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令珠微微一笑:“你们不努力背书,我都没有心情接着写呢。”
“我们学!”
“我们背!”
“你快写啊!”
丙班同学被打了鸡血一般,又本着死贫道不死道友的原则,将她写的话本借给了国子学天甲班的学生。
国子学天甲班都是郎君,但因为是苻令珠写的,就给个面子看一看,暗戳戳想,原来描写两个感情的话本也不错,哎呦,他们是不是得暗地里告诉家中,可以给相看个小娘子了。
脑子里想着,他们就看到了结尾,同丙班同学一样震惊,一样心里跟猫挠似的,后面发生了什么呀?
于是,这个话本,又被天甲班的同学借给乙班,就这么一路传下去,黄级、地级、玄级,看过的所有人……
为什么后面没有,摔!
而王易徽也被天甲班的同学强烈推荐让看,在他看到那位男主的时候,一股熟悉感跃然纸上,他怎么觉得,有人偷偷骂他呢?
“沛笙,这里的男主你觉得像不像你,你去帮我们催催嫂子呗,让她在往后写一写啊。”
“就是啊,话本里的男女主角是你们两个哎,怎么感觉这个断掉的地方,有些怪,还有些惊悚。”
王易徽认为,他们的感觉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他看了眼沙漏,冷静将话本合上,说道:“我该去演练场了,若有机会,便帮你们催促。”
国子学的学子哀嚎,为什么沛笙有毅力合上不看,话本不香吗?竟然还是向往常般到点就去练武。
他们拿到手里的时候,可是挑灯熬油给看完的!
不管他们如何不乐意,王易徽依旧照着自己往日的习惯,向演武场走去,今日训练,得多骑马半个时辰。
他们想方设法催促苻令珠,苻令珠就是不动笔,当她不知道,她前脚写完,他们后脚就让同学舍的偷出来看。
她虽知晓国子监里没有任何可以供大家玩乐的东西,但话本总归只能做消遣,哪里可以耽误正事,尤其听说,话本已经不止传到外班,还有比他们低年级的,她就更不可能写了。
被丙班学子磨的烦的慌,就连走在路上也能遇见不相熟的人,询问她话本后续如何,她一生气,打算在国子监找个无人之地看书。
还剩短短一个尾巴,她就能追上教习的授课,之后可以稍微喘息些,再不怕教习上着上着课,兴致一起,叫她起来回答问题。
国子监占地面积极广,六个学里,就属国子学和太学地方大。
这两个地方,偏偏都是她不会去的,熟人太多,她走走停停,终于找到一处隐蔽且偏僻的地方,大概是算学的?
但算学只有五个人,想要碰上其中一个,也挺难的,地方不错。
背靠假山,左有竹林,骄阳打下的灼热光透过缝隙落下来,也变得十分温柔,真是最适合学习不过。
拿汗巾擦一擦被日光晒过还有温度的石块,苻令珠悠然自得坐在其上,开启了第一轮背诵。
她背诵一向不爱出声,一时间只能听见竹叶撒撒声和翻书声,和一段压低的争执声。
苻令珠合上书,略微挑了挑,什么情况,她若是没听错,刚才可是出现了撕碎衣物之声,敢在国子监干男盗女娼的勾当,胆挺肥啊。
真是忘了,偏僻的地方总是会撞见一些小秘密,她起身不欲给自己找麻烦,打算趁里面的人不注意,赶紧溜掉。
拐过假山,顺着小道往前走,身旁的竹林里,藏身于其中的两人,争执声更大了,大到苻令珠可以听清几句话,甚至还有殴打的声音,脚尖顿时拐了个方向。
“你别给脸不要脸,爷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你要是不从,信不信我让你在国子监都待不下去。”
“你拒绝一次就得了,谁让你再次拒绝我的。”
“我管你同意不同意,今儿个你别想走出这个竹林。”
原来还有一人是被强迫的,光天化日之下,敢在国子监里面强迫小娘子,还放狠话,这是什么无耻之徒。
苻令珠眼眸一沉,以她最近的锻炼成果来看,国子监里一多半的学生,都不是她的对手,当下走的更快了,她倒要看看,是谁逼迫小娘子,非揍的他娘都不认识。
越往竹林深处走,离两人越近,她视线也越清晰。
若是她眼睛没瞎,里面起争执的两人,没有小娘子,是两个男的!
被压在地上奋力挣扎之人,头发散乱,她根本看不清脸,但是她能看清被扯开的衣襟下面,平坦的胸膛。
至于上面之人,她可熟悉了。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成功让苻令珠眯起眼睛。
“你还以为自己是以往的程三郎呢,硬气什么。”随着他话里的污言秽语,他的动作不停。
苻令珠几乎可以从被压迫之人,力气越来越小的反抗中,感到深深的绝望。
当下也不再按捺,伸出脚在地上的落叶上,重重踩了下。
听见声响,里面的人受惊之后,大怒一声,“滚!”
