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招的名额有限, 成绩出了他们就会成为竞争对手,他不应该期望对方的奖项能比自己高。
可是心里又有个声音莫名笃定, 那个女生的成绩不会太差。
女人低低骂了一声, 将他的思绪拉扯回来。
“这个梁南风搞什么鬼?”女人烦躁地掏出手机,压低嗓音,“那天妈妈和他聊就觉得这个老师不行, 装的很关心学生,这会人都不知道死哪去。”
周明皓淡淡嗯了一声,说:“我出去走走,说不定能找到他。”
女人叮嘱他不准出酒店大堂,周明皓颔首抬脚离开,乘电梯到了酒店大堂。
他其实根本不想找什么梁南风,只是忽然想透会儿气。
雨天大堂冷清,各色的人稀拉散布在前台角落。
他抬眸随意一扫,就看到休息室沙发上,那个整日幽灵似的钟晚晚,阖着眼靠在那一副丢了魂的模样。
他不想管,脚步却又不受控地往靠近她的方向近,钟晚晚敏感地抬眼,在对上他的目光时瞬的低头,眼泪同时砸下来。
周明皓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见到自己就开始哭,皱眉冷声问:“你干什么?”
钟晚晚听不见似的只是埋头哭,浑身跟着小幅度抖动。
“你有病吧,”周明皓简直觉得自己脑抽了才来管她,烦躁一捋头发,“你干嘛天天一副这个样子,你以为就你过的惨吗?”
“谁压力不大啊,”他心里已经给对方盖上因为发挥失常而又在矫情的印章,就顺着继续往下数落,“哭有什么用?哭就能变好吗?”
钟晚晚哭得一点声响都没有,眼泪断了线似的掉,苍白的手攥紧膝间薄薄衣料。
周明皓自认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对方再如何着实和自己半点关系没有,忍着对她翻白眼的心情,啧了一声准备离开,衣角就被人极轻的拽了一下。
他回头,此刻才更看清了对方的神情。
那女生脸色惨白,唇瓣止不住的哆嗦,眼角血红。
像是极其恐惧。
周明皓微怔,一瞬的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那女生微弱的声音响起。
钟晚晚像是耗光所有力气的,细弱蚊声地对他说:“我——把房卡给了梁老师。”
“梁老师进去...已经快半个小时了,”钟晚晚嗓音哽咽,喉咙眼处酸涩地想要呕吐,忍着反胃讲,“我、我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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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皓几乎是冲上酒店那层楼。
酒店楼层高,偏偏两台电梯不约而同停在了顶楼,他按下电梯的同时飞快拔腿冲上逃生出口的楼梯,伴着楼道各层垃圾的酸臭而上。
钟晚晚跟在他身后,完全喘不上起来。
周明皓边跑边红着眼回头骂她:“你他妈、你他妈的——你是人吗!那他妈是个男人!你就把房卡给他?!”
钟晚晚压根腾不出力气回他,绝望落泪迈开灌了铅似的腿跟上,大脑缺氧的发麻。
周明皓每到一个楼层就跑进看电梯下降的层数,最后算好在一层停下,摁下电梯键焦急等,变揪起钟晚晚的衣领将她整个拎起,额角青筋暴起:“你他妈就没想过万一出什么事?!你那个偶像没提醒你?!没让你别他妈把房卡给别人?”
顾向野曾经告诉过他他也联系了钟晚晚,周明皓本身和两个女生的接触不多,也着实没太多情况可以告诉他,两人联系甚少。
只是自从到了北京开始,对方直接跟了过来,还经常性的发短信给他,字里行间都在请求他多留意南思阮那边有没有什么情况。
但他其实一直不明白,有老师一路带队照顾,那个少年到底在担心什么。
直到今天才恍然。
钟晚晚终于能停下喘口气,眼泪鼻涕齐下:“我、我以为...梁老师...不是别人...”
周明皓差点没打她:“你他妈有病吧!!”
电梯门开,周明皓拽着她衣领暴躁地拖进,摁下楼层,看着电梯里的数字不断上升,心间犹如火焚,在电梯门再开的一刻飞快跨了出去。
楼层铺满软毛地毯,周明皓揪着钟晚晚一路奔向那间房,他的母亲还站在原地拨着电话,看到自己儿子脸上焦急愤怒的情绪和他手上拽着的女生,一时震惊到快说不出话:“...儿子?”
周明皓没心情解释,直接对着房门就是一脚:“梁南风!南思阮!”
房门被他踹的一震,他母亲被下了一跳,忙跑过来问:“你干什么?你怎么回事?儿子你...”
