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质,苻质他长叹一口气,甚是无力,“我们苻家如何承受的起一位侯爷的怒火。”
苻令珠小声道:“说来说去,伯父就是舍不得这门婚事。”
刚才过来的几人,早已将苻令珠的话听在耳中,前因后果了解的差不多。
大伯娘都没给伯父苻质说话的机会,只看着苻令珠问:“明珠,你刚才所言,可是实话?”
“明珠所言句句属实。”苻令珠看着她,伸手将苻汝真从身后抓了出来,手上用劲给她力量,说道,“真真,大声的告诉你的父亲和母亲,你想嫁给董姜那个无赖吗?”
苻汝真从小就听话,从没反抗过自家父母,可看着三姊为她打抱不平,还要受父亲指摘,早已内疚的不行,努力瞪圆眼睛说:“女儿不愿。”
她自己以为自己的声音是喊出来的,但其实,都比不上苻令珠同苻质顶嘴的一半音量大小。
但这也足以让大伯娘听个真切。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何会不心疼,本以为丈夫给女儿求了个好婚事,她也觉得嫁给侯爷的嫡次子是绝无仅有的好事,可如今看来,她的女儿还指不定在董姜那吃了多少亏。
不然就以她那个胆小性子,如何说的出反对之言。
“退婚!娘明日就去董家给你退婚。”
苻质按住突突直跳的额角,“夫人,你莫要跟着明珠他们闹。”
大伯娘极为冷静,只有被她拉过手的苻汝真能感到母亲的颤抖,“你若不同意,那便和离,你堂堂三品吏部侍郎怕一个侯爷下手,我杜家不怕。
儿子一直是你教养的,女儿却是我一手养大,她的脾气秉性我比你更了解,董家不是良善人家,她嫁过去,只怕吃了苦也要往肚子里咽。
我这个做母亲的,心疼,你也莫想利用我的女儿,走,真真,跟娘回去收拾东西,今日去你外祖母家住。”
苻家的当家主母,当着众人的面直言要同苻质和离,可唬了大家一跳。
唯独苻令珠挑了挑眉,欣慰的看着苻汝真被大伯娘拉走。
大伯娘杜惠怎么看都是一位标准主母,既威严又和煦,只有同大伯娘一起经历过流放之路的苻令珠知道。
大伯娘是一位多么坚韧的女子,咬牙抗下流放族人的怪罪,默默替夫君赎罪,不管谁倒下了,她都撑着一口气,走在最前方。
流放之路多谢她的照顾,要是没有她,她和真真不可能跑出来。
所以,她对大伯一家,当真是又恨又感谢。
有大伯娘为真真撑腰,她这口气就算松了出去。
事实也当真如她所想,在大伯娘带着真真去杜府后,大伯苻质终还是撑不住,更别说有苻令珠和他顶嘴在先,苻铎一家都不支持,明里暗里告诉苻质,他们都不怕侯爷。
在他同意和董家退亲后,大伯娘给苻令珠送来了一套徽州的笔墨纸砚,价值千金。
她父亲每个时辰都来她院子晃悠一圈,捧着那套东西爱不释手。
在经过足够的心理建设后,苻令珠终于向她父亲出手了。
“父亲,这套笔墨纸砚送你好不好?”
“咳,明珠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父亲教教我课业吧,从……最基础的教起。”
又能拿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又能和乖女儿培养感情,苻铎欣然接受之!
然后,苻铎凌乱了。
第14章 团子
柳絮飘飞,蝉声阵阵,大堰宫墙内,一国之主正观赏笼子内的黑豹。
黑豹毛发油亮,一双深绿的眼睛盯着带给它威胁之意的男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只要打开笼门,它就会扑出来,一口咬住男人的脖子。
大堰国主年近四十,没有突出来的肚子,也没有精致奢华的气息,整个人精神奕奕,身姿挺拔,猿臂蜂腰,指着笼中黑豹道:“沛笙,你说把这个畜生放出来会怎样?”
王易徽冷淡的瞥了一眼黑豹,说出的话很不客气,“怕是来不及将陛下从其口中救出。”
“哈哈哈,”国主拍了拍王易徽的肩,并不生气,“你啊你,什么时候也能学学别人,对我说两句好话,王公公,你来学学,那些大臣听见我问这话,都是怎么说的。”
白公公低头,而后笑着回道:“陛下乃真龙之子,这畜生一出笼门,必然心悦诚服。”
“听到没,这才是答案。”
国主挥手让白公公等伺候的人退下,这才带着王易徽坐到亭中,“无事不登三宝殿,自打你入了国子监,你就说要遵守国子监的规矩,还是第一次来寻我,何事啊?”
