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琉璃使劲儿抽出手,坐起身来:“爷不是说相信婢妾吗?”
不等四爷回答,她面上是止不住的愤怒:“婢妾要是撞她,那肯定是直接将她撞倒在地上,才不白担那陷害的名声!可婢妾是个傻子吗?要陷害李氏,婢妾才不会选这么小儿科的手段,不动声色叫她小产的法子看都看了不知道多少,叫人用相生相克的食物,叫人给她院子里放些有毒的植物,又或是收买清风苑的人……”
“放肆!”四爷起身,脸色冷得如同寒冬腊月的天气,“爷看你是不想活了!”
宋琉璃抬起头一脸狠色:“我想好好活,她偏不让,那就试试看!我就是跟她势不两立!若是爷指望着我还能跟她好好相处,那不如直接把我赐死!”
听完宋琉璃的话,四爷脸色铁青地拂袖而去:“爷看你这是失心疯了!”
“爷,可要回正院?”苏培盛小心翼翼跟在四爷身后问。
四爷烦躁地踹了他一脚:“爷要去哪儿还要你个狗奴才说?”
苏培盛捂着被踹的屁股,赶紧躬着身子跟在后头不说话了。
这小宋格格惹起来的火气,怎么就偏发在他身上了呢?眼瞧着爷这倒不像是厌弃了那位,更像是……苦恼?
哟呵……想到这儿,他也不觉得被踹委屈了。
其实四爷是被宋琉璃脸上的狠色吓了一跳,怒火倒是不见多少,毕竟不是傻子,谁会把自个儿要如何陷害别人的话都毫无顾忌说出来呢?
可他心里特别的不舒服,从小他见多了宫里女人的争斗,不管是什么女人,无一不是温柔婉约谈笑风生,叫人不知不觉中了算计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这还是他长这么大来,头一次有女人在他面前露出这种狠辣之色,要不是因着宋琉璃那娇媚的小脸儿还苍白,眼眶还红的厉害,四爷说不
定就真要当场发作出来了。
可当场没发作,出来被冷风一吹,他就再没了发作的念头,想着那娇气的小狐狸会香消玉损,他……舍不得。
这一舍不得,他心里便止不住多了些许燥郁,甚至都有些气李氏不知道天高地厚,以后府里……想必是要更热闹。
他只恨不得将宋琉璃揉成个小团子天天装在荷包里带在身上,省得她想着惹是生非!
等四爷离开兰柏轩后,许福和木莲就过来了,甚至已经歇下的茯苓都忍着痛进了她卧房。
“格格……”许福轻喊了一声,心里很有几分惶恐,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宋琉璃倒是很平静,刚刚算是小小出了口恶气,她心里舒服了许多。虽然她也害怕,但看刚才四爷的反应,她觉得还有转圜余地。
想法子拉回四爷的心是一定要的,可想让她继续受李氏的气?门儿都没有!
她两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委屈,这真是不咬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而她这个人平时该怂就怂,但谁要是真以为她可以躺平任踩,那她就算是躺了,也定要咬下对方一块肉下来!
她闭上眼语气特别颓废:“左右要禁足半年,你们家格格我算是彻底被爷厌弃了,你们若是有什么好去处,我也不耽误你们前途,想走就走吧。”
该动的就动起来,也好叫她看看有没有心大的,她心慈手软太久了!
许福拉住着急着想要上前的茯苓,轻声道:“格格别多想,还是好好休息,先把膝盖养好,奴才和木莲就在门外盯着。”
只过了两日功夫,四爷从正院去兰柏轩,然后怒气冲冲离开的事儿就满府皆知了。
本来李氏知道四爷去兰柏轩心里还有些难受,听见这消息,总算是舒服了些。
“主子您且安心养胎,府医说您这怀相不算好,到底得精心细养着些。宋格格那边咱们也算是警告过了,她又被禁足,也不值当您费心不是?”春巧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进门后,轻声安抚道。
李氏皱着眉喝完才开口:“以前倒是知道爷时不时要去兰柏轩,只前几日才发现,爷倒是真宠她。其他的都好说,若是以后她有了身孕……”
看起来也不比乌雅氏威胁小。
春巧笑了笑:“瞧您这话儿说的,十月怀胎毕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抚养子嗣更是辛苦,就这位小宋格格……她未必有这个福分。”
能毫无戒备被人算计了的女人,在后院能活着那就有赖主子爷多宠几分。眼下她又惹恼了主子爷,想要生孩子……做梦比较快一点。
李氏脸色好看了些:“你说的也是,叫人再从府外买些安胎药回来,府里头的无论是什么都不准碰。”
说到这儿她又想起乌雅氏:“这几日凝松堂那边有动静吗?”