钟晚晚看着里面半晌没反应,眼泪又啪嗒掉下来,嗫嚅:“周、周明皓...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
周明皓懒得理她们,抬手往门上又是一拳:“快开门!梁南风!开门!!”
钟晚晚几乎确定是他们想多了,眼泪收了点恢复些许镇静,他妈妈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拦周明皓:“你说你梁老师在这间房?儿子你别乱敲了...不是你到底怎么回事...”
周明皓挣脱开她的束缚,刚想拳脚并用地对房门下手,房门轻动半秒,门把旋转,锁扣轻咔哒的发出声响。
门拉开一条缝后逐渐敞开,梁南风面色平静,背脊挺直,站在房门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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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皓其实后续对梁南风的印象并不太坏。
他是个足够尽职尽责的老师,主动延长培训时间,对每一个命题剖析透彻,甚至在最后将命题整理成册递给他们的那一天,他有些被他的职业操守打动到了。
他的母亲多次让他对梁南风送礼道谢——他也的确想和他说声对不起和谢谢,不为别的,就为自己一时的鲁莽冲动和对方的无限包容。
而他此刻,只想。
往这个男人如润玉般宁和的面上痛揍一拳。
梁南风拉开门的距离不算宽,他正好遮挡住大部分人的视线。周明皓推门就要往里面看,被梁南风手臂微微用力抵住。
“周同学?”梁南风垂眸对上他的视线,说,“正巧,我刚好要找你。文创杯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周明皓不想听他一句废话用力去推门,他的母亲已经挤上前来一把拽住他的手,殷切地问:“梁老师,我家儿子作文拿奖没?几等奖?”
周明皓挣扎地回头怒视她,被她一个眼刀瞪了回去。
梁南风和蔼笑笑,抬脚向前一步,目光掠过抖如筛糠的钟晚晚,慢慢道:“周明皓同学,这次文创杯的名次是全国二等奖。”
女人听着没留神手上一松,周明皓掐准时机挣脱开上前一脚踹开面前的门,一瞬地有些不敢抬头往房间内看。
梁南风面色依旧平静如水,跟着他的动作微微回头,和他一起看向昏暗的室内。
房间灯只开了几盏,暖黄映在木质地面上泛着柔和的光。一切摆设几乎都很正常,行李箱摊开在地上,女生的衣物叠放,两张床铺不算整洁却也干净,床单平齐洁白,被子折好放在中央。
周明皓还是抬眸,一一掠过,没有任何激烈动作过的痕迹。
钟晚晚脚底酸软地撑着迈进一步,却是一眼就看到,飘窗旁的角落里,那个少女犹如一堆燃尽的火柴,破布般地蜷缩起身体。
但她身上的衣物完整,裸露的肌肤也没有痕迹——应该没出什么大事,钟晚晚宽慰地想。
梁南风只是看了一眼,收回视线,体贴似的迈进一步,站在门外:“南思阮同学这次拿了特等奖,你们同学间要聊天的话,老师就不打扰了。”
周明皓似乎一直在无意识避开那个角落,等到梁南风提到她的名字,才艰难又缓慢地,挪着视线去看。
南思阮发梢润软贴着脖颈,身上衣物整齐,双腿屈起,额间微微抵靠在墙侧。
他看到她极力地想要去拿离自己几步远的小灵通,却又无力似的只能微微挪动指尖去够,唇角涔着血丝,一侧脸颊泛着无比清晰的红色印迹。
报警吧——周明皓脑子只剩这一个念头。
必须得报警,他大脑混沌又无比清晰地想,等警|察来了就好了——警|察会把那个畜生关起来,关一辈子,警|察会照顾这个被老师侵|犯的少女——
所以报警吧。他手指有些颤抖地伸向裤兜,却发觉自己什么都没带。
周明皓呼吸有些困难地,僵直转过脸,向他身后的人问:“有谁——有谁给我一部手机,给我一部...”
他的母亲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把他往门外扯,边招呼梁南风:“梁老师,我家皓皓拿了二等奖?二等奖参加自招是不是有点悬呀...我和他爸都不懂,您跟我们说一下吧...”
周明皓奋力甩开她的胳膊,看到她手上攥着的手机就要去抢,被女人狠狠揪了一把胳膊上的肉。
梁南风微微颔首,应了一声,道:“我先回房间拿点资料,待会去您那边找您详细聊聊。”
他说完很快拿出房卡,在隔壁房门处刷开,拉下门把徐徐走了进去。
周明皓双眼充血,使了力气去抢自己母亲的手机,暴跳如雷又哆嗦着:“妈你自己看、看里面,那个女生,梁南风肯定做了什么...妈我们得报警....”
