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板说:“嗐,我这不是厂子才办起来,销路没怎么打开吗。昨天王镇长专门给我打电话,叫我可以跟你联系,说你给咱们镇引来了三百万投资,正好要办个很大规模的瓷砖厂。”
“……”岳海洋瞥了徐年一眼,心说果然啊,三百万,张嘴就来了。
“我们一下子也做不到那么大规模,我也是毫无经验从零开始,这才刚开始筹备。”岳海洋笑道,“不过我觉得陆哥你实在人,希望咱们将来能合作。”
结果就因为这句话,陆老板非要留他们中午吃饭,好不容易才推辞出来。两人在街口停下车,岳海洋问接下来怎么安排。
“都到镇上了,回家吃午饭?”岳海洋问,“正好也回家交代一声。”
徐年:“行,你管做饭,我管吃。”
“行。”岳海洋答应着,“想吃什么?家里可不一定有,吃什么赶紧说,镇上兴许还能买到。”
“我有这么挑吗?”徐年傲娇地推他,“我很好养活的,这次我要吃老南瓜贴饼子。”
于是岳海洋在镇上买了点卤味,两人骑车回家。进村不停跟热情的村民邻居打着招呼,到家已经午饭时候了。
家里没人,岳海洋开门进去,米汤先烧上,老南瓜切块下锅,面饼拍成薄薄的贴在锅边,一边慢火烧,一边顺手炒了个最省事的韭菜鸡蛋,拍个黄瓜,加上带回来的卤味,就收拾上桌吃饭了。
“厉害。哥你最厉害了。”徐年夹了一块饼子,一边给岳海洋比了个大拇哥,很没诚意地笑道,“你怎么一个人全都搞定了,太崇拜你了,你看我还等着帮你烧火呢。”
事实上她刚想帮忙,岳海洋就把她撵出厨房了,农村的土灶烟熏火燎,嫌她碍事儿。
她咬了一口饼子,薄脆的面饼沾满了炖老南瓜的汤汁,很是可口,上一世也是在老家时,岳海洋做过这个,眼下这时节老南瓜正好吃。
“吃你的吧。”岳海洋给她盛米汤,嘴里嘀咕道,“这个海防,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外头大门咣当一声,岳海防兴冲冲地跑进来,进来就先奔院里停着的摩托车,嘴里啧啧有声地绕着摸了一圈。
“大哥,你真买摩托车啦?我听人说还不敢信呢,我一回来村里人就跟我说看见你回来了,骑摩托车,可阔气了。大哥,给我玩几天神气神气行不行?”
岳海防一路喊着,兴冲冲往堂屋跑,跑进堂屋脚步一顿,看见徐年忙收敛些,笑道:“徐小姐也来啦,你好你好,早知道你来,我、我就赶紧回来给你做饭了。”
徐年嗯了一声,眉眼不抬,只顾自己吃饭。岳海洋则问了一句:“你跑哪去了,大中午也不回家?”
“我那个……去看……吉朵了。”岳海防略有些不好意思,跑过来坐在岳海洋身边,一伸手,“大哥,你车钥匙呢,先给我骑两圈过过瘾。”
岳海洋道:“不是我的,是徐年的。你大哥哪有那么多钱。”
徐年的反应则是眉头轻抬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自顾自吃饭。
岳海防顿时蔫了,总觉得这个徐小姐盯人的眼神有点让人发怵,他可没胆子跟徐年要摩托车。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新目标,便扒着岳海洋胳膊:“大哥,你新买的衣服?看着就不一样,你穿的这是耐克鞋吧,你给我也弄一双呗?”
其实小县城就买不到正经的耐克鞋,这只是某个国内品牌的球鞋,这年代老百姓还没那么讲究品牌,不认识,统统叫做耐克鞋。
当着徐年的面,岳海洋吃着饭,瞥了他一眼没搭理。
岳海防有点沮丧,但马上又兴奋起来,“大哥,你知道吉朵跟我说什么了,她说她爸妈催我们订婚哎。”
“催你们订婚?”岳海洋看了他一眼,“还是五千块,三金?”