一旁伺候的春桃
赶忙回话:“凝松堂没有咱们的人,内里的事儿不清楚,只瞧着确实没什么动静,咱们的人在外头盯着呢。”
李氏点头:“别懈怠了,我这一胎一定要平安生产,若是再生个小阿哥……哼,别说宋氏,就是福晋也得忍着。”
即便弘晖做了世子,可有两个弟弟受四爷重视的话,他也未必能安稳,毕竟这世子换人的事儿也不是没有。
春桃点头:“奴婢记下了,定叫人不错眼的盯着。”
四爷心情烦躁,便多用了些心思在差事上。这一日,他刚出户部大门,就碰到已经升了礼部侍郎的宋逸之。
宋逸之知道自己能坐上礼部侍郎的位子,虽说他自己也争气,可若是四爷没说话,定没那么容易。
这会儿看见四爷,他立马笑得特别喜庆地就快步过来了,直笑得清隽都不见了踪影。
“臣给雍郡王请安,多谢郡王提拔之恩!”
四爷本就烦着,眼下看见宋逸之更是不顺眼,他冷着脸轻哼:“宋大人不必客气,你养了个好女儿!”
宋逸之心下一喜,还真是枕头风儿?回去就叫夫人给雍郡王府递帖子。
他人逢喜事精神爽,却也不好太张扬,只努力合拢着嘴:“郡王谬赞,谬赞了!小女自幼执拗顽劣,定是郡王府教导得好,才叫她规矩了些。”
四爷:“……”
不,郡王府没那么大能力!
原来这宋氏小时候便是如今这样的性子吗?四爷心里烦躁少了点,只多了几分不悦。
那她平时在自己面前都是装的?
四爷没跟宋逸之多说,只面无表情地回了府,也没回外院,直直就冲着兰柏轩去了。
这是要去算账啊……还是终于不跟自个儿较劲了?苏培盛一路小跑跟着还止不住在心里猜测。
四爷这回来兰柏轩可是有非常充分的理由,他一进门,就看见宋琉璃懒懒坐在软榻上,旁边卧着乖巧可爱的饱饱。
等走过去他才看见矮几上放着一本书,自过了明路后,宋琉璃便不再用《女则》封面了,四爷定睛一瞧——《秦香莲》!
他脸都黑了:“你好大的胆子!”
那声音大到饱饱都吓得赶紧往宋琉璃大腿边缩了缩。
她刚才就听见许福大声请安了,这会儿她也不说话,只眨巴着眼睛倔强看着四爷。
四爷黑着脸盯着她:“你真以为爷不敢……”
“呜呜呜……”宋琉璃突然哭出声儿来,吓了四爷一跳,随即盯着拱进自己怀里的小脑袋,他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憋得胸口都开始难受。
“宋氏!”
宋琉璃抱住四爷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我以为爷不要我了……呜呜呜。”
四爷顿了一下,手不自觉就摸到了那油光水滑的小脑袋上:“爷何时说过……”
“呜呜呜……我腿疼,我怎
么就不能委屈了!难不成只能她欺负我,我连不喜欢她都不行吗?”宋琉璃才不管四爷说没说完,仍然呜咽哭着打断他。
四爷这怒气一而再再而竭,恨得他呀,忍不住紧紧拥住了这狡猾的狐狸。
饱饱:“……”汪呜呜,能不能先让它出去再抱?饱饱快被抱喘不过气了!
“你说说,前几日你那般以下犯上,爷说你什么了吗?你……不许哭了,仔细伤了眼睛。”
宋琉璃听见他冷硬的口气,不敢出声,只细细抽噎着泪水不断:“就是不喜欢她,就是不喜欢她!她害我,我那么喜欢小孩子,就是弄死她我也不可能伤孩子一个手指头,我讨厌她!”
四爷:“……”
他很有几分哭笑不得,听听这话说的,本身就还带着孩子气,她也真敢说。
“爷以后不叫她欺负你了,好不好?不哭了。”她出声还好,不出声哭反倒是更叫人心疼。
宋琉璃抬起头,泪眼朦胧看着四爷,小嗓音直接软到了人心上:“可爷帮着她欺负我了,我难过,爷还骂我不想活了……呜……我好害怕!”
四爷嘴角抽了抽,害怕就放狠话,这样儿的也是少见。
他将宋琉璃抱到腿上,挣扎了好半天的饱饱这才得以解脱,赶忙眼泪汪汪跳下软塌去找铲屎官,汪呜……人类太可怕了,哭得让狗窒息。
“是爷不对,爷叫你出去就……就后悔了。”四爷紧紧揽着宋琉璃,掩盖自己的不好意思,“爷不是帮着她,是为了弘昀,叫你受委屈了。以后爷保证,再不叫你受委屈了可好?”