苻令珠笑出声来,“滚,可是门学问,这里竹子众多,我还真不会,不如大郎教我一下。”
马上就要得手,宋祀一张脸憋得通红,此时被人打断,抬起头恶狠狠盯着苻令珠,“我当是谁,这不是弟妹吗?别多管闲事。”
她不去看宋祀身下之人,只是嘲讽道:“怎么,这位是大郎的契兄弟,大郎不妨也跟我介绍一二,看看是哪家少年郎入了大郎眼,等我嫁给沛笙后,也好跟母亲说一下,让她也跟着开心开心。”
这话里的母亲,说的是长安公主。
几乎是第一时间,宋祀松开了钳制,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身下之人,赶紧背过身子,整个人都抖成了个筛子。
大堰承魏晋之风,两个男子结成契兄弟非但不是一桩丑事,还被世家大族的郎君们视为一种证明和流行。
但对于皇室子弟来说,养男宠没问题,结契兄弟便不可,他们可是要传承血脉下去的。
长安公主野心勃勃,自己最心爱的儿子要是断了血脉,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而国子监里,也有不少家里艰难的人,会跟权贵之子,结契兄弟,获得一些利益,两人都不亏,而在苻令珠面前这两人,哪里是什么契兄弟,分明是单方面的欺辱。
宋祀阴沉着脸看她,这么偏僻的地方,她都能摸过来,也不知听到了多少话,他开口,甚至连衣裳都懒得整理,威胁道:“你若还想嫁给我那好弟弟,今日之事,就烂在自己肚子里,不然。”
他盯着她道:“我会同母亲说,你行为不检点,让她出面,毁了你们两个的婚事。”
哦,我好怕怕哦。
苻令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直把他看的甩下袖子,虚张声势。
“怎么,弟妹莫不是看上了此人,我可以忍痛割爱。”
他正笑着,想看小娘子面红耳赤跺脚愤恨看他的模样。
只听苻令珠缓缓道:“好啊,给我吧。”
第22章 算计
苻令珠刚才已经观察过被宋祀欺负之人了,虽一举一动还透着贵家郎君的样,但身上穿的却是国子监伺候人的宦官才会穿的衣物。
结合宋祀刚才对人的威胁之话,可以断定,这人应是家道中落,变成低人一等的奴仆,才会被宋祀欺负。
她只觉得更恶心了,宋祀还真是,人家都是宦官了,还不放过。
而宋祀也没想到,她一个小娘子,竟然真敢应承下来,一时间竟有些被架的不上不上。
“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告诉我那好弟弟。”
瞧你那咬牙切齿的样,苻令珠淡淡道:“大郎大可以如实相告,沛笙会理解的,但是不知,大郎的母亲会不会理解了。”
那肯定是不能理解的。
行了,宋祀的脑子是指望不上了,她还是先出手吧,接着道:“我今日没来过这片竹林,也没见过竹林中的两个人,大郎今日也没见过我,大郎觉得如何?”
宋祀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最后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可。”
说完,扭头看那人,眼里一片阴霾,“你倒是运气好。”
既然已经将他让给苻令珠,那人就是苻令珠的了,他断然不会再碰他,因而只是随手整理了下衣裳,就离去了。
待他走远,那人对着苻令珠直接跪了下去,他身姿单薄,伏在地上的脊梁都能透过衣裳显露出来,称得上一句瘦骨嶙峋。
他的指甲里全是血渍,也不知是不是刚才反抗的时候,用大劲儿了。
“奴,多谢娘子出手相助,还望娘子不要考虑奴,先护好自己,今日之事,恐伤娘子。”
苻令珠见他散乱的头发披在脸侧,又是低着头的,照旧没能瞧见他的脸,便觉这样挺好,她不想知道他是谁,不过是见不得他受欺辱罢了。
刚才那一幕,直接让她想起,逃离流放之路,化为尘埃,被人瞧不起,身在泥土里,奋力挣扎的自己。
都是可怜人,谁比谁高贵。
“不必如此,应谢你自己,若不是你抵死不从,我是不会拐进来救下你的,”她想了想又道,“我不知你是哪个院子伺候的人,若是你想的话,可以去太学,我会同太学的人打招呼。”
“我不会过多关注你,在太学的一切,还都需你自己努力。”
地上那人,似乎是嗓子哽住了,“一切应娘子所说。”
“嗯,那我走了,你日后离国子学远些,虽然名义上我将你要过来,但说不准他还会找你,对他不能放低警惕。”
说完,她拿着书便离去了。
