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何要走?”
宋晚清抬眼瞪他,磨牙道:“我约了纳兰公子有事商讨,还请萧大爷行个方便!”
媳妇儿那么凶,萧承礼悻悻然离开了。
纳兰峥暗暗观察两人的互动,虽是横眉冷对,可却流动着熟稔的气息,他赶紧低头饮茶,掩饰眼底的黯然。
“他知道真相了?”纳兰峥问道。
宋晚清点头,“知道了,所以事情变得剪不断理还乱。先不说这个,咱们说说生意上的事。”又续了杯茶给他,“上次你说咱们的茶叶往北边售卖的事,我想听听你的具体想法。”
“我早年游历北边时,在西苍国结识了一位好友,前些日子收到他的来信,提到西苍国茶叶稀缺,且需求量极大,便想与我们合作,共同搭建一条西苍至大周的商路。”
宋晚清没去过北边,了解得并不多,只晓得北边苦地寒冷,她好奇的问道:“西苍国的人也爱喝茶?”
“不是爱喝茶,而是他们的饮食习惯离不开茶,他们喜欢将茶与马奶一起煮着喝,这样能有御寒效果。但西苍并不产茶,所需茶叶皆是从邻国高价购买,因此,茶叶在西苍价钱比粮食还贵。”
竟还有这样一回事,宋晚清见识了,对这西苍与大周的商路十分感兴趣,便仔仔细细的问了好些事。
她一边认真听,一边认真思索,“有了这条商路,我们还可以将西苍国的玉石、马匹、药材等运回大周,高价售卖。”
她谈生意上的事时,眸子晶亮,鲜活生动,让坐在对面的纳兰峥忍不住勾唇微笑,默默倾听。
宋晚清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她停下来喝茶,不经意间往隔窗外看了一眼,正好对上萧承礼的眼睛,他坐在堂下正对着她们,见她看过来,龇牙一笑。
宋晚清没想到他还没走,给他睇了个白眼,又回过头,认真与纳兰峥商讨事情。
两人商讨了许久,等宋晚清下楼时,萧承礼已经不在了。
......
出了茶楼,天已近黄昏,宋晚清想起母亲前两日叨念陈记的卤鸭,便吩咐车夫绕道去买。
马车粼粼,她忙了一整日神情疲惫,昏昏欲睡,正欲阖眼小歇一下,马车陡然停下来,外头的车夫也发出惊吓声。
宋晚清掀帘看去,“六子,怎么回事?”
此时,街道上乱哄哄,一伙人正在抓两个姑娘,那两个姑娘看起来会些功夫,虽脚步凌乱,但左右抵挡灵活,不过架不住他们人手众多,到处逃窜,惹得街边的小贩们赶紧收摊,免得招致无妄之灾。
然而还是有人避退不急招致无妄之灾,这人就是宋晚清。马车掉头不及,当然,主要是那两个姑娘直奔她这里来,引得那伙人纷纷将她们围住。
为首的人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看起来凶神恶煞,他见宋晚清神情镇定下马车,以为她想插手,便警告道:“我奉劝这位姑娘少管闲事。”
“......”
宋晚清根本不想管闲事,她只是见马车掉头不及,便想下车自己走开罢了,哪知,竟引起这样的误会。
此刻,被一群人看着。
那两个姑娘也看着她,手还扒拉着她的车沿不肯放开,气喘吁吁,眼中充满希冀。
宋晚清这才看出来,原来两位姑娘是被人下了药,脸色通红,神情涣散,正极力控制身子。
巧儿没明白宋晚清的意图,又是一副侠义心肠,听得刀疤男说话这样横,她义愤填膺,“小姐,您想怎么管?奴婢听您指示。”
“......”
刀疤男嗤笑,“小姐想管,那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这两个姑娘被他父亲卖进我们怡春楼,那便是我怡春楼的姑娘,你若有这个能耐替她们赎身,那就赶紧拿银子,没这能耐就赶紧滚开。”
宋晚清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发善心的人,她想说,我没能耐,你们随意,抬脚准备走,却被那两个姑娘跪在脚下扯着她衣裳哭求,“贵人行行好,救救我们姐妹俩吧,”那姐姐说,“我妹妹今年才十六岁,实在不忍她进那样的地方被人糟蹋,您行行好,救我妹妹,我跟他们回去。”
那妹妹眼眶猩红,显然快要扛不住了,说话吃力,“不,姐姐,我跟他们走,你都定了亲了,回头好好嫁人。”
两姐妹看起来年纪差不多,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这样的姐妹花要是被卖进青楼,可想而知会遇到怎样的折磨。
巧儿心软,看向宋晚清,恳求问道:“小姐?要不我们......”
宋晚清抬手止住她的话,朝那刀疤男说道:“能耐倒是有一些,只不过,连你们怡春楼都难以驯服的人,我赎回去有何用?”
