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秦讯提出来。”
怀凌虽不知祁浔究竟要做什么, 却也只好依着吩咐办, 将秦讯提到一旁的刑室里。
祁浔谴下了刑室里的侍卫, 要独自一人进去,怀凌要拦, 却被祁浔冷眼瞪了回去,怀凌便只好作罢。
在外头等了约摸着有半个时辰, 怀凌终于把祁浔等了出来。却见祁浔嘴角渗了些血迹,尘土满身, 像是刚打了场架。
“殿下,可是秦讯打的?属下派人去收拾他!”
“回来。”祁浔也未多说什么,只冷言制止。
怀凌这一转头,才见有侍卫将秦讯架了出来, 秦讯也是鼻青脸肿的模样, 脸上还挂了彩,怀凌这才明白两人方才怕是赤手空拳干了一架, 怀凌叹了口气,觉得越来越看不懂自家殿下了。
祁浔气冲冲地回了彼姝堂, 却见唐窈仍捧着本书卷像往常一样, 在那看着, 唯一的不同,便是因为背上有伤,没后倚着榻头,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一时气恼更甚,径直夺了唐窈手中的书卷扔到地上。
唐窈原本正捧卷走着神, 思索着如何才能万无一失地让皇后和祁洛入套,早些救出秦讯,一回过神来,便见祁浔立在自己面前,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唐窈蹙眉仰视着祁浔,像看傻子一般。
祁浔气结,只挥袖谴下了丫鬟,从柜中翻出了盒药膏扔到唐窈怀里。
“没看到我受伤了么?”
唐窈细看了看,这才发现祁浔嘴角青紫着,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伤。
“看到了。”唐窈冷声回道。
祁浔气结,“你不该关切一句么?”
“哦,殿下可有大碍?”唐窈应付道。
祁浔气得一屁股坐到了唐窈对面,唐窈垂眸看着祁浔一身脏兮兮的擦在了榻上,一时嫌弃得紧。
祁浔自然将唐窈一脸嫌弃的模样尽收眼底,捏脸威胁道:“那一百五十余人的命,副使大人还要不要了?”
唐窈无奈,只得启开药盒,用食指抹了一些朝祁浔嘴角涂着,边涂边违心地嘱咐道:
“殿下日后小心些,别再弄伤自己了。”
祁浔从鼻腔中“嗯”了一声,见唐窈殷勤的模样,一时气顺了不少。再想想牢中的秦讯此刻鼻青脸肿的,却连个上药的人都没有。他陪了唐窈那么多年又怎么样,唐窈现在还不是在给自己上药,一时更加舒顺了。
可再转念一想,唐窈还不是为了救秦讯,才对自己这般温柔小意,一时又气恼得厉害,一把打开了唐窈的手。
唐窈疼得捂住了右肩头,眉都蹙紧了,却还不忘瞪祁浔一眼。也不知这货今日抽什么风,阴晴不定的。
祁浔这才想起怕是牵扯到了唐窈身后的伤,忙起身查看。
“扯到伤口了?”
血从衣衫渗了出来,祁浔忍不住皱眉质问:“你今日没让丫鬟替你上药?”
“我怎知这彼姝堂里的丫鬟可不可靠?”唐窈没好气道。
祁浔一面替唐窈退着衣衫,一面故意刺道:“你放心,为了盯着你,这整个彼姝堂里的丫鬟都是我亲自选的人。”
唐窈正趴着,听罢扭头欲嗔他一眼,却被祁浔按住:“别动。”
祁浔拿过金创药,边上药边问道:“你背后原本那些鞭痕是哪里来的?”
新婚之夜时,他便看到了唐窈身后的旧伤,虽然已悉数好全,却仍留下隐约的红痕。
“托殿下的福,三年前因放跑了殿下所受的责罚。”
祁浔心中一时心疼得紧,却嘴硬道:“那还真是解气。”
“魏衡,他常打你么?”
