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大意了,我早说不对劲了。”顾明朝收回视线,接过他手中的动作用力一勒,疼得谢书华差点叫出来。
怪不得大哥说顾明朝是面白心黑之人。
他一掌排开顾明朝,愤愤说道:“可你不是还跟我一起进来了。”
“你要被抓就麻烦了,王守仁会立刻猜出太子所有计划,若是马上反将一军,太子形势立刻就会被动起来。”顾明朝低声说着。他拿出火折子打量着废弃的洞穴,洞穴很长,幽光根本找不出什么。
“那怎么办?”谢书华皱眉,他也是着急,昨日沧海传信说钦差卫队要出婺州时被县令热情拦下,根本无法脱身。
“进洞去看看,这条盐穴未免也太深了点。”顾明朝喃喃自语地看着黑不见五指的洞穴。盐穴是储存粗盐的,又不是挖矿,越深东西越动,太深了容易潮湿,损耗极大,所以洞穴深度一般都是肉眼可见。
两人靠着顾明朝微弱的火折子灯光缓缓深入洞穴,洞穴中是散不尽的苦咸味,还有海边自带的湿气,走得越深气味越重。
“你看这个印记,一筐盐至于这么重吗?”顾明朝蹲下,用火折子照着地面上只剩下半个印记的深痕。
“一筐不会放很多盐,盐多了会结晶也会融化,不利于储存,所以一般都是小框放着,一个壮汉就可以抱起,你看这个印记,有我三分之一掌深,只怕要两个壮汉还能扛起。”
谢书华同样蹲下,用手摸了把地面放在鼻尖嗅了嗅,突然说道:“这味道好像不是盐,有点……腥。”
“是铁器!”
两人放下手,异口同声地说着。
“来人,给我围起来,一个个搜过去,不能让人跑了。”门口突然传来声响,狗吠声起此彼伏。
顾明朝立刻熄了折子,两人在黑暗中沉默。
有狗,很难逃脱。
“怎么办?杀出去吗?”谢书华舔了舔发白的唇色,紧张问道。
“人太多了,先躲起来。”
两人找到一处上方凹陷处,顾明朝让谢书华躲在里面,自己站在边缘警惕地看着。
狗吠声越来越大声,光亮也随之而来,整个洞穴的面貌逐渐清晰。洞穴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破篓子被随意地放在一边,还有几个荒废的锻造台和熔岩台。
果然不是放盐的地方,
“汪汪汪。”那狗就在下面,三个举着火把的人站在远处:“奇怪,在哪,狗这么一直在叫。”
大黑狗突然冲着头顶大叫。
顾明朝手中的石头紧紧握住,杀心已起,那狗最是看得识人心,后背弓起,龇牙咧嘴。
“找到了,找到了……”外面有人大喊着,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三人立刻折身离开,可大黑狗不愿走,还是愤怒地叫着。
“怎么回事,邪门,这狗平日出了见到猫都是不叫的,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有人提议。
“喵~”
一道黑影快速地再众人眼前闪过。
“嗨,果然是猫。”有人松了一口气,连拖带拉扯着大黑狗出了洞穴。
“学的还挺像。”谢书华捂着手臂,戏谑地说着,“和公主从刑部抱走的那只大花一模一样啊。”
顾明朝斜了他一眼,没有莽撞下去,而是警惕地看着下面,小声说道:“还有人。”
第199章 神秘之人
悠长的甬道弥漫着潮湿的铁腥味, 两人的呼吸声微不可闻,紧张与寂静在黑暗中相互交织。穿堂风带着吓人的呼呼声在洞中轻微的呻/吟。谢书华按住手中利剑,敛下笑来,警惕的看向伸手不见五指的下面。气氛宛如绷紧的琴弦, 只需一点声响就能在顷刻间断裂。
沉默间,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脚步声, 是脚踩到砂砾发出的碰撞声。
石洞中的两人瞬间警惕起来。
一道微光亮起,黑暗中一个人影在微光中闪动, 狭长的影子倒映在石壁上,显出几分扭曲。
——是她。
顾明朝看着站在中央的人, 面露惊讶之色。
“下来吧, 人都被织锦引走了。”
谢书华神情猛地僵住,他透过顾明朝的肩膀向下看去,只见一个娇小纤细的人拿着火折子笑脸盈盈地与他对视。
“小姑姑。”他喃喃自语。
下面站着的人正是被谢书群偷梁换柱逃出內宫的谢柔, 她穿着素色圆领袍, 脸颊红润, 眼睛晶亮, 看上去比在宫中的时候要来的有生气些。