跪在地上的程子默慢慢抬起身子,伸手擦过自己脸颊,露出了一张清秀又乖巧软糯的脸来,他望着苻令珠离去的背影,将其牢牢记在心中。
这是第一个不嫌弃他的身份,也没有可怜他,对他多加关注,平淡对他之人。
他轻声道:“多谢娘子。”
刚刚那一瞬,他都想和宋祀同归于尽了。
在池边洗了把脸,用倒影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他就开始收拾东西,同屋的几个人见他,也不说帮忙收拾。
阴阳怪气道:“当了契兄弟就是不得了,直接就能去太学伺候,怎么这种好事就没轮到我头上。”
有人讥笑:“你小声些,你又没有一个当过封疆大吏的祖父,当过刺史的父亲,谁会看上你。”
“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抄家了,以前多风光,现下就多落魄,身下那东西都没有了,认命吧还是。”
“哈哈。”
程子默收拾东西的手不停,这种话听得多了,他早已能面不改色。
从贵家公子到死囚犯,再到入宫成宦官,他从十岁起被抄家,就知道出路得自己争取。
若非在宫里故意犯了些错,被赶出来到国子监,他只怕早就死在那里面了。
太学,因为小娘子人数多的缘故,时常能接到打赏,尤其她们心软好说话,不会轻易罚人,是六个学里,大家争破脑袋都想去的地方。
他一身狼狈的回来,之后便要去太学,自然会受到冷嘲热讽。
早就习惯了,只要能活着。
脑中又浮现出苻令珠的背影,他连见她正脸的胆气都没有,只能在心中再次感谢她。
有人感谢苻令珠,就有人气恼苻令珠坏了好事,又坐立不安的害怕苻令珠不遵守承诺,将今日看到的一切,真的说出去。
宋祀没好气的将宋斌手里的糕点打到地上,“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
宋斌被他的突然发作,吓了一跳,而后蹲到地上将糕点捡起来吹了吹,小声嘟囔:“你生气,也别浪费粮食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宋祀翘着二郎腿晃悠半天,依旧平息不了自己心中的惶恐和怒火,带着宋斌就去了国子学天甲班,他得先拿王易徽出出气。
近些日子被太学的天丙班没日没夜学习刺激的,国子学天甲班也开始努力向上了,一个个都手里捧着书。
天甲班的人都知道宋祀和宋斌是王易徽的兄弟,最开始的时候,众人还以为兄弟情深,后来才发现三者关系不那么融洽,都是家里有数个兄弟姊妹的,谁还不知道谁,他们一进来,直接就当没看见他们。
我们认真学习着呢!
看看丰神俊秀,正半低着头学习朝廷法令的王易徽,再看看一脸我来找事样子的宋祀和宋斌,不禁发出疑惑。
当真是同一个娘生的?简直云泥之别。
自打宋祀和宋斌踏入室内的那一刻,王易徽就将自己的心神从手中的法令上抽离了开来,瞥了眼沙漏,发现还没到自己规定学习的时辰,便连眸子都冷了起来,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宋祀早已被他们班漠视的态度弄的火大,伸脚“砰!”一声踹在王易徽的课桌上。
砚台随着课桌晃悠,王易徽伸手将其拿起,避免了被泼一身墨。
自从他长大后,知道在他这得不了好,宋祀已经很少来找他麻烦,今儿又是为何闹出这一出?
他还在思量,宋祀已经将原因告知了,“我警告你,管好你的女人,让她别来招惹我,不然我不会放过她的。”
那只还欲踢桌的脚,在半空被王易徽捉到,直接扣住了他的脚腕,力道之大,让宋祀感觉这只脚要断了,遂挣扎大喊:“你做什么,难不成还想打我,我要回去告诉阿娘!”
听到他要告状给长安公主,王易徽眸中全是戾气,脑子一闪而过,小时被他欺负,却让反咬一口,说自己先动的手,让自己遭到长安公主毒打的片段,扣住他脚腕的手不仅没有放开,反而力气更大了。
一字一句道:“你对明珠做什么了?”
脚还在人家手里,宋祀站立不稳呵斥宋斌,让他过来扶着他,纵使内心慌着,嘴里也不落下风,“明珠,叫的好亲切,就是不知道人家是不是真心要嫁给你的,还是想着当阿娘的儿媳妇。”
“你也别以为自己在蹴鞠大比中胜利了,就得意,我已经同阿娘说,那园子我要了,你以为园子还能在你手里待多久。”
看他这副样子,王易徽定定看了他半晌,骤然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