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花了二十几年的时间长大、相遇,老人的这份心思也藏了二十几年,甚至更长。
安之怔住,偏头看向时怀瑾。
他微微低着头,薄唇抿着,依旧是那副漠然的模样,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藏着满满的她看不懂的东西。
安之张了张嘴,想问,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总觉得,他像是在四周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她隔离在外,将自己的情绪,牢牢的禁锢在其中,不想让她窥见分毫。
……
晚上十点,时怀瑾带着安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给她随便拿了套自己的衣服。
安之洗完澡出来,下意识看向床的位置。
床上没人,被子整整齐齐,枕头少了一个,而时怀瑾正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
从床上消失的枕头出现在沙发的最里头,下面还压着一床叠成豆腐块的白色毛毯。
准备齐全,他看起来像是准备在沙发上落地生根。
安之咬了下唇珠,挪着小步子走到时怀瑾面前,垂眸看着他,小声问道,“你还不睡吗?”
时怀瑾头都没抬,“你睡床。”
“那你呢?”安之明知故问。
“我睡沙发。”
安之:“……”
猜想得到验证,安之鼓了鼓腮帮子,顿时就有点不开心了。
目光从沙发上掠过,稍微估计了一下长度。
沙发对她来说还勉勉强强,但对时怀瑾来说,大概只有七分长。
安之又继续朝沙发挪了挪,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唇,“你还是去床上睡吧,我保证不劈……不乱动。”
不乱动?
时怀瑾挑了下眉,抬头看向安之,和安之对视了片刻,有些不相信,“你确定?”
安之别开眼,点点头,小声喃喃:“我们又不是没睡过。”
时怀瑾:“……”
她的声音含在嘴里,可卧室太过安静,时怀瑾听得清清楚楚。
她好像理解错了。
他其实是想问她是不是确定自己不会再劈叉。
看着安之飘忽的眼神,时怀瑾突然勾了勾嘴角,终于从沙发上起身,抬脚向床边走去,“睡觉吧。”
“好。”安之欢快的应了一声,笑着跑向床边,拉开被子躺了进去,还仰着头看着时怀瑾,还抬手拍了拍另一边,邀请他。
她的态度十分积极,想向时怀瑾展示自己“绑”了近一个星期的成果。
无意间对上安之带笑的眼睛,时怀瑾弯腰的动作一顿。
她像是达到了某种目的,可他心里却莫名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时怀瑾在心中叹了口气。
大概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时怀瑾的睡眠比以往还要浅,半夜,安之的腿刚一动,他就醒了。
安之的腿一点一点地往他这边靠,时怀瑾一点一点地往边上退,直到退无可退的时候,他用手压了回去。
可没一会儿,她的腿就又过来了……
反反复复几次之后,时怀瑾不动了,平躺着看向天花板,任安之的腿怎么推他,他自岿然不动。
渐渐的,大抵是因为空间有了局限,安之终于安分了。
可还没等时怀瑾松口气,她的腿又换了个方向,开始往上抬,变本加厉。
察觉到不对劲,时怀瑾伸手往枕头边摸了摸。
在碰到安之的肩膀之前,他先摸到了一只脚踝。
时怀瑾顿时苦笑不得。
厉害了,没了劈横叉的空间,她开始自由发挥,劈起了竖叉。
怕安之这样睡着难受,时怀瑾略思考虑一番后坐起身,轻轻地把她的脚一点一点的掰了回去,掰出了半身冷汗。
白天忙了一天,安之很累,睡得很沉,可潜意识中,她隐隐约约还记得要约束自己的睡姿。
被这一折腾,她睡意稍稍消散了一点。
安之先是动了动脚,发现脚可以自由移动后,她伸手往旁边一抓,总想抓点什么东西绑住自己,困住自己,不让自己再乱动。
时怀瑾再度挣开了眼睛,垂眸看向自己被强行拉住的手。
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
手被拉向床的另一边,察觉到安之的意图,时怀瑾用力把手往下压。
可安之没放弃,采取敌不动我动的战术,主动靠近时怀瑾,腿也靠了过来,手脚并用,一点一点慢慢缠上他。
时怀瑾:“……”
她这是把他成当柱子了?