宋琉璃趴在四爷胸膛还是抽噎:“不好,爷当着那么多人叫我出去跪着,她是有脸面了,我面子全都丢光了!除非……”
四爷无奈地替她擦着眼泪,那滚烫的泪珠儿叫他完全想不起自己来兰柏轩的初衷。
“除非什么?”问出这话后,四爷总算是清醒一点,略带几分审视看着她。
宋琉璃抬起头,咬着唇瓣:“除非爷再不许凶我!还有,我要讨厌她!以后她要是再欺负我,我就不客气!”
说罢她红着眼眶和鼻头可怜兮兮又耍狠:“我一定不客气!”
四爷:“……”说得好像要咬人,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他眼神中已经带上了笑意,下次……那就是说这次她便不计较了。
这小狐狸到底还是心善,一点也不像宋逸之说得那般执拗顽劣。
嗯?想起宋逸之的话,他这才想起自己来兰柏轩是干嘛来了,瞧着宋琉璃跟八爪鱼一样揪着他衣服一脸骄纵,他却没出息一退再退……
四爷脸色又黑了:“爷答应你便是,只要你不越了底限,以后爷不强求你跟李氏和睦相处。”
宋琉璃心里绷着的那根线松了松,随即心里哂笑。
看吧,男人就是贱骨头
,就不能一直哄着。要时松时紧,时而闹点小性子,却还是依赖着他,才能叫他一步步再摆脱不了束缚。
她不是不聪明,只是以前没将聪明用对地方罢了。
没等她腹诽完,四爷下一句话就把她说愣了——
“你阿玛说你自幼执拗顽劣,这次也看得出你胆子不小,感情以前都是装给爷看的,是也不是?”
宋琉璃:“……”宋大人!你还我那些年拍过的彩虹屁和乖巧!
她撅起嘴,本来停下的眼泪又有汹涌的趋势:“谁家的父母不谦逊,婢妾若是有那心计一直装模作样,还能叫李氏给算计了?”
四爷:“……”听着也很有道理!
“爷今日来是想要质问婢妾的?”宋琉璃坐起身,一脸不可思议和难过,“婢妾还以为爷是……呜呜呜……是婢妾想多了!”
说罢她就要起身,却很快痛呼出声,还一个劲儿流着眼泪不停挣扎。
四爷被她忍不住的痛呼吓了一跳:“你老实点儿,怎么都几日了还不见好?”
翻起宋琉璃裤腿儿,看见那青紫红肿的膝盖,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更加触目惊心,四爷忍不住紧紧皱起眉来。
“叫你摔了爷给的药膏!”四爷瞪了她一眼,抬头对着门外吩咐,“苏培盛!去取红花膏过来。”
宋琉璃缩了缩肩膀不说话,生气那能忍吗?乳腺健康很重要好嘛!君不见古代女子大部分不长寿,那都是气多了。
等宋琉璃腿上抹了药膏,四爷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一起用了晚膳。
因着她腿不方便,四爷也没留宿。不是为了李氏或者府里的规矩,叫宫里知道了不好。
等四爷走后,宋琉璃脸色才淡下来。屋里点着火盆子,又用着取暖符,她也不冷,索性打开了一道窗户缝儿,盯着黑乎乎的窗外看了好一会儿。
不知为何,木莲看着她漠然的表情,突然就有些心疼。
伺候了一年多,她最知道宋琉璃是什么样的人。她明明有手段,也有心计,却从不曾对别人动过手,眼下却莫名遭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格格,您别难过,以后咱们避着些侧福晋就是,有爷在,她到底不敢过分了。”木莲冲动了一瞬,难得上前多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宋琉璃对着窗外轻笑出声,随即回头看着木莲:“我不难过,我要感谢她,实实在在给我上了一课。”
木莲愣住了,刚刚宋琉璃那回眸一笑,美得惊心动魄。却不知是不是因为还红肿的眼眶和鼻头,只叫人心里酸酸的。
第33章
看着宋琉璃那叫人心酸又惊艳的笑容, 木莲缓步走到她身边静静跪下来:“不管格格想做什么,奴婢愿为先使。”
宋琉璃挑了挑眉,看着木莲神色不明:“你考虑好了?”
木莲端正地叩头下去:“奴婢本就是格格的奴才,正院那边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为什么?”虽然宋琉璃一直在算计着木莲的忠心, 可她选的这个时候也太微妙了些。
木莲没有抬头:“给了您的奴才, 没道理心还在别处, 奴婢才算是想明白,只盼格格不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