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沈瑶将葱姜蒜切末,将油菜豆芽洗净。起锅烧油下葱姜末爆香,加入适量清水,等到水煮沸后,将炸好的酥肉放入,接着加入豆芽和油菜,大约闷煮一炷香的时间,肉变得比较软了,再撒入盐、花椒粉和醋调味,大火闷煮片刻,临出锅时撒上少许香菜,这道汤菜俱全的醋没辣便做好了。
沈瑶还准备了杏仁酪作为甜点。杏仁酪的做法并不复杂,取甜杏仁洗净后提前浸泡一夜,然后放入研钵中反复捣碎成极细杏仁糊,再经纱布过滤后,起锅烧水加入适量牛奶,下杏仁糊小火慢慢熬煮,等到杏仁糊变得浓稠,再加入少许糖霜,这道杏仁酪便做好了。
为了让杏仁酪口感更爽滑,沈瑶特地将它拿搁到屋外冻了一会儿。
沈瑶把今天的午饭摆到食案上时,薛盈着实有些饿了,那道酥没辣肉炸的金黄,汤色澄清,还点缀着青碧的油菜,散发出浓浓的椒香与肉香,非常刺激人的食欲。
薛盈先尝了一块酥肉,经过一段时间闷煮,原本酥脆的外壳变得软烂入味,而内里猪肉的鲜腴与浓郁的椒香彼此纠缠,形成了这道菜极为独特的风味。薛盈平常吃炸酥肉,吃几块便会觉得腻,但这道酥没辣经过清汤炖煮,有效消除了油腻,还保留了酥肉的麻爽鲜香,真的令人百吃不厌。
薛盈又喝了一口汤,酸酸辣辣十分解腻,还带着丝丝鲜爽,豆芽脆脆的很清口,油菜挂满了汤汁,入口绝不寡淡,配上米饭吃,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没过多久,薛盈便把碗里的饭吃完了。这些日子她在宫中为太皇太后掌厨,见识了不少高端的食材,也品尝了不少山珍海味,但她总觉得那些菜肴太高高在上,并不是一般百姓能吃得起的,还是这些家常菜更有烟火气,吃起来更舒服贴心。
吃完了简单又美味的午餐,沈瑶又给每个人端来一碗杏仁酪,清甜滋润,满口都是浓郁的杏仁香和乳香。吃完口味略重的醋没辣再喝上一口冰凉的杏仁酪,别提有多舒服了。
这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竟是李维过来了,他看到薛盈,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慢慢露出笑容:“这么巧,你也回来了。”
沈瑶笑着向薛盈解释:“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李枢密经常领人来店里用餐,有时中午也过来买酒。”
薛盈避开李维热切的目光,小声嘟囔道:“喝酒伤身,我以前劝你少喝一点,怎么你总是不听呢。”
李维笑道:“自从你上次嘱咐我后,我就喝得少多了,这次是给同僚带的。”
沈瑶和张青对视一眼,会心一笑道:“我还要去准备晚饭的食材,你们慢慢聊。”说完领着张青走开了。
李维笑问:“太皇太后寿辰将至,我以为你会很忙,怎么今天有空出宫呢?”
薛盈把吴娘子的经历和李维复述了一遍,叹了口气道:“我总觉得这事很怪异,宫中世态炎凉,人心诡谲,我觉得有点压抑,便请假出来散散心。”
李维眉头微皱问:“等一等,你说吴娘子是先皇后宫中的内人?”
“是的。”薛盈随口问道:“你也觉得此事很诡异吗?”
李维压低了声音道:“陛下怀疑瑞庆皇后死于非命,令我暗地调查此事。如今先皇后的宫人大多下落不明,唯一剩下的吴娘子又骤然离世,这事就很蹊跷了。”
“八成是有人要灭口。”薛盈思量道:“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先皇后薨逝多年,若真的死于非命,凶手当时就该将知情人灭口,为什么等了这么多年才下手呢?”
李维的脸色忽然变得非常难看,沉默片刻道:“先不讨论这些了。宫中的水很深,人心叵测,我会想方设法让你提前出宫,在此期间你一言一行一定要小心,切勿让别有用心之人抓到把柄。”
薛盈答应了,叹了口气道:“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夏天我就可以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李维点头道:“那就好。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派人去眉州打听汪明的下落,谁知他亦患了绞肠痧,于上个月去世了。”
薛盈失声道:“这么巧,我几乎可断定是有人刻意为之。汪明这一死,调查我叔祖死因唯一线索也断了。”
李维沉吟片刻道:“夏威和汪明都得了绞肠痧而亡,确实像是同一人所为。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令叔祖的仆人刘胜,我已令人着意保护,从他口中也许还能了解一些线索。”他见薛盈神色颇有些郁郁,又劝道:“我们不提这些令人烦心的事了,你好容易回来一趟,一起出去走走吧。”
薛盈懒懒地不想动:“外面怪冷的,我们要去那里?”
