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女人之间暗流涌动,目光也纷纷从宋晚清身上转移到萧承礼身上,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萧承礼本人并未收到诗社的帖子,但他脸大,不妨碍他参加诗会,而且特地穿了身暗红锦袍,为的就是想让他媳妇儿好分辨人群中他最亮眼。
想法虽幼稚,效果却十分好,宋晚清一眼瞟过去,就看见他鹤立鸡群,骚包得像只孔雀。
萧承礼朝她龇牙一笑,抬脚往这边走来,适才有廊柱挡着,他看不见纳兰峥,走近后才发现他也在,心情顿时有些不美好。
“纳兰公子也是来参加今日诗会的?”明知故问。
“正是。”
“那为何不去那边作诗?”
他敌意明显,纳兰峥微笑的看着萧承礼,意思是,你自己也往女眷这里凑,何必说别人?
萧承礼回之一笑,就此,眼神交织间,两个男人暗自较量。萧承礼有些气,为何总有人缠着他媳妇儿,而且这人是他媳妇儿的生意搭档,他还不好说什么。
他朝宋晚清灿烂一笑,“阿丸,好久不见呐?”
也就两日没见而已,宋晚清都懒得搭理他,“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这诗会不是人人可以参加么?”
“那你是来作诗的?”
她这话有维护纳兰峥的意思,将适才萧承礼的话给他怼了回来,萧承礼委屈,他才是她未婚夫婿呢,怎的尽向着别人?
“自是来凑个热闹,当然,若是阿丸你想看我作诗,那我就作,再说,我之前不是给你作过两首诗么,可还满意?”
他指的是之前请书里头的那两首酸诗,这会儿当着面说出来,饶是宋晚清从容自若的人,也扛不住脸红,拿眼睛使劲剜他。
萧承礼见媳妇儿脸上挂了红霞,看稀奇似的,原来她也会脸红呐,内心顿时又甜蜜起来。
纳兰峥在一旁不知两人打的什么哑谜,只见萧承礼三两句话就弄得宋晚清脸红,他们两人之间的亲昵熟稔,他如局外人一般完全插不进去。
咳了两声,“在下看见了相熟之人,过去打声招呼,先告辞。”
纳兰峥一走,萧承礼内心舒坦了,摇着折扇粘在宋晚清身边不肯挪脚。
周围人们的目光从诧异到疑惑再到惊奇,弄不清楚萧承礼这是弄哪一出?上京人人都在传他不满意景阳侯府的亲事,看不上宋二姑娘,闹着要退亲,那宋二姑娘还为此伤心垂泪,一病不起。
大部分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他们,两个深陷舆论是非的人相见,定然会是一番爱恨交织、缠绵悱恻的场面,可没想到......
杜若音也是没想到,她还以为会看到一场好戏,然而事情却并非如她所愿。萧承礼不是闹着退亲么?不是不喜欢宋二么?为何还缠在她身边笑得......谄媚?是的,就是谄媚,看他在一旁热情的帮她研墨递笔换宣纸,还马屁飞天的一个劲夸她的字写得好,那股谄媚劲儿,她都没眼看。
宋晚清觉得萧承礼热情过了头,像只小鸟似的绕着她叽叽喳喳,不明白他今日为何这样。写了几个字后,不耐烦了,“萧承礼,你即是来参加诗会的,不去作诗么?杵在这儿作甚?”
他死皮赖脸,桃花眼笑得弯弯,“作诗有什么乐趣?还不如看你写字。”
萧承礼今日就是故意的,他也知道上京人人都在传他想要退亲,好些儿郎都在打他媳妇儿的主意。远的不说,就那个纳兰峥,他自以为掩饰得好,可心里如何想的他萧承礼一看便知。只他媳妇儿傻傻的把人当搭伙的看,与他走得那样近。
今儿他就是来宣告,你们别想了,宋晚清是他媳妇儿,那些个传言不真切,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不得不说,这方法还真奏效,单看人群中章致筠落寞的身影便知。
喜欢了几年的姑娘眼看要退亲,他还暗暗期盼着日后娶她呢,可这会儿一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萧承礼压根儿就没有要退亲的意思,那他还有什么指望?他也没什么心思与人讨论诗词了,独自坐在一旁黯然伤神。
不远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赞赏之声,原来是纳兰峥与人对诗,作了两首绝句。
“果然是江南纳兰世家的子弟,才学实在了得!”贵女甲如是赞道。
“可不是,而且长得还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贵女乙也神情激动。
“依我看,上京可没几个儿郎能及得上他!”
此话一落,贵女甲乙丙丁皆认同。
待得有人将他的诗作诵出来时,宋晚清听了也觉得甚好,夸道:“确实是难得的好诗!”
萧承礼不服气,“有什么难得的?那种诗我信手拈来一箩筐。”
宋晚清斜眼怀疑,萧狗蛋你就别吹牛了!
