是走错包间,可偏偏碰上周家的这位,那他真的是惹不起的。
只是这位素来只闻其名,能见到真容的也就只是圈子里顶层的那一圈,他陈家虽有钱,却也只能哄哄一般人,还攀不到那层。
经理点头哈腰地跟周时放道着歉,“那两个是新来的,以前都没见过夫人,我已经好好教育过……”
周时放冷笑:“教育就够了?连人都认不全,我养着你们吃白饭?”
他声音平静,压迫而又强势。
经理缩起脑袋,仿若噤声的秋蝉。
陈少爷总算彻底确信了,刚刚他搂在怀里叫美人儿的这个女人,那是人家周少爷的女人。
在场的其他人也懵了,谁都不想摊上事,能跑的都跑了。
陈少爷跑不了,只能硬着头皮。
“周、周少爷,”陈少爷秒变陈怂怂,全然没了刚刚称霸天下的精气神,声音似乎从嗓眼里一点点冒出来,“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爬、爬就是了。”
说最后一个“爬”字,他仿佛就要哭出声来。
周时放侧头朝钟瑜看了眼,“想看吗?”
钟瑜兴趣缺缺,“没意思,走吧。”
周时放起身,伸手拉钟瑜起来。
她就着他的力道起身,眉心忽然一拧,双腿使不上力,整人往下一沉。
周时放低头凝着她,“怎么了?”
“腿软,没力气。”她重新坐回沙发。
周时放蹲下身,仔细看她的脸,刚刚光线暗,没看清。
额头沁着一层薄汗,脸色很白,看起来很难受。
显然是被下了药。
他嘴里咒骂一句,本平淡慵懒什么都没放在眼里的这么个人,忽然发狠似的朝陈少爷肚子上踢了一脚。
这一脚力道十足,人当即被踢飞出去半米多,抱着肚子,痛苦地扭成一团。
周时放额角青筋凸起。他其实之前根本没把这号人物放在心上,对于这种墙头草,警告一下,量他下次也不敢再犯。
但这回却真的忍不了,他实在无法想象,若他没到,后果会怎么样。
倒不是对她的聪明和机智有所怀疑,或许她有她的方法脱离险境。
只不过作为一个男人,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会让自己的女人深陷在这样的困境中。
踢下去那一脚之后,周时放停了一下,怕这个样子吓到钟瑜,刻意压低嗓音:“这笔账你给我记着,回头慢慢跟你算。”
倒在地上的男人吓的胆都飞了,爬过来抱钟瑜的腿求饶,被周时放又是一脚踹了开去。
他低头深深看了眼钟瑜,然后二话不说,手臂穿过她的膝弯下,打横抱起了人,大步走出包间。
第40章
钟瑜很久没有见周时放这样动怒了。
当着她的面, 他是从来不轻易发火的,情绪埋得极深极深。
就算是被挑衅,也是漫不经心似笑非笑, 轻轻巧巧几句话便达到了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尤其是近几年。
给人一种错觉, 似乎没有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事配他大动肝火。
离婚这短短几个月来, 他似乎又变得不太一样了。
上一次黄五爷生日会上,他当众捏碎玻璃酒杯。
这一次更是直接踹人。
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好像周时放又回到他的身体里了。
钟瑜模模糊糊想起来一件事。高二暑假, 她和向晴在刚才那家火锅店打工, 倒不是因为缺钱, 纯粹是为了陪好朋友体验生活。
周时放第二天就知道了她在那里打工,叫了几个狐朋狗友请客。特地把她和向晴叫过去服务他们那桌,本来几个人还有说有笑的,后来进来的那四五个男人看中了钟瑜,非叫她过去伺候。
钟瑜倒也没说什么, 本来就是工作, 只不过那几个男人色眯眯的, 借着她倒汤的时候动手动脚, 钟瑜一个没忍住, 假装不小心把汤洒在那只咸猪手上, 疼的那两个男人一阵猪嚎,扬手就要打钟瑜,被周时放一把拉开,二话不说掀起一把菜糊在对方脸上。
当即几个人就扯在了一起。周时放那时年轻气盛,气焰也是真旺,把那几个打的哭爹找娘,当然他自己脸上也少不了挂彩。
她犹记得他一拳头往男人脸上招呼,那个狠样, “你爷爷长这么大还真没怕过谁。”
……
好多事情都忘记了,可有些事情,经年以后再回想起来,仍觉得心间泛着浅浅涟漪。
大概是因为,他曾经为她拼命的样子。
是那样让她心动。
无论现在变得如何。
但至少,我与你相爱时,清白且勇敢。
钟瑜闭了闭眼睛,手指下意识地慢慢攥紧,感觉到面前阴影落下,她睁开眼,对上那双有如深潭般黑沉的眼,门外的光线落进这汪深不见底的潭水,闪动着明亮却不刺眼的光。
四目相对一瞬,她感到压迫和不自在,就像被掠夺空气般呼吸困难,心间莫名其妙涌上来一股不自觉的害怕和难安,钟瑜下意识往旁边缩了一下身子。
见她如此反应,周时放似乎也愣了下,再次深深看了眼她,他低下头来,不由分说地搂过她。倏忽间,发梢擦过脸颊,男人熟悉的气息和侵占的荷尔蒙自上而下将她裹撅。
而下一秒,他几乎没有停顿的,伸手拨开她的披肩长发,手掌托住后背,另一只手穿过光裸的膝弯,稍一使力,将她抱了起来。
她的长发随着他抱起的动作轻轻一甩,轻抚过他的手背。他贴在她大腿上的那只掌心,仿佛带上了灼烫的体温,蔓延开来。
钟瑜抬起脸,目光所及之处,是他冷沉的下巴线条。
犹豫了一下,尽力忽视心里那种不适的情绪,她抬起手臂,攀住他的脖子。
这个动作引得他低头。
再次四目相对。
钟瑜紧张地揪紧他的衣服,脱口问:“我们去哪里?”
