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目光骤时灼.热起来,宫绫璟不敢与他对视太久,匆匆含下了眼帘。
白皙小脸随着男人的动作一寸寸绯红起来……
空气中蕴着若有似无的酒精味,龙涎香和缕缕幽香混杂在了一起。
梨木桌上摇曳的烛光映在那床帷之上,风偶而拂过, 掀起床帷一角。
细小缝隙中传出女子慢慢破碎的声音……
比起焰溟算是终于抱得美人归,这几日与宫绫璟过着浓情蜜意,神仙眷侣般的日子,上官霆烨显然就没有这么快活了。
他觉得他快被压榨干了。
这位皇上忙着哄他的皇后,把应付凤天凌的事情都交给了他,可谁知那凤天凌的段位哪是他应付得来的?
在凤天凌身上,上官霆烨俨然看到了另一个焰溟的模样。
一个看似非常好讲话,时常笑得妖孽,实则心机深沉得可怕。
一个面上淡漠冷峻,温润如玉,实则城府颇深,手段更是狠厉毒辣。
上官霆烨与那凤天凌周旋了好几日,却仍旧摸不清这个人的底牌,甚至搞不懂这个人到底想到朔国做些什么。
若是真的只是为了签订两国的通商协议,焰溟曾经口头上吩咐过他,只要条例对朔国有利,便可考虑签订。可那凤天凌提出的要求有哪一项是对朔国有益的?
上官霆烨非但觉得对方一点诚意都没有,甚至觉得这协议一签还真是称之为丧权辱国都不为过!
他想不通北冥千里迢迢来人,这般费尽心思,怎会提出这些根本不可能达成的协议?
朔国如今国盛兵强,又刚刚一统了云苍,国家态势整的一副蒸蒸日上,北冥州此举未免太瞧不起他们。
这便是□□裸地蔑视!
上官霆烨觉得朔国不至于被如此待之,焰溟更不可能对北冥州俯首!
于是,他与那凤天凌谈了三天三夜,至今却仍旧什么都没有谈成。
最后一次,他当着一概北冥来人的面,直接拂袖甩下那份毫无道理可言的通商协议,放了狠话。
“此等条例朔国绝不会签署!北冥州做梦去吧!”
他自认自己混迹朝野沙场这么多年,气魄气势也是足以,谁知那凤天凌不怒反笑,竟屈尊蹲下,伸手便捡起了一张张纸。
随后凤天凌站了起来,漫不经心地整了整那份协议,依旧笑得毫无所谓。
“上官丞相莫要发火,气急攻心了可不好。不妨让凤某再与贵国皇上细谈一番?万一南焰帝与你决议不同呢?毕竟北冥此次,当真诚意十足。”
上官霆烨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这人这幅模样,还告诉他北冥是诚意十足来与朔国友好通商的??
上官霆烨瞬间怒了,“我朝皇上断然不会有异议!”
他就不信焰溟好好一个帝王脑子会答应这份如此丧权辱国的通商条例!
怎知那凤天凌依旧笑得云淡风轻,好以闲暇地把玩着手中的协议纸张,凤眸含笑地看着他。
“您可确定?”
上官霆烨:“……”
不确定!行了吧!他不确定!
毕竟这事关今后两国关系,他还真摸不准北冥州或是凤天凌意欲如何,而焰溟又会从中看出些什么不同。
他只稍稍冷静了片刻,便不敢妄自替整个朔国下了这个决议。
最终二人洽谈不欢而散,上官霆烨也算是没有完成焰溟交给自己的任务,只能灰头土脸极其挫败地进了宫,夹着尾巴跟焰溟如实回禀了去。
此时,宣政殿内,上官霆烨回禀完毕,胆战心惊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端坐于龙椅之上的帝王,却见得焰溟听完依旧面无表情。
上官霆烨暗暗感慨,果然这能坐上皇位的人就是不一样,国家都被人蔑视成这样还能如此平静。
等了半晌,却仍不见焰溟作何反应或是下达什么旨意。
上官霆烨耐不住,只得又试探性地出声:“皇上,不如微臣直接回绝了凤天凌?”
焰溟这时才淡淡地抬起眼眸,睨了他一眼。
话锋却是一转。
“凤使臣今日进宫面见皇后?”
上官霆烨一愣,没克制住“啊?”了一声。
这凤天凌进没进后宫他怎么会知道?
李德喜俯身上前,在皇帝身侧低声道了句:“是的皇上,凤使臣这会应该在宸沁宫中。奴才还听闻,凤使臣这回进宫可是还搬了好几大箱东西,应该是带给皇后娘娘的东西。”
焰溟眉梢微挑,眼里的异色一闪而过。
而上官霆烨这才恍然大悟这皇上刚刚还不是在问他的话……
也不是在关心这通商协议到底还签不签了……
而是在在意凤天凌是不是和宫绫璟见面了!!!是不是送东西了!!!
