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习们都不用学生们动手,自己亲自将人抬起,风风火火去了医馆,这可是侯爷的儿子,要是真在国子监出事,那还得了。
祭酒问:“谁动的手?”
苻令珠闭上了眼,真的,这点面子全丢了,磕磕巴巴道:“回祭酒的话,是我……”
最后的一个我字,被王易徽的声音遮掩了下去。
“是我动的手。”
恩?
她睁开眼睛看向王易徽,他为什么帮她应下此事?
肚子里又冒什么坏水呢。
她苻令珠敢做敢认,不需要欠他人情,便急忙道:“祭酒,不是沛笙动的手,是那家伙先出言辱骂我妹妹,我才同他起了争执,沛笙是代我领罚。”
半点不让其帮忙的小娘子,成功让王易徽的神情变得冷上三分。
祭酒负着手询问:“你一个小娘子,将人打得都站不起来?”
苻令珠:这,祭酒你让我怎么回,我不就是打的狠了点,总感觉回了你之后,我就成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力大无穷、武力高强的小娘子。
“在场那么多人,是你包庇就会有用的?”祭酒转头看向国子学和太学的学生,“是谁打的?”
啊……所有充当木头人的学子,抬起他们颤巍巍的手指指向苻令珠,听见祭酒一个带着明显转折音的“恩?”,他们你对我,我对你的互相看了一眼。
恰在此时,王易徽咳嗽了一声。
众人手指一弯,齐刷刷转了个方向,指向了王易徽。
太难了,他们还是当鹌鹑比较好。
苻令珠:???
“事实已经清楚,一个动手打人,一个妄图搅乱真相,替人领罚,两个人都有错!就各自代表国子学和太学给我关禁闭去!”祭酒一锤定因。
“还有你们,一道菜也值得争抢起来,从今日起,东阁对你们暂停供菜,所有人都给我去膳食堂吃饭!”
国子监有免费供应伙食的膳食堂,又为何开了另外一间专门花钱点菜的东阁。
自是因为,膳食堂的饭菜仅仅能裹腹,什么口味、什么点心、什么新菜,不存在的。
这让从小就穿金戴银的学子们,顿时发出了不满的嗷叫,在祭酒的一个眼神下,又憋屈的咽了下去。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王易徽和苻令珠跟着祭酒去关禁闭。
国子学和太学,于今日达成了互相合作的成就,可谓值得记录在国子监记事上的大事!
禁闭室里,苻令珠跪在蒲团上,不断扭动身体,想让自己跪的舒服点,可不管怎么动,都膝盖痛,这副身体果然还是太娇弱,不然她也不会踢董姜踢的脚疼。
她百无聊赖地偷偷伸直一条腿,也不是没跪过,前世她跪的还少了,最长的一次,她从黄昏直接跪到第二日清晨,最后是下了大雨,她才被陛下叫起来的。
不过在国子监挨罚还是头一遭啊,想她为了维护自己岌岌可危的面皮,连看书都要偷着看,结果栽在了董姜身上。
还是打的轻。
话说,王老狗被祭酒叫去哪了,说好的两个人一起关禁闭呢?
房门发出了轻微的响动,吓得她一猛子收腿跪好。
“三姊。”
苻令珠松了口气,让偷偷摸摸前来看她的苻汝真赶紧回去。
苻汝真泪珠坠坠,赶她也不走,同她一起跪下,说道:“三姊,是我连累你了,怎么办啊?三姊把董姜打了,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放心好了,没事的,你姊不是那种一冲动就上头的人。”
你都把人打的差点昏过去了……
苻汝真的眼里满满都是对她之言的不信任,一副你就安慰我吧的表情,苻令珠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心里感叹着手感果然很好。
“三姊没骗你,收拾董姜在国子监才是最合适的,因为不管我对他做什么了,都能用一句同窗冲突来解释,如果在国子监外打他,那打的是侯爷之子,金吾卫就先不会放过我。”
苻汝真嘴唇动动,“三姊,你为什么要出国子监打董姜?就算是在国子监,我们也招惹了侯爷啊。”
她说完头一低,显然难受极了。
一个仅生活在苻家和国子监的小娘子,单纯又善良,怎么知道人心的弯弯绕绕。
苻令珠不想将她养成一个只将眼光放在后宅的女子,她的堂妹理应得到更宽阔的未来,因此给她揉碎了讲。
“董姜是侯爷之子没错,但这件事是他先口出狂言在先,侯爷如果出手,那必然落人口实,况且再过几个月,国子监就要组织天字班的生源去朝堂实习,到那时董姜就不是白身,而是有官身的人,再做什么,更不合适,所以在这个时候对董姜动手,是最好的。”
苻汝真听的一愣一愣的,愣是听出了她三姊早就在做打算,这次事件只是董姜跳了出来,被她捉住了之感。
她觉得荒谬,只听三姊说,“真真,三姊问你要一句话。”
“三姊你问。”
苻令珠再次揉了揉堂妹的头,语气带着诱哄,“你可愿意和董姜解除婚约?只要你点头,三姊帮你挡下伯父、伯娘,一定让你和他解除婚约。”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解除婚约的苻汝真,杏眼睁圆,轻声问:“我可以吗?”