这两姐妹会功夫,那刀疤男抓人十分吃力,即使抓回去了也难驯服两人接客,宋晚清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故意如此说,先挑一番毛病,占据主动权,一会儿好讨价还价。
那刀疤男听了,果然眼睛一亮,随后扯出了个干硬的笑容想使得自己和蔼些,他不懂生意上的小九九,直接问她,“你若是想替她们赎身,能出得起多少银钱?”
“先说说你们想要多少?”
刀疤男比出一只手掌,“五千两。”
宋晚清回头问那俩姐妹,“你们父亲卖了多少?”
听到刀疤男开价,俩姐妹明显很生气,“明明只卖了五百两,你怎的要翻十倍?”
刀疤男哼笑,“你们是怡春楼的姑娘,怡春楼想卖多少就卖多少。”
宋晚清听了叹气,“既然如此,那还请您另找买主吧。”
刀疤男拦住她,“敢问小姐能出多少?”
宋晚清也还了个手掌过去,“正好只有五百两,你愿意,我立刻就给银子,不愿意,那就走吧。”
这两姐妹性子倔得很,功夫又极好,即使身中虎狼之药也依然能徒手打伤后院好几个兄弟,刀疤男也头疼日后怎么安置这两人,见有人肯出银钱赎身,他咬牙还价,“再加一百两。”
“好。”
宋晚清很爽快,扭头就叫巧儿去给银子,将两人的卖身契拿回来。
两姐妹跪在她面前千恩万谢,“日后我们姐妹俩甘愿做牛做马报答小姐。”
至此,宋晚清身边又多了两个‘拖油瓶’。
巧儿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她们俩除了会打架,其他的什么都不会,而且这两人打起架来极其凶残,看得巧儿胆战心惊。
作者有话要说: 嗯,女鹅有保镖了,打遍上京无敌手,威风凛凛!
第28章 热闹
梨花巷宋宅。
宋晚清正在探望昨日买回来的两个双胞胎姐妹, 她们昨日被人下了药,且药性十分猛烈,大夫都惊奇这两人是如何熬过来的, 宋晚清也十分佩服这两姐妹的自制力。
姐姐叫柳云, 妹妹叫柳玉,不过,如果不是她们自己说, 宋晚清也分不清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反正逮着人就喊柳云。
柳云柳玉休养了一整夜,精神头恢复得很快, 习武之人就是这点好,耐摔打。她们见宋晚清进来,又要下跪, 被宋晚清拦住。
“日后在我身边服侍无需跪来跪去,我是个随意之人, 你们也可随意些。”她让巧儿把热粥放在桌上,“来, 先吃些易克化的早饭。”
姐妹俩吃早饭时, 宋晚清在一旁端详她们, “你们为何会被父亲卖去那种地方?”
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 反正其中一人开口回话, “那人并非我们的亲生父亲, 而是我们的养父,父亲去世后将我们托付于他照顾, 可哪知,这人是个好赌的,竟然偷偷将我们给卖了。怡春楼来拿人时, 我们才得知此事,我们不肯,与他们混战了一天一夜,最后还是他们人多,敌不过。”
“你们那个养父呢?现下在何处?”
“跑了,不知所踪。”
巧儿气得大骂,“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宋晚清继续问,“你们的功夫是跟谁学的?”
“跟父亲学的,我们长到十四岁,他就染病去世了。”
“那你们母亲呢?”
“我们从未见过母亲,她难产去世的。”
巧儿十分同情她们的遭遇,“这下,你们总算是苦尽甘来,我家小姐是个大善人,日后会待你们好的,”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也会待你们好的。”
她憨态可掬,惹得宋晚清好笑,“好了,巧儿,我们先出去吧,让她们再继续歇会儿。”她转头对那姐妹俩道:“大夫说你们身子里还残留些药性,今儿先继续歇息,以后安顿在此,你们大可安心生活。”
柳云柳玉起身行礼,感激涕零。
......
宋晚清回屋子准备换身衣裳就出门,这时姚氏身边的婢女送来了一张帖子。
帖子是云涧诗社下的,邀请她后日去参加诗会。
云涧诗社是大长公主之女杜若音和几个贵女创办的,至今已有三年,每年春秋四季各举办一次大型诗会雅集,各处佳人才子踊跃参加,常常有绝句诗作流出,因此,该诗社在上京颇有名气。
宋晚清也曾是诗社的常客,但今年她去临州待了段时日,回来后又忙着生意和分家事宜,已经许久没收到诗社的帖子了。确切的说,连很多宴会的帖子,她都鲜少收到了。
以往,她跟齐王府萧世子有婚约,又是上京有名的美人儿,许多贵女办宴都争抢着邀请她。可现在不一样,上京人人皆知她即将被退亲,又与景阳侯府分了家,名声也不好,想必都不愿意再请她。
对此,宋晚清看得很淡然,反正她忙于生意,实在没空闲去应酬那些人。
今日收到云涧诗社下的帖子,她还颇为诧异,不过转念一想,也容易明白。
杜若音视她为死对头,她作为上京的才女,名声却不及宋晚清的响亮,她一直认为宋晚清就是个靠皮囊蛊惑众人的肤浅之辈,不屑与她为伍,两人各成一派互别苗头。
当然,主要是杜若音别得厉害,宋晚清只懒懒接招,那种闺阁女子因嫉妒说些酸话做些小动作,在宋晚清看来就是小儿打闹不痛不痒,接招也权当是消遣作乐。
现下,杜若音亲自下帖子邀请她,不用想也清楚她是想看她宋晚清的笑话呢。
巧儿问她要不要回帖,宋晚清将帖子往桌上一撂,“回来再说,先出门办事。”
......
