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开阳与天枢充当门神,听见里头叶宸不断的叭叭叭,开阳脸都皱成一团了,“你说叶大人不会是公报私仇吧,这一句句的都是专门往咱们王爷伤口上撒盐呐,这要骂上一夜王爷都该被腌透入味了,容娘子说过太腌久了齁咸不健康,上回那糍粑鱼就腌地正好,闻着臭吃着香,热油一滚干香酥脆鱼肉嫩的很,再撒上一把芝麻啧啧,咳咳,”开阳思绪飘散了一下,感觉到天枢凉飕飕的透着一股子鄙夷的目光,开阳猛地回神,讪讪笑了两声,忧心忡忡,“那什么,咱们总得想个法子帮王爷一把啊,总不能真让容娘子一脚将王爷给踹了吧。”
“你还好意思说,”天枢冷笑了一声,“要不是你瞎出些馊主意能是今天这个局面?”还撺掇王爷隐瞒,瞒个屁啊,现在不就翻车了。
开阳哼哼哧哧,“我还不是为了王爷。”
“然后容娘子就气炸了。”天枢漠然点头。
开阳,“......”啊,今晚的月色真好,好到让人心都在发寒。
里头殷玠任由叶宸指着鼻子一通骂,自己则闷闷灌酒,叶宸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把将酒坛子夺了过来,“你有这喝酒的功夫还不如背着荆条往容娘子家门口一跪,跪上个三天三夜没准还能让人消气消得更快,你看我干什么?”见殷玠盯着他,叶宸心里有些发毛,“不论怎么个情况,遇上这种事儿总是人家女方吃亏,尤其是人家一个娇娇女郎还背井离乡历经千辛万苦生下了孩子,中间吃了多少苦不用我说。”
推己及人,叶宸闭了闭眼,若是当初他没有对宋柒横眉冷对口出恶言,又如何会让宋柒怀着孩子远走边关最后甚至是沙场产女?这些年他反复在想当初宋柒心中该有多绝望,这么多年过去,他宁愿宋柒将他臭骂一顿,也好过不闻不问把他忽略了一个彻底。
想到自家糟心闺女得知了亲娘是她一直崇拜的女将军后,不用别人说,自个儿就要打包行李哭着喊着要去投奔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揉了揉胸口,叶宸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都先压了下去,正准备说话,就见殷玠霍地一下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不是,你去哪儿?”叶宸一脸懵逼。
“负荆请罪。”殷玠愣愣甩下一句,抬步就走,却被叶宸拽着衣领给拖了回来。
叶宸有些无语,心中暗忖他不过就是打个比方,真要是捆上荆条往人家门口一跪,消息传到上边人耳中还不定能闹出什么事呢。
见殷玠有些愣愣的,叶宸琢磨着这人不会是喝醉了吧,想着伸出了三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是几?”
殷玠按了按额头,“我没醉。”
“好,你没醉。”叶宸从善如流应承,哪个醉了的会承认自己是醉了,都是自欺欺人。
将殷玠提溜到椅子上坐好,叶宸清了清嗓子,觉得自个儿作为表兄该骂的已经骂了,该出主意还是得出,不然按这小子的性子还不得天天过来折腾人呐。
殷玠一声不吭的听着叶宸叨叨,坐在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跟个雕塑似的,要不是眼睛珠子是不是还转一下叶宸都要以为他睡着了,促膝长谈大半夜,眼看就要天亮了,叶宸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实在是撑不住了,酒坛子横七竖八散了一地,满屋子都是一股酒味儿,几乎都是殷玠喝的。
“开阳!”叶宸扬声唤人。
“诶。”
指了指倒在桌上人事不省的殷玠,“把你家主子扛回去。”
“啊?”
“啊什么啊,难不成还在我这儿蹭吃蹭住啊?”叶宸眼睛都涩得疼,“这两天最好寸步不离的看着他,免得他想不开去撞墙,”说完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要撞也别处撞去,别在淮安闹。”
“呃......”
等开阳将人扛走了,叶宸踹了踹酒坛,骂了一声糟心才拖着步子往床边走,扑在床上滚了两圈,叶宸突然想起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忘说了?”
陪酒不能白陪,明儿非得压着人给他干活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啦,还有一章么么哒
第96章 96、皮肚面
起来还是那夜跟您喝了酒的。”
叶宸,“......”感情还是我给他喝病的对吧。
叶宸觉得自己怕是和殷玠八字不合,犯冲。
“他身体到底怎么回事?”叶宸问,“祁大夫怎么说的?”