上官霆烨突然又一阵气急攻心,这焰溟怎么要么就一心沉迷朝政,对妻子不闻不问;要么却干脆对他禀告的正事罔顾置之,只想着宫绫璟!
他能不能适度协调一下自己!
这位皇上知不知道当他的臣子真的很为难很心累啊!
上官霆烨正欲再度开口,就听得前头传来焰溟清冷的声音。
“丞相所言朕听明白了。既然凤使臣有此意,那朕今日便正好去皇后宫中与他会上一面。”
上官霆烨一愣。
却又猛地听得焰溟又淡淡开了口。
“李德喜,摆驾宸沁宫。”
上官霆烨:“……”
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那凤天凌是能在皇后宫中与皇后众目睽睽之下做些什么不轨之事吗?
第27章
宸沁宫内。
宫绫璟一见着凤天凌踏入殿内, 嘴角便忍不住翘了起来。
凤天凌按着朔国的礼节,向她行了礼。宫绫璟眼底的悦色都快溢了出来,估计若不是顾忌这皇后的仪态, 她恐怕都要亲自迎了上去。
“天凌哥哥,快免礼。”她笑盈盈道,又示意一旁的宫人赶紧引人入座,茶歇什么的该上的都上。
凤天凌含笑对上宫绫璟, “娘娘, 先让在下把州主交代带给您的东西呈上来吧。”
宫绫璟一愣,很快点了点头。
倒真是没想到父亲还真给自己备了东西,北冥到云苍这一路又远又奔波,专程运东西过来实属不易。
且北冥使臣远道而来, 都不曾给朔国皇帝送礼,却给她备了……
凤天凌朝外头招了招手。
一时间, 一个个半人高的箱子被人陆陆续续抬了进来,偌大的宫殿内竟一下子就被摆满了。
宫绫璟看得嘴巴都惊讶地微微张开了。
凤天凌又朝下人一招手, 一个个箱子便一一被开了起来。
前几个宫绫璟还能以平常心对待, 无非是些北冥州上尚好的珠罗玉饰,绫罗绸缎, 古瓷珍品……她从小玩到大,嫁到这南焰宫中, 焰溟也并非没有给够她, 宫绫璟对这几箱价值连城的物品也只觉还好还好,算不得稀奇。
可再触及后头两箱里头物品之时,宫绫璟便再也淡定不下来了。
其中一箱冰镇了满满的玫红果子,那硕大又新鲜的果子称之为“馥郁果”,只在那北冥州上盛产, 多汁又酸甜,口感极佳。
且对人容颜肌肤极佳,若是每日吃上几颗,只保长得越发娇艳动人,明艳焕发。
北冥州上便总有这些真真正正称得上极品的奇花异果。
大概也是如此,这州上之人样貌才总长得要更为出色。
不过宫绫璟爱吃也不是为了容颜容貌,她十分有自知之明。自己已经足够貌美,无需再吃这些,她就是单纯地喜欢着馥郁果的口感罢了。
奈何这果树十分珍惜且挑剔土壤,一旦移了北冥,馥郁果便再也生长不出来。
在这云苍大陆之上,真是千金难求。
宫绫璟吃不到,便也只能作罢。
现下,这一箱特意从那北冥冰镇了一路运过的馥郁果,宫绫璟真的看着都快热泪盈眶了。
不为别的。
馥郁果珍贵,也十分难以保鲜,确实必须依赖冰块才得以保存至今。
可——
这一路换冰块冰镇的功夫……
如若运者无心,也难以保存。
而如今,这箱里头的冰块看起来都还完好,基本没有融化多少,便可见凤天凌这一路废了多少心思。
她抬头对上凤天凌,晶亮的杏眸里溢出了不可言说的感动。
凤天凌瞧着宫绫璟这样,忍不住笑道:“小璟别急,后头还有一箱。”
他招了招手,下人便打开了最后一箱。
宫绫璟走近一瞧,这回里头装着的东西真的是让她眼眶直接湿润了。
里头是一套北冥州上每一个女子嫁人都会穿的嫁衣。
而这一套上的刺绣针法一看便是出自她母亲之手。
那细纹脉络,针针线线勾勒得花鸟图纹栩栩如生,正上方那开屏的孔雀更好似要活过来了一般,此等绣工并非寻常人可办到。
她还记得,她嫁到云苍之时,母亲曾抚着她的手,叹惜道她这辈子最为可惜的一事,就是空有天上织女的美名,到头来却不能替唯一的女儿亲手缝制一套嫁衣。
因为云苍的礼制与北冥不同,当初谁也没料到她会嫁到云苍大陆去,后来嫁娶匆匆,州主夫人也就着实来不及再替宫绫璟缝制一套。
可没想到,她母亲竟这般耿耿于怀,在她离开后,还不忘又替她亲手缝制了这套新衣。
又让人千里迢迢送到这朔国来。
宫绫璟一时有些哽咽,她的父母亲向来都是疼极了她的。
宫绫璟抬起头,“天凌哥哥,这是母亲让你送来的吧?”