“对啊,”岳海防笑道,“她妈都说了,人家也不光跟我们要礼金,人家也会给她准备嫁妆的。”
“海防,”岳海洋叫着弟弟的名字,顿了顿,“其实经过韦叶莲这件事,我觉得找对象不光人合适,她的家庭父母也很重要,不讲理的父母教不出通情达理的儿女,要是跟韦叶莲爸妈那样的岳父母打一辈子交道,我还是情愿打光棍好了。”
有些事不用他明说,岳海防跟宋吉朵谈对象也有几个月了吧,宋吉朵的父母之前是竭力反对,看不上岳海防,奈何自家女儿不配合,要说岳海防虽然没多大出息,但人长得不差,皮相还是不错的。
也就前一阵子,宋家好不容易同意了,提出订婚要五千块加三金,还只是订婚礼。
这才隔了几天呀,又忽然催着他们订婚了。
岳海防说:“大哥,你不能这样想,吉朵说她爸妈人可好了。吉朵是看中我这个人,可人家爸妈肯定也得要面子。再说了,我都二十二了,我好不容易谈个对象,岳父母好不好的,谁还跟丈人爹、丈母娘过一辈子呀。你说我这次要是不成,再耽误下去,娶不上媳妇,那我心里能不着急吗。”
岳海洋听了生气,干脆说:“那好,那你就定,我不管你。先说好了,我拿不出那么多钱,你自己想办法。”
“哎,大哥,你,你怎么这样说呢,你现在是老板哎。”岳海防叫起来。
“你大哥这个老板自己一分钱没有,也一分钱还没挣呢。你不知道?”岳海洋放慢语速一字一句道,“你自己还说都二十二了,能不能有点出息,遇事能不能长点脑子,别整天跟个剁了尾巴的猴子一样,除了找对象娶媳妇,你还能不能想点儿别的了。”
岳海防还想说什么,岳海洋停下筷子瞪了他一眼,不耐地呵斥:“行了,你要吃饭就吃,不吃你就滚,滚回去跟你那个宋姑娘说,两千块礼金加三金,再多我们家真的拿不出来。或者你自己想办法,你俩自己看着办吧。”
“两千块?”岳海防惊叫,“大哥,人家村里一般人家还三千呢。”
“三千人家没几个再要三金的,再说了,村里一般人家也比我们家条件好,她跟你谈对象不知道你家里情况?”
“那,那她爸妈要是不愿意,这事万一再让你给整黄了……”
“什么让给他整黄了?”徐年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菜,眼皮子都没抬,十分不屑地切了一声说,“这媳妇是给你大哥娶的?还是你大哥欠你的?”
岳海防脸上挂不住,讪讪地一脸难堪。
“你们不是自由恋爱感情深吗,感情深还要那么多钱?”徐年凉凉说道,“她要是就因为几千块礼金就跟你黄了,这么势利贪财的女人,你刚刚还说她看中你这个人呢,看中个屁呀!”
岳海防大概怎么也没想到,看着娇软文雅的城里小姑娘还会骂粗话,说话还这么尖刻难听,顿时噎得脸色一变,一阵红一阵白,张嘴结舌半天也没接出来话。
岳海洋在一旁听着,顿了顿,默默给她夹了个饼子。
岳海防低头沮丧半天,很想说他大哥马上都发财当老板了,他订婚也应该阔气一把才对吧,可当着徐年的面又不敢说,讪讪站起来出去了。
“让你看笑话了。”岳海洋说。
“没有啊,谁家还没有几个不着调的人。”就比如她爸妈吧,徐年抿嘴笑道,“哥,我知道你这么多年太不容易,兄代父职,可是你已经把他们一手带大,都是成年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我要是你,该放手就早一点放手,不然他们自己立不起来,依赖你还觉得理所当然,早晚自己也不会有出息。让我说你就不该管他,你还能管他一辈子?”
对自己这个三弟,岳海洋也是摇头无奈。
“老三在我们家性子最面,耳根又软没主见,自己都不长脑子。他是老三,上边有大的下边有老小,真是容易被忽视,从小习惯了什么都听我的,听他二哥、姐姐的,上学也不成,小学没读完就打死也不念书了。现在有我管,将来结了婚大概就什么都听媳妇的。”
“你别看老三上学不积极,偏偏是我们家找对象最积极的,别的出息没有,整天怕自己娶不上媳妇,十六七岁就学会谈恋爱了,眼神还特别好,光拣人漂亮的,只看脸,也不管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性格家庭条件,谈过两个都是开花不结果。人家正经给他介绍个踏实的姑娘他还看不上,嫌人家长得不漂亮。我对他那个宋吉朵也不了解,就他这样,要是摊上个精明能干的媳妇还好,要是摊上个混不吝的,将来日子还不知道过成什么样呢。”
两人一边聊一边慢悠悠吃完了饭,岳海洋起身收拾碗筷,端了出去,徐年坐在那儿犯懒,忽然就莫名来了一股子气。
想起宋吉朵那张脸就来气。
岳海洋可没猜错,那就是个油盐不进、混不吝的货,嫁给岳海防以后,干啥啥不行,撒泼打滚第一名,男人管得像孙子,一家人也过得像孙子,生活上还要靠靠岳海洋帮衬。
岳海洋办起建筑队以后,带着岳海防当工人,带着他挣钱干活,为了将就他一家人处处帮他,结果呢?
上一世岳海洋死后,宋吉朵抢遗产抢得最卖力,还理直气壮,泼妇撒泼那一套,最终害得徐年一命呜呼。
那么这一世,岳海洋的人生只会更好,事业成就只能更高。岳海防总是他亲弟弟,断绝关系的可能性恐怕不大,那么不管怎样,就算你不理不睬吧,打狗看主人,别人好歹还得顾着岳海洋三分颜面,宋吉朵还不是照样沾到他们的光?