“你胡说什么!”唐窈本能转身斥道,一时却牵动了伤口,忍不住蹙紧了眉头,却还是及时续道“我师父他,他待我很好的。”
只是话至尾处,音调却不自觉低了下来。唐窈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这世上有一种难堪,你很想很想告诉这全世的人,那个人很好很好,对你也很好。可你心里却分明清楚,他没有那么好,真的没有。
你想同旁人辩解他的好,都底气不足。
祁浔见她这自欺欺人的模样,心中只心疼万分,隔着绸裤在唐窈臀上轻拍了一掌:
“别乱动。”
“你……”唐窈涨红了脸,扭头道,“你不许再……再……”
“不许什么?窈儿说出来。”祁浔笑得贼兮兮的,特意凑上了唐窈眼前,捏了捏她染上了层胭脂般的脸颊,得意地挑了挑眉,分明算准了唐窈说不出口。
唐窈不想再理这个混不吝的,只将头别了过去,暗骂混-蛋。
祁浔却得寸进尺,又拍了一掌,调-笑道:“窈儿可别忘了,你还欠我四十杖,如今还剩三十八掌,日后慢慢还吧。”
唐窈不再说话,只揽过一旁的被子,将脸埋了进去,心中却想,宁肯受那刑杖,也不愿这般羞-耻地还。
却是那一刻,祁浔暗自下了决心,绝不要唐窈步自己的后尘。他宁肯唐窈一辈子都感念魏衡,也绝不想她经那一场见骨的溃烂。
待上好药,祁浔替唐窈穿好了衣物,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唐窈只以为祁浔在催促自己,便冷声道:“殿下放心,不会让殿下等太久。只是殿下事后也别忘了,答应唐窈的条件。若是殿下不守信用,休怪唐窈反咬一口。”
祁浔看着唐窈这副牙尖嘴利的模样,恨恨得敲了唐窈一记额头,却被唐窈偏头躲了过去。
祁浔也难得收了手,只道:“十五日后,是陛下寿宴,到时皇子的正妃侧妃都会去。以皇后的性子,必然会派人查验试探。在那之前,布置好。”
唐窈蹙眉,反驳道:“不行!太过仓促了,眼下我身上是新伤,万一骗不过皇后怎么办?按我的打算,便二十日受一次,新伤累着旧伤,才不会让人看出端倪,至少也要两三月之久。殿下莫要贪急!”
唐窈不明白为何祁浔要这般着急,为了算计自己,计划了好几个月都不贪急冒-进,这回便急成这样。
祁浔觉得这女人蠢死了,哪有上赶着挨鞭子的,面上只道,“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我说十五日便是十五日。伤的事你不必多想,我自有安排。我手下有个女子擅易容之术,到时让她来替你画身假伤便是,保证旁人看不出端倪。”
“不行!太过冒险了!若被发现了,此计便毁了!”唐窈立刻驳道。
祁浔只得强硬道:“你若再驳我!这交易便不做了!你就别想救你那下属了!”
唐窈这才极不情愿地闭了嘴。只扭过头来,不再搭理祁浔,心里却焦急万分。若不是怕此计不成功,祁浔不放人,她才懒得操这个心。
祁浔见唐窈那担心又不敢发作的模样,心里的意起来,是不是这女人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否则怎这般为他着想,生怕漏馅失败,一时心情又好上不少。便又逗弄起唐窈来。
***
十日后,三皇子祁洛来给皇后请安,一进殿便谴下了宫女,只余母子两人在殿中密谈。
“母后,昨日我正在书房办公,房外却突然飞进一支镖,我本以为是暗杀,堪堪躲过之后,才发现是一封密信。”祁洛一面说着,一面将袖中密信递给皇后。
皇后展信细看。
“写信人自称是唐窈。”
“南渊司密署的副使?”皇后蹙眉,抬头问道。
“是,之前被祁浔逼娶过来的侧妃。”祁洛扬眉得意道,“她想与咱们合作,除掉祁浔。”
“母后可还记得之前祁浔独宠唐窈闹得满城风雨的事?”
皇后点点头,“自然记得。”
“幸好儿臣当初听了母后的话。唐窈信中说到,祁洛原本做出宠幸她的假象,便是为了做给母后和儿臣看的,想引诱咱们出招,实际早布好了网,再以咱们诬陷他为由,反手一击。母后不知道,儿臣读到这里时,有多庆幸,亏得母后了解祁浔的性子,咱们没有贸然出手,这才没进祁浔的圈套。”
皇后冷笑,“我就知道,上次的事,分明是祁浔故意的,他若真喜欢上一个女子,怎会这般大张旗鼓。”
“唐窈信中说,祁浔白日里做出宠幸她的假象,夜里因记恨唐窈当初曾刑供于他,便夜夜折磨糟践,尤其是见咱们不肯上当,更加觉得唐窈无用,变本加厉地折磨抽打,将气都撒在了她身上。唐窈实在忍受不住,便夜里趁祁浔熟睡,写下了密信,利用埋在府里的南渊细作传了过来。她说,她不能暗杀祁浔,否则此事便会是南渊的责任,两国必然开战,她不想做南渊的罪人。可如今实在不堪折磨,希望同我们联手,借我们的手,正大光明地除掉祁浔。这样便是两相获利。”
“哦?说来听听?”