“报什么警!”女人恨铁不成钢地往自己不清醒的儿子头上拍了一下,压低声音,“你看到了什么?啊?妈问你你能说什么?你们老师做了什么吗?那小姑娘要报警自己不报?你在这瞎掺和什么?!”
女人一连串的问题直击要害,周明皓答不上来只能死咬牙关,继续伸手去抢对方的手机,喃喃重复:“必须得报警...你把手机给我,警|察来了就都知道了...”
女人气的嘴都歪了,就没见过自家儿子这幅样子,“知道个屁!你能不能别管这事?你自招还要不要了?高考还考不考了?卷进这种事你能脱身吗?你还想不想上大学了?你存心气死我吧你——”
她其实这才说到痛处,周明皓听进去稍微清明了点儿,动作微顿,缓缓停下。
如果报警。
那一系列的流程他不清楚,也只知道要录口供什么的。然而明天就是文创杯的颁奖,很快又是高考模拟考和各所高校的自招,和近在咫尺的高考——
那是他熬了三年的最后阶段,他一日日的苦读煎熬和面前这个支离破碎的少女比起来。
他冷静以后,几乎都不用犹豫就能做出选择。
她的父母应该去管,再不济还有那个少年。
总之——的确轮不到自己管。
他和她不过是萍水相逢,世界上发生这种事的人那么多,他管了一件又能改变什么,说不定还要把自己的前程赔进去。
他已经跑上来阻止了——
他做的已经够多了。
女人看着他恢复理智,舒了口气面色缓和,拉起对方的手腕往走廊里侧的房间走,边不停碎碎念叨:“赶紧的,你梁老师一会要来...咱们得把你高三成绩准备一下,一会商量到底报哪所学校...”
少年有些失魂地,被她拉扯着跟在后面,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钟晚晚站在原地,半晌才缓过神来。
她害怕梁南风一会还要出来,犹豫几秒还是选择走进房间,关上门又扣上内锁,几乎不敢转身去看那个少女。
她听到背后少女动作的声响,不敢面对地依旧朝着门站,就听到对方嗓音微哑地轻声响起。
“帮个忙...”那少女沙哑地说,“帮我拿一下我手机....我没力气。”
作者有话要说: 给…给大家塞红包(跪
野哥会上线的,梁狗币会下线的,这是he甜文来的…(顶锅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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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霸霸们!谢谢谢谢!!!!!(哐当跪
第49章
钟晚晚没有听过她那样说话。
她印象里的南思阮, 嗓音总是温软讨人喜欢,每句话都含着笑意和美好。
让人联想到春日生机和燎原星火的模样。
而不是现在这样破碎沙哑,像是轻轻触碰就能碎掉的, 绝望的嗓音。
钟晚晚下意识点点头, 却又不敢看她地转身, 慌忙上前捡起那部掉了漆的小灵通,手有些抖地递到南思阮手里。
南思阮微微抬手接, 钟晚晚无意触碰到她指尖——那在这中室温下冰的不像是正常人的体温, 针扎一般落在她心上。
“南、南姐姐....”钟晚晚语句黏连,声量像是问给自己听, “梁老师...刚刚...他有对你...”
南思阮头轻靠墙边, 打开自己的小灵通, 看到了少年打来的未接电话。
那一瞬间眼眶又湿润,眼泪跟着啪嗒就流下。
钟晚晚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的问题委屈哭了,对自己之前的判断又有些怀疑,大脑卡壳的慌张,边拿手机边苍白道:“我、我告诉顾向野...他会帮你...”
“别打。”南思阮任由眼泪掉, 边给对方回信息,声调几乎没有起伏, “他明天还有比赛, 别打。”
钟晚晚动作一顿, 此刻才有些感受的到对方此刻的无力和绝望,站在原地脚底发麻, 心生害怕也跟着眼眶一红, 茫然地小声啜泣起来。
南思阮像是意识不到她在做什么,编辑完短信发送后,很快翻出一个电话打过去。
忙音十秒, 那边才接通了电话。
一千公里以外,她听到阮茹梅熟悉的嗓音响起的那刻,心脏好像才重新跳动起来。
电话那侧阮茹梅半晌才出声,试探问:“阿阮?”
南思阮如鲠在喉,几乎发不出声音,另一只手拼命抓住胳膊,指甲陷入皮肉,忍住哭腔才艰难叫出一声:“妈。”
阮茹梅只是觉得她声音有些异样,忙说:“怎么了阿阮?今天应该比完赛了吧?是结果不好吗?没关系的,妈妈在呢....”
南思阮用手腕狠狠擦拭眼眶的泪水,声线颤抖:“妈你是不是瞒我,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阮茹梅在那边明显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你梁老师告诉你了?就是一点小问题,做了个手术,现在得住院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