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的丰功伟绩在前,袁蓓有资格下这样的判断。
袁蓓没听见应声,转头一看,老板正手臂斜撑着座椅扶手,发呆呢。
柳逾白:“倒是碰见过一个不无聊的人。”
袁蓓来了兴趣,“谁?演过戏吗,找来我看看?”
“圈外的。”柳逾白懒散靠着椅背,回忆那晚所见,仿佛星星熄灭的过程,“不过也就一双眼睛还有点意思,演技我估计,悬。”
“那也约出来看看。”
柳逾白沉思片刻,“算了。我们干的又不是什么好行当,犯不着把人都往圈里搂。”
平平安安的当个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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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司月后来又跟着池乔去做过几次类似的兼职,不是为了钱,后面纯是因为兴趣。
她小县城里长大的,周围的环境一成不变。
现在才知道,在保证自己生活在安全轨道上运行的同时,又能有机会观察和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十分有意思。
参加的多了,工作邀约也雪花片一样地飞来。
她很谨慎地筛选,不让兴趣和生活相对隔离的状态被打破。
为此,虽然池乔强烈建议,她还是决定不要开微博。社交平台上积累喜爱的同时,也意味着要做好迎接负面反馈的准备。
她又不是吃这碗饭的,为什么要在乎陌生人的好恶呢。
这种平衡她小心翼翼地维持了长达半年之久,某个休息日,收到了一通电话。
某文化公司负责人的电话,说有意向签下她,和公司现有的几名艺人组成一个少女偶像团体,集体出道进行演艺活动。当然,公司不算资质深厚,也不意与工业化的标准偶像团队竞争,他们打算走细分市场……
梁司月没让他把话说完,就直接打断了:“不好意思,我没有要出道的打算……”
“梁小姐可以来我们公司看看,当面谈一谈。”
梁司月再度回绝:“我想我应该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就不再耽误您的时间了。”
“好吧……”负责人不无遗憾,“那梁小姐加我个微信吧。”
这通邀约电话,池乔当然也收到了。
与她的回复不同,池乔很积极提出想去公司考察并面谈。
梁司月不意外池乔的反应,但还是有些怅然若失,因为突然间很清楚地意识到,如果池乔选择出道,那么她们的人生轨迹,一定,终将不可避免地转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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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池乔和那家文化公司进行到商谈合同条款这一步的时候,两人又接了一单兼职。
合作过好几次的中介介绍的,给某网游广告做群演。据说到时候某大咖会到场,拍摄细节涉密,就只告诉给了她们地点和时间。
两人依照约定时间到达,才知道那网游即是周洵代言的那一款。
梁司月难掩期待情绪。
和池乔去化妆间上妆,半途中忽的听见外面喧哗声动。
没一会儿,化妆间的门打开了。梁司月在镜子里看见周洵走了进来,立即转过头去。
周洵也看见她了,稍稍地愣了下,紧跟着微微一笑,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拍摄任务没什么难度,她们群演没有台词,只用面无表情地站在周洵身后,演好“仙君的侍女”这一角色即可。
和周洵一起代言的,是一位上升期的年轻女演员,台词功底差,又不怎么敬业,总是频频笑场。
周洵一个好脾气的人,也快失去耐心,最后不得已叫停拍摄,问那个女演员,如果迟迟不能进入状态,要不要给她一点时间酝酿,准备好了再叫他来。
这个话已经有当众点名批评的意思了,但周洵声音温和,且有些玩笑语气,气氛一点也不尴尬。
导演便趁势叫大家休息十五分钟再开始。
周洵没有回化妆间,穿着行动不便的古装,搬了个板凳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着有点儿自闭。
池乔小声地说:“周洵脾气真好,换成我就要发火了。”
“以后可能还要合作的,当众闹翻了不好吧。”
池乔点点头,下巴顶在她肩膀上,“你说,我现在去找他要签名,是不是不太好?”
两人对此很有自觉,但没想到有跟她俩一起来做群演的其他女生,趁这个空当机会直接就围上去了。
周洵脸上已经没了表情,却还是接了笔给她们签名。
签完以后淡淡一笑,站起身说了句“抱歉”,离开了片场。
梁司月望着他跟助理一块离开的背影,忽问:“小乔,你是不是带了巧克力的。”
“包里,你要吗?”
