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姐儿你瞧,这个便是花,月季花。”
霖姐儿咯咯咯地从苏满娘手中接过那朵漂亮的渐变粉月季,小肉手一抓,将花瓣薅下来大半。
旁边黎母怀中的策哥儿,也接过黎母手中的被精心减掉了刺儿的月季,开始“哦哦哦”地扯花瓣玩。
黎母现在看着两个小孙孙都是自动美化,只觉得他们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可爱。
此时见他们将花瓣扯得满地都是,忍不住地便咧开嘴笑道:“哎哟,咱们策哥儿力气可真大,这花瓣扯得比妹妹都要快。”
策哥儿:“哦哦哦。”
霖姐儿:“咯咯咯。”
便是在这时,几人陡觉脚下的地面开始震颤:“地龙!地龙它翻身了!”
黎母脚下一软,抱着策哥儿便要往地上坐,索性他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周围并无高大房屋,现下只是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危险不大。
但即便是这样,苏满娘还是单手拎着脚软走不动路的黎母后领,往远离这石桌石凳和大树的空旷处走去。
第165章 卡住
“都走!往前走!”闵嬷嬷在旁边扶着苏满娘, 向身后被吓得花容失色的丫鬟们大声喊道。
地动发生得很快,苏满娘等人反应过来后的行动也不慢。
即使黎母脚软地几乎走不动路, 但旁有钱嬷嬷将她扶住, 上有苏满娘将她拎住,几人还是顺利地离开了原先的阴凉处。
而就在她们离开那树荫没不久, 那颗大树便向下歪了歪, 黎母低呼一声, 直到见那大树的树身又往下落了落,却没有完全倒下,才松出一口气。
几人在花园中相互扶着又呆了一会儿,地动才逐渐停止。
一行人面面相觑, 惊魂未定。
黎母的手被吓得颤颤巍巍的, 她小心低头, 看着即便她脚软得走不动路时,也紧紧抱着没撒手的策哥儿,手臂上的力道松了松, 轻轻拍了他两下背:“我们策哥儿真棒, 这样都没哭!”
策哥儿有些兴奋地举头四处看了看, 看周围不再晃了,弯起嘴角又继续拍手:“哦哦哦……”
黎母勉强笑着笑着。
她回忆着自己逃生的经过,好像除了钱嬷嬷扶住自己的力道外,帮助她最多的, 还有她后脖领子上揪住她的力道。
黎母抱着突然兴奋起来的策哥儿, 迟疑地向身后瞧, 便看到霖姐儿一个小拳头正紧紧攥住她的衣领,将她一下一下地往上提。
见黎母回头,还高兴地咧开了嘴巴,流出了绵延的口水,仿佛感觉这样很好玩儿一般。
黎母心脏还在砰砰地乱跳,面上却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忙将策哥儿递给旁边的钱嬷嬷,从苏满娘怀中将霖姐儿抱在怀中,一阵亲香:“还是祖母的霖姐儿好,不枉祖母这么疼你,好霖姐儿,祖母从今天开始就为你攒嫁妆。”
劫后余生的喜气,让黎母对霖姐儿的喜爱几乎达到最高。
将黎母从头拎到尾的苏满娘,则含笑看了祖孙两人一眼,深藏功与名。
苏满娘又略等了一会儿,确定地动已经停下,便转头对钱嬷嬷道:“我现在和闵嬷嬷一起,去看看府中其他地方情况。你们在这边再待一会儿,我怕会有余动,保护好老夫人和两个小主子。”
“是,夫人放心,老奴等一定会尽力保护好老夫人与两位小主子。”
黎府其他地方,地动发生时,黎川猛反应最迅速。
他当即就拎着他正在练的大刀从演武场中跑了出来,还顺手将旁边腿软的小厮万金给一起拖了出来。
等到地动停止,万金后怕地抱着黎川猛的小腿痛哭流涕:“少爷您真好,您对小的简直就是再生父母,从此您让小的打狗,小的一定不去撵鸡!”
黎川猛嫌弃地踹了他一脚:“行了行了,把你的马尿收一收,我得去后面母亲那边看看,你去找蔡管家了解一下情况。”
“是,少爷。”
作为府中前院剩下的唯一一位小男主子,黎川猛越往后跑,看着府中倒塌的部分墙垣房屋,心头就越慌。
庆幸的是,他还没等抵达主院,就看到了匆匆疾行的苏满娘一行。
他忙跑步上前与苏满娘行礼:“母亲,您没事吧,策哥儿和霖姐儿呢?”