“你当然可以,”苻令珠知道从小循规蹈矩的堂妹一时间接受不了,解除婚约在她眼中那就是大逆不道,她再接再厉道,“真真你想想,你可有同伯父、伯娘说过自己不喜欢董姜?他们可知道董姜的真实性情,他们若是知道,又怎么舍得推你入火坑。”
“你说对不对。”
苻汝真:“对,对的吧?”
苻令珠最后摸了摸她的头,“你先回去想想,等三姊出了禁闭,就同教习请假,陪你回家退婚。”
被祭酒骂了一通,回来就被姊妹两个说悄悄话拦在门外的王易徽,等苻汝真走后,才推门重新而入。
“倒是没想到,明珠糊弄起人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他跪在她身边,就如同一个太阳般,源源不断散发热度。
苻令珠差点被突然出现的他吓死,下意识想呛声,就听祭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们两个不许说话,好好反省!”
作者有话要说: 祭酒:休想在我面前用障眼法!
第10章 欲哭
光线昏暗的禁闭室内,苻令珠刚反应过来,王老狗叫她明珠了,谁让他叫的。
还让她欠了他的人情。
满心愤愤,却因为祭酒的话不能出声,憋得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低气压。
王易徽稍稍侧头就能看见小娘子咬着自己的下唇,一脸不乐意,便愉悦起来,眼里藏的都是笑。
他没告诉苻令珠,自己已经听见祭酒离去的脚步声,压低声音道:“若是小声说话,祭酒是听不见的。”
苻令珠牙根有点痒,也跟着小小声,用气音回复,“好呀。”
呸,谁要和你说悄悄话。
王易徽总抿成一条直线的唇,有了弧度,小娘子细小的声音就如刚破壳而出的鸟雀,稚嫩又可爱,朝气蓬勃。
他道:“明珠不希望我代你领罚?”
苻令珠心里:呵,当然不希望,谁稀罕欠你人情。
嘴上却说着:“沛笙维护我,我自是开心的,但是,会牵连到沛笙的。”
她可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完美未婚妻,看看多为王老狗着想。
王易徽仗着苻令珠不抬头看不见自己,嘴角弧度更大,为了他好?还真是谎话连篇。
“明珠不必自责,我承担下打人之责,也不过会被教训一二,若是牵扯上明珠,才是不妙,两害取其轻。”
苻令珠深深的叹息,不就是因为如此,才会欠下人情。
这件事由祭酒盖棺定论是王老狗动的手,可以说将她摘了出来。
让她不用面对她是暴戾小娘子的流言蜚语,就算在场的学生们说出些什么,不明真相者也只会说传言不真实,国子监都确定是王易徽动的手,还将责任推给小娘子。
至于当事人,她想,他应该不愿意将,自己被一个小娘子打了的事情说出去,那就太丢人了。
而王老狗的亲娘再不喜欢他,本身也是一位公主,董姜的父亲看在长安公主的面子上肯定要有所顾忌。
想对她动手,就得掂量一下,王易徽为什么替她认下打人之事,她毕竟与其有婚约。
所以说,人情欠大发了。
哎。
欠王老狗人情,这实在让人不舒服。
算了,就用她前世得到的那个消息抵了吧,本来是想将消息卖给那位侯爷的对手,白瞎一个赚钱的好机会。
她装模作样沉思片刻,表现的有些为难和一点犹豫,轻声道:“我收到一则消息,不知对沛笙有无作用,是真是假,董姜的父亲,有一个私人盐场,位置就在沿海常州。”
盐,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大堰对其把控非常严格。
在她成为楚国公时,先后三位监察史死在常州,因而引起注意,才将董姜的侯爷父亲有私人盐场,贩盐牟利之事爆出。
这个消息告诉王老狗,只要他去调查,就会发现那是真的,之后不管他是将盐场据为己有,还有揭露出来,他都能从中获得巨大的利润。
这个人情还的足够彻底吧!
