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连戏里和真实都分不清,那是不是太可悲了一点?
那时候他们结婚才半年,即使不受袁淑玫待见,她依然对他们的婚姻信心满满。
对他的爱,信心满满。
钟瑜已经问过他感冒了,他的反应冷淡,显然是不想多提及,她也懒得管闲事,又不是小孩子了,一感冒还得让人哄着,更何况他们现在什么都不是,顶多算是……朋友?
其实钟瑜自己也不知道,都这样了,还算不算朋友,她私心觉得,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这关系这么不尴不尬的。
如果再推远一点看,那就是……熟悉的陌生人吧。
刚巧电话进来了,打破沉寂,钟瑜暗暗呼出一口气,将身体往旁边侧了侧,低声说:“我拿下手机。”
周时放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手掌轻轻一用力,撑了撑墙面退开到旁边。
面前的灯光再次明亮起来,钟瑜得到解放,连忙翻出手机放到耳边,“喂?”
打电话的是杜东来,他在包厢里点好了东西,左等右等没等到他们回来,终于忍不住打电话过来。
钟瑜对那边说了声“这就回”,挂了电话。
想必周时放应该听到电话内容了,她也没解释,看了他一眼,转身朝包厢走去。
周时放慢慢跟在她身后。
走了一会儿,钟瑜感觉不对劲,转头看了一眼。
周时放倚着墙,手指抵着太阳穴,眉心皱成一个川。
不说她也知道。
都发烧了,不在家好好呆着出来干什么?
钟瑜嘀咕着,但这会儿也不能见死不救,走回去问:“药呢?”
“车上。”
钟瑜:“你先回包厢,钥匙给我,我去拿。”
周时放看了眼她,“车在你家门口。”
“……”
一阵沉默。
钟瑜没好气瞪了眼他:“那现在怎么办?”
他似乎轻轻笑了一声。
钟瑜实在搞不明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笑得出来?
“好了。”周时放手臂绕过她的脖子,搭上来,有气无力的说,“扶我进去,药……”
他侧头深深看了眼她,眼底有光流动,轻轻的说,“让人送过来就是了。”
杜东来看到周时放被钟瑜搀着进来,吓了跳,忙拉开就近的椅子,“怎么了?”
周时放松开钟瑜,自己扶着椅背绕过去坐下,笑得风轻云淡,“没事儿。”
不管再如何掩饰,苍白的脸色到底出卖了他。
可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就算是生多严重的病,也只肯偎在钟瑜怀里,对于别人,休想看到他半点脆弱。
要是别人就混弄过去了,毕竟杜东来是医生,仔细瞧了眼他的脸色,摇了摇头,“你这身子骨弱啊。”
周时放眯了眯眼睛,来了兴趣,他拿着烟,轻轻磕了磕桌面,“接着说。”
杜东来在旁边坐下,示意他把手伸过去。
周时放照做。
杜东来将手指按在他脉搏处,周时放笑:“你这还懂中医搭脉?”
杜东来嘿嘿笑了声,“略懂一二。”转而神色恢复了些,“晚上是不是盗汗,畏冷,容易感冒,还时不时伴有头晕症状?”
周时放收回手,歪靠着椅背舒展一双长腿。
杜东来沉吟半秒:“你这病应该是由来已久了,说到底是先天不足,只能通过食疗和药疗调养生息,若要根治,恐怕需要时间。”
他说的委婉,自己的身体怎么样,周时放最清楚。
调养哪能那么容易。
他笑一笑,将烟往嘴里含了一口,侧头看了眼旁边的钟瑜,她似乎有些发呆。
他偏过头,又往嘴里送了两口烟,烟雾缭绕里,无声地笑了笑。
像是将苦涩和怅然都咽进了肚子里。
杜东来给周时放提了几点建议,他默默吸着烟,静静听着,好半天没开声。
他今天烟抽的有些凶,可能是头晕的厉害,身体也难受,只能靠抽烟来维持精神。
先天不足这是真的。
钟瑜想起一件事,是她有一次无意间听到周家长辈聊闲话,提过一嘴。
袁淑玫头胎七个月时被商业竞争的对家找人投毒,后来孩子引产了,她卧床大半年。
周时放是第二胎,虽然营养品吃的不少,但到底经不住第一胎那么折腾,那时候袁淑玫身子骨差,吸收也不好,怎么补都补不回来。
周时放先天营养不足,娘胎里没呆足日子就出来了,早产儿,体质虚弱,周家撒了大把钱财费尽心血才保住他一条命。
后来发了一场烧,显些夺去了命,头晕症就是那后来留下的。
也因此,他在周家的晚一辈里是最受宠的,被惯的无法无天嚣张跋扈。
想来,也就周家那样的人家才养得起他这个矜贵任性的少爷命,要是换成别家,可能早就不行了。
这些,周时放自然不会同她说。
钟瑜也知他自尊,从来没提起过。
