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知道的应该很多了。”白幻幽幽道,随后轻轻地靠在椅背上,“准备下,今晚去悦名楼。”
“主子,您要去青楼!”颜琼惊道。
白幻微眯,警告地扫了眼旁边大呼小叫的人,“闭嘴,我悄悄去。”
“……”不还是要去。
御书房。
归衍对瑾之道:“陛下,您想见的人今日已经到了京城,末将将他安置在客栈了。”
瑾之点点头,“今晚随朕出去见他。”
“末将遵旨。”
第8章 、运交华盖(八)
这天夜里,白幻穿了一身夜行衣,她轻轻扫了眼镜子中高挑偏瘦的身子,怎么看,也不像个男人。
幽幽叹了口气,随手将匕首插在靴子里,袖子里藏了几枚银针,腰间还挂了几枚飞刀,藏了一瓶迷药。
白幻今天睡了将近一整天,体力不如之前,但是已经好多了,这么多年受过的伤不少,第一次被这风寒打败了。
“主子,您一个人去真的可以吗?”颜琼有些不放心,毕竟这是一个昨天被晕着抱回来的人。
白幻将遮面布蒙在脸上,“你去了碍事。”
然后一闪身,就飞跃上了房顶,几个纵跳之间,消失在了暮色中。
悦名楼。
这是京城最大的一处青楼所在,里面的女孩子一个个貌美如花还颇通琴棋书画,许多达官贵人也会流连在此,只求一时的轻松。
跟着脑海中的图纸,白幻很快就躲过众人的视线,来到了柳夏的房间。
见里面灯火通明,白幻绕到了整座楼的背后,将自己挂在了三楼的窗户处。
“姑娘,今夜洪家少爷和礼部士郎家的小公子都会来见姑娘,兰姨说请姑娘好生准备,切勿怠慢了。”房间里传来丫头的声音。
白幻眉梢微扬,这姑娘行情不错,不过这一晚上还能接俩?这两个人的心中不隔应?
“洪少爷每次来都一掷千金,但是胸无点墨,这样的人敷衍过去就行了,至于礼部侍郎家的小公子,只是一个庶子,作用不大。”柳夏的声音很柔很妩媚,不过这话听上去倒是明显有些敷衍。
“姑娘自己做主便好,只是他们都是悦名楼的常客,兰姨的意思只要不得罪就可以。”丫鬟说得很客气,对于柳夏此人,她根本不敢得罪。
一般长得越美的女子都有毒还带刺,柳夏如是,这里的花魁悦容更如是。
“行了,先随我去沐浴更衣。”柳夏语气淡淡的,对于这些人这些事,她只觉得习以为常。
“对了,姑娘,听说小侯爷快回京了。”丫鬟声音里明显带着兴奋。
屋里许久没听到柳夏的声音,良久之后,方才听到一句,“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他不回来才是最好。
”
这语气淡漠到几近冰冷。
白幻听到脚步声离去,起身推开窗户,手撑在窗弦上,越身翻了进去,轻轻落地,随手将窗户关好。
环视了一圈,发现这里的装饰倒是很雅致,焚香的青烟缕缕,味道清淡沁人,将屋子熏得很香,摆设也无一不是出自名工巧匠之手,很能显处这人的地位。
白幻没有去旁边的书架上翻阅,如果是她,那些比较隐秘的文案肯定不会放在那个看上去就很繁杂的地方,要么放在暗格,要么就在触目可及的地方。
走到床边,白幻看到床幔上挂着几个绣的精巧的荷包,她伸手捏了捏,很软,完全分辨不出,在确定没有危险以后,白幻打开了一个,看着里面被棉花包裹的一个个极其小巧的白色药丸。
白幻拿手帕包了一个塞在腰间,她闻到的也只是熏香的味道,不清楚这是做什么的,回去再研究。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白幻依旧没有收获,该找的地方都翻过了,难道真的什么都没有?这个地方她也没找到暗格,就连她刚刚鄙视的书架都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线索。
什么是一直都有但是不显眼的东西呢?白幻视线瞬间落到柜台上的香炉,她走过去,拿旁边的小勺子敲了敲,随后打开看了眼。
发现这个香炉从外面看和从里面看,容量的大小差了很多,她掏出一根针,在外壳的花纹处寻找缝隙,发现在炉身的底座位置有明显的痕迹。
她拿过旁边的小勺子撬了撬,挖下一小块正方形,里面还有一个空间,找到了!
白幻将里面裹成了条状的纸张抽了出来,发现里面全然都是朝中大臣的信息,还有刑部侍郎沈枭的!