时怀瑾侧过身,想把安之的腿拿开,可刚抬手握上她的脚踝,安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拽紧了他的手用力拉了一下。
掌心压在一个软软的某处,时怀瑾一僵。
她穿的是他的棉质T恤,纯棉的质感,又薄又软,此时正软软地贴着他,半个身体都压在他的身上,手脚更是死死缠着他。
时怀瑾紧抿着唇,控制不住地低喘了一声。
空调吹出的冷气很凉,他却出了半身的热汗。
身体控制不住地发烫。
时怀瑾垂眸看向怀里的人,有些烦躁地抓了下头发,不耐的捉住住安之的手脚拉开,而后摸过被子有些粗鲁地扔在安之的身上,抱着她滚了两圈。
将安之牢牢的用被子裹好,又调低了空调的温度后,时怀瑾黑着脸从床上爬了起来,赤着脚摸黑去了浴室。
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灯未开,室内依旧一片黑暗。
水声哗哗响,浴室的人越来越躁,床上的人却裹着被子睡得安稳。
半个多小时后,浴室门被打开,时怀瑾染着浑身的水汽重新回到了床上,靠床沿躺着,离安之有多远就多远。
空调的温度有点低,暴露在外的皮肤有点凉,时怀瑾想将温度调低一点,但担心安之觉得热又把被子挣开,他放弃了。
沙发上还有一床薄毯,但他累了懒得动,就这么缩在床脚,吹了半个晚上的冷气。
……
早上八点半,安之被敲门声吵醒。
朦朦胧胧中睁开眼,身边已经没了人,安之连忙低头看了看自己。
看到自己裹着被子平躺着,脚和手还都在该在的位置上,和昨晚躺下时的姿势一样,安之顿时松了口气,这才从床上爬起,走到门边,靠着墙拉开了门。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通宵练舞的疲惫感,才走了几步,就累了。
时卿站在门外,看着头发凌乱、明显精神不济的安之,她温柔地笑了笑,将手里的衣服递上前,柔声道:
“阿瑾已经去上班了,他怕你睡过头,让我叫你起床吃早餐。”
“这也是他让我送过来的,阿瑾小姨的身高和你差不多,你应该能穿。”
安之终于完全清醒过来,意识到以这种姿态见长辈很不雅,她连忙站直了身体,接过衣服,礼貌地笑着道了声谢谢。
时卿不在意地摆摆手,“早餐好了,你洗漱完就赶紧下来吃啊。”
安之笑着点点头,抱着衣服回身往浴室走,可没走出两步,她又重新回到了门口,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问道:
“小姑,还有领子稍微高一点的衣服吗?”
看着安之红红的脸蛋,时卿愣了一下,而后了然一笑。
视线从安之被头发遮得严严实实的后颈扫过,时卿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了,“有。”
“你等一下,小姑这就给你去拿。”
安之将手上的衣服还了回去,“那就麻烦小姑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姑可开心了。”语毕,她转身走了。
有时候,女人的心态和年龄无关,时卿年过六旬,却像小女生似的,步子迈得有些欢快。
看着那道背影,安之总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却怎么也形容不出来。
可很快的,背后的难受转移了她的心神,安之伸手往后摸了摸,感觉贴着纹身的那块地方好像有点肿
……
时怀瑾去上班,安之没事,留在老宅陪老爷子钓了一天的鱼。
傍晚时分,时怀瑾下班后没回家,直接去了老宅,饭后,他想带安之离开,却再次被时老爷子拦下:
“明天你爸会回来,之之肯定是要见见的,你们这一来一去的,也不嫌麻烦?”
“我还有几天就生日了,你爸年纪也大了,你们就多留几天,帮着一起准备生日宴。”
时怀瑾:“……”
理由非常完美,找不出一丝破绽。
老人家总是喜欢儿孙绕膝,到底是推脱不掉,时怀瑾只得答应留下。
可想到接下来几天和安之的同床共枕,他眉头皱得死紧。
背上越来越痒,安之总忍不住伸手抓,可怕留下疤,她忍住了,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她探过头靠在时怀瑾的耳边,悄声问道:
“我昨晚睡觉没乱动吧。”
时怀瑾:“……很乖。”
说着,他瞥了安之一眼,“背怎么了?”
