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爷子顿时一噎,差点气的厥过去,这糗事是能随便说的么?老小子忒无耻!
红豆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位跟祁大夫拌嘴的老先生,心中嘀咕难道这位就是祁大夫口中的好友?可等听见容妤朝人喊外祖后顿时就瞪成了死鱼眼,红豆从未听容妤提过家中还有什么亲人,也一直没当回事儿,现在乍一来了个外祖父,红豆心中满是疑惑,可又不大好开口问,只规规矩矩称老太爷,上了茶之后就被容妤派去店里让拿些吃食回来。
容妤原本是打算自个儿下厨的,但她现在就伤患一个,连手都被包成粽子了,下厨是不大可能,就吃现成的也不错。
林老爷子绝口不提容妤怎么会出现在淮安,就专心逗小孩子,一会儿问功课,一会儿又给他讲些奇闻轶事,听得小娃娃惊叹连连,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赖着他亲亲热热喊阿祖了,容妤也跟着时不时闲谈两句,有意无意的透露出了不少信息,林老爷子照单全收。
如此坦然的态度莫名的让容妤心中没底,感觉到有道灼热的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脸上,容妤忍无可忍抬头,果不其然正好对上殷玠深沉如墨的目光,容妤心中冷笑了一声,直接偏头,将他忽略了个彻底。
殷玠倚在窗台边,看着窝在床上与林老爷子说笑撒娇不经意间还露出几分憨态的妙龄女子,目光几乎移不开,颦着眉头仔细思考对策,林老爷子不好糊弄,他也没想糊弄,但瞧这样子,林老爷子似乎对他不大满意,殷玠下意识的想去拨弄扳指,结果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昨晚已经将扳指送给容妤了。
想到昨晚两人互表心意相拥赏月的场景,再看现在,殷玠十分后悔为什么没能早一些开口,哪怕只是早一点点都不至于弄成现在这个局面,当真是百口莫辩,也是无从辩起,殷玠按了按额角,只觉得脑门涨得生疼。
很快的,红豆就将饭菜都带回来了,同回的还有英娘。
眼睁睁看着英娘推进来一个木制轮椅,容妤嘴角一抽,“这是做什么?”
“红豆姐说掌柜的您脚崴了,这两天走路不大方便,坐这个要好些,比拐杖强。”英娘笑道,还让容妤来试试看合不合适。
容妤扶额,坐轮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腿断了。
偏偏林老爷子和祁大夫都一致点头,直说这不错,容妤也只好敬受了,别说,英娘贴心的在上头垫了层褥子,坐着还怪舒服的。
殷玠眼睁睁看着容妤坐上了轮椅然后由大伙儿簇拥着就打算去吃饭,他似乎被遗忘了个彻底,孤零零的格外的寂寥,还是团哥儿发现少了人,挣开林老爷子牵他的手迈着小短腿跑到殷玠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角,“阿爹,吃饭。”
看着小孩儿白嫩的脸,再听他这一声阿爹,殷玠鼻尖微酸,这大概是今儿到现在为止听见的最好听的一句话了,迎着林老爷子不怎么和善的目光,殷玠正准备答应,就听一道漠然的女声插了进来,“他不吃。”
团哥儿偏头疑惑,“啊?”
容妤弯了弯唇,冲团哥儿招招手示意他过来,随口解惑,“他胃疼,吃了消化不良。”
殷玠,“......”
祁大夫挑了一下眉,狐疑的看看容妤又看看殷玠,方才他就发觉这两人气氛不对了,可昨儿还好好的啊,这又是怎么了?
犹豫了一下,殷玠一把抱起儿子,镇定道,“今天不疼,”看向林老爷子,“陪老师。”
“别别别,身体要紧,我老头子不用陪,”林老爷子忙忙摆手,多个人多双筷子,他怕到时候陪得自己消化不良。
“......那我看着你们吃。”殷玠退而求其次,吃不吃无所谓,只要不走人就行。
众人,“......”
一群人大快朵颐吃的不亦乐乎,旁边角落里缩着一个男人眼巴巴的看着,没准身上还冒着森森怨气,这场面光是想想就觉得有些瘆得慌肿么办?
*
红豆带回来的吃食不少,满满摆了一大桌,都是最近有间食肆才上的新品,这大概就是自己开酒楼的好处了,想吃什么直接拿简单方便又快捷。
容妤一早还让红豆煲了瓦罐汤,红褐色的瓦罐不过巴掌大小,正好一人一蛊,里头是放的乳鸽配党参黄芪一起炖的,木炭恒温煨炖了近三个时辰,哪怕还盖着瓦盖,透过上头气孔冒出来的腾腾热气都能闻见里头的香味儿。
“这汤煲的好,”揭开瓦盖,一股诱人的香味直往人鼻子里头钻,里头汤色金黄,上头还飘着一层油脂,汤汁清冽,能看见放着的半只乳鸽并一些药材,祁大夫也不客气,拿勺子就先尝了一口,“唔,这滋味好,虽然加了药材进去但并不觉得喧宾夺主,醇香的很,容丫头你这煲汤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上回你做的那个百合鲫鱼汤也好喝。”
祁大夫一边啧啧一边有意无意的往林老爷子身上瞥,摆明了就是炫耀,林老爷子懒得理他,低头轻啜了一口汤,醇厚浓郁的汤汁浸入喉间,滋味当真好,听祁大夫不留余力的夸赞说容丫头的手艺有多么多么好,林老爷子手颤了颤,夹菜的手都有些不稳。
他来了淮安三天,就在有间食肆吃了三天,今日之前他还在夸食肆老板心灵手巧能做得出这么多美味吃食定然吃了不少苦头,可现在,一口汤入喉,他只品得出其中苦涩。
他的幼幼,是娇生惯养在蜜罐里泡着长大的啊!
