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他紧盯着她,她目光再怎样闪躲,亦觉得避无可避。
实在没办法,只好伸出右手,按着他的额头向后一推。
紧跟着自己退后一步,侧身,将左半身朝向他,量他看在她这条断了的手臂的份上,不会没轻没重地动手。
果然,柳逾白犹豫了一下。
她趁机退,再退,边退边说:“我要再考虑一下!”
柳逾白两步就能将她拽回来,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她这落荒而逃的姿势未免过于搞笑。
当然,他没笑,而是绷着脸,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走到她面前,小心避开她的手臂,伸手,自肩膀绕过去,用力将她后颈用力一托,让她扬起头来,随之说道:“考虑可以,先把定金交了。”
语气毫无置喙余地。
梁司月眼看他低下头来,遮住走廊顶上的灯光,将阴影投落在她脸上。
她除非闭眼,否则只能看进他的眼睛里。
可这种情况怎么能闭眼。
她不知道,他的呼吸和目光,哪一个更让自己觉得像是罗网里的飞蛾,无处可逃。
沉默一霎,他头又忽地往下一低。
这一下,近到只差分毫,鼻尖即能碰到一起。
她吓到直接闭眼。
然而,顿了一秒,却只听见一声笑,带起的气流在鼻尖上轻轻拂过。
她的脸颊被两根手指轻轻一捏。
随即,呼吸和气息都远了。
睁眼,他已经退开,一手插袋地往前走去。
背影轻快,仿佛将恶作剧得逞的得意,都挂在了后脑勺上。
第45章 4.1
“王冠所彰显的一切固然重要, 然而比起你的王冠,我更爱你的心。”
——安徒生《夜莺》
·
回到病房以后,柳逾白和莫莉也准备走了。
临走前柳逾白让梁司月好好休息, 又嘱咐小琪一定照顾好她。
小琪还记得生活制片魏哥说要派个护工过来的事,提了一嘴。
莫莉问她, 是不是晚上一人顾不过来, 要不要她现在去帮忙找人。
小琪忙说:“忙得过来的, 只是他们明明说了要派人的,都要到休息时间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梁司月急忙朝小琪使眼色, 叫她别说了, 她很怕柳逾白听进心里又要兴师动众。
哪知道柳逾白目光一下便扫过来,“你挤眉弄眼的干什么?”
“没……”梁司月小声说。
柳逾白轻哼一声,他太了解她的心理了, “该属于你的权利就得争取,人都欺负到你头上了, 你还想大事化小。”
让小琪明天早上一起来, 就给这个姓魏的打电话交涉,要是敢有怠慢, 汇报给他,他亲自去解决。
事儿说完了, 柳逾白顿了一下,看梁司月坐在沙发上, 三角巾挂着伤臂的模样, 实在怎么看怎么可怜,便走过去,最后再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 “走了,早点睡。我明早再过来,有事给我打电话。”
梁司月乖巧点头。
柳逾白走之后,梁司月在小琪的帮助下,勉强洗漱完毕。
她在床沿上坐下,让小琪把手机递给她。
但是犹豫之后,还是决定先不告诉父亲和外婆自己受伤的事,不然他们在外地,着急忙慌的,以外婆的性格,一定要跑过来陪护,她不想外婆这样颠簸。
梁司月将手机锁定,放在枕头底下。
小琪过来扶着她躺下之后,去衣柜里找出来一条毛毯,关上灯,就去休息区的沙发上躺下了。
房间并不完全黑暗,房门的上半窗户里,透进来外头走廊里彻夜长明的灯光。
梁司月仰躺着闭上眼睛,却并不能立即入睡。
这一整天,实在过得跌宕起伏,好像必须要花一点时间才能将它们完全消化。
尤其,是和柳逾白有关的事。
所谓“心花怒放”的感觉,她终于体验到,是哪怕发着呆,只要一想到他的名字,都会不自觉露出微笑。
心脏还悬在半空,鼓胀着没有办法立即落地。
她想了想,右手屈过去,摸了摸枕头底下,将手机拿出来。
小琪还没有睡,拿着手机在更新每天的工作备忘录。
觉察到病床那儿手机屏幕亮起,她忙问,是不是要联系谁。
梁司月说:“没……我给池乔发条消息,马上就睡。”
她单手拿着手机,操作起来实在有一点不方便,勉强地编辑完了一条微博,然后打开微信给池乔发了一条语音消息:我拍戏受伤了,怕你在别处看见消息担心,所以跟你说一下。我明天做检查,后天手术。