今日她要赴约上京最大的茶商——也是上京天福茶楼的东家,常德顺。
他手里生意买卖众多,茶叶只是其中一部分,但仅仅这部分,就占了整个上京茶叶市场的大头。
宋晚清一直想找机会约他相谈合作事宜,没想到,这会儿倒是先收到了他的邀请函。她还觉得颇为诧异。
不怪她诧异,像宋晚清这种年前还只是几间茶铺子小老板的人,决计入不了常德顺的眼,但从今年春开始,宋晚清大肆扩张铺面,且大刀阔斧的改革,无论从铺面统一装潢风格,还是货品的更新以及人员规模,都发展得极其迅速,如雨后春笋般,在上京的各个街道一夜之间便冒出头角。
而且,宋晚清不仅扩张铺子,还将生意路子渗入到上京的茶叶商会里头,许多茶商开始纷纷与她签订合作契书,从她那里进货。
这般发展速度让常德顺惊奇,他从最初的不屑到现在已经将她当成了最大的竞争对手,为此,他不得不注意宋晚清的动向,主动邀她一见,探探虚实。
见面地点定在庆丰酒楼。
宋晚清提前到,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让巧儿去对面买些鲜果过来,她自己则倚窗瞧外头的热闹。
可看着看着,却看了场自己的‘热闹’。
隔壁厢房里,许是有好些个贵女相约一起吃午饭,几人叽叽喳喳争先恐后聊她的八卦:
“哎呀,我那日在街上远远看见了她,带着个婢女,穿着寒酸,真是可怜呐,哪里还有昔日上京第一美人儿的风采?”
宋晚清低头瞧自己身上的香妃织锦长袍,为了方便做生意,她常常穿这样的衣裳出门,仔细看了看,在袖摆处发现几条褶皱,她不满,果然‘寒酸’,巧儿真是越发懒了,连熨衣裳都这样敷衍。
“可不是?我听说她与景阳侯府分家时,为了点稀薄产业吵得不可开交,连贵女的脸面都不要了。”
话音落下,适时传来几声低笑。
“还有,我听说,她连自家祖母都敢顶撞呢,啧啧.....以前看她端着一副高贵清冷的模样,没想到私底下竟是这样上不得台面。”
“我说呢,难怪萧世子不要她,原来她就是个徒有其表的花瓶呐。”
随后,又是一阵轻笑。
“不过,我倒觉得她挺可怜的,没了父亲又没了亲事,名声还坏成了这样,这日后可怎么活呐。”
“......”
几人七嘴八舌,一会儿低笑嘲弄,一会儿叹她可怜。宋晚清好整以暇的听了一耳朵,考虑到一会儿常东家过来听见了会尴尬,于是,她推门出去。
隔间的贵女们正说得热闹,冷不丁外头传来婢女们的惊呼声,“宋二小姐!”
屋里的说话声戛然而止,说闲话被当事人抓包,大家都是有脸面的贵女,因此,个个脸红尴尬不已。唯有宋晚清老神在在,还在外头问道:“咦?是翠儿啊,你家小姐在里头?我适才听见了她的声音还以为弄岔了呢,你让她小声点呐,若是让别人听见了,还以为里头都是些长舌妇呢。”
她这话说得大声,屋里的‘长舌妇’们听了,脸更加红,饭也不吃了,等宋晚清一走,各自借口说还有事要离开,于是,不到片刻,隔壁厢房已经空空荡荡。
赶走了恼人的苍蝇,宋晚清捏着巧儿刚买的鲜果吃得畅快。
不一会儿,常东家也到了。
这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皮肤深褐,眸子深邃,让人看不透。常德顺起初没见到宋晚清时,只听说她是个刚满十六岁长得极其好看的小姑娘,他还一度好奇,是何样的小姑娘竟然做生意如此有魄力,此刻见了人,他更惊奇,差点失态,要不是多年生意场上练出的镇定,差点将错愕表情摆在脸上。
他进门那一刻,宋晚清也在打量他,她从十三岁开始经商,自然听说过茶商龙头老大常德顺的名字,不过彼时她只是一个无名小辈,无缘得见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