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一口长气直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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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张叔进来敲门,说天气凉,刘嫂子炖了羊肉汤锅,姑娘要是想下楼,就去楼下吃一口热乎的,怕端上来凉了不说,屋里的味儿还散不出去。
驿站没什么人,大雪天物资紧缺,食材也缺,出发前,二姑娘江燃补给江沼的那一辆马车,算是派上了用场。
江沼下了楼。
刚到大堂,便在门口看到了那日在江陵码头,替江家出气的宁公子。
素云一眼就认出了他。
江沼还是头一回见到本人。
那几日宁公子虽与江沼同乘一条船,奈何江沼晕船,一直卧床不起,并未碰面,下船后又撞见了陈温,若不是此时相遇,素云唤了那公子,江沼都忘记了这人。
“江姑娘。”宁公子对着江沼拱手作了揖,“那日的借船之恩,在下还未曾向姑娘当面道谢,是在下失礼。”
江沼说不必客气,“公子为江家说理,臣女也还未曾言谢。”
寒暄了几句,宁公子突然说道,“沈府老夫人若是见到姑娘,想必定会开心。”
江沼愣了愣,“公子认得外祖母?”
宁公子点了点头,“早前去沈府做客时,听老夫人提起过姑娘,在下听得出来,语气中甚是挂记姑娘。”
江沼问他,“公子是?”
宁公子双手搭在身前,面含微笑地说道,“沈家三娘子是在下的母亲,沈家老夫人也正是在下的外祖母。”
江沼惊愕地看着他,叫了一声,“表哥?”
“时隔多年,没成想表妹竟是认不出我了。”
第8章
时隔多年。
实则已隔了将近十年。
江二夫人死后,江沼就再也没有去过芙蓉城。
沈老夫人跟前共有三位公子,四位姑娘,宁公子的娘亲在沈家姑娘中排行第三,江沼的母亲是沈老夫人的幺女。
两人上回见面,还是沈老夫人过寿,江二夫人带江沼回芙蓉城时。
十年的时间。
毛头小子长成了眉清目秀的小伙,
小丫头也长成了让人瞩目的大姑娘。
江沼没认出来,倒也在情理之中。
如今宁公子一说,再细看,眉宇之间,确实有几分沈家人的影子。
江沼想了一阵,总算记起了他的名字,宁庭安。
庭安——门庭永远安宁。
江沼问宁庭安,怎的去了江陵,也没提前来江家报个信,宁庭安笑了笑,简单地答了一句“是为公事”便没再多提。
江沼又问了一些沈老夫人的近况,
宁庭安都一一回答了她。
最后江沼问,“大舅舅前些日子也去了江城?”
她还是从陈温那里听来的消息。
宁庭安点了点头,“雪灾后,大舅便调去了江城负责疏通航运,表妹来的不巧,到的那日,大舅已提前回了芙蓉城,表妹若是想见,到了芙蓉城,便能见到。”
“好。”
“明儿表妹可介意同行?”宁庭安立在她跟前,偏着头微笑地询问她。
江沼抬头弯起了唇角,“表哥不嫌我拖了后腿就好。”
宁庭安又嘱咐她一声早些歇息,便先上了楼。
却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绕了一圈之后,从另一边的楼梯口下来,走到了大厅后门,站在了一名侍卫的身后。
宁庭安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侍卫得了瑞王的吩咐,一直蹲在暗中盯着江沼,突然被人拍了一巴掌,虎着脸回了头,见到来人是宁庭安后,心头一松,拱手唤了一声,“宁师爷。”
宁庭安是瑞王府上的师爷,没人不认识,当年硬是凭着一张嘴,将一群不务正业的流氓说的痛哭流涕,因此被瑞王收在身边,备受器重。
今儿这名侍卫也曾是一员。
被收进官府后,自来对宁庭安尊敬有加,感恩戴德,若不是当初得了宁师爷的开导,他还不知道会犯下多少罪孽。
侍卫适才见到了里头的情况,好奇地问宁庭安,“属下瞧着师爷同那姑娘说上了话,师爷是认识那姑娘?”
宁庭安没答,对他偏头示意,“下去吧。”
侍卫挠了挠头为难地说道,“是王爷吩咐属下要盯着这姑娘。”
宁庭安闷声笑了一下,“前些日子他还让你去盯了百花楼的秦姑娘呢,如今他可还记得?”