这顿饭,钟瑜因为怀着心事,吃的很安静。
好在杜东来话痨属性,一个人也能把气氛搞起来,也不算沉闷。
饭到中途,药送来了。周时放吃下了药,将半支烟抽完后,接了个电话拿起外套说要走了。
钟瑜放下筷子,抬起头,目送周时放走到门口,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
可能是因为他带着病还忙着工作,不知道是心疼还是什么。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情绪。
钟瑜就这么抬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一时间有些发呆,心里空落落的。
杜东来似乎也注意到了,感慨道:“都说我们做医生这一行忙,做演员这一行比我们更忙啊,我看周煜都没吃什么东西,身体还这么差,还跑来跑去工作,钱是挣不完的,累坏身体就真的不值得。”
似乎是他的某句话刺到了她心里,钟瑜心口堵得发慌。
“羊肉好了,”杜东来热情道,“快吃快吃。”
见钟瑜没说话,杜东来嘀嘀咕咕,“钟瑜,你跟周煜的名字听起来好像。”
钟瑜脑子里恍然蹦出来,刚刚在走廊上,他将戒指摘下来放进她手心里,他的眼神认真,一字一句。
滚烫落进她心里。
——“钟瑜,周煜,ZY。”
钟瑜伸手摸进大衣口袋里,里面躺着他的戒指。
她攥紧戒指,将它捏在手里。
坐了一会儿,她无心吃东西了,放下筷子站起来,“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杜东来拿起大衣:“我送你回去?”
“不用,”钟瑜婉言拒绝,“我朋友来接我。”
“哦哦,这样啊。”杜东来略带失落,“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钟瑜走出火锅店,街头的风里裹着香味,她轻抚了一把被风吹乱的头发,不经意的转视,后方有两个学生模样的男女站在灯柱旁拥抱接吻。
钟瑜无声笑了笑,转回头,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穿过人行道。
突然间想到很久以前,也是在这条街上,他拉着她从街头走到巷尾,说是带她吃全城最好吃的那家火锅。
火锅后来没吃成,还吵了一架。是因为他说,要跟她一起参加艺考。
钟瑜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做明星,演戏。
再加上那时候她文化课的成绩确实不怎么样,长得又是别具一格的美艳,艺考是不错的选择。
周时放不同,他成绩不赖,演戏也不是他的梦想,只是为了追到她,轻而易举决定往后的人生。
但不知为什么,现在回过头去看。
也许周时放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谁都不能否认,他成功了。
青春洋溢的少年时光,总让人追忆和怀念。
尤其是毕了业,踏出校门之后。
钟瑜一边朝前走,一边想。
她以前很少回忆过去,总是往前看,也相信着,人要往前看。
可最近,老是想到以前。
他们说,正是因为现在过得不好,才会不断回忆从前。
她现在过得不好吗?
应该不能算不好吧?
事业蒸蒸日上,爱情的道路上也从来不缺人追。
可为什么还时不时想着过去?
一定是曾经,那个人给过她太美好的回忆,以至于多年以后的今天,攒足了力气离开他,却还是忘不了他。
她想到钟妈说的话:“就算是只小猫,它在你身边待上一年,也有感情了,更何况是个人。”
“你们相爱过,有那么多的回忆,所以你会想着他,这很正常,不要自责,也不要气恼,不要觉得自己没有用,这是人之常情。不要去逃避,要面对,只有面对,才能解决问题。”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打断她的思绪。
钟瑜拿出一看。
是杨芊樱的短信:“金耀会所,速来。”
第39章
钟瑜走进金耀会所, 两个服务生等在门口,看起来很焦急,一看到她就往里带。
向来这样的场合都会有服务员亲自领客人进去, 钟瑜没多想, 跟着走进包厢, 服务员对里面的人恭恭敬敬说了声“陈少爷,人到了”。
包厢里乌烟瘴气的, 沙发上坐着几个年轻男人, 每个怀里都搂着一个搔首弄姿的女人, 看着不像正经场合。
钟瑜四下一寻,没看见杨芊樱,心知不对劲,正要往外走,那为首的男人瞧着了她, 眼睛一亮, 叫道:“没看见本少爷坐在这儿?还不赶快过来伺候?”