他望着她的眼睛,没有犹豫:“带你回家。”
钟瑜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穿过他的肩膀,朝后面看去。
音乐声停了,仿佛进入一片深海海域,所有声音都被吸入广阔浩渺的宇宙。
这一整晚的兵荒马乱,从他出现那刻恢复沉寂。他抱着她穿过这满目的荒谬狼藉,将这一切,远远抛离身后。
杨芊樱步履匆匆走来,拿着周时放的外套,刚刚他连衣服都顾不上拿就赶过来了。
把外套交到钟瑜手里,杨芊樱看了眼他俩,从容淡然道:“从后门出去,那里人少。”
周时放点点头,转身往贵宾通道的方向走去。
一直走出好几米,钟瑜脑海中还浮现着杨芊樱看她的眼神,是一种带有疼惜又有些了然于心的理解和包含。
她有点心绪不宁。
倒不是因为被杨芊樱看出些什么。
而是这一整个晚上跟周时放的牵绊。
她想不到他会在,更没想到他会来。
其实不该这样乱的,这些事放在以前,再平常不过。她也不是没见过大风大浪。
只不过现在与他的关系,又因此多了许多关联。
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真应了那道理。
越是想扯清楚,就越难理清楚。
她和周时放之间其实早就扯不清了吧,现在纠结这些也没多大意思。
乱七八糟想着,再次看向他。
从她的角度,男人侧脸冷峻,嘴唇抿直成一线,似乎还未从盛怒中彻底消气。
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周时放侧过脸,接住她的目光。
“周时放,”她叫他的同时,手指有些不自然地攥了攥他背后的衣料,“不回家,我怕爸妈担心。”
周时放点点头,“好。”
“你把我送到酒店住一晚。”她说,“我带了身份证。”
周时放没有立即回答她,直到走进专用电梯,才轻声说了句:“你一个人住酒店,我不放心。”
他低头看了眼她,“去我那里。”
钟瑜撇开视线,心里不知想什么,过了几秒,点了点头,“嗯。”
怕被拍到,他们从专用通道走,周围没什么人,走出门,一阵风刮过来,吹乱了她的头发。
钟瑜抓着他的衣服,下意识往男人怀里躲了躲。
“冷的话,把衣服盖上。”周时放调整姿势,一双有力的双臂更紧地抱住她。
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到,她是真真切切的,在他身边,被他这样抱着。
怀里很温暖,味道也是最熟悉的那抹。钟瑜心跳却还是忍不住战栗,为了抵消这种不适感,只好静静闭上眼睛,不说话,不去想那么多,就只是这样简单的拥抱。
“不冷。”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喃喃说。
周时放脚步一顿,也只是短短一瞬间,他恢复过来,听到她问:“你怎么在这里?”
“芊姐在生意上有些事要我帮忙,晚上攒了一个局。”本来就是内部的一个小聚会,杨芊樱知道钟瑜也在市里,就邀请她过去玩一下,顺便带她拓宽人脉。
当然,也大有借花献佛之意。
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周时放答得这么详细规矩。
以往,他在外面应酬就不少,问起来也是随口盖过去,对他那些圈子里的复杂人际关系从来不过多透露。
钟瑜年纪尚小时会忍不住好奇,他也只是说一句“那些人你不必认识”。
向晴刚开始也持有怀疑态度,“他如果真的爱你,怎么会连朋友也不介绍你认识?”钟瑜也觉得奇怪,但既然他不许,她也不能强行做他不喜欢的事。
和周时放也因此,隔着一层膜似的,她自始至终都觉得没有真正透彻了解过他。
见她没说话,周时放问:“怎么了?”
他们之间太过熟悉,以至对方一个眼神也知想什么。
钟瑜没有瞒着,带着调侃的语气:“我发现反而是离了婚让你变得坦诚多了。”
“是吗?”他自嘲一笑,然后低低的道:“可能以前,太过于想要保护你吧。”
“你知道我的圈子复杂,”走到车边,他弯腰小心把她放进车里,安顿好她之后,自己也跟着坐到她旁边,继续说,“总难免有些狐朋狗友。”
说着,他看了她一眼,车子慢慢开着,有流光明明灭灭在她脸上滑动,这张过分精致的脸,就算是第一百次看还是惊艳,周时放无言弯了弯唇角,“怕他们觊觎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