他们在悦名楼待过多久,说过什么话,吃了什么,做过什么,详细到令人发指地记录了下来,可她翻阅了这么久,唯独没有董祁瑞的。
白幻凭借良好的记忆力将这些人的名字还有大概内容都记了下来。
记完后白幻其实并没有发现哪些人有特别的异样,这些事际除了看出他们贪杯好色,也就剩下附庸风雅之辈了。
她缓缓地将纸条放进去,弯腰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口的上面还有一条线,连接着上端,若是扯掉的话,中
间的隔层就会被抽出,上面炉中的炭会直接掉下来,将这些纸张焚尽,神不知鬼不觉。
白幻轻叹了一声,果然好色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京城里,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抓到把柄,多留个心眼是保命啊。
显然知道了这些还不够,白幻一直很好奇柳夏到底听命于谁,从她的步子中白幻知道她确实没有武功,若有,像是沈枭应该能察觉出,断然不会毫无防备。
听到外面由远到近的脚步声,白幻悄悄又翻到窗外,挂在上面。
推门而入的声音,“姑娘,走吧,洪少爷已经先到了。”
柳夏点点头,准备去拿琴的时候,手一顿,眸中瞬间掠过一丝紧张幽深,她放了一根头发在这儿,而如今不见了。
轻轻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有其他人的气味,有人进来过!柳夏走到窗边,瞬间打开窗户,白幻一个闪身,就落了地。
柳夏一急,她发射了一颗信号弹,瞬间从哪里冒出来了好几个黑衣人,指着白幻逃脱的方向,“快,杀了她!”
随后她拉住一个黑衣人,塞给了他一瓶粉末,“将这个洒在他的身上,就会出现荧光!”
她的熏香是特制的,加上这个粉末就会发光,届时,就算他换了衣服藏在人群中,也能分辨得出。
黑衣人朝着白幻的方向追去,他们的速度极快,明显是专业的暗卫,这样的身手,也只有朝廷中人才培养得出。
白幻将他们引到人少的地方,出手攻去,她武力不俗,对付这几个人也并没觉得多费力。
银针飞刀用完了,到他们的数量一直都维持在10个,这让白幻有些不解,她上面下了药,一般人都会麻醉,但是这些人除了受点伤之外并无其他反应。
逐渐,白幻有些体力不支,毕竟身体还没好全,她一不留神,身上就沾染了些粉末,白幻垂眸看着上面的点点荧光,顿时懊恼,匕首划过两人的脖子,翻越过面前的围墙,朝另一个方向逃去。
碧露斋。
“公子,劳您亲自跑一趟,草民实在惶恐。”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坐在瑾之面前,心情有些激动。
“不必客气。”瑾之一身墨蓝色常服,银冠束发,一半的头发轻垂到肩后,周身的气息因他的装
扮多添了一丝神秘。
瑾之话并不多,归衍见状,便朝令漫问道,“令老伯,我们家公子主要想了解下关于您高徒的事迹。”
十年前,令漫的名字在全国都是很响亮的,他的权谋之术可以说举世无双,他所精通的制衡之术亦是炉火纯青,当年很多人都想要收他入麾下,可是他游于山水间,从不过问朝堂之事。
就连人都找不到,更遑论请他加入,他年纪逐渐大了,因为年轻时耗费身体,所以老的时候头脑也再不若往年,他便收了关门弟子,名叫子书钰。
他教授了他很多,只是发现这孩子心中有结,至于更深入的谋术,他已经无力明白了,令漫也就让他走了,这也是他心中的一大憾事,如今他老了,也越发看不明白了。
令漫长长地叹了一声:“十六岁那年,我遇到他,他天资聪慧,世上少有能及,我便收他为徒,我教给他的,他都能精通要道,只是我武力尚弱,没有办法教他如何保身,他便自学,可是人哪里能处处完美,他身手确实差了些。
不久前我知晓他心中有结,且越来越深,便让他离开了。他性情孤傲,清冷如月,并没有朋友,估计心中唯一所念,不过是那个结了吧。”
“那您可知这是什么结?”归衍问道。
令漫摇了摇头,“依稀猜测,和他孑然一身有莫大的关系,我亦从未听他谈及自己的家人。”
“那您可知他的去向?”归衍即使知道他已经死了,但是他没得到瑾之的允许,根本不敢说。
而瑾之根本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非得查清楚,他脑子里一直都是白幻,总觉得同她脱不了关系。
令漫摇了摇头,“他没说,但是我知道,他之前,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那种气韵,不是常人家能养得出来的。”
归衍点点头。
他看向瑾之,而瑾之骤然眸色一深,凤眸顿时凌厉地瞥向窗户的方向。
归衍瞬间站起身来。
下一刻,一个黑色的身影破窗而入,在地上滚了两圈,而她刚刚抬头,入目的就是瑾之幽深漩涡般的冷寂凤眸,生生让她打了个寒颤。
扫过四周,归衍一脸警惕地护在瑾之身边,旁边坐着一个从容的老人。
白幻
眨巴眨巴眼睛,愣愣地看着眼前极其诡异的一幕,她不过是看这里地方大,而且比较偏僻才来的!
