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安徒生——明开夜合
时间:2020-08-06 09:47:52

  池妈妈翻她一眼,“再跟我这样说话试试!”转而看向梁司月,笑说,“小月你想吃什么,就朝楼下喊一声,我给你送上来。我先看摊子去了。”
  梁司月笑着,“阿姨您先忙,不用管我们的。”
  池妈妈走之后,池乔从盘子里抓起一片芒果送进嘴里,“从初中开始,我已经存下有一小笔钱了……但你知道现在房价多少吗?我接这样一单一单的工作,永远不要想给我爸妈买一套房。”
  梁司月静静听着。
  “所以,如果这次机会合适,我一定会签约的。”池乔坐在床沿上,看着窗户。这东向的窗户望出去,是对面楼近在咫尺的防盗网,一半拿瓦楞纸糊住阻挡视线,一半晾晒着小孩儿的衣服。
  这让梁司月想到自己小时候住在外婆家的那间卧室。
  大的、采光好的房间都给二舅夫妻和表哥表姐了,她跟外婆住最小的那间。
  不朝阳,只有非常小的一扇气窗,锁死了推不开。
  她曾经在墙壁上贴了张蓝天白云的海报,当做窗外的风景。
  池乔惊讶,“我一直以为你虽然不是什么白富美,但家境终归会比我好一点。”
  梁司月摇摇头,笑了,“我们两个,是不是互相在对方面前打肿脸充胖子?”
  “你早说你也是贫民窟少女啊,你不知道我今天带你来,路上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
  “那我下回请你去我家,就扯平了。”
  两个人一时笑作一团。
  梁司月望向窗户,缓慢地说:“小时候一下雨,我就感觉自己像是住在水底。”
  四面倾覆的潮湿,久了有一种溺水的感觉。
  池乔点头,她太懂这种感觉了,“所以,如果有一根稻草递过来,我一定毫不犹豫地抓住。”
  -
  梁司月知道这个抉择可能会影响她一生的走向,来龙去脉都捋顺了,才最终下决定。
  去拜访了此前邀约过她的那家公司,合同条款一条一条抠着字眼弄清楚,再花时间给自己拟定了一个短中长期的职业规划。
  准备得差不多了,去找梁国志聊。
  她还没成年,签订合同需要监护人代理。
  梁国志一开始并不同意女儿的决定。
  他给柳文藻当司机,听过多少娱乐圈的八卦。且不说进圈了能不能红,即便红了,也意味着是以牺牲一生的平静为代价。
  他不希望女儿做出这样的牺牲,最好,她念完书,读完大学,找个工作,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
  梁司月却很坚定,一点一点分析给父亲听。
  她的学习成绩从来只在中游徘徊,不是没努力,相反她很努力地追赶过了,但怎么也追不上班里的那些同学,他们轻轻松松就能考一个叫她望尘莫及的分数。
  或许,读书也是有天赋这回事的,她的天赋注定不在于此。所以很遗憾,她可能圆不了父亲的名校梦。
  再者……她实在不想做“等我大学毕业以后”、“等我工作以后”这样的许诺,她现在所耽误的每一天,都是外婆正在煎熬的每一天。
  和外婆这一生所吃过的苦比起来,她这个决定算得上是什么牺牲呢?
  最后,跟着池乔长了这么久的见识,她不怯于承认,她实则不排斥那个五光十色的世界。
  或者,称之为虚荣也罢。
  如果外表是她的资本,运用这项资本,为家人换取更好的生活,在她看来是合情合理的选择。
  多次相谈之后,梁国志最终被女儿说服了。
  但他只有一个要求:你要守住底线。
  你明白我说的底线是什么意思。
  -
  柳逾白这天经过了柳家,过来看郑妈,给她带一盒西饼。
  很是巧,进院子碰见久未见的梁司月,来给候命的梁国志送落在家里的钥匙。
  柳逾白开车与梁司月错身,后者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看见是他,愣了一下,嘴唇微动,似乎是要打招呼,但没喊出声。
  柳逾白去了厨房,没等他开口,郑妈似已按捺不住地爆出来一个大新闻:“小月签了个公司,准备出道了。潘算是圈内前辈,你爸又是大导,老梁前两天把小月带过来打了声招呼。”
  “过来求人提携?”
  “真要潘提携,那这对父女这辈子不就得被人死死攥手里了?再说了,小月这个家庭背景,能有什么提携的价值?就单纯打个招呼而已。”郑妈觉得好笑,“这不是舍近求远么?要进圈,找逾白你不最合适?你手指缝里漏点儿,都够她吃饱了。”
  柳逾白笑了,“您当我这是废品站?”