苏满娘见他周身完好,也是心头一松,她镇定摆手:“他俩都没事,现在和你们祖母一起在花园那边呢。”
“猛哥儿你来得正好,你父亲现在不在家,智哥儿和忱哥儿现在也在书院,前院那边的情况你一会儿都支撑起来。”
“是,母亲有事,但凭吩咐。”
“你先去寻蔡管家,与他一起统计一下,府中的下人们可有人员伤亡,以及各处房屋的破损状况。再派人去青云书院那边看看,如果书院中的学子可以离开,便将你大哥、二哥先接回府里,免得书院那边人多杂乱,最后误伤。当然,大夫还是要尽快去请。都完事后,你再与蔡管家来寻我回话。”
“儿子明白,我现在就去。”
等黎川猛离开,苏满娘又让彩霞和六巧先回主院:“你们去主院我寝室下面的床柜中看看,那里我之前搬家时,存了不少的伤药,都拿出来准备好。这个时候大夫难请,蔡管家那边发现的伤员,你们一会儿便带上几个丫头婆子一起,去帮他们处理一下伤势。”
“是,夫人。”
……
一连串的吩咐下达完毕,苏满娘便与闵嬷嬷继续向清芷院方向快行而去。
还未等接近清芷院,便听到一阵忙乱嘈杂声。
苏满娘皱起眉梢,抓住一个抖抖索索瘫在地上的小丫头询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小丫头如梦惊醒,连忙颤颤巍巍地起身行礼:“夫人,是霜小姐她的腿被压了。”
苏满娘:……
她与闵嬷嬷对视一眼,疾行两步,进入清芷院,就看到院内西侧半趴在地上哭声嘶哑的黎霜,
此时,她的左腿正被一根粗壮的桂花树压在下面,抽也抽不出,动也动不了。
一群丫鬟和婆子围在她身边着急地想办法,却拿那棵刚好卡在门框上的桂花树没辙。
见苏满娘过来,何妈妈擦了擦眼角急出来的泪水,带着哭音上前禀告:“夫人,老奴已经派人去外院寻人了,现在这树太重,我们根本搬不动。”
霜小姐现在难得肯沉下心来,学习各种知识,眼见心态越来越好,这万一以后成了个跛子,这未来可怎么办啊。
何妈妈越想越心焦,急得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苏满娘轻轻颔了颔首,挥开人群,仔细端量了下这株桂花树卡住的位置,回身对众人道:“你们都散开些,去树的另一边撑着去。”
清芷院中的众人虽不明所以,却依言后退,行至桂花树的树冠处帮忙撑着。
只是他们的这点力气杯水车薪,对被压在树根处的黎霜没有多大用处。
苏满娘回身与闵嬷嬷道:“嬷嬷,便麻烦你了,我们在旁边与你搭把手。”
黎霜趴在地上,哭得泪眼婆娑,沙哑呼唤:“母亲,母亲……”
她感觉自己的小腿被压得都快没有知觉了,“我不要成跛子,霜姐儿不想变跛子……”
苏满娘忙安慰了她:“不怕不怕,马上就好了。”
说罢,便挑了一个靠近数根的位置站定,与闵嬷嬷站在一起,见众人都已经准备完毕,开口:“开始用力。”
院中的奴仆们一齐使力。
原本她们以为,这次也会像是之前尝试时那般,毫无效果。
却不想下一刻,她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这株之前她们无论使了多大力气都挪不动的桂花树,竟被轻飘飘地搬起,就连原本卡住树冠的门框,都喀嚓一声,被顶出一道裂纹。
旁边早有准备的何妈妈和春喜,忙眼疾手快地将黎霜从树下拉出。
随后那株被轻飘飘搬起的桂花树又被轻轻放下。
清芷院中的众丫鬟婆子,此时再看向闵嬷嬷的目光如见天人。
虽然她们早就知晓,主院中那位被老爷高价买回来的闵嬷嬷身上有点武艺,却未曾想,她竟会有这般厉害!
果然人不可貌相!
全程感觉自己没使多大力气的闵嬷嬷淡定地向众人颔了颔首,背下了这个美名。
苏满娘此时却并未注意到这些,她正半蹲在地上,轻轻捏动观察黎霜的小腿与脚踝位置。
小姑娘之前虽做过一点蠢事,却并不严重,她可不希望她成为瘸子或者跛子。
“母亲,我的腿怎样了?”黎霜抖着嘴巴,一边哭泣一边不停小声吸气,满脸的绝望,“母亲我不要成为一个跛子。”
苏满娘连忙安慰:“不急不急,应该没有大碍,闵嬷嬷再来看看?”
