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四爷还是因着低调不曾请人入府大办,福晋到底是让人请了个戏班子。大伙儿都坐在冬暖阁里,连着侍妾也都请过来,热热闹闹凑了两桌子给四爷贺生辰。
四爷身旁福晋和李氏一左一右围着她,张氏和伊氏因为名下都有子嗣,也跟着坐了这一桌,乌雅氏也因为身份坐在了张氏前头,挨着福晋。
因为四爷女人相对来说不算多,也不知是怎么安排的座儿,竟是把宋琉璃和武氏给安排在了侍妾那一桌。
武氏敢怒不敢言,只能脸色不太自然地坐了过去。
宋琉璃还挺高兴的,毕竟跟侍妾坐一桌,不管是听戏还是吃东西,她们也不敢跟她抢,还能吃得更自在些。
她也不管似笑非笑的李氏和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福晋,很自在地坐在了侍妾那一桌儿的上首。
今日请进府的戏班子是昆曲班子,唱得是她也听过的《游园惊梦》,宋琉璃吃吃喝喝非常愉快。
只李氏却不能叫她清闲了去:“咱们可都敬爷喝了好几杯了,武妹妹和宋妹妹不跟其他妹妹敬爷一杯吗?”
宋琉璃闻言这才依依不舍收回望着台上的目光,端着酒杯也不管武氏什么表情,一马当先走到了四爷身边。
“祝爷生辰快乐,万事如意,事事顺心!”她知道的都是给老头子祝寿的词儿,也不会什么文采斐然的诗词,只能把现代白话给改改放到这儿来。
四爷嘴角抽了抽,这回倒是给面子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李氏
眼神眯了眯,面上却不动声色。
宋琉璃敬完酒,就该武氏了。她准备先一步让开,等武氏靠近再回到座位上继续听戏,可她这一步没能迈出去,反而叫武氏直接挤着靠近了李氏,随即她只感觉有人不算重地顶了她腰窝一把。
艹,有人算计她!
她这会儿脑子特别好使,立马回想起乌雅氏当初的情况来,赶紧抓住了四爷的袖子,咬着牙稳住了身体。
谁料到,她稳住了身体,李氏却朝着她微微一笑,自个儿碰到了桌子上。
“唔……妹妹这是要做什么?”李氏捂着肚子又惊又怒地看着宋琉璃大声问道。
宋琉璃还抓着四爷的袖子:“……”
要被你陷害?
四爷皱着眉起身,略用了些力气抓了抓宋琉璃的手随即撒开:“怎么回事儿?”
李氏脸上特别委屈:“婢妾好好坐着,宋妹妹突然就凑过来……当初元宵家宴婢妾便心惊了一次,宋妹妹你到底是何居心?”
宋琉璃默默在四爷身边蹲下身子:“刚刚有人推了婢妾一把,所以婢妾才会抓住爷的袖子,婢妾冤枉!”
四爷皱着眉往宋琉璃和李氏身后看过去,春巧在另一侧给李氏布扇,双手都露在人前,显然不可能。
苏培盛倒是站在宋琉璃身后,可他也不可能陷害宋琉璃,其他人……最近的都离着几步之遥。
四爷脸色变冷,他心里相信宋琉璃是无辜的,毕竟刚才宋琉璃抓住他非常突然,那一刻她的表情特别茫(懵)然(逼)。
可……他心里沉了沉,乌雅氏被人陷害的事情还没有查出来,这又有人有样学样儿,到底不是个事儿。
更何况,宋琉璃提不出有力的证据,李氏身为侧福晋,又怀着身孕,他不能不给她脸面。
李氏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她捏着帕子直接哭出声来:“宋妹妹,姐姐到底如何得罪你了?还是你看不惯姐姐肚子里这块肉,你这心思也太歹毒了些!”
宋琉璃面无表情,沉甸甸地在心中腹诽,她还真没有李氏毒。
她很怀疑正院漏成筛子了,明显李氏是知道了她答应要动手害她的消息才会先下手为强。
福晋经历了那么两次事情,不可能还会在正院下手,除了李氏自导自演这一说,没有其他可能。
福晋站起身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她说过,若是宋琉璃不小心暴露,不管是不是她下的手,自己都不会替她说话。
四爷冷着脸道:“你现在回兰柏轩,禁足半年,罚一年份例!”
李氏不依不饶:“爷,那她对子嗣下手呢?”
四爷抬起头静静看着李氏,过去李氏还只是明媚,这些时日实在是张扬过度了些。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抹疑惑,不是李氏为了立威故意为之吧?
他冷淡地开口问:“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李氏被四爷寒眸一扫,得意非常的心情突然就沉淀下来:“既然宋妹妹也不曾得逞,爷的处理自是妥当的。可她一个格格对侧福晋不敬,婢妾觉得怎么也得在正院里跪两个时辰才是,姐姐您说呢?”