要是光只是淋雨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发烧昏迷,开阳与天枢对视一眼,脸上的笑容都敛了敛,“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就是有点虚。”开阳清了清嗓子,重复祁大夫的原话,“死呢,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只要不瞎折腾再蹦跶个三年五载不是问题,但想全须全尾的活呢,也没这么简单。”开阳是真的被祁大夫那句‘全须全尾’给吓到了,总不能还得缺胳膊断腿吧。
“嗯?说人话。”
“王爷体内的血蛊只要不是刻意而为,一时半会儿发作不了,但这么多年下来对身体的损伤有些大,”天枢接话,顿了一下,“祁大夫说能解,只是还缺一味药引。”
“那还不赶紧去找。”叶宸也是一喜,他是知道殷玠早年就中了暗算的,血蛊阴毒,不见血还好,一见血就容易发作,偏偏殷玠又是在战场上厮混的,不见血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当年储位之争激烈,先帝偏心偏到没边了,太子与殷玠两兄弟的处境简直艰难,就连他们这些被视作□□的权贵都受到打压,殷玠只能舍下尊贵的皇子身份往军中搏前途,后来殷玠屡建战功在军中颇有威望,为了夺兵权,荣王不知打哪儿弄来这东西伺机暗害,自然了,荣王并他身后的世家在陛下登基后被收拾了个干净,但殷玠身上这东西终究是个隐患。
开阳哼哼哧哧,“就是不好找才愁啊!”千年犀角香,他都要怀疑祁大夫是不是故意骗人的,这玩意儿听都没听说过。
“那就慢慢找。”都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祸害遗千年,殷三儿命硬着呢。
只是,叶宸瞅了两眼还瘫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殷玠,撇了撇嘴,虚成这样,不行啊!
等叶宸走了,开阳继续絮絮叨,指望能通过语言攻势唤醒沉睡中的病美男,由于吐糟得太过认真,以至于忽略了男人轻颤的睫毛。
“王爷啊王爷,听说林老大人已经给列出了一长串门下青年才俊的名单了,您要是再不醒,容娘子可真就要带着小公子改,”话没说完,开阳突然“嗷”了一嗓子,手腕被人钳住,疼得脸色都变了,“王王王王爷,是我啊,疼......”
殷玠眸光锐利,刚睁开眼眼中似乎还有些迷茫,等看清了面前的人后,立马撤了手,“开阳。”
“诶!”开阳从龇牙咧嘴喊疼到喜笑颜开不过一秒钟的事儿,由于表情转变得太快脸颊都不禁抽搐了两下,搓了把脸,开阳扑到他跟前拽着被子嚎的真情实感,“王爷啊,您可醒了,您要是再不醒属下可要急死了,真是天神保佑上天有好生之德啊......”
眼见殷玠脸色越来越黑,生怕王爷刚醒就来一个大义灭下属,天枢赶紧捂着开阳的嘴将人拖走,先将这几天的事儿大概说了一下,并说已经将消息传回去了让陛下派人去找药引,又问,“王爷,厨房熬了有米粥,要不要喝一点?”
“阿妤?”殷玠嗓子有些哑,想到醒来时听见开阳在耳边嚎的话,闭了闭眼,手下意识的握紧,他对血蛊不怎么关心,想问容妤有没有来过,但一想似乎又不大可能。
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天枢轻咳了一声,“容娘子来瞧过了。”
殷玠眼睛倏地睁开,脸上露出一丝惊喜,“阿妤来看过我了?”短短一句话仿佛在沙漠中行走的人在临死之际见到了一片绿洲,顿时让人感觉到勃勃生机,阿妤知道他病了,来看他,是不是说心中有他?
虽然容娘子是被小公子哭着喊着给拽来的,但好歹也是来过了,四舍五入也算吧,只是,见殷玠一脸喜悦的模样,开阳有些不忍心,小声嘀咕,“来是来了,就是走的时候更气了。”
委婉的将他抓着人家姑娘的手不放一个劲的叫阿娘的事给说了,瞧着殷玠瞬间石化的表情,开阳安慰,“病中胡言,容娘子能理解的。”
殷玠幽幽看了他一眼,开阳瞬间闭嘴。
见殷玠掀被子要起来,天枢一惊,“王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在床上睡得太久,乍一起脑袋感觉还有些晕,殷玠挥开天枢想要来搀扶的手,缓了缓神,冲他沉声道,“去砍一捆荆条来。”
“啊?”
“负荆请罪。”
“......”