她等了等,池乔没有回消息过来,可能是在忙,于是又语音告诉她自己马上睡了,有什么事情就给她留言,她明天早上会看到。
刚想放下手机,顿一下,又再次打开微信,给柳逾白发了一条“我要睡了,晚安”的消息,紧跟着点他头像进入设置界面,点击一下,“置顶”的条目设置成功,变成绿色。
等切出来,柳逾白已经回复她:“晚安。”
梁司月微笑着盯着屏幕看了几眼,呼出状态栏,将手机设为飞行模式,锁定,再塞进枕头底下。
等再闭上眼睛,便觉得今天这一天终于可以以感叹号落下帷幕了。
-
早上七点刚过,梁司月就醒了。
洗漱过后,等护士过来做常规检查,并送来体检的项目单。
梁司月早上必须空腹,连水也不能喝,就让小琪不用等她,先去把早饭吃了。
小琪说,柳总一会儿可能就过来了,等人到了她再去吃。
梁司月将枕头底下的手机拿出来,关闭了飞行模式,微信立即刷出来一堆的微信消息。
大部分是池乔发来的,刷了整整一屏幕:
“卧槽你发微博了?!”
“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你跟柳总又是怎么回事?他跟你表白了?!”
“你睡了吗!睡了吗!”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睡得着!”
“那你先好好休息,明天做完检查了有空一定给我打电话。”
“你手术以后要住院吗?住几天?我看看能不能抽出时间过来探望你一下。”
梁司月先切出去,打开自己的微博。
睡前所发的“池乔姐姐英明神武@BNG-池乔”这条微博的评论区里,已经超千评论了,点赞最多的,却是有粉丝在问她:“听说月月拍戏受伤了?没有的话求辟谣,好担心[可怜][可怜]。”
往后则是:
——“啊啊啊啊梁乔遗梦还能再磕一百年!”
——“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梁司月笑了笑,回复了第一条:“已经在治疗了,别担心。”
再切回到微信,给池乔拨了一个语音电话。
池乔立马就接了:“你终于打电话给我了?伤怎么了,还好吗?还有还有,柳逾白真跟你告白了吗?什么时候?怎么说的?……”
声音之大,语气之激动,让梁司月怀疑自己是不是开了免提。
她正要开口,却见一旁小琪明显是听见了池乔的话,愣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立马又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冲她飞快地摇摇头,表明自己什么也不会说的。
小琪并不是迟钝的人,有时候也觉得,大老板对小月的关心过了头,但她观察了这么久,排除掉了两人是“那种关系”的想法。
圈子里不是没有某个老板,就是要偏爱手底下的某个艺人的情况,她以为柳梁二人也是属于这一类。
——毕竟她跟着梁司月都有一年多了,两个人要是那种关系,早就该是了吧?
谁能想得到呢?
战线可以拉长到这种程度,就很离谱。
梁司月叫池乔别激动,能不能一件一件地问。
池乔在“友情”和“八卦”之间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前者,“你伤怎么样了?”
“还好,手臂骨折,没有太严重。”
“手术有人陪着你么?”
“嗯……柳逾白在的。”梁司月小声说。
池乔早就迫不及待要将话题转回来了,听她主动提起,哪里能放过。
梁司月不好意思当着小琪的面说柳逾白的事,尤其她刚刚才一副仿佛受到了惊吓的表情,于是只说:“我等会儿就要去做术前检查了,结束以后如果有空,我再跟你打电话细说?”
池乔无奈极了:“行吧你就憋死我吧。”
挂电话之前,梁司月笑说:“微博我可以删了吗?”
“不可以。”
过了片刻,有人过来敲门。
小琪跑过去将门打开,来的不是柳逾白,而是魏哥,带着一个中年女护工。
他一脸赔笑:“真是不好意思,想着得给梁老师找个妥帖细心的,就耽误了些时间。这个阿姨您先用着,要有哪里不合心意的,您跟我说。”
梁司月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魏哥又对小琪说,住院期间的一切日常花费,包括吃喝、出行,都可以留一下小票,到时候交给剧组,一起报销。
态度之殷勤,与昨天明显走流程似的完全两样。
等魏哥走了之后,梁司月问小琪,“你给他打过电话了?”