“好久不见,顾侍郎,道童。”她盈盈站着, 好似这不是黑暗阴森的矿洞而是风光旎丽的景点,“不必担忧,我与你们要调查的事情毫无关系, 恰恰相反我是来祝你们一臂之力的。”
谢书华犹豫地看了眼顾明朝,谢家会落得今日境地,其中就有不少谢柔的功劳,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 她终究是害了养育她多年的家族。她性格隐忍,做事狠绝,在无形中往往会埋下巨大的隐患。
这样的心机,这样的狠辣,谢书华和顾明朝两人不得不防。
谢柔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找了块巨石坐下,把手边的折子随意地放在手边,笑说着:“这样说也无妨,我们长话短话,你们要的东西我有,我可以送给你们,并且让你们和钦差卫队安然回合。”
顾明朝握紧手中的石子,淡淡说道:“那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我走的匆忙,姜潮生的尸体被我落在径山了,希望此事了后,顾侍郎能与我送过来。”
顾明朝皱眉:“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顾明朝和谢书华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要求只是这么简单。
“你怎么会在这里?”谢书华神情复杂地看着下面的人,他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双总是敛眉,从不展颜欢笑的脸上,暮气沉沉好似一尊不会动的精致木偶一般。
谢柔唔了一声,皱着眉,苦恼地说着:“你刚才还叫我小姑姑,这么现在说话这般冷硬。”
“你!”谢书华也不知是气还是羞,恨恨地出了一声便躲在顾明朝身后不说话。他从未和这个小姑姑相处过,竟然不知道她竟然是这般恶劣的性子,这样紧要关头还会戏弄人。
“生什么气,就这脾气,你哥还敢把谢家交给你,真是……令人捉摸不透啊。”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无奈说着。
“谢姑娘还是正事要紧。”顾明朝打断她的话。
谢柔眯着眼,冲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在两人面前晃了晃:“王家在江南道有异样的三十八处盐厂。其中台州就是十处,仓口县便有两处,一处在这里,一处在山中。”
“有异处?什么异常?”顾明朝眯着眼问道。
谢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嫌弃说着:“怎么,你们在仓口县已快有十日,怎么好似懵懂小儿,一问三不知。”
“我问你,你可知台州盐价为何如此之高?再者,仓口县明明不是受灾重地为何流民如此之多?最后,王家到底为什么要牢牢把控仓口县。”
石洞中两人陷入沉默。这些问题他们确实完全不知,因为没有侍卫所有事情都在自己动手,王家的突然戒备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大意行动,想着从张武交代的细节入手,这才找到这个可以的盐厂。
“为何?”谢书华探出脑袋小心问道。
谢柔把手中的纸随意放在折子边上,任由幽幽微光在纸上跳跃,摇摇欲坠的折子在闯堂而过的风中看的人心惊胆战。
“既然要谈便下来,论辈分好歹是你们长辈,让我仰着头说话多累人。”
顾明朝沉思片刻对着谢书华点点头:“下去。”
两人一跃而下落在谢柔面前,谢柔借着微光打量着两人,点点头:“随意坐吧,织锦拖不了这么久,盐价居高不下是因为王家而已屯盐,低买高卖,所有贩卖私盐的人都被他收买或者暗杀,如今台州福州等地的盐务已经全部归于王太尉之手,无人可以染指,管家开价多少百姓都得掏钱包去买。”
“王家敛财不是秘密之事。”顾明朝反驳道。
“敛财?顾侍郎可知盐价?”谢柔失笑,“你可