“我同祭酒告假了。”王易徽今日穿的宽袖长袍,俊秀无双,银白色的袖边被撑起,他从容拿出一张纸递给国主。
“盐场……这些人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国主扫了一眼,便将其放在桌上,半点没去怀疑王易徽得来的消息来源,对他的信任可见一斑。
“上面的信息还望陛下派人再重新查探一番。”他得到苻令珠的消息,便直接呈上来交给陛下,不居功也意味着即使什么都没有,也不关他的事。
如果找到盐场,那便是大功一件,陛下总不会亏了他。
两人说着盐场的事情,国主突然想起涉及盐场的侯爷之子,“我若记得没错,你那未婚妻的堂妹,要嫁的就是这位侯爷的嫡次子?”
王易徽顶着国主玩味的目光,冷静的回道:“正是。”
像是发现了什么,国主点点他,“我说你今日怎么好心情来寻我,合着只是想给你的小美人出气。”
董姜和苻汝真的婚事,让董家和苻家彻底交恶,两人在朝中,前脚一个有奏,后脚一个弹劾,互相指责。
尤其是苻汝真的同学们,都往家里传了话,别的不说,只说自己在国子监被董姜欺负了,夫人们的小枕头风一吹,又有苻质牵头,不少本就跟侯爷不对付的人,也相继下场找麻烦。
他们吵来吵去,倒是让国主不堪其扰,调查了一番根源,这才知道因于儿女婚事。
本是做中立人的国主,不打算插手两家的事,可王易徽呈上来了密报,涉及盐场,他不得不慎重,又怎会任由侯爷独大。
可不就变相维护苻家,将苻家摘了出去。
“沛笙啊沛笙,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此话当真不错。”国主虽话中充满了打趣之意,但面上却在满意的笑着。
冷心冷肺的孩子,终还是会为别人的事情帮忙,总算还有点人情味。
“好了,这事你便不要再插手了,你倒是先同我讲讲,你和苻家那小娘子到底怎么回事,之前不都闹腾的要退婚了?”
他都做好准备,举办个什么赏花会,给他挑人。
王易徽沉默,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苻令珠又想做什么,自然也没有办法回答。
他长时间不说话,谁料反倒让国主误会,他颇有些忧心忡忡,“难不成,你当真记恨她不想嫁你,想等婚后在磋磨人家?这为她家打点前后的只是做给人家看?”
国子监的风言风语,国主自然也是拿当笑话一般听了,可眼下,他显然是把笑话当了真。
“你这可不行,不管如何,人家小娘子等了你三年,已将最美的花期错过,便是想和退婚,做的不对,你也不能生出磋磨人家的想法!”
王易徽不得不中断国主逐渐发散的思维,“陛下,我并没有如此想过。”
国主狐疑的看向他,脸上写满了,我不信。
但转念一想,不管如何,能引他动了关注,总是好事,慢慢的,性子肯定能扭转过来。
看着现在的他,就好像看到了小时候总是带着伤的那个孩子,倔强的说自己不疼。
哎,造孽,好好的孩子,变成这般模样。
那个时候长安公主还没和王易徽的父亲和离,但是作为一名军人,镇守沙场是本职,两人聚少离多。
加之长安公主痛恨自己不得不嫁给,死了媳妇的王易徽父亲,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前任丈夫,生下王易徽后,轻则训斥,重则动手殴打。
小小的年纪,就带了一身的伤。
警惕着周围靠近他的一切生物。
那时,正是他初为人父,满心柔肠的时候,虽和他面上是表兄弟,但已然是拿他当儿子养。
时不时就要叫他到府上玩,可以说,对他投入的感情,比对亲生孩子都多,毕竟他的儿子们还得争夺自己的位置,王易徽不会。
长安公主和离后,他过了一段消停日子,但没过几年,他的父亲又战死沙场,让他日渐长成了这副冷冰冰的模样。
倒是希望,那苻家小娘子,是真心待他的,便道:“若是没有,婚后定要好好待人家,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人家的,天天抱着蹴鞠球,等她找你玩。”
说到那个小蹴鞠球,王易徽眉目都舒缓了起来。
那是一个遍地白雪的冬日,趁母亲不注意,偷跑出来在小易徽在园子里寻了棵树,就蹲在雪地里,想着母亲刚才的打骂,没忍住,啪嗒啪嗒掉着眼泪,一边掉,还一边用袖子将眼睛仔细擦干净了。
远远看上去,就是一个可怜兮兮,没人要的小家伙。
怀里抱着自己特别宝贝的小蹴鞠球,跟着父亲来做客的小明珠,四岁的年纪,在雪地里走得磕磕绊绊,瞧见了小易徽。
挂着铃铛,走起路来铃铃作响,鲜红的靴子停在了小易徽的面前。
“你为什么哭呀?你也被阿娘训了吗?”