虽然知道里面有人,但是从来没想过是这个人啊!
她……该怎么解释?对上瑾之就没想过要逃,哪里逃的掉!白幻欲哭无泪,她不会被当成刺客吧……
画面瞬间静止了,白幻还在想她要不要取下面前的布,坦白从宽,就听见一声极寒且咬牙切齿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白、幻!”
白幻心口一紧,哪里不知道今天她闯祸惹怒了帝王,身体比脑子更快得反应过来,直接跪在地上,凄惨又悲催道:“微臣在。”
归衍一脸错愕,随后转为愤怒,狠狠瞪着跪在地上的人。
而很快,追白幻的人也直接掠身到了窗边,白幻能躲过瑾之的暗卫,但他们不行,很快外面就传来了打斗声,有个暗卫进来,似要询问瑾之的意思。
瑾之凤眸轻轻扫过,沉声道:“一个不留。”
待所有的声音都归于寂灭,瑾之才幽幽看向地上已经露出脸的某人。
他第一次不知道是白幻,但这次他一眼便能分辨出是她,感觉这女人跟他相克,他极少瞒着众人出宫,这几天总共就才两次,她都给撞见了!
他甚至都怀疑这女人是故意的。
瑾之久未出声,白幻也忐忑不知道说什么,她心里压力着实有些大,看这情况,他分明不愿让别人知晓。
可是她还以如此高调的方式闯了进来……
“这么晚了,国师这身装扮突然闯入,还引来这么多杀手,这是打算弑君。”许久之后,瑾之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白幻苦涩,她一脸纠结地抬头,然后感激涕零地说道:“微臣多谢陛下救命之恩。”
“此话何解?”瑾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回陛下,微臣遭人追杀,逃难至此,幸好遇到陛下,不然微臣肯定性命难保。”白幻有声有色道。
瑾之凤眸微漾,他嘴角勾出一丝弧度,眸中却越发冰冷,“他们为何要追杀你?莫不是你去做了贼?”
白幻身上凌然一僵,她今日若不说实话,恐怕很难过瑾之这一关了,沉默片刻,她将自己的分析和行动都告诉了瑾之。
顺便也说了香炉中的名单
,还说一会儿将它写下来,只是全然没有提及线人的事,毕竟瑾之也懂,再者,那里肯定也有他的人。
听完,瑾之的脸色方才好看了些,随后冷睨了她一眼,幽幽道:“看来你的身子已经好了。”
白幻警惕地看着他。
“明日早朝照旧。”瑾之冷冷甩下一句,“起来吧。”
本来瑾之准了她三天的假,就这样被她蹉跎掉了,要是再来一次,白幻说什么也不可能往这边跑!
白幻慢慢起身,脸色有些一言难尽。
“国师既然闲到夜里逛青楼,那朕便给你找点事做,五日后使臣的接风宴由你全权负责,出了差错朕唯你是问!”瑾之冷声道,语中的怒火分明。
白幻欲哭无泪,“微臣遵旨。”
随后,白幻眸光扫到一直被她忽视的老人,一脸的疑问和打量。
归衍看白幻哪儿哪儿都不顺眼,见她如此冒犯的举动,顿时气急:“国师大人,这位是令漫令老先生!”
“令漫。”白幻轻喃着这个名字,眸光一亮,“您就是令老,那位颇通利智之术,阴阳相生,形势用计名扬天下的令老?”
“国师大人谬赞了,老夫人老了,早就不行了。”令漫笑着道,一双眸子里都是从容,似是早就将这些看淡了。
白幻看着他,整个眼睛都亮了,她小时候就特别崇拜他。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让他知道他的徒弟被她给困住了,会不会气的吹胡子瞪眼。
“咳!”瑾之抬手轻咳了一声。
白幻接到瑾之警告的眸光,顿时垂下了头。
瑾之努力将火气压下,凤眸轻轻扫了她一眼,丢人!
“那既然陛下没有其他吩咐,微臣就先退下了。”白幻觉得自己还是别在这儿碍眼了。
“待着。”瑾之睨了她一眼,沉声道。
第9章 、运交华盖(九)
白幻微怔,她的心中有些莫名,刚松开的手掌,不禁又握紧了几分,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候帝王的吩咐。
“归衍,请令老先生回去。”空气中静默了几秒,瑾之的声音方才平静地传出。
而接道命令的人,下意识的反应是看向一旁老实站着的白幻,微微凝眸,即使有些不放心,但还是遵从旨意,对令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