李维笑笑道:“是你以前肯定没去过的地方,走吧。”
李维领着薛盈出门沿御街一直向南走,穿过朱雀门,走过国子监和看街亭,汴京城高大的城墙映入眼帘,原来已经到了外城的南薰门。
李维笑问:“想不想去城墙上面走一走?”
薛盈愣了一下:“这,怕是不妥当吧。”
李维却跟城楼下守卫打了个招呼,那守卫认得他,笑着行了礼,引着他和薛盈一起登上了城楼。
登高临远,汴京城的全景映入眼帘。此时天已向晚,万家的炊烟映着紫色的暮光,纵横的坊巷穿梭着熙攘的人群,而蔡河、汴河、五丈河、金水河一碧千顷,波涌浪卷,如银链一般向东流去。
二人出神望了许久,还是薛盈先开口道:“汴京城果然规制宏大。画桥烟柳,风帘绣幕,总得有百万人家吧。”
“是啊。”李维笑笑道:“我们寻常人的烦恼与之相比,未免显得过于渺小。我以前代理开封府尹,遇到疑难的案子想不通的时候,便会登上城墙向远处瞭望,思路也会开阔许多。”
李维停了一下又道:“其实现在困扰你的难题,过些日子再来看看,也许会豁然而解,真的不必太介意。人生不满百,长怀千岁忧,还是过好眼下最重要。”
薛盈知道李维这番话是在开解自己,低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谢谢你。”
李维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能想开就好,谢什么,怎么跟我还这么见外?”
二人携手继续向前走,那城墙上的风很大,吹得人衣袂飘飘。薛盈下意识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却见李维已经停下脚步,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来披在她肩上,柔声道:“冬天的风太凉了,小心受寒,我们回去吧。”
薛盈的脸可疑的红了起来,迟疑片刻,忽然伸手牵住了他,低声道:“我不想和你分开。”
李维怔了一下,转眼间便将她拥入怀中,低下头来亲吻她的额角,温柔又缠绵,少了几分欲望,多了几分抚慰的意味,李维随手整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也不想,你等我,只要你一出宫,我一定三媒六礼,风风光光将你娶进门。”
不知过了多久,李维才轻轻将她放开,轻笑道:“今天可是你主动承认离不开我的,以后可不许反悔。”
薛盈红了脸低声道:“刚刚觉得你是个正经人,你又这样起来,再也不理你了。”甩开他的手边向前走。
在汴京城宽阔的城墙上,两个人的影子先前还是分开的,到后来便越凑越近,直到他们携手前行,慢慢走下了城墙。
作者有话要说: 几年前吃过西安定家小酥肉,很美味。感谢在2020-07-20 12:48:28~2020-07-21 19:1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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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二天一早, 薛盈刚刚睡醒,李维便来找她了。劈头问道:“你今日何时回宫?”
“和张殿直说好了下午回去。”薛盈有些诧异:“怎么了?”
“我刚刚打听到,先皇后宫中周内人现住在怀远坊通明巷。我们现在去拜访周内人, 也许能查到一些线索。”
薛盈和李维赶着来到周内人府上, 小小的一进院落, 周内人并无亲眷, 只有一内侄和她一起住, 帮着照料日常起居。
周内人年纪大约四十来岁,眉宇间似有挡不住的哀愁,可风度很好, 问名二人来意后, 招呼内侄上茶,沉声道:“我离宫也有快二十年了,一些事情怕也早已模糊不清,不过只要我记得的,一定知无不言。”
李维随口问道:“当年先帝英年早逝, 瑞庆皇后亦悲痛欲绝, 绝食以殉先帝,此事可属实?”
周内人的声音蕴含着无限感慨:“先帝和先皇后当年可谓伉俪情深。先帝后宫佳丽众多, 亦不乏名门闺秀,但先帝平日还是喜欢留宿先皇后的坤宁殿。先帝与先皇后皆善飞白, 亦精于绘画,二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也算是难得的佳偶了。先帝英年早逝, 先皇后当时确是悲痛欲绝。”
“这么说来。”薛盈脱口问道:“先皇后绝食以殉先帝,也在情理之中了。”
“这话也不尽然。”周内人皱眉道:“先皇后与官家母子情深,先帝崩逝时, 官家刚刚两岁,对先皇后很是依赖。按情理论,先皇后看在有幼子需要抚养的份儿上,应该不会轻易寻死的。”
李维与薛盈对视一眼,刚要说些什么,却见周内人忙又补充道:“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推测。我当时只是坤宁殿负责往来传话的低等内人,并没有贴身服侍先皇后的机会,一些内情也实在不大清楚。”
“那么。”李维沉声问道:“有人说先帝崩逝不久,宫中便有人下令绝了皇后的饮食,这话可属实?”