萧承礼见他媳妇儿不信,激起了好胜心,“阿丸,你等着,我这就作诗去。”
他像奔赴战场似的,走得气势如虹,有人下意识的给他让了一条道。只见他走到纳兰峥对面的案桌,铺开宣纸后,提笔对纳兰峥微微一笑,“纳兰公子好佳句,萧某也有感而抒,请多指教。”
来了来了,众人的八卦之心又被高高调起,在他们看来,萧承礼与纳兰峥之间定是为了上京第一美人儿较劲,才子为争夺美人而斗诗论艺,自古以来就是佳话美谈。
但也有人认为,这是江南才子与上京才子的一场较量,萧承礼虽说淡出众人视线许多年,可江湖上依旧有他才名满上京的传说。
不知不觉,现场被划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外来科考的学子,以纳兰峥为首,一派是上京本地的学子,以萧承礼为首。两派学子间暗流涌动。
因此,当萧承礼提笔酝酿时,众人屏气凝神。
不一会儿,他挥毫游龙走凤,一气呵成:
“百战沙场碎铁衣,城南已合数重围。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残兵千骑归。”
笔墨一落,全场静默了......
无他,这是一首悲壮的诗,自古以来征战沙场,成王败寇。可萧承礼却独树一帜,不以成败论英雄,即使败将之军也曾勇武过人,也曾豪气满怀,也曾为国抛头颅洒热血,依旧值敬重。
宋晚清也停下笔,细细咀嚼,“百战沙场碎铁衣”,铁衣为何而碎?一是经历战事之多,二是战事之严酷,一个‘碎’字道尽他对败将的怜惜。她抬眼朝萧承礼看去,他此时神情晦暗兀自沉默,并不知在想什么。
过得片刻,在众人的静默中,他撩下笔,施施然走了。
待得他离开,众人才回过神来,此时无人去赞叹那宣纸上的字如何如何遒劲有力,赞诗句如何如何荡气回肠,他们沉浸在诗句描述的惊心动魄画面中,为之震撼。即使再文弱的书生也有一颗热血沙场的英雄梦,这样的诗句引起他们共鸣,可刚刚站在他们面前作诗的沙场英雄却已经离开。
......
萧承礼出了诗社大门,心情沉重,为好友沙场败兵之事,也为自己亲事不顺。
前两日前线传来战报,金国蛮子突袭边境,虽是一场小战,却也是一场血战。段何瑞御敌不力被撤职下大牢,众人只看成败结果,却不念他过程的艰辛。那是他得力的下属,也是他的至交好友,败得如此冤,他怎能不痛心?
且,金国蛮子此次突袭试探,但凡得胜,想必接下来会有几场恶战,届时,恐怕他又要回边疆了。
可媳妇儿还没着落,他若回边疆,阿丸愿等他么?
很显然,不会。
但对于如何讨得她欢心,他已黔驴技穷,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萧承礼不是那种沉溺于悲伤无法自拔之人,他失落了一会儿后,长长叹了口气,重振旗鼓,“周平,走,探望我岳母去。”
擒贼先擒王,先把岳母拐过来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萧狗蛋:才华不才华的无所谓,主要靠美貌秒杀全场!
“百战沙场碎铁衣,城南已合数重围。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残兵千骑归。”诗句出自唐朝李白。
第31章 夹菜
诗会结束, 纳兰峥回到自己的住处,随从给他端来温水泡脚,他早年游历时经过寒地, 遇上暴风雪, 连续在雪地里走了十几日,脚便从那时候落下病根,每日要泡药水舒缓疼痛。
随从燕奴站在他身边欲言又止, 纳兰峥知道他想说什么, 开口道;“你无需为我担忧,我已回信与他们说清楚, 此时科考在即,我无意亲事,更无意钟家小姐。”
“可老爷会同意吗?”
“娶妻的是我, 为何要让他们同意?”
公子性子太倔,燕奴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决定的事谁也劝不住。
纳兰世家在江南是名门望族,之所以望, 除了纳兰子弟优秀外, 与权势联姻也是一条。到纳兰家第四代, 这一辈最杰出的要数纳兰峥, 因此, 与东洲成王的孙女结亲就落在他头上, 且那钟小姐见过纳兰峥一面后,就芳心暗许, 指定要嫁他。
年初时,纳兰家主给纳兰峥说过这事,彼时纳兰峥并无任何看法, 对这桩亲事可有可无。现在家中来信催促,让他科考结束后莫要再四处游历,返回家中与钟家定亲。
他现在开始排斥这门亲事,只因自己心底那个不可告人的心思,他不想娶别人。
燕奴之所以替他忧愁,是因为,他若是拒绝这门亲事,那下一代的纳兰家主将换人来做,他为他家公子可惜。
纳兰峥见他满目愁容,笑道:“行了,你家公子我自有分寸,再去添些热水来,水凉了。”
他想起今日诗会上那人脸红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女儿家的娇态,美目含羞,春光潋滟,令他心头颤动。只可惜,那动人的模样不是为他。
又想起萧世子,今日他如此张扬的缠着她,告诫之意明显。可不知为何,他内心隐隐还有期盼。
他想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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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晚清先是回三闲堂处理些账务,过得天擦黑才出门准备回梨花巷,路过崇祥街时巧儿提醒她,“小姐,你快看,那个人怎的这么像二夫人?”