安之嗖的缩回正要伸向背后的手,摇摇头,“没事。”
……
晚上,时怀瑾都准备好迎接大战,可安之却异常的乖,乖到他一直到凌晨都没睡着。
他觉得自己走入了一个怪圈:明明很累,可安之不动,他就是睡不着。
卧室内十分寂静,只有空调细微的白噪音,正是睡觉的好时候,时怀瑾脑中却异常清醒。
突然,身边的人动了,从床上爬坐了起来。
像是怕吵醒他似的,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还不小心在床边磕了一下。
浴室门被打开,又被关上,时怀瑾突然睁开了眼。
他翻了个身看向浴室,墨色的眸子藏在黑夜中,看不分明。
两分钟后,浴室门被敲响,男人低沉的声音混在水声中:
“需要帮忙吗?”
安之动作一顿,回头看向浴室门,手无意识搭在水龙头的开关上往下一压。
水声停了。
聚集在淋浴头上的水滴滴落,“嗒”,砸在安之额头上。
……
作者有话要说: 安之:我很乖,保证不乱动。
时怀瑾:呵呵!
第35章 出去
纹身贴中含了很多颜料还有重金属, 经常贴对身体不好。
但有时,为了展示更美的舞台,安之不得不贴。
通常情况下, 她都只是在上舞台之前贴,下舞台卸妆的时候, 会把纹身贴也一起卸掉。
这一次,是纹身贴在她身上停留的最久的一次。
背后的皮肤娇嫩敏感,长久掩盖在纹身贴下的皮肤,从昨晚开始就微微有些刺痛红肿。
今天白天一直很痒, 但还好有别的事转移注意力。
可到了深夜,安静下来,又疼又痒的感觉愈发难熬。
被折腾的睡不着, 安之咬牙忍住不敢动, 生怕吵醒时怀瑾。
直到半夜,实在忍不住了,她才偷偷下床,想去浴室试着处理一下。
浴室里面贴着一面很大的镜子,安之背过身, 能很清晰的看到背后的纹身。
宁歌专门定制的纹身贴质量太好,就算她之前用温水用力擦洗过, 两天过去了,还是完完整整,和新的一样。
安之将头发挽起,打开了淋浴头, 对着纹身贴搓洗了一番,依旧于事无补。
倒是瘙痒的感觉缓解了不少,不过只要她停下水, 难受的感觉只多不少。
镜子看得清清楚楚,可有些地方手根本碰不到,背后的皮肤越来越红肿,渐渐的,安之有些崩溃……
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敲响,恍惚之间,安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时怀瑾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需要帮忙吗?”
黑夜之中,混着淅淅的水声入耳,分外清晰。
安之动作一顿,回头,视线穿过浓浓的黑投向浴室门,手无意识搭在水龙头的开关上往下一压。
水声停了。
聚集在淋浴头上的水滴滴落,“嗒”,砸在她额头上。
高处滴落的水珠带着一点力度,将她的神砸了回来。
下一秒,“咔哒”一声轻响,天花板上的灯骤然亮起,浴室一片大亮。
灯被门外的时怀瑾打开。
……
上升的雾气触及冷冷的墙面,凝成水滴往下流,磨砂的玻璃门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点点影像。
水声停了,四周格外安静。
浴室内久久没有回应,察觉到自己说出这样的话的确不妥,时怀瑾敛下眉眼,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转身欲走。
刚迈出第一步,背后传来清脆的开锁的声音。
随后,一阵沉闷的”沙沙”声,门被推开。
“需要。”
她的声音很小。
时怀瑾回首,安之披着他的白色浴袍立在门边,白皙的天鹅颈露在外面。
挽在头顶的头发微湿,凌乱的发丝黏在额间,水从美人尖流下,染湿了睫毛,顺着脸颊,自下巴处缓缓滴落。
微湿的卷翘长睫颤栗着,脸颊红润,似一朵出水芙蓉,晶莹剔透,粉粉嫩嫩。
夜深人静之时,美人出浴,格外让人心动,足以唤醒心中的野兽。
几乎是瞬间,时怀瑾就后悔了。
他不该过来的,可他又做不到看她这么难受下去。
心跳快了几分,浑身控制不住的发烫,时怀瑾滚动了下喉结,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那扇半开的门似深渊的入口,他浑身抗拒。
安之咬着唇,微微抬起头,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心型唇轻启,“需要你帮忙,你别走。”
背后瘙痒带来的难受盖过了害羞,就算只是一纸协议,这个男人现在也是自己的丈夫,更是自己最相信的人,那就没什么是不可以的。
只要他想,安之觉得自己其实是愿意的。
十几年没动过心无波无澜,如今一动心,便掀起翻天巨浪,怎么也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