周内人身子颤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我只知道,先帝崩逝后,先皇后伤心过度不思饮食,所以坤宁宫后厨一连几天没开火,但并没听说有司故意克扣先皇后的饮食用度。”
李维略感失望,停了一下又问道:“据我所知,先皇后是在先帝崩逝半个月后辞世的,她去世时的情形你还记得吗?”
“记得。”周内人的神色有些惊惶:“那是庆丰十六年十月十六,夜已经深了,我躺在床上刚刚睡着,门外便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打开门便被告知,先皇后已经绝食升天了,坤宁殿内哀声一片,先皇后仁德厚道,体念下情,很受宫人的爱戴,所以大家很是伤感。”
薛盈忍不住问道:“先帝薨逝后这半个月,坤宁殿真的没开过火吗?”
“那肯定不是的。”周内人脱口道:“许内人是先皇后从娘家带来的心腹,厨艺高超,怕先皇后哀毁过度伤了身子,那些日子下厨变着花样做些汤羹给先皇后调理身体,只是我听说先皇后始终没有什么食欲。”
薛盈皱眉道:“也就是说,先帝去世后,先皇后的饮食用度是有保证的?”
“这是当然。”周内人微感诧异:“毕竟身份摆在那里,谁敢苛待?”
这和柳亭林诗里说的不一样啊。薛盈暗想,又问:“周内人又是什么时候出宫的呢?”
周内人黯然道:“先皇后崩逝后一个月,坤宁殿的一众内人或调配到其他宫里当差,或干脆遣散了,我当时年纪不小了,打算出宫嫁人,便托了保慈宫的张殿直放我出宫了。”
李维修长的手指扣向桌案,沉吟片刻后问道:“你可听说过吴娘子这个人?”
“吴娘子。”周内人努力回忆片刻,终于恍然道:“是有这么个人,是坤宁殿的司膳娘子,脾气有些古怪,我和她没有什么交情。不过她和许内人关系不错,许内人经常指点她烹制先皇后喜爱的菜肴呢。”
“听说先皇后去世后,许内人也跟着殉主了?”
“是的。”周内人叹息一声道:“许内人当真忠心侍主,我等皆不能及。她怕先皇后九泉之下无人服侍照顾,当天夜里便投寰自尽,追随先皇后而去了。大娘娘当时还特地下旨表彰她忠义呢。”
李维却想起瑞庆皇后辞世时,宫中颁下的一道谕旨:“大行皇后作配大行皇帝十有六年,正位中宫,淑慎柔嘉,侍奉皇太后承颜顺志,孝敬无违,本年十二月痛经大行皇帝龙驭上宾,毁伤过甚,遂抱沉疴,遽于本日亥时崩逝,哀痛实深。”1
这道谕旨是官方公布的瑞庆皇后死因,但说得含糊不清,像是有意在避讳,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思量片刻,李维终是道:“谢谢周内人告诉我们这些内情,你若再想起什么,可以随时告诉我。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周内人答应着亲自送二人出门,正要在门口告别的时候,她忽然低声对李维道:“我忽然想起一事,先皇后去世的前一晚,许内人吩咐我去吴尚食那里取一些山药和红枣,说先皇后想要吃枣泥山药糕。”
李维和薛盈对视一眼,沉声道:“我知道了,周内人赶紧回去吧。这段时间要格外小心,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离开周内人府上,二人一路沉默,还是薛盈先开口道:“看来先皇后并不想寻死,若真的万念俱灰,又怎么会想起吃枣泥山药糕呢?为了今上,她也想好好活下去。”
李维沉默片刻道:“你说的不错,人皆有向生之心,不到万不得已,谁会一心求死?走吧,我们也该吃午饭了。”
回到瓠羹店,张青正巧刚从坊间买了几只新鲜的野鸡,薛盈笑道:“这可太好了,外面天寒地冻的,我们包丁香馄饨吃,最是暖胃了。”
丁香别名丁子香、鸡舌香,是丁香花蕾由绿色转红时采下晒干制成,口感辛辣有异香,可以治疗脾胃虚寒,时人很喜欢在馄饨馅里放一点丁香提味保健。
做馄饨最讲究熬一锅好汤,薛盈特地选用鸡清汤,是用鸡骨加鸡肉熬煮多时而成,最后还要滤掉渣滓,汤色仿佛上好茗茶一般微黄澄清。
馄饨馅也很讲究,细切野鸡肉成臊子,混入冬笋丁、蒜苗段、川椒粉、丁香末、杏仁酱、盐和适量熟麻油搅拌均匀。馄饨皮与饺子和馉饳皮不同,要擀得比较薄,切成方形,然后将馅料裹在其中,包成一个个元宝形的大小适中的馄饨,便可以下锅煮了。
薛盈起锅加清水烧得极沸,随即下入包好的馄饨,待到再次沸腾加一点凉水,等到馄饨浮上来,便用笊篱捞起盛入碗中,加入滚烫的清鸡汤,汤中加入少许盐和胡椒粉,最后撒上一点蒜苗,便可以上桌享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