女子泫然欲泪的模样看得凤天凌心中一紧,他走上前去,明知不妥,却还是耐不住伸出手便抚上了宫绫璟白嫩的脸庞。
宸沁宫的宫人一时把头埋得更深了些。
她们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瞧不见……
倒是宫绫璟身侧的晚七默默从怀里拿出手帕,递给了宫绫璟,横出了一只手巧妙地挡在二人中间。
宫绫璟伸手接过帕子,身子便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凤天凌的触碰。
她刚刚一时伤感没反应过来,凤天凌从小也疼她,倒是她忘了避嫌。
凤天凌的眼眸淡淡地掠过晚七,但只稍稍一瞥,便重新收回目光看着宫绫璟,嘴角噙着笑意。
“小璟,这些都是州主夫人托我带给你的。尤其是这身嫁衣,想必你也猜得出是由夫人亲手缝制的。”
凤天凌看着宫绫璟看那红妆嫁衣看得都愣了,又笑道:“夫人还道,你拿到手后,必定要记得试试……”
宫绫璟闻言一愣,犹豫了片刻,咬唇道:“那……不如我现在便去试试,天凌哥哥你回去后也可与母亲说说。”
凤天凌含笑点了点头。
能见到他的女孩儿穿嫁衣的模样,自然是好。
“那天凌哥哥你在这等会,我去去便来。”
言罢,宫绫璟吩咐了宫人再多上些个茶点,便领着几个贴身婢女取了那一整套的嫁衣,进了内室。
凤天凌在那外头边饮茶边打量着这金碧辉煌,极近奢靡的宸沁宫。
琉璃瓦,黄金砖,珍珠帘,水晶灯。
凤天凌突然冷笑一声,焰溟对宫绫璟倒是一直舍得花重金。
无论是他当年前往北冥求婚带去的聘礼,还是那场震撼了整个云苍大陆的盛世大婚,再到如今在这朔国当中用来豢养宫绫璟的笼子,无一不彰显他对她的心意。
倒真真演得一出深情款款的好戏。
不过也对,宫绫璟本就不是一只普普通通就能圈养到手的金丝雀。
只是没想到他凤天凌细心呵护了她将近十年,最终却还是被焰溟抢了先!
凤天凌握着白瓷茶盏的手骤然一紧,眸里闪过一片阴鸷。
.
“天凌哥哥。”
女子娇俏甜美的声音打断了凤天凌的思绪,他不着痕迹地收了心神。
茶盏被他重新放回桌上,再抬起头来,凤天凌的嘴角已经重新带上了笑意。
面前的女子一身火红嫁衣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的眼帘,凤天凌呼吸一窒,宫绫璟里头穿着一件广绫大袖丝罗裙,中间绑着的衿带裹得她的小腰盈盈一握,外罩着一件孔雀开屏图饰的锦绣霞披,一身红妆映着她桃花般的容颜更加绚丽夺目些。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情不自禁落到女人纤细白嫩的颈间,宫绫璟因为只试了这套嫁衣,那头上发绾仍是朔国宫中装扮。几缕发丝没有全部盘起,散落了下来,轻搭在她如雪的肌肤上。
这身随意的装扮没了大婚之时该有的庄严典雅,却平白增添了几分随性的妩媚。
凤天凌的眸光一沉,心里一阵翻腾,横生出几分妒意。
若不是他当初还是心软了些……她本便应该穿着这身嫁衣在北冥州上嫁给自己!
“怎么样,好看吗?”宫绫璟看着凤天凌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以为有哪里不妥,愣愣地低头摆弄起腰间的衿带。
凤天凌敛去眼中戾色,大步走上前去,一双狭长的凤目注视着前面的女子,仿佛再也移不开了般。
他细细地打量了宫绫璟半晌,才颇为欣慰地开口:“真美。哥哥知道小璟一贯生得好看,可这身嫁衣你穿上,真是世间绝色都难以与你比拟!不愧是州主夫人的手笔,当真适合极了你。”
男人三言两语全夸到了女人最为在意的点上,宫绫璟被赞得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自己一身的鲜红,她突然想起她与焰溟大婚之时穿的那套精贵的鹅黄凤袍。
那时她依着是南焰王后的礼制,似乎只有那象征着一国之母显贵身份的凤袍,才能与皇帝相配。
而这北冥州女子的嫁衣与那凤袍相比,确实显得过于朴实素淡了些。
只是这嫁衣朴实无华,但一针一线却都由她母亲亲手缝制。
母亲亲手为女儿缝制嫁衣也是北冥州上一贯的风俗传统,历年不变,流传至今,有它自古以来的意义,非外在价值可衡量。
宫绫璟笑道:“天凌哥哥,你回去后记得和我母亲说嫁衣很合适很好看,也替我谢谢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