侍卫愣了愣。
也是,他今儿同王爷禀报时,王爷压根就不感兴趣,似乎早就忘记了当初自个儿吩咐了什么。
“后院老八组了酒局。”
宁庭安又说了一句。
那侍卫彻底没了主见,对宁庭安抱拳说了声:“多谢师爷。”一面往后院匆匆赶去,一面恨声骂道,“这兔崽子,竟敢背着爷喝酒。”
宁庭安站在了适才侍卫的位置,看了一眼屋内的姑娘,才转身折回了房间。
十年了。
表妹愈发像四姨母。
楼阶下的一堆积雪,淹没了几段台阶,宁庭安的脚步踩在上面,走的很慢,似是走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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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温两日后遇到了瑞王。
瑞王从外进来,陈温的眼睛就盯在他健步如飞的腿上。
待瑞王唤了一声,“皇兄。”坐在了陈温身旁,陈温便淡淡地问他,“不是说腿断了吗?”
瑞王摸了摸鼻子,纠正了他,“是受了点伤,没断。”
十四岁时,瑞王就来了封地。如今过了四年,还是走之前的那番野性子,一点都没变。
陈温瞥了他一眼,将赈灾物资的清单搁在了他跟前,“此趟我呆不了多久,年前得赶回江陵。”
瑞王有些意外,“年后不行?”瑞王从小就喜欢跟着陈温,许是大了他两岁的缘故,对其格外的崇拜和依赖。
“不行。”
陈温的回答很干脆。
瑞王顿时焉了气,过了好半晌才想起来,猛地拍了下大腿说道,“瞧我这记性,怎就忘了皇兄翻了年要娶嫂子。”
翻了年陈温就整整二十一。
弱冠之年一过,必须得成亲。
这是当年父皇和母后给他俩定的期限。
瑞王突然想起了江家的那位小姑娘,样子已经记不起来。
“我倒是好久都没见到江家嫂子了,只记得以前她小小个,总喜欢跟在皇兄身后。”瑞王见陈温的脸色平常,并没有什么喜悦之色,便开解道,“皇兄也无需再拖,嫂子可是父皇母后钦定的太子妃,早晚都得娶。”
瑞王颇有些身在事外的潇洒恣意。
好在他岁数没到,还有几年。
除了二十一必须娶妻之外,母后还有个规定,三十之前不得纳妾。
独守一株牡丹,放弃整片野花这事,对他来说,有些难。
瑞王眼前突然就出现了前两日在驿站阁楼上,瞧见的那张惊艳面孔。
——难。
他得先找到那美人再说。
“过几日便能见到。”
陈温抿了一口热茶突然说道。
瑞王愣住。
“她到了芙蓉城沈家。”陈温还是头一回同瑞王谈起一个女人。
陈温这才反应过来,震惊地说道,“嫂子也来了芙蓉城?还真是半步都离不得。”
陈温没什么表情,
也没再搭理他。
两人一路赈灾,回到芙蓉城,已是五日之后。
夜里的芙蓉城,虽遭了雪灾,依旧繁华。
经过闹市时,瑞王下了马,让陈温稍候一阵。
陈温亲眼见进去胭脂铺子,便懒得再看,往前走了一段,目光突然就落在了跟前的摊位上。
一排女子的发带,风佛过,轻轻扬起又落下。
陈温迟疑了一瞬还是翻身下了马。
他曾经见过一回。
她一头素发上就绑了这么一根带子。
——还挺好看。
待瑞王出来,陈温已经在前头侯了一阵。
“皇兄不给嫂子带点东西?”瑞王问他。
陈温瞥了一眼他揣进怀里的盒子,反问了他一句,“哪家姑娘?”
瑞王抬头说,“不知。”
陈温正欲开口,瑞王又凑了过来,“前几日我见到了一位美人儿。”
陈温没什么兴趣,双脚夹了一下马肚,与他保持了距离。
到了瑞王府门前,宁庭安带着一帮臣子迎了出来。
众人对陈温行过礼后,
便又说起了灾情。
瑞王却是心思不在,四处寻找那日的侍卫。
待夜色深沉,臣子退去后,瑞王同陈温闲聊时,才将那侍卫叫到跟前来,“可替本王守住了那姑娘。”
侍卫一脸错愕,求救地看着宁庭安。
宁庭安倒也没躲,上前一步替那侍卫回答了,“姑娘已经回了府。”
瑞王顾不得问,这事为何宁庭安知道。
“是哪个府邸?可有问到姓名?”