小易徽不想让人瞧见自己哭,别过头不理她。
小明珠也蹲下来,学着他别过头,絮絮叨叨的跟他告状,什么今儿多吃了一块糕糕,阿娘说以后都不让她吃了,阿娘坏坏,什么她跑得太快,弄脏了衣服,阿娘生气把父亲都给训了,让父亲不准在护着她。
还说父亲给她亲手做了一个小球,小球特别好玩,特别漂亮,你要不要一起玩。
小易徽被她说的,想哭的心思散了不少,稍稍动了动头,看向她。
映入眼睛里的是穿着红彤彤,头上还带着兔毛,毛绒绒的毛团子。
毛团子见他看过来,赶紧显摆的将手里的小球举给他看。
那是一个系着许多五彩绳的小蹴鞠球。
他撇撇嘴,寻思着,这东西,他家里多的是,有什么好看的。
但上面的彩绳,一看就是她父亲特意为她编的。
都没有人为他做这些,父亲很快就要带着兄长们去西北,家里又只有他和母亲两个人了,小易徽难过地低下头去。
小明珠不明白,他都看见漂亮小球了,怎么还不高兴。
她往前挪了挪腿,可蹲的时间太久,腿麻,整个人就都扑在了小易徽身上。
身下是厚实的雪,小易徽没有摔疼,只觉得身上的小毛团温暖的像个小火炉。
“呀!”小明珠从他身上爬下来,一眼就看见了因为她扑过去,导致衣裳凌乱的小易徽,露出了青紫一片的胳膊,
她大眼睛蓄了泪,“对不住,我不是故意弄伤你的。”
宝贝的小蹴鞠球也不要了,扔在一旁,她捧着他的胳膊,呼呼吹着,“阿娘说,吹吹就不疼哦。”
吹着,她还得用自己满是泪水的眼睛去看他,看他没有反应,更用劲呼呼吹。
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胳膊,让他愣了。
然后,他就听见小毛团期期艾艾说:“呼呼就不疼,不疼就不能告诉阿娘哦。”
她嘴里的阿娘,应是说那位管着她的阿娘,而不是自己的。
小易徽缩回自己的胳膊,“嗯,我不告诉,这伤跟你没有关系。”
小明珠只听见不告诉阿娘,就兴高采烈起来,压根没管他的后半句话。
眼珠子在他胳膊上转一转,她瞄到小蹴鞠,立马将其塞在他怀中,这是,赔礼,对赔礼!
“这个给你哦,你真的不能说哦,你不说,我下次来找你玩哦。”
“嗯,不说。”
得了小易徽的承诺,小明珠立马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雪,拽着婢女火急火燎地走了。
小易徽抱着怀里的蹴鞠球,笑了。
然后,他等啊等,等到当初的小毛团变成自己的未婚妻,也没能等到她来找自己玩蹴鞠。
他从回忆中抽出,看着国主道:“这回不等了。”
国主想了半晌,才想起来被他看过一眼就扔了的名单,“哦,你们国子监的蹴鞠比赛,我记着上面有苻家小娘子的名,但是怎么没听她训练过?”
“嗯,我替她报的名,她现在还不知情。”
第15章 太学之光
蹴鞠又叫马球,在大堰不仅是军队必须要训练的科目,还是一项被广受欢迎的运动。
不管是高官贵族、平民百姓、男女老少,都以能玩好蹴鞠为荣。
每年大堰的国主都会举办一场盛大的蹴鞠比赛,比赛会有金吾卫、国子监、甚至军队里的军人,赢得胜利,会有极其丰盛的奖赏。
而国子监为了蹴鞠比赛,会在每年选拔出一支最优秀的队伍,在国主面前,同一干人等比赛。
现在就是国子监选拔人选的时候,整个丙班都人心荡漾,虽然手里拿着书,但没一个人能看的进去。
到了下课,立刻聚在一起。
“你报名了吗?这次沛笙要上场,胜的一定是咱们!”
“我报名也不会选上,清君你报名了吗?”
突然被问到的苻令珠,从书本里抬头,笑道:“没有呢。”
她哪有时间还去玩蹴鞠,书都看不过来了。
一想到她父亲那张五色脸,就觉得深深愧对。
真不是故意的,她这不是忘了么,嗯,她多看两遍,就能记住!
不然怎么办,她还有一群丙班宝宝要教啊!
幸好他们学的都不怎么样,自己有借口从头开始教,不然……
在同学们心里,是“为了保护妹妹,才特意考到丙班”、“为了沛笙,才特意考到丙班”的自己,会迅速跌落成,凭实力考到丙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