殷玠说不吃,就真的不吃,只专心给团哥儿喂饭,刚给喂完最后一口,就听林老爷子微沉的声音响起,“饭吃完了该谈正事了。”
第94章 94、坦白
,如今这具躯壳里不过是一抹异世孤魂。
虽然容妤就短短一句话,但掰开了仔细想只觉得心都在发颤。
四年前丫头才多大?
上元灯节万家灯火,小女郎高高兴兴出门去赏花灯,结果却突遭横祸,高门贵女,被全家人放在掌心里娇宠的小姑娘如何能承受的住这一巨变?
幸好是离家出走,但若是她想不开一根绳子给了了呢?
林老爷子起先还以为她是玩的才子佳人那一套学人私奔,现在一听顿时心中一阵后怕。
就连祁大夫也惊到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情况,他是知道老友是如何疼爱这个最小的外孙女的,不禁转头去看他,果然见老友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眼睛里那是,泪花?
祁大夫知道的要更多,他是知道丫头当初产子时的艰难的,那可是差点连命都没了,更知道这几年丫头都是怎么过的,从前一直都不能理解的事突然就有了解答,难怪容丫头待团哥儿不甚亲近,他还以为是因为难产对团哥儿心怀芥蒂,再不济也是私奔被情郎所弃所以才不喜孩子,按了按额角,祁大夫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了杯茶递给老友,劝慰道,“不论如何,容丫头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么。”
林老爷子揉了揉胸口,盯着容妤,深吸了一口气,“四年前?”
容妤点头。
林老爷子咬了咬牙,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臂一挥正好打到祁大夫端着茶的手,茶杯飞了出去落在地上顿时碎得四分五裂,惊得众人一个激灵,就连外头站着的殷玠脸色都是一变,正准备破门而入,就一听见一声怒喝响起,“慕容小子忒不是个东西!”
林老爷子负手在屋里暴走,原本就有些富态的脸更是气的通红,咬牙切齿,“四年,居然瞒了老夫四年,还每两月一封信,一定是慕容琛那小子代笔,将我的乖孙糟践成这样居然还敢瞒着,阿辛,”林老爷子脚步猛地一顿,喊一边站着的同样脸色很不好看的阿辛,“赶紧传信让慕容湛和林娆过来,瞒着,我倒要看看他们想怎么瞒。”
没想到老爷子第一反应是向靖国公夫妻俩发难,别说祁大夫了,就连容妤都惊呆了,而且听这话里的意思是,国公府一直瞒着老爷子说她失踪了?而且还以她的名义不间断的给老爷子写信?
容妤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行为还是挺大胆的。
眼看林老爷子气的脸红脖子,祁大夫怕他一不小心激动过头直接倒了,忙起身给他顺气,又给他拽回椅子上让他坐好,“你先别恼,娆儿他们估计也是怕你知道了激动。”
“激动个屁,”林老爷子爆粗口,“当初硬要将我乖孙女接回去,说是会好好照看就是这么看的?将人都给看丢了,他们是怎么为人父母的?”林老爷子将桌子拍的啪啪响,越想越生气,要是靖国公府稍微上点心,又如何会给贼人可乘之机,他的幼幼一个人在外头该吃了多少苦啊!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祁大夫硬着头皮开口,“没听是容丫头自个儿跑出来的么,万一国公府那头也在找呢。”
“孩子受了这么大委屈怎么敢回去?我家幼幼多懂事啊,宁愿自个儿受着也不愿给家里添麻烦,定是怕国公府那头要对幼幼不利,这些世家大族里头腌臜事多了去了,没准要给孩子送庵堂里当姑子呢......”林老爷子说着说着自个儿都开始哽咽了,“我可怜的幼幼啊,你怎么就不来找外祖呢,有阿公护着你呀......”
容妤眼睁睁看着林老爷子画风突变在自己过多的脑补下开始抹眼泪,突然觉得靖国公夫妇其实也挺冤的,毕竟小女儿一句没吭自个儿跑了不说想整个善意的谎言还被老爷子给恼上了,容妤抿了抿唇,心中又狠狠给殷玠记了一笔,都怪他!