王易徽静默地看了她半晌。
往常书本不离手,张嘴之乎者也的小娘子,一场考试就去了丙班,骑射、蹴鞠样样在行,动手打人用的都是亡命之徒,奋不顾身的打法。
而且还是骨子里渗出来的方式,一看就是打的次数多,形成习惯了。
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娘子,是怎么学会的那种招式?
还知道一位侯爷隐秘藏匿盐场之事,知道此等密辛,那动手打人很大可能是她在早就谋好后路时,才出手的。
最重要的是,突然转了性子,不退婚。
明珠,你想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苻令珠:???
第11章 无泪
苻令珠双眼放空,胃里已经搅成一团,饿的她现在只想吃东西。
除此之外,仅剩的思绪想的是,她要是从禁闭室里出去找东西吃,祭酒会不会一怒之心直接将她撵回家。
实在是饿怕了,流亡之时,那种抓心挠肝,饿的恨不得去啃两口土的日子,她真的半点不想回忆。
她能接受中午晚食一个时辰,是因为她要看书,而且她在宿舍放了糕点,就是怕饿肚子。
可是,从得知小堂妹被董姜欺负,气势汹汹去找人,花了一顿力气将人暴打一顿,到关到紧闭室中,连一口水都没有喝到。
小小的深呼吸起来,她努力吸着肚子,仿佛这样就能不饿起来。
她苻令珠人生中第一次被关禁闭,简直凄凄惨惨戚戚。
她那副霜打了小白菜,委屈巴巴的样子,实在太明显,明显到王易徽想忽略都不行。
他见她从最开始板板正正地跪着,后来腰越来越弯,最后破罐子破摔般捂着自己肚子萎靡不振,略微思索片刻,就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略微活动了一下双腿,避免一会儿起身因为跪麻了腿而踉跄。
禁闭室里空荡荡的,别说桌椅板凳没有,就连老鼠都没有一只。
王易徽特别熟悉禁闭室一般,直奔禁闭室的墙壁而去,在每一块砖上“叩叩叩”起来,直到敲到一块和其他砖不同的声音。
他将那块砖拿了下来,里面竟有光亮出现,两个小孩巴掌大小的油纸包就放在墙内,被他取了出来。
已经饿得没有任何精气神的苻令珠,是在王易徽走到她面前,才发现这人起身了,从进禁闭室开始就一板一眼跪着的人,怎么突然违反规则,站起来了?
她有气无力地仰头看他,挑起眉,眼睛里写满了你要干什么。
王易徽见惯了神气的她,这样的苻小娘子还是第一次见,顿时有些心软,温声道:“饿了?吃吧。”
听到吃,苻令珠眼睛倏地爆发出光彩。
几乎是迫不及待伸手,两只白嫩嫩的小手手心向上翻着,整个人都是那么柔软和无辜,“吃的?你哪来的吃的?你真的有吃的?”
王易徽将右手放在嘴边,遮掩住自己笑起的嘴角,轻咳一声,然后将两个纸包一左一右放在她两个手心上,解释道:“禁闭室前前后后被使用过太长时间,早被学生们琢磨出了应对之法,他们偷偷,挖开了一块和外界相通的砖。”
“之后被学生秘密相传,每一个关完禁闭的学生,吃完了放在砖里的食物,就会在砖里重新放上一份留给后来者。”
“还有这种事?”苻令珠接过油纸包,顿时整个人都有力气了,腰板都重新挺了起来,一边扒着油纸包,一边问,“那要是长时间没有人关禁闭,里面的食物坏了怎么办?”
她说着自己也有点担心,手里的食物会坏掉,屏着气彻底扒开油纸包,看见一包蜜饯、一包糕点,都没长毛,这才放下心。
“长时间没有人被关禁闭时,如果有人进了禁闭室,他外面的同伴会给他悄悄放食物,”王易徽说着,指了指苻令珠手里装糕点的纸包,“这包糕点应该就是外面的人放的。”
苻令珠捏起一个铜板大小的新鲜粉色糕点,嗷呜一口放进嘴里。
甜、香、好吃!
啊,活过来了。
王老狗还算有点用。
她嘴巴不停动来动去,没个停歇时候,王易徽从她身旁重新跪了下去,却没跪在蒲团上,而是将其往苻令珠身边推了推,“我腿上带着护膝,这个蒲团你用。”
苻令珠扫了一眼王易徽的腿,顿时觉得好直。
呸呸呸,看哪呢。
行,腿上真有踢蹴鞠的护具,吃人手短,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眨着眼睛看了他半晌,终还是将蒲团垫在了自己身下,别说,垫两层的感觉就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