  晚上还有个应酬,柳逾白不在柳家吃饭。
  取了车,开出大门,没行驶几步,看见了正沿着路边边往前走的梁司月。
  她穿一件白色的薄毛衣,水洗蓝色的九分牛仔裤,脚上是过踝的短靴。
  她好像在放空,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故意去踩住地上的落叶,跟个小孩一样。
  柳逾白手臂搭着方向盘,原想转弯的,不知道为什么鸣了喇叭。
  梁司月一惊,转过头来。
  柳逾白索性落下车窗,探出头,“过来,问你两句话。”
 
 
第9章 1.9
  正因为不想和柳逾白撞上,梁司月才给了钥匙就走,招呼都没跟郑妈打一声。
  哪知道柳逾白不好好留在家里吃饭,还是把她逮着了。
  她在柳逾白面前已经无所谓表情管理,顶多只端个礼貌的的架子,“柳先生什么事?”
  “我赶时间,路上说。”柳逾白将车门解锁,“上车。”
  梁司月内心挣扎了好久,才去拉后座门。
  当他是司机呢?柳逾白又出声,“坐前面来。”
  梁司月好不情愿地上了车,系上安全带。
  她平常听做司机的父亲科普,豪车也分等级的,尤其在一线大城市,有钱人家里谁没个几辆顶级超跑。
  相比较,柳逾白这辆百多万的奔驰,简直称得上是低调。
  车厢里开着空调,后座上放着他的风衣,他身上只着一件白色衬衫,领口和袖口的扣子都是开的,衣袖挽上一截,舒适为主的穿法。
  肉眼即能看出衬衫的剪裁有多好,可精良材质的衣衫并没有夺走视线的重点,反而尽职地做个陪衬,把他衬出一种绝版一样昂贵而难以企及的英俊。
  客观来说,柳逾白是要比周洵更好看的,皮肤也白了近一个度。却并非没有血色,而是呈现冷玉一样的质地。
  ……如果他不开口就好了。
  梁司月默默地想,那他就是完美的。
  柳逾白立刻就开口了,开门见山:“签的哪家公司?”
  梁司月难掩惊讶。她签合约也不过是前天的事,柳逾白的消息未免太灵通。
  “青木娱乐。”
  柳逾白蹙眉,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他压根没听过,“贵司出过什么影视作品?”
  “……我们公司,是做偶像团体的。”
  柳逾白一顿,转过头来看她,只差把“什么玩意”直接写在脸上了,“现在这个环境做女团?不如直接参加选秀,还有一点希望。”
  梁司月签约之前,跟青木娱乐的负责人详细聊过。
  对方告诉她,他们要做的是一个“二次元”和“古风”相结合的女团,这领域内有成功的例子,不用正面参与娱乐圈残酷的竞争,是有很大概率能出头的,即便不能出头,在细分市场上混个温饱也没问题。
  她原本觉得这是剑走偏锋的一招妙计,被柳逾白一说,忽然有点怀疑这团的靠谱性了。
  自尊心作祟,使她想扳回一局,“我没想要大红大紫。”
  “那图什么?钱?”
  “为钱不行吗?”
  赚钱是梁司月的出发点不错,但她跟公司订立的合约,其中有一项便是由公司提供每周至少两节的表演课。她打算之后艺考,走科班路线。等合约到期,也能多一条路。
  但这些,没什么必要告诉柳逾白。
  “为钱何必进娱乐圈?”
  现如今条条大路通罗马,美貌是最容易获得成功的资本。当网红,做美妆博主,签个MCN,直播带货,时机成熟,自己开个网店,或是成立品牌自己当老板,哪一条路不能赚钱?
  梁司月真被问住了。
  为什么?
  沉默许久,梁司月才说:“柳先生是圈内人士,有高屋建瓴的视野。我不一样。青木首先向我伸出了橄榄枝,是我看到的第一个改变命运的契机……”
  “就因为它是第一个邀请你的?”
  “可以这么理解……”
  柳逾白又转头看她一眼,说不出有什么意味,“签了几年?”