闵嬷嬷低头,伸手脱掉黎霜的绣鞋,在她的脚腕和小腿上摸索了一番,半晌道:“问题不大,脚踝错位,可正,小腿我摸着骨头可能有裂,但应没有其他损伤,一会儿等大夫过来看过再确认一下。”
苏满娘松出一口气,随手点了一个清芷院中的小丫头:“你去外面问问,蔡管家他们去请大夫了没?催一催。”
“是夫人。”
等人走了,苏满娘又看着黎霜这暂时不能移动的腿脚犯了难。
闵嬷嬷果断开口:“若夫人放心的话,老奴可以先为二小姐正一下骨。”
苏满娘想着如今地动之后京城大夫的难请程度,一咬牙:“那便麻烦嬷嬷。”
如果说,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让黎府很是忙乱了一通,但损失情况还在可以控制的承受范围内的话,那么皇宫之中的混乱,便是另外一番场景。
地龙翻身时,康元帝正在与御书房与兵部的几位官员议事,发现地面开始震动时,康元帝直接蒙了。
即便他再怎么标榜自己岁数不大,还能在皇位上再坐二十年,但今年也是有快五十岁的高龄,跑起路来肯定没有年轻人那般利索。
在场议事的兵部官员们倒是有很多个中好手,想要拼上一把救驾之功,然而这人数一多,场面便有些混乱。
等众人最后好容易连滚带爬地钻出了御书房,康元帝也被几个糙汉给带着在御阶上摔了好几个跟头。
他揉着几乎已经痛到没有几乎已经发木的膝盖和手,两股战战,面色苍白。
自古以来,凡是地龙翻身,帝王都要向天下百姓发布罪己诏。
想想他最近都干了啥?
先是给唯一的嫡子下了绝嗣药,又因为想要剪除几个儿子的势大羽翼,间接导致了不少人的死亡,包括这半年多来,那些莫名被各种刺杀死在深山、别院、村庄中的私兵,加起来都有一千多人,还都是青壮年……
第166章 余动
然而即便如此, 康元帝也没觉得自己做得有多过分。
自古以来,帝王想要坐稳帝位,都是要踏着鲜血, 沐浴着哀嚎。
现在不过是死上几个人而已,别说这里面还没有自己的儿子,就是真有他的儿子又何妨?!
成大事者, 不拘小节,史书永远是由胜利者书写。
他刚这样想着, 就见御书房房角上经常修葺的谛听兽, 猛地一歪, 从御书房顶上掉了下来,摔到整齐的青石板上,砰溅出一块块碎小的石块块。
有的飞溅到旁边官员的身上,让人发出小声的抽气,还有的,则更是溅到人的脸上, 流出丝丝血迹。
康元帝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痕,瞪大眼睛: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想法莫非有哪里不对不成?
当地动终于停止, 康元帝连忙抬手, 向不远处一直保护他的侍卫统领打出手势。
侍卫统领马上会意, 当即放出红色烟火讯号,召集京城内的其他京卫军来皇城善后救急。
康元帝有些腿软, 还想要再坐一会儿,但想想自己威严的帝王形象, 还是顽强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对身边的几位武官道:“你们也去吧, 帮京城兵马司维持一下京城百姓的秩序, 统计一下各处的损失情况,孙爱卿,你顺便再帮朕去几位皇子那里看看。”
看看有谁死了,或者受伤严重,到时他会考虑一下,将之后那份罪己诏的罪名推到谁头上。
康元帝对此信心满满,但最终上报上来的结果让他很失望。
只除了年纪最小,还未上朝参政的十皇子在奔逃过程中崴到脚以外,其他人都顶多受到点皮外伤,并不十分严重。
再往下,各府中的女眷子嗣倒是各有损伤,情况最严重的要属老三府上,由于儿子多,闺女也多,损伤也不少。
其中最严重的,是有一个正在睡觉的襁褓中婴孩儿,直接被头顶上掉下来的横梁压扁,血肉模糊,当场死亡。
但由于老三府上的子嗣数量多,所以少那一个两个,他也不见心疼。
康元帝将汇报资料反复看了几遍,板着脸将人挥退,独自坐在宫人为他临时搭建的帐篷中,闭目思忖着他这罪己诏该如何书写。
三皇子后院,季侍妾听着不远处隐约可闻的嚎啕大哭,将自己的两个孩子揽入怀中,六岁的大儿子,和三岁的小女儿,每一个她都损失不起,都是她的掌心宝。
“姨娘,你别担心,我们没事的。”大儿子乖巧的安慰她,看她情绪有些激动,还将手抚在她微鼓的肚皮上:“姨娘你不要太激动,这对小弟弟不好。”
季侍妾过了许久,才略微放松手中的力道,她等自己情绪逐渐平缓,才撑起笑容:“无事无事,杰哥儿真是贴心,有你安慰姨娘就突然不怕了。”
小男孩儿不由挺起胸脯,严肃拧眉:“杰哥儿现在长大了,已经能够保护姨娘和妹妹了。”
季侍妾闻言笑了笑,看着儿子这副早熟的小模样,眼底闪过一抹酸楚。
没多久,等三王妃派人过来传信,让王府后院所有女眷和孩子都到后花园集合时,季侍妾已经整理好情绪。
她缓步走出她居住了七年的院落,突然抬头往天边看了一眼,嘴角撑起一抹心有余悸后的诡异微笑:“巧娟,今天天公作美,或许是个好日子。”
在她身后,巧娟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她一样,垂眉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