宁庭安答,“沈府,姓江。”
瑞王起初还挺满意宁庭安的办事能力,后一思索,便觉得不对,沈府的人,怎就姓江了。
且沈府的几位姑娘,他见过。
那姑娘绝不是沈家女。
能住进驿站,
八成也不是芙蓉城的人。怕不是沈家的外亲。
“还有呢,还打听到了什么?”瑞王又问。
宁庭安看了一眼瑞王身旁的陈温,垂首说道,“姑娘名叫江沼。”
瑞王仍没觉得异常,揉了揉眉心说道,“这名字听着怎的似曾耳熟。”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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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若瑞王能稍微动脑子想想,也能想出来那姑娘是谁。
从外地来,不是芙蓉城人,又姓江还去了沈家,况且在这之前陈温已告诉了他,他未来的皇嫂已经来了芙蓉城。
瑞王没想到这点,
是因心头将两者撇的太远。
见瑞王的目光还投在自己身上,宁庭安脊梁骨一直,颇有些无语,就差直接对他说,“那是你哥还未娶进门的嫂子。”
瑞王没意识到,
陈温却早听了出来。
在宁庭安说沈府、江家时,陈温的目光就落在了宁庭安身上。
昏暗的光线下眸子里的锐利依旧不减,神色看似很淡,却似是能将人看个对穿。
瑞王身边的师爷,陈温早就有了耳闻。
宁庭安,沈老夫人的外孙,宁家长子,天资聪颖,才高八斗。
又是隐退多年王阁老的得意门生,名师出高徒,宁庭安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倒也不足为奇。
陈温的目光扫过来时,宁庭安将头垂的很低,并没有迎上。
见宁庭安不再出声,瑞王更是狐疑,还欲再刨根问底,陈温便转过头,同他说了一句,“这几年来,看来你过的甚是惬意。”
瑞王刚将头转过去,便见陈温脸色冷冽,“再过两年,你怕是连孤也不认得。”
瑞王愣住的功夫,陈温已经走了出去,出去之前吩咐了宁庭安一声,让他待会儿将芙蓉城受灾的详情报上来。
陈温走后,宁庭安实在看不下去,这才提醒了瑞王一句,“江沼姑娘,是芙蓉城江家的四姑娘。”
瑞王终于反应了过来,表情从震惊到难以置信,“你是说她是我嫂子?”
宁庭安点头。
瑞王周身的气儿瞬间被抽了个光,过了半晌不死心地问,“你是不是弄错了人?”
他虽记不得嫂子的模样,可他记得,江家嫂子几乎回回都是低着头跟在皇兄身后。
同那日他看到的那张冷艳面孔,绝非一人。
宁庭安却不再回答,沉默地站在跟前。
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很明白地告诉了瑞王,
——别再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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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温回房刚洗漱完,宁庭安便抱着一堆灾情的折子过来敲了门。
陈温斜靠在榻上翻看。
宁庭安立在他跟前,随时候命。
陈温翻了一阵,也没抬头,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宁庭安,“师爷的外家也是沈家?”
宁庭安微垂首,知道他想问什么。
“正是,江姑娘正是下官的表妹。”
陈温这才抬起头看他。
从他适才回答瑞王的几句话中,
陈温便知,此人心思极为缜密。
也很有眼色。
后面的话也不待陈温问,宁庭安都主动说了,“下官从江陵回来,巧合之下搭了江姑娘的船,不过江姑娘并没有认出下官,在驿站时下官便表明了身份,并将江姑娘平安地送到了沈府。”
陈温要问的,都让他一句话全都交代了,便没再问,视线又放在了折子上。
瞧了一会,陈温的眉头皱了起来,将手里的折子递给了宁庭安,“这些折子师爷可曾事先过目?”
宁庭安回答,“下官都有仔细查阅过。”
陈温瞥了他一眼,“既仔细查阅过,受灾的补给钱粮怎可按户头来算。”
户头有小有大,少的人家只有两口人,多的人家则有十几口人。
这等简单的错误,
不该出现在宁庭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