“给我吧。”
池乔回到化妆间,从包里找出来巧克力,递给梁司月。
梁司月接了就往外跑,喊都喊不回。
周洵的保姆车停在后方的停车场里,旁边有安保守着。
梁司月徘徊一阵,找不到办法靠近,又不好直接喊车里周洵的名字,想了想,最后还是原路返回了。
她看过一些有关于周洵的资料,才知道他很喜欢甜食,外出工作总会随身带一些。
刚刚一冲动,就想如果他现在吃点甜食心情会不会好一些,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可能自己带了。
更有可能,她的靠近,也会被视作无法拒绝,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的打搅吧?
梁司月揣着巧克力回到化妆间。
池乔:“你是不是追周洵去了?”
梁司月低下头,“嗯。”其实不沮丧,只是懊恼自己有点考虑不周。
池乔严肃神色,“这是私生饭行为,下次不要再做了,要是被他粉丝团知道了,会在微博上挂你的。
“……嗯。”
池乔盯她片刻,“真这么喜欢他,就跟我一起签约出道啦。这样再怎么咖小,也是同行,再接近他,顶多只会被骂蹭热度。”
“少来。”梁司月笑了。
第8章 1.8
这天的拍摄工作结束,返程的路上,梁司月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远在云南的二舅发来的,告诉她外婆旧疾复发,住院了。
梁司月跟梁国志商量以后,没有一点耽误地前去探望。
所幸情况比她想象得乐观许多,她在那边陪护了两三天,外婆出院。
外婆现在住在大舅家。
久未团聚,梁司月多留了两天,观察到外婆在大舅家里住得并不大舒心:
大舅和大舅妈两人很忙,到外地去进货,一去好几天不会回家。
大表哥和表嫂特爱玩,晚上出去唱歌混酒吧,常常凌晨才回来。外婆睡眠浅,常会被外头的声响吵醒。
大表哥和表嫂的小孩儿刚满两岁,破坏力惊人,他俩自己不带,一甩手交给了外婆。
可怜外婆这一生,带儿子,带儿子的儿子,再带儿子的儿子的儿子。
最近,外婆住院,他们才临时请了个保姆。
保姆也不尽职,小孩儿在地上爬,乱捡东西吃,她看到了从来不阻止。
外婆看不过眼,叫保姆多看着点儿。
保姆翻个白眼,把小孩儿从地上捞起来,粗暴抠出来嘴里东西。小孩儿哇哇大叫,不要她抱,要找曾祖母。
外婆也不顾自己刚出院,抱起小孩连声哄。孩子敦实的一身肉,健壮成年人抱久了都嫌累。梁司月看不过去了,把小孩接过来自己抱。结果小表侄认生,不要她抱,一碰就哭,谁哄都没用,只除了外婆。外婆没办法,只能继续抱着,边摇边哄。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梁司月很不舒服——
她送的那台按摩椅,表嫂嫌占地方,没多久就给扔了,自己买了台跑步机放在家里,也没用过几回,现在上面都挂满了衣服。
这事儿,电话里外婆从来没提起过,一贯只夸家里人对她多好多好,她多么的享清福。
探望结束回去以后,梁司月越想越不放心。
梁司月出生没多久,妈妈就去世了,她基本算是被外婆带大的。
那时家里欠了债,老家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梁国志不得已将女儿托付给岳母,自己去外地寻找机会。
梁司月被送到外婆家时才五岁,和二舅一家住在一起。
二舅一直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三十好几了还没在县里凑出一套房,只能带着老婆啃老,婆媳住在一个屋檐下,关系自是无比紧张。
二舅妈几乎天天跟二舅吵架,言辞间总要拐弯抹角地捎带上梁司月的妈妈,说就因为梁妈妈生了那么多年的病,跟个无底洞一样,掏空婆家掏娘家,才害得她一个无辜的人,现在嫁过来受这等窝囊气。
二舅妈生了两个孩子,三代五口人,再加一个梁司月,家里挤得简直不能住人。
想当然,梁司月这个拖油瓶,在外婆家里日子不可能过得多舒坦,表哥表姐时时捉弄她,二舅妈不但不制止还会暗自怂恿。
外婆知道以后总会回护几句,二舅妈便开始抹眼泪,说孙子和外孙女,既然带一个“外”字,合该亲疏有别,怎么到了外婆这儿,就只知道护短?到底是活人争不过死人哦……
外婆气得一句话说不出,偏偏不能拿二舅妈怎么样。二舅当时娶这个媳妇儿有多难,她不能为争一口气,就把人气走了,把这个家给拆散了。
梁司月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察言观色,不想让外婆夹在中间难做。
后来梁国志在外面挣到了钱,一部分还债,一部分寄到外婆家里,梁司月的日子才好过一些。
读初一的时候,梁国志资助了二舅一笔钱,二舅前去投奔大舅,合作做生意,并在外地定了居。
梁司月这才完完整整的,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空间。
但没和外婆单独生活几年,外婆就生了一场重病。
住院期间,两个儿子从头到尾没请一天假回去看看。街坊邻居议论纷纷,说外婆这两个儿子简直不孝极了。两人受不了舆论压力,这才将外婆接去身边养老。
梁司月一直很不舍与外婆分开,但也知道自己如果执意留在老家,只会绊得外婆享不了清福。
——是的,她原本以为,外婆真如电话里所说,是去享清福的。
如果不是这一次前去探望,她可能永远也发现不了真相。
她现在自己和父亲住在一起,生活算不上宽裕,但绝对称得上舒心。
两边对比,让她很难安。
梁国志下班回家,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梁司月跟他讲了外婆的事,并委婉地问:“……能不能把外婆接过来住几天?”