福晋抬起头看着四爷没说话。
宋琉璃抬起头,看着四爷已经算得上难看的脸色,她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四爷不会替她说情。
第32章
冬暖阁的气氛一时之间非常微妙, 李氏话刚说完,看见四爷深邃到吓人的目光就后悔了。
她不是个笨人,想要收拾宋氏也不必非得这般大张旗鼓,有的是法子不动声色能叫宋氏吃哑巴亏。
许是成为侧福晋后四爷一直不曾在清风苑留宿, 亦或是府中下人隐约的态度变化叫她失了分寸, 安排这出闹剧, 反而让她自己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四爷若是同意罚跪,她的面子是保住了,可必定是叫四爷不喜。
若四爷不同意……她捧着肚子脸色有些苍白,那她以后在府里再想有底气可就难了。
四爷本打算出口否定的话, 在看见李氏捧着肚子不安的样子后,硬是又咽了回去。
他虽更喜欢宋琉璃些,可到底都是他的女人, 他从不曾太过厚此薄彼过。眼下若是他否了李氏的话,她的面子且不说,以后弘昀在府里恐怕也叫人瞧不起。
毕竟有个连格格都比不过的额娘, 从来都是拜高踩低的奴才心里自有一杆秤。
到底更重视子嗣一些的四爷低下头,看着仍蹲在地上的宋琉璃,头一次觉得开口有几分艰难。
乌雅氏就在这时站了出来, 她走到四爷身边笑得温婉柔和:“爷, 李姐姐有孕在身, 小心仔细些是正常的。可宋姐姐也未必是故意碰到李姐姐的不是吗?今儿个是您的生辰,不若就让宋姐姐跪一个时辰以儆效尤?”
四爷冷着脸坐下,再不看宋琉璃:“就这样吧, 出去。”
宋琉璃起身后,盯着李氏静静看了几眼,唇角露出一个跟她自导自演这出戏前差不多的笑容,只那笑容更多了几分嘲讽。
李氏被她笑得心中一窒,怒火上升之余,肚子竟是隐隐约约真有几分疼。
等宋琉璃一出门,家宴的气氛就变得尴尬异常。可四爷不说走,只冷着脸坐在那儿,谁也不敢先说要走的事儿。
李氏即便肚子不舒服,到底也不敢再闹腾一番。
宋琉璃刚出暖阁,苏宝生就赶紧撵了出来:“格格,外头刚下过雪,您跪在廊子上便是了。”
苏宝生给她放了个火盆子在一旁,茯苓陪她跪在地上。外头寒风渐起,火光摇曳中,宋琉璃平静的神色中一抹讥硝始终不曾褪去。
等宋琉璃和茯苓相互搀扶着回到兰柏轩,许福和木莲早就准备好了热盐水和毛巾。
许福直接把宋琉璃给背进了屋里,几人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苏宝生又来了,进门打千儿时满脑门的汗珠子。
“给宋格格请安,这是爷叫人给格格送来的红花膏,敷在膝盖上能散淤去寒。”苏宝生尽量喘匀了气,小心翼翼碰上一瓶药膏给许福递过去。
他不敢不小心翼翼,刚才在冬暖阁这位格格一转身,四爷就冷着
脸吩咐他师傅仔细照顾着。
怕生日宴散了大伙儿都出来看见宋琉璃跪在那儿叫她没面子,硬是撑到这位格格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散了席。
宋格格如何委屈他是不知道,可在主子爷那儿,这位主儿可是委屈坏了。
“爷还叫奴才给格格送一千两银子过来,让您留着打赏下人用。膳房那边奴才也派人过去叮嘱了,绝不敢怠慢了格格。”想起刚才林达升小跑着撵上他说的话,他身子躬得更深了些:“爷叫奴才给格格带句话,爷从没怀疑过今日这事儿是格格所为,一切都是为了小阿哥,还望格格心里别多想。”
宋琉璃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说话还算和缓:“我知道了,多谢苏公公跑一趟。”
苏宝生赶紧讨巧地笑:“格格折煞奴才了,那您先上药,奴才先告退了。”
等苏宝生出门后,宋琉璃坐在软塌上好一会儿,突然捏着那药膏瓶子狠狠砸了出去。
瓷瓶四分五裂在地上,木莲下意识站在她身前挡了挡,几个人被这巨大的声响吓得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敢说。
苏宝生偷偷站在门口伸长耳朵听了会儿,听见这动静整个人都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这位格格……怎么就想不明白呢?眼下爷是愧疚的,可她这么一闹,说不准就叫爷厌弃了,真是……他本以为宋格格是个聪明人来着。
摇着头,苏宝生赶紧出了兰柏轩。
四爷生辰自是要宿在正院里的,福晋见他脸色不好看,心里知道是因为宋氏的缘故,也没有多说,甚至都没什么心思上手伺候,只叫下人动手。
瞧四爷这样子,倒是对那宋氏真动了些心思,可即便这般,他依然能当着众人下她的面子,只为了给李氏做脸面。
这才是最叫乌拉那拉氏最难受的,她自是知道四爷未必真那么在乎李氏,无非是为了弘昀多思量几分罢了。
那就是个庶子,可在四爷心里,除了把弘晖带在外院亲自教养外,对弘晖和弘昀几乎是一视同仁,甚至还隐隐多宠着弘昀几分,这如何叫她心里不恨!