所谓水涨船高,就比如现在,刚一传出岳海洋要跟她合作办厂的消息,周围人就纷纷高看他们家一眼了,包括岳海防。
仇人相见,所以这辈子,难道还要让宋吉朵嫁进岳家来膈应她,担着弟媳的身份,沾光享受岳海洋带来的福利?
不都说长嫂如母吗,徐年心说,老娘要是还能让你嫁进来碍我的眼,我特么就不姓徐!
第22章 22
对, 不能让宋吉朵再来膈应人!
然后,最好再给岳海防娶个河东母狮子。
徐年想到这儿,觉得心里舒畅多了, 美滋滋地眯眼笑起来。岳海洋进来时,便看到她坐在小板凳上, 微微仰头看着屋顶,笑眯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笑什么啊?”
“昂?”徐年稍稍一惊,随即就笑起来,“我笑你……做饭好吃还会洗碗, 这么贤惠,可以嫁人了。”
阴谋阳谋当然是不能跟他说的,并且她眼下也不好直接插手, 要使坏还不能露出自己的尾巴, 所以,此事当从长计议。
岳海洋对她的满嘴跑火车已经开始习惯了,睨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你呀你”的表情。
两人饭后小憩,在院里的梧桐树下懒洋洋坐了会儿, 想想一上午骑着摩托车跑了上百里路,参观了三家石英厂, 下午还没计划呢。
“下午怎么安排?”岳海洋问。
徐年:“……出去玩?”
“我们可以去看看高岭土。”岳海洋想了想,“算了,今天恐怕来不及了,最近的高岭土矿路也不近, 晚上天黑不一定能赶回来。”
徐年知道很多地方都出产高岭土,祈安县应该就有,可这个东西首先得成规模才能开采, 肯定不可能自己随便哪儿挖两车,而且质量差异比较大,所以他们肯定也是要采购。
“那你知道哪儿的合适?我们这两天没事就去看看,心中有数。”
“我哪知道啊,你真把你哥当神了。”岳海洋笑道,“等等吧,高岭土直接关系到咱们的产品质量,我们再了解一下。不过我知道丁庄煤矿就出产高岭土,质量过得去,八五十公里远,而且因为是煤矿的副产品,价格也合理。”
徐年压根不懂这些,就好奇地问:“煤矿怎么还出产高岭土?”
于是岳海洋就顺手捡了根细草茎,在地上给她边画边科普了一下。沉积亚型高岭石矿,矿层和煤层紧密共生,煤层中间夹着高岭土层,采煤的过程中就被先后开采出来。
“哥,你知道这么多呀,还说你不神。”徐年其实听的一知半解,却毫不吝啬给他比了个大拇哥。
“这又不是多高深的东西,你不知道而已。你忘了,我父亲以前就是丁庄煤矿的工人。他出事的时候我都十四五岁了,多少也知道些。我小时候对这些挺有兴趣,理想还要当个地质学家来着。”
可惜拖着一堆弟弟妹妹,别说当地质学家了,早早地就开始修理地球。他停了片刻,笑道,“这个不急,一步一步来,我们现在先把厂址的事情搞定。”
徐年则自动翻译为,把磷肥厂的事情搞定。县里的领导们留着个停产好几年的厂不好吃也不好玩,放那儿还碍眼,肯定会同意租用的方案。
“那我们现在回县城,催一催这事?”岳海洋问。
徐年:“我说老哥,你知道你最讨厌的缺点是什么吗?”
“什么?”
“工作狂,这是个非常非常坏的习惯,人生之大忌!”徐年撇撇嘴,一脸嫌弃。
“我这还叫工作狂?”岳海洋反驳,“农村人干活都像你这么磨叽,庄稼可都荒了。”
“荒了就荒,反正草没有庄稼长得多。那我挣钱是为了享受生活的,不是为了累死的,累死了挣钱还有什么用?”
岳海洋:“徐年小朋友,你这是狡辩。不干活哪来的钱?”
徐年:“光知道干活,你还要钱干什么?”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岳海洋笑道,“那你说,今天下午干什么?”
徐年想了想:“什么也不干,这两天累了,我就想在这院里懒一下午。”坐着小板凳笑嘻嘻叫他,“屋里有没有竹席什么的,帮我拿一个呗。”
秋日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树的枝叶,斑斑驳驳照着她脸颊,说不清的慵懒惬意,岳海洋看着她,嘴角不自觉浮起笑意,进屋拿了个麦秸编成的、当地铺床用的垫子,铺在树荫下。徐年一看,自觉跑进屋拿了个枕头。
“哎呀,舒服不过躺着。”她嘴里嘀咕着,美滋滋趴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