梁国志知道这不是住几天的事,是女儿想替外婆养老。
他没说话。
梁司月也就不追问了。
吃完饭,梁司月收拾过外卖盒,拿去楼下扔掉。
回来的时候,梁国志把账本找了出来,趴在餐桌上一页一页地翻。
梁司月眼里的父亲,其实长相很是周正,只是眉头拧得紧了,拧得久了,日积月累下来,总有些苦相。
梁国志朝她招了招手,“小月你过来。”
等她在对面坐下以后,梁国志捏着圆珠笔,一笔一笔给她算账:外婆如果要来,肯定得换一个大一点的房子,少说得两室,还得带厨房,总不能让外婆也跟着顿顿吃外卖。这样的房子,还不能离学校太远,不然她上学也不方便,算下来,单房租一项,一个月少说就要四五千了。再加上水电费,燃气费,生活费……杂七杂八一堆开支,万一外婆病又复发,花钱更是没个上限。
梁国志说:“小月,我懂你的孝心。外婆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也想出一份力,但接过来住,我就有心无力了……你也知道,这些年挣的钱全拿去还债了,一分也没存下。而且,现在这个工作,我也不能保证能一直干下去,你见识过潘兰兰是什么样的人……”
梁司月沉默片刻:“我多接一些兼职呢?”
“你还在上学,影响成绩得不偿失。我想,外婆肯定也更希望你好好学习。”
梁司月其实没有为钱发愁过。
不是说不缺钱,而是因为她物欲淡,也从来不追求超出消费能力的东西。从前寄住在外婆家,都是有什么吃什么的,有肉固然好,吃糠咽菜也不是不能将就。
现在搬来和梁国志一起住,通过兼职挣了一些零花,一部分寄给外婆,一部分存在卡里,需要什么就自己买。
从来不知道,现实无所谓温情,只是一笔一笔冰冷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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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司月苦恼了好多天。
池乔发现了她有心事,连番追问。
梁司月两眼无神地望着池乔:“小乔,你知道有什么来钱快的工作吗?”
“现在兼职挣的钱不够你花吗?”
“不太够。”
“那就跟我一起签约出道啊。”
让池乔意外的是,这一回,梁司月没再矢口反驳她这个提议,而是若有所思。
池乔笑了笑,“对了,你是不是还没去过我家?”
梁司月第一次去拜访池乔的家。
池乔黏她黏到近乎形影不离,但意外的,从来不邀请她去家里玩。
今天,她才知道原因。
和传言中,池乔是被骄纵的白富美,家境优越的说法完全不同。
池乔的家,只在老城区一条普普通通的巷子里,家里经营一爿小水果摊。妈妈日常就看顾着小店,挣来的钱,抵一天的生活开支。爸爸是家政工,空调除尘、疏通地漏、清理油烟机……什么都做。
水果店的二楼,就是她的家,两室一厅的小格局,被前后建筑夹击得采光极差,大晴天里,屋里都是潮湿昏暗的。
池乔的房间里贴满了明星的海报,衣柜爆满,一扇门已经关不上了。她拿个板凳抵住,抱开了床上层层叠叠的衣服,叫梁司月就坐在床上。
没一会儿,池妈妈送来一盘新鲜的芒果,放下没多久,又拿来饮料……进进出出的好多趟。
池乔提出抗议:“我要跟小月说话,你不要再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