老爷子抹了抹眼泪,再看容妤可怜兮兮的缩在椅子上,越瞧越觉得难受,眼看老头儿又要哭了,容妤心中也酸的很,赶忙滑着轮椅过去,握住了他的手,“阿公,幼幼好着呢。”
“幼幼啊,我可怜的幼幼,”这话林老爷子哪能真信,从来未受过什么苦的娇娇女郎一个人背井离乡还要拉扯大一孩子哪是这么容易的事儿,感觉到她掌心起的一层薄茧,老爷子悲从中来忍不住恨恨咬牙,“是哪个遭天杀的竟这般丧心病狂,要是被我逮到非千刀万剐活劈了他不可。”
门口,殷玠身体一僵,握了握拳,原本要推门的手又缩了回来。
原本还以为是三司会审做好了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准备,可看老爷子现在一边抹眼泪一边嘘寒问暖生怕她这些年受了委屈的模样,容妤抿了抿唇,突然有些难受,若是当初慕容妤能够直接跟家里人坦白,那还会不会远走淮安最后落得个香消玉殒的局面?
不论如何,佳人已逝,她是容妤,也是慕容妤。
缓缓吐出一口郁气,容妤反过来安慰老爷子,祁大夫也跟着安慰直说这些年丫头过得不错,没看现在开间酒楼还能做得风生水起没准过两年还能捣腾成大庆首富呢,至于其余的,祁大夫再不着调也知道有些话现在不适合说,没见人家外祖都难受成这样了么。
听容妤说到是这宅子原先的主人林婆婆收留了她,又有红豆祁大夫一直在旁边照顾没吃过什么大苦头,兼之祁大夫在旁边安慰应和,林老爷子总算是平静了下来,擦了擦眼泪,看着容妤比之从前娇憨天真更多了几分稳重的眉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团哥儿?”
“他是我儿子,”容妤知道他想问什么,故意可怜巴巴的看他,“方才阿公还让团哥儿叫曾祖呢,难道现在又不想认了?”
“胡说,”林老爷子忙摇头,“我巴不得有这么一个小曾孙呢。”
林老爷子有心问团哥儿的生父是谁,但一想若是被歹人所害幼幼也未必清楚反倒害她伤心,随即又想,管他生父是谁,只要是幼幼的孩子那就是他林家的宝贝曾孙。
摩挲着手指,林老爷子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幼幼,你与广平王是怎么回事?”
容妤抿唇,“没什么,就是邻里关系,广平王住在隔壁,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
“那团哥儿怎么管他喊爹?”林老爷子拧眉。
“广平王博爱,见团哥儿可爱就想收他为义子。”容妤笑道。
看着容妤面不改色睁眼说瞎话,祁大夫不禁瞪大了眼,这两人是怎么回事?方才就看出气氛不对了,前两日还腻腻歪歪好的跟一个人似的,难不成是容丫头乍然知道他王爷的身份被气到了?
祁大夫撇撇嘴,冷哼了一声,该!
门外,殷玠听着容妤轻描淡写就将两人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脚下仿佛扎了根似的半点都挪不动。
林老爷子又不是眼瞎,当然不会信容妤这一套相亲相爱邻里情的说法,不过既然她说没有那就先当没有,反正他也不赞同丫头入皇家,当初可是跟她爹娘商量说要招赘来着,老爷子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正准备说话,突然就见殷玠推门进来了。
“王爷?”林老爷子眉头一皱,好好说着话呢你闯进来做什么?
殷玠没管容妤瞬间微变的脸色,径直走到林老爷子跟前,一撩衣袍,直接单膝跪了下去,林老爷子惊了一下,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扶他,“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团哥儿是我的儿子,”殷玠垂头,声音有些晦涩,“当年上元灯节,冒犯慕容小姐的人,是我。”
殷玠权衡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
林老爷子一怔,如遭雷劈,“你说什么?”
祁大夫也忍不住叫了出来,“怎么会是你?”
殷玠咬了咬腮帮子,迎着林老爷子惊疑不定的眸光,沉声道,“当年我遭人暗算,血蛊发作失了神志无意中冒犯了阿,冒犯了慕容小姐,直到来了淮安才发觉了她们母子的身份,我......”
话没说完,就被容妤劈头打断,“殷玠你闭嘴,我说过,团哥儿是我的孩子,跟你没关系,他爹早死了。”
容妤满脸冷漠,林老爷子与祁大夫则是一脸震惊。
“阿妤。”
“别这么叫我,跟你不熟。”容妤冷笑了一声。
林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退后了两步,脸色已经淡了下来,“王爷还是先起来吧,老夫担不起王爷的大礼。”
“老师,”殷玠要说话,被林老爷子打断,“老夫从未教导过王爷,老师的称呼实在是担不起。”
殷玠抿唇,缓缓站了起来,“林老大人,我是真心爱慕阿妤,想娶她为妻,我知道当年是我不对,我想能有个机会能好好补偿她们母子......”
“补偿?你怎么补偿?”容妤实在是忍不了了,冷笑出声,“若不是种种巧合之下你我成了邻居,你恐怕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当年还有这么一桩风流债,”容妤十分平静,看他的眼中透出一股子嘲讽,“直到昨天你都还在隐瞒,要不是我今日在书房碰巧撞破,你是不是还想着瞒我一辈子?如果说愿意娶我就是你所谓的补偿,那我今日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犯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