钟瑜没以为这话是对她说的, 转头正要问服务生, 便被另外一个男的拖着拉到沙发边, 推进那男人怀里。
一股酒气伴随着烟臭味冲进鼻腔, 钟瑜差点吐了,那些人都在放肆大笑着,男的女的都有。
在他们的说话声中,钟瑜明白了始末。
应该是服务员错把她当成了他们找的大学生过来陪酒。
“我不是你们要找的大学生。”钟瑜说道,“我是被服务员领错进来的。”
那个被叫做“陈少爷”的男人流里流气地勾起她的下巴,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就算她说的是真的,这么漂亮的女人哪肯轻易放走。
“啧啧, 这脸可真好看,现在外边很多女的,都是些什么货色,漂亮的不够纯,纯的不够漂亮,像你这种姿色的,就算不是大学生,小爷我也会好好待你。”
男人的手指在她脸上滑动,钟瑜忍着胃里排山倒海的恶心,抬手一巴掌招呼过去,出手之快,招式之狠,那男的没料到,一下被打蒙了。
钟瑜一时没克制住就这么打了下去,打完之后清醒过来,他们人多势众,如果把人惹怒了,恐怕更加不好对付。
他们这些公子哥,仗着有钱有势,一个比一个玩的是刺激,也没人管得了,这种事她以往见着多听得也多,心里清楚,跟这种人没道理好讲,就算解释了他们也不会放她走。
而她一个女人,一没靠山,二没势力,身陷囹圄,要是硬来,以卵击石,会死的很难看。
聪明一点的方法就是博得信任,找个机会脱身。
在男人变脸之前,她率先笑道:“刚看到您脸上好大一只蚊子,想帮您拍掉,手上没个轻重,对不住了。”
要是换个女人,兴许这招还真不管用,但钟瑜这张脸搁谁那里都受用,男人瞬间没了脾气,拿起杯子让她喝。
周围都在起哄,眼下不喝不行,她一边保持微笑,一边拿起酒杯,用手遮着脸,尽数将酒液倒进袖口——这种招式以往都是用烂了的,只不过这些人大概没想到,也没防备。
那男人似乎是铁了心要将她灌醉,她推却着假装喝多,找了个机会去包厢内的洗手间。
他们见她跌跌撞撞,脚步不稳,到嘴边的鸭子还能飞不成,由着她去。
钟瑜进了洗手间,反锁上门,不喝酒是不可能的,只是尽量的少喝,也不知是不是药效到了,脑袋晕乎乎的。
她连忙催吐,往胃里灌水,然后给杨芊樱打电话。
刚刚杨芊樱打过几个电话进来,因为怕被那几个二世祖发现端倪,她刻意静了音。
做完这些之后,钟瑜深呼吸一口气,拉开门走了出去。
见钟瑜坐下,那位陈少爷满嘴酒气喷鼻凑过来,“斗牛,玩一个不?”
另外几个吆喝:“陈少爷的面子不能不给,玩,必须玩!”
陈少爷手里捏着一把牌,另一只手掐了掐钟瑜的腰,笑得眼角褶子丛生,“你赢了,我喝酒,你输了,给我亲十下。”
钟瑜不动声色将他手挥开,在起哄声中大大方方笑道:“这我要是赢了你,这一桌的酒你都喝完。”
她眼睛看着男人,笑的漂漂亮亮。场上多的是看好戏的人,拍着手高声说,“有意思,陈少爷,看来今晚这小美女儿是铁了心要让你拜倒在石榴裙下了啊哈哈哈哈哈。”
那位少爷大概不觉得自己会输,被激起了胜负欲,心情大好,一口答应,笑得色眯眯的样子:“小美人儿,一会儿可别哭鼻子。”
话音刚落,钟瑜的手臂被人轻轻一抓,下一秒,整个人被拉离了座位,身旁的位置落座下一个男人,将她挡在一室乌烟瘴气之后。
仿佛一道屏障将她护在身后。
一切发生的都很突然,钟瑜意识还没缓过来,便听那道熟悉的声音清缄道:“我陪你玩儿。”
他身上还是刚才火锅店里的那身,暗色的卫衣,连外套也没有穿,俊朗年轻,身上并没有太过戾气,平淡从容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放进眼里。
那位陈少爷显然也没认出他的身份来,一见自己的好事被人打搅,骂骂咧咧道:“你谁啊,谁要你陪老子玩,老子要跟女人玩。”
“甭管我谁,”周时放跷着腿靠沙发上点燃烟,将银质打火机往桌上重重一按,“玩得起玩,玩不起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