刚才四爷的吩咐她和李氏都听见了,即便李氏那后悔的表情叫她心里舒服了点,可今晚这事儿实在是叫她如鲠在喉。
她洗漱完,索性只在一旁捧着账本看,半点理会四爷的心思也无。
当然,四爷这会子也没什么心情跟她说话。
其实宋琉璃一转身他就后悔了,只话已出口,不管是因为李氏还是弘昀,他如何都不能收回来。
坐在那里的一个时辰,他心里又是郁闷又是烦躁,说不出的难受,才会不管其他人还在,就吩咐苏培盛安排人照顾宋琉璃。
可那样一个小小的人儿,在这寒冷的夜里跪上一个时辰,如何都不能好过的了,他坐在软榻上,茶都喝不下去,只等着兰柏
轩那边的消息。
过了好一会儿,苏培盛才踮着脚尖儿进来了,先是低着头扫了福晋一眼,才凑到四爷耳边轻声禀报了些什么。
四爷听完眉头直接皱成了疙瘩,他起身在屋内转悠了两圈,才又冷着脸坐下来,只字不提就寝的事儿。
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乌拉那拉氏早就困倦极了,她起身给四爷蹲了蹲:“爷,今日这事儿到底如何还是两说。臣妾即便再不中用,也没有叫人一次次在正院里放肆的道理,宋妹妹今日说不得是委屈了。正好臣妾身子不适,也没法子伺候爷,不如爷过去看看宋妹妹?”
她本是不欲替宋琉璃说话的,可眼下瞧着四爷这样子,她改了主意。
若是叫李氏知道刚宋氏刚被禁足兰柏轩,四爷就去了,即便在家宴上四爷给了她脸面,这何尝又不算打脸呢?
叫李氏不痛快,她心里就痛快了。再加上宋琉璃一直谨小慎微懂规矩,她也不介意宋氏受宠些。
四爷板着脸站起身:“既然你身体不舒服,那你就早些歇着。今日这事儿爷也觉得蹊跷,你不妨查查正院的奴才,府里不安生的事儿太多了些。”
乌拉那拉氏垂着眸子眼神冷漠:“臣妾知道了,恭送爷。”
等四爷到兰柏轩时,宋琉璃刚热敷完膝盖没多久,多少的委屈和难受都被疼冲散了。
她差点没咬破嘴唇,等好不容易热敷完,身上早就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子。
等收拾完躺在床上时,她才捂着脸深深吸了几口气,帐子盖得严严实实,也给了她一点脆弱的勇气。
她知道四爷重规矩,可其实很多时候他并不是个严苛的人,对待府中女眷更没有想象中那般无情,只要是他的女人他都尽量给予她们最大的纵容。
其他不说,只说她这里,四爷一开始明显是瞧不上她,可后来也是一直纵着她。
她爱吃,四爷便总在用膳前过来,她称呼上不注意,四爷也从不曾计较过。
甚至她偶尔会有种错觉,四爷倒像是养闺女那般宠着她。
心里极度缺爱的宋琉璃哪怕一直提醒自己,保命小技巧的核心是想要活得久,只把男人当条狗。
可……狗陪伴久了也会有感情啊。
直到今日,她蹲在地上抬着头,四爷垂着眼眸,二人四目相对之际,四爷眸中的考量和迟疑像是一桶冰水兜头而下,彻底浇醒了她。
她总在自己告诉自己她是明白的,一定要不惜一切努力往上爬,却依然对人没有什么警戒心。明知道家宴那种地方是非多,却连个反转符都没带。
难受完她开始嘲笑自己,被家人伤害过还不够,非得跟个傻子一样再摔一回跟头才算完。
静静盯着帐子顶端,她眼神逐渐冷漠下来。
从没有一刻,她的头脑比现在更清楚,心里的难
受渐渐远去,那道开了缝隙的门‘嘭’一声紧紧关上,再无任何波动。
就在这时,四爷掀开了她的帐子,冷着脸坐在了床边。
“婢妾现在身体不适,就不给爷行礼了。”宋琉璃一动不动道。
虽然她嗓音依旧娇美酥软,可四爷却觉得其中多了股子冷意,听得他心都跟着不舒服了一下。
“在怨爷?”他想着掀开被子看看宋琉璃的膝盖,却被宋琉璃直接握住了手。
“不。”宋琉璃特别冷静,“婢妾不怨爷,但婢妾记仇。”
四爷皱了皱眉,她过去一直是娇媚柔软的样子,这一冷下来,倒是叫他心里颇有几分不适。
“你这是打算报复爷?”他也不强行去看,只轻轻反握住她的手淡声问。
宋琉璃转过头认真看着他:“婢妾是打算报复李氏!”
“宋氏!”四爷声音冷了下来,握住宋琉璃手的力气也大了点,“爷看你还是没记住今晚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