*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愈发寒凉,哪怕才是傍晚晚霞还在,都能感觉到阵阵凉意。
林老爷子与祁大夫在院子里下棋,团哥儿被容妤裹得严严实实正靠在大白身上专心玩拼图,林老爷子时不时瞥他一眼,捋了捋胡子越瞧越满意,小娃娃聪明得很瞧这股机灵劲儿不愧是他们家的孩子。
“诶诶诶,你又悔棋。”眼角余光瞥见祁大夫手在棋盘上抹了一下,一颗白子瞬间移了位,林老爷子立马叫了出来,“别以为我没瞧见。”
“谁说我动棋子了?谁能作证?”祁大夫死不认账,“别是你老眼昏花吧。”
“呸,”林老爷子斜了他一眼,“你这小子棋品太差,忒没意思。”
祁大夫哼了一声,“要不是实在无聊谁跟你这儿下五子棋。”五子棋还是容丫头教的呢。
“这么简单的玩法都玩不过,啧,丢人。”林老爷子毫不客气的开嘲。
祁大夫才不理他,抽了下鼻子,转眼又是一脸笑容,“咱们今儿晚上继续打马吊啊!”容妤上回找了木匠刻了一整副麻将子,眼下正好四人凑一桌。
“不打!”林老爷子摆手,理直气壮,“没钱!”打了三天就输了三天,攒下的那点子私房全进这老小子的腰包了,他才不敢这种利人损己的事呢。
“忒小气。”祁大夫撇嘴。
林老爷子轻啜了一口茶,“今儿这茶不错。”
“好像是叫什么‘湘波绿’名字倒怪好听的,”祁大夫也喝了一口,砸吧了两下嘴,“不愧是御贡的,滋味就是和寻常街上十文钱一壶喝得管够的粗茶不同。”
林老爷子被呛了一下,搁下茶盏,“寡淡无味,难喝!”
祁大夫瞅了他两眼,有些无语,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殷小子那儿你到底是怎么个想法?真就一点机会都不给?”
“殷小子?”林老爷子撇撇嘴,“你叫得倒是亲热,不是说不给皇室公卿治病的么?你这腰杆子弯的倒快。”
被林老爷子话中的讥讽刺地一噎,祁大夫恼怒,“你还有完没完,我乐意。”
“你乐意我不乐意。”林老爷子淡淡道,“看见那小子,我心里堵得慌。”
祁大夫还准备说话,被林老爷子一句话给堵了回去,“幼幼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我心疼。”他平生就一个独女,后来嫁入国公府得了三个外孙,南城离盛京千里之遥,相见一面不容易,唯有幼幼是养在他膝下从小儿看着长大的。
“那如果容丫头自己愿意呢?”祁大夫抿唇,“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容丫头这几天装的跟没事人一样,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丫头心里难受着呢,想到还在床上躺着的那个,祁大夫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林老爷子斜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祁大夫顿时气煞。
等容妤端着吃食出来就瞧见两个老头儿又在拌嘴,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好不热闹,瞧这样子,只怕又是祁大夫败阵了。
容妤对这场面都已经习惯了,吃饭要吵,下棋要吵,就连好好聊着天都能吵起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相爱相杀?两人一吵架就喜欢从前三十年开始数,她也是才知道,这两人居然是从小就认识,互相知道对方的糗事不少,因两人拌嘴的频率实在是高,容妤已经被迫吃了不少瓜,什么十岁尿床,掏鸟蛋被鸟妈妈追着啄,掏蜂窝不小心捅到马蜂窝,容妤只能感叹,多么丰富多彩的童年生活啊!
“阿娘。”团哥儿见到容妤,忙扑了过来。
“去洗手准备吃饭。”容妤将吃食放在桌上,拎着小家伙的衣领不让他拿筷子。
“来来来,阿祖带你去。”林老爷子乐呵呵的抱起小孩儿就走。
等洗手回来,祁大夫挑了下眉,“哟,今儿晚膳挺丰盛啊。”
“那可不,”容妤笑吟吟的,“煮饺蒸饺炸饺煎饺,样样都有,爱吃哪个吃哪个。”
祁大夫撇嘴,语气酸溜溜的,“我说容丫头啊,你也忒偏心了,不能因为林老头说一句想吃饺子你就给整个饺子宴呐,我还说我想吃皮肚面呢,面条不比饺子简单?”
那皮肚面多好吃啊,白花花的猪肉皮经过煮晒炸泡后变得澄灿灿的,皮肚吸饱了汤汁一口咬下去顿时迸溅而出,嚼起来刚中带柔还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响声,再往上淋一勺子辣油......祁大夫忍不住哧溜了一下口水,有些遗憾,此等美味哪里是寻常的饺子能比的,林老头忒没眼光。
林老爷子斜了他一眼,“你要吃你自个儿做去,这是我孙女儿。”
林老爷子也问过容妤打哪儿寻来这么多吃法,容妤胡乱说是路上得了机缘寻到一本菜谱又拜了师傅学了几天,不管林老爷子信不信,纵然心中有疑惑也压根就不会往是否是原装这方面想,最后干脆就一个劲的拉着她的手抹眼泪直说受委屈了,心疼都来不及,哪儿还想这么多呢。
“这还是我干孙女儿呢。”祁大夫不服气的又瞪回去,朝容妤喊,“我不管,容丫头,明儿早上就得吃面。”
“呸!”
眼看两人又开始掐架,容妤深深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娃娃的脑袋,“孩子还在呢,能不能给点好榜样?”
话落,祁大夫与林老爷子两人齐齐转头,正好对上小娃娃圆溜溜的眼睛,轻咳了一声,林老爷子招手,“来阿祖这儿,阿祖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