“唐窈说,她手里有司密署的印章,可以伪造几封通敌信。届时她会将这几封通敌信藏进有机巧的花盆里,再通过她埋在桓王府里的细作,将这花盆种上春兰。她从王府丫鬟嘴里套出来的话,祁浔每年春天都要将书房里的那盆绿菊换成春兰,这样便可以将这盆花趁机摆进书房,神不知鬼不觉。况且祁浔正妃是南渊公主,侧妃是南渊的官员,瓜田李下的,总有说不清的时候。她让咱们的人找个由头参奏他一本,带人搜查时装作不经意发现花盆的机巧,搜出通敌信。书房又是重地,一般人进不去。而搜出来的通敌信竟然藏得那么隐秘,祁浔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祁洛向皇后细细讲解着信中的内容,越讲越兴奋,仿佛胜利就在眼前了。
皇后蹙眉又看了几遍信,“的确是条好计策。通敌的罪名不小,一定可以给祁浔致命一击。”
“是呀,母后。儿臣也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皇后却摇摇头,“让我再想想,洛儿。万一是祁浔联手唐窈给咱们下的套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一章,今晚12点前发
第38章 沦陷
“母后!机不可失啊!”祁洛急道, “唐窈和祁浔仇怨已深,怎会和他联手?”
“若是祁浔逼她的呢?”
“母后,咱们不能总往坏处想。想来唐窈也不会随便被祁浔胁制, 背叛南渊, 否则怎会嫁过来?如今咱们主张着与南渊求和, 她若把咱们扳倒了,对南渊, 对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洛儿,你别急。让母后再想想, 再想想。”皇后听了祁洛的话,也十分心动, 这个计划非常完美,只要唐窈是真心投靠,必然会给祁浔一次致命打击,甚至从此再无还手之力。可她是个谨慎的性子, 生怕这是祁浔与唐窈设下的局。
“洛儿, 那掷镖之人可查清了?”
“没抓住人,但王府里一侍卫同时失踪, 儿臣派人查了下他的履历和没来的及带走的物件,虽然已被极力掩饰, 但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 应该是南渊人。”
“母后, 别再犹豫了。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来咱们被祁浔打压成了什么样子,朝堂上总被他压了一头,他又有军功在身,若错过了这次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祁洛见皇后仍犹疑着, 忍不住劝道。
这句话的确戳到了皇后的痛处。上一次祁浔青楼一事,皇帝虽然明面上重罚了祁浔,可实权却一点没动。年宴后,还特意派了太医给祁浔治伤,她总觉得皇帝对祁浔不像是表面那般冷淡。况且当年皇帝那般钟情祁浔生母,真的就对她的儿子那般不上心么?虽然刘家现在掌握着大量军队,她总觉得皇帝防范得很紧。若日后皇帝驾崩,有祁浔在,她的儿子怎能顺利坐上皇位?
此次的确是机不可失。
皇后下定了决心,“好,姑且先信一回。至于唐窈投诚究竟是真是假,五日后便是皇帝的寿宴,届时有名分的正妃侧妃都要来。到时侯试探一下便知道了。”
***
与此同时,彼姝堂内,祁浔正同唐窈算着账。唐窈写给祁洛的那封信,祁浔自然是过了目的。
唐窈被祁浔笑眯眯又凉嗖嗖的眼神盯得很不舒服,索性别过脸来,不想看他。
祁浔哪肯让唐窈顺意,非要逼她看着自己。唐窈一时有些心虚:
“殿下总看我做甚?”
“窈儿生的好看呀。”祁浔伸指点着唐窈的小鼻子,调笑道。
唐窈蹙了蹙眉,拽下了他不安分的手。一时脸上有些羞红。
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夸好看。
“不单好看,还蛇蝎心肠。从前总听人说,越美的女子心思越毒,如今可算明白了。”
唐窈自然听懂了祁浔话中所指的是什么,只辩解道:
“殿下多虑了。那些计策不过是糊弄祁洛与皇后的。又不是真的用来对付殿下的。”
“可也窈儿能想出此等毒计也是很厉害了。”
“殿下谬赞。”唐窈脸上有些挂不住。
“本王现在很是庆幸,没有真的‘夜夜折磨’窈儿,也没有什么春日养春兰的习惯,否则如今该被窈儿算计得六月飞雪了。”
唐窈不说话,只忍气吞声听着祁浔阴阳怪气的话。
祁浔则不想轻轻放过,“听说前几日花房跑了个花工。我这一查,便发现竟是从前替窈儿照料山茶花的那位。窈儿不想同我解释解释么?”
唐窈心虚得很,知道此事瞒不住了,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自她知晓那一百五十余名细作被抓后,这几日便一直找寻契机,通过山茶花传递消息,通知花工细作快速撤离,并要他通知剩下潜伏在陵都的细作,尽数隐匿藏身。她也不知被祁浔抓去的那些细作会不会受不住酷刑再供出一些,她只能尽力把损失降到最低。细作可以再安插,但她不能拿他们的命冒险。王府里人员管理严密,花工骤然失踪,祁浔顺着线索查出来也是早晚的事。
“没什么可解释的,殿下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祁浔看着唐窈一脸无畏的模样,怒上心头,狠咬了一口樱唇才道:
“你便是仗着我舍不得,才敢这样说。”
唐窈蹙眉推开祁浔,只觉得祁浔有病,怕是演那郎情妾意的戏码,一时入了戏,还没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