小琪说还没打,原本想等到八点钟——一般的上班时间到了再打的,她撇撇嘴道:“肯定是听说了柳总要亲自管这件事,怕得罪人,就巴巴地跑过来了。”
梁司月一时心情有些复杂,之前在何讷的剧组还不觉得,可能那部剧毕竟是柳逾白投资的。
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圈子里跟红顶白真能到如此不加掩饰的程度。
一会儿,护士过来检查,抽了梁司月几管血,顺便送来体检项目表。
她正被小琪帮忙按着抽血点,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直觉促使着抬头一看,来的果真是柳逾白。
他今日没穿得那样正式,很日杂风的打扮,一件藏蓝色的T恤,搭黑色暗条纹休闲裤,脚上一双系带的休闲皮鞋,超过一米八的个头,肩膀平阔,简简单单的一身,也让他驾驭出模特一样的气质。
更特别的是,他今天戴了副眼镜,银色细边框的,斯文又冷感。
她印象中只见过一次他戴眼镜,还是好久之前,第一回 去他办公室的时候。
柳逾白走进来,顺手就接替了小琪的工作,棉签替她按着臂弯处,同时另一只手抄起放在柜子上的体检单,翻了翻,项目还挺多。
“那个……”梁司月出声。
“怎么?”柳逾白低头看她。
梁司月看着他所按的地方,“偏了。”
“……”柳逾白调整一下,按准。
按了一两分钟,不再出血了,柳逾白将棉签丢进垃圾桶里,拿起体检单,“走吧。”
梁司月愣一下才跟上去,“你要陪我去体检?你吃早饭没?”
“你检查完了跟你一起吃。”
梁司月不由就扬起嘴角,因为记得他说过,他一般早饭会吃得比较多,比较隆重。今天,却愿意为她舍下这个习惯。
一上午,梁司月就跟在柳逾白后头,跑完这头跑那头。
住院病人和门诊病人不是一个通道,效率会高一些,尤其她明天要做手术,等着要结果,医生已提前打过招呼。
但多少还是会遇上排队的情况,柳逾白虽然有点不耐烦,却也没说什么,陪着她坐在椅子上等,时刻注意检查室外LED屏幕上的叫号情况。
梁司月转头,时不时地偷看他,心里只有喜悦。
第一回 知道受伤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这个……”她伸手,指一指他的眼镜,“有度数么?”
柳逾白看她一眼,直接将眼镜摘了下来,往她鼻梁上夹。
有点晕,但应该度数不深。
这眼镜她戴有点大,但觉得好玩,中指按着鼻托,转过头去,想给他cos一个江户川柯南的标志动作。
却发现,他往LED屏幕上看了一眼,随即忽地转过头,盯住了某一处。
梁司月有点莫名,正要顺着看过去,他突然伸手,掌着她后脑勺,将她脑袋往他肩膀上一按。
“……怎么了?”
“有人拍照。”
梁司月手掌挡在眼镜上沿,一下便将脸埋得更深,下意识的动作,却没想过,这样其实反而更会给偷拍的人留下把柄。
好一会儿过去。
他脖颈的皮肤上,一股清淡的香味,让她整个都有点目眩神迷了,脸开始发热,便问:“……走了么?”
却听他愉快地笑了声,“骗你的。”
她立即想抬头,然而他早已预料到,手掌紧紧地压在她头顶。
挣扎了好一会儿,徒劳,她突然“啊”了一声,急忙说:“手……”
柳逾白赶紧松开,往她手臂上看,“碰到了?”
梁司月笑得狡黠:“骗你的。”
“……”柳逾白伸手便将她鼻梁上自己的眼镜摘下来,一副不给她戴了的架势。
梁司月愕然,觉得他简直幼稚。她不过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还生气?她都没有生气!
片刻,她注意到LED屏幕,“好像到我了。”
柳逾白要理不理的表情。
她只好拿起单子,起身,“……那我自己去了。”
柳逾白却跟着起身,右手伸过来,一下便抽出她手里的体检单,左手一把抓紧她的右手,“走吧,小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