宋晚清盱眼看过去,哪里像?分明就是。刘氏和她婢女,那婢女怀中抱着一堆东西,两人鬼鬼祟祟的从一家药材铺出来。
她皱眉,刘氏若是来买药材的为何如此遮掩?难道买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巧儿,你去打听打听适才刘氏买了什么。”
一炷香后,巧儿回来了,“小姐,景阳侯府恐怕出大事了,二夫人买的竟是下胎的药。”
“你确定?”
“我诈了那掌柜的,他才肯说实话,先是说买了女子补血的药材,后来才肯说,里头还含着一味下胎药呢。”
宋晚清不解,这下胎药买回去给谁用的,莫不是她四妹宋晚芝与人有了什么苟且之事?但直觉认为不会这样简单。
“巧儿,你继续让人多盯着刘氏,有何动静赶快禀报与我。”
......
宋晚清回到梨花巷宋宅时已是掌灯时分,进门便听见里头热热闹闹的声音,她狐疑的问丫鬟,“家里来什么客人了吗?”( ?° ?? ?
据她所知,姚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鲜少出去应酬,能结交的友人五根手指都能数完,莫不是邻居们来串门的?
丫鬟笑着打哑谜,“小姐,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宋晚清走进堂屋,里头灯火明亮,但比那灯火更亮的要数里头坐着的那人,一张俊脸在烛火下明媚张扬,暗红的长袍在清一色的黄花梨家什面前,格外显眼。他正在与姚氏聊些趣事,逗得姚氏笑得合不拢嘴。
宋晚清不明白,都这样晚了,萧承礼竟然在她家里,不客气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姚氏先接的话,“清儿,你怎的才来,萧世子都等你许久了,快坐,我去让人摆饭。”
原来是来她家趁饭吃的,宋晚清没好气。
“萧大爷,您自家府上没饭吃么?怎的要在我家赖着?”
“阿丸,你这词儿不好,我怎么是赖这呢,这是我未来岳母家,我来看看她,顺便陪她吃个晚饭,我这叫孝顺。”说完,龇牙一笑,笑得蔫坏。
他那张脸在昏暗的烛火下半晦半明,越发显得惊心动魄,宋晚清也不得不承认,萧狗蛋这厮长得实在养眼,她都不敢多看。
吃饭时,萧承礼坐宋晚清对面,饭桌较大,平日里就宋晚清和姚氏两人吃饭,因此,饭菜都是摆在靠近两人的位置,今日多了个萧承礼,饭菜便摆在中央。姚氏还好,她坐上首,夹菜也方便,但宋晚清夹菜就要将筷子伸出去老远,这让她很不习惯。尤其是爱吃的糖醋里脊竟然摆在萧承礼面前,她端着饭碗往那边看了两眼,暗想自己伸手过去大概要伸多长才可以夹一块里脊肉,目测了下距离,想想还是算了,忍痛放弃。
萧承礼眼尖,见她频频往他这边看,就清楚她肯定是馋上他这边的菜了,暗自好笑,媳妇儿就算再精明能干,私下里还是那么爱吃,可爱极了。
他好整以暇的夹了块里脊肉,放入嘴里细嚼慢咽,“婶子家的厨子是哪里人士?竟将菜烧得这样好吃,这里脊肉嫩滑有嚼劲,再配上糖醋,入口酸甜,滋味甚美。”
姚氏笑道:“前不久顾的婆子,烧了十几年饭,都是些家常菜,不过胜在手艺好,世子爱吃就多吃些。”
“好。”
萧承礼不客气,他伸筷子又夹了一块。因今日他留下吃饭,姚氏为了表示热情,特地让厨下做了好些个菜,装盘精美,但分量不多。这盘糖醋里脊拢共也就五六块,萧承礼吃了一块,现在又夹了一块大的,盘子里就只剩四块了。
宋晚清又朝盘子里瞄了一眼,还好,还有机会。
然而吃了两口米饭,再抬头时,盘子里便只剩两块了,另外两块在姚氏碗中,萧承礼给她夹的。眼见他还想伸筷子再夹,她赶忙说道:“萧世子不能光吃一个菜,来,尝尝这个蒸鱼豆腐,香软可口,试试。”
她将菜推过去。
萧承礼不愿,“我就爱吃这个。”他看她一眼,“阿丸,你要不要?我给你夹。”
“不用,我自己来。”
然而,萧承礼已经夹了一块给她递过去,他手长,筷子直接伸到她这边,示意她拿碗来接。
他都夹过来了,那就接吧。
宋晚清将碗捧过去,可那筷子又朝旁边移了下,她也没多想,也将碗移了过去,但这会儿筷子又朝反方向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