  “五年。”
  木已成舟,柳逾白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偶像这条路,你出不了头。不过还是祝你发展顺利。”
  梁司月垂着目光,没有应声。
  柳逾白当这番交谈已经结束,没想到沉默了好一会儿,梁司月突然开口,“柳先生又是凭什么判定我出不了头呢?”不太服气的语气。
  “经验。”他从业这么多年,没有一次看走眼。
  梁司月目光和声音一样的清冽,“我知道,柳先生是经验丰富的业内人士,也有生杀予夺的权利。但你的经验,就从来没有出错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
  “我不过是想忠告你两句,最好对自己要走的路有清醒认识。”
  “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走什么路和柳先生有什么关系?我挡到柳先生的道了吗?”
  “你先冷静一点。”他几分倨傲,似乎压根不愿意跟她平等交流,从调性上直接否定。
  这语气彻底惹恼梁司月,“如果我知道柳先生所谓的问两句话,就是从头到尾羞辱我的话,那我一定不会上车……”她伸手要去拉车门,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请柳先生靠边停车。”
  柳逾白听出她声音几分颤抖,有些惊讶。
  依其所言停了车,但锁上了副驾驶的门。
  梁司月拉了两次都没拉开,更加懊恼,“开门!”
  她撇下了所有的敬语,情绪也终于顶到极点了。
  柳逾白尴尬极了。
  不是没有女演员在他面前哭过,可年纪这么小的,算是头一回遇到。
  可能她的稳重常常让他忽视她的年龄,她现在也不过是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而已。
  回想,自己今天说的话是否重了些。
  可他真没什么恶意。
  柳逾白扯了一张面巾纸,递给梁司月,“如果你觉得这是羞辱,我道歉。但我坚持自己的判断……”
  梁司月哭得更大声了。
  也不接他的面巾纸。
  “……”
  她背对着他,朝向车门,手指还维持着要去开门的动作。
  头发垂落,完全遮住了脸,只能看见肩膀在微微颤动。
  如果纯粹因为生气,梁司月不至于哭的,又不是没见识过柳逾白这人讲话有多讨厌。
  但如果说话的身份,是娱乐帝国的掌舵人,他下的判断,就足够具有参考价值。
  她以孤注一掷的心态签约准备出道,换得他一句“出不了头”的评价,羞辱感、挫败感以及茫然,多重压力之下,碰上这么个无处可退的境地,才让她控制不了情绪。
  在讨厌的人面前哭,真是丢人。
  但同时又有一种破罐破摔的心情,都已经这样了,管什么丢人不丢人。
  柳逾白才应该羞愧,欺负一个比他小了十几岁的小姑娘!
  羞愧这两个字,就没在柳逾白的字典里存在过。
  现在这情况,顶多叫他觉得无措。
  梁司月不是他的员工,他下不了命令叫她别哭了;哄人吧,不好意思柳总从来不哄人;威胁……不至于不至于。
  没办法,只好叫她自生自灭。
  他将窗户打开些,新鲜空气透进来,免得她哭得缺氧。
  又拿下中控台上的纸巾盒,直接丢在她腿边,让她一伸手就能够着。
  几分钟过去,梁司月摸过了纸巾盒……因为她需要擤鼻涕。
  声音好大。
  她觉察到柳逾白的视线,动作一停,尴尬得哭不下去了。
  她擤过鼻涕,擦干净眼泪,又抽出一张纸巾,把用过的纸巾团一团,拿在手里,准备下车再扔掉。
  低头捏着纸团的时候,忽觉柳逾白身体探了过来。
  她吓得倒吸一口气,下意识往后一缩。
  柳逾白不是要碰她。
  他手臂伸过去,打开了副驾的收纳格,从里面拿一只纸质清洁袋。
  她的反应过度,叫他蹙了一下眉头。
  对上她呆若木鸡的脸,他停了一瞬,望着她问道:“入了行,今后多的是比今天更难听的话,你打算回回都哭?”
  梁司月带着鼻音的声音说:“您能别说话了吗?”
  不单单因为他说话伤人,伤口撒盐。
  还因为,他放大的脸,自带冷淡感的浅褐色眼瞳,以及身上浅淡的香味,让她快没办法呼吸了。
  “……”柳逾白把清洁袋塞进她手里,身体坐正了。
  梁司月反应了一下,哦……是让她扔面巾纸的。
  车子发动,继续行使。
  梁司月整理着头发,注意到窗外的景观渐渐熟悉,车是行驶在往她家去的路上。
  梁司月不得不提醒,“我好像没说我要回家。”
  “你也没说你不回家。你要去哪?“
  “靠边把我放下就行了。”
  柳逾白没听见一般,继续往前开。
  梁司月多少开始了解柳逾白的个性了,傲慢又固执己见,他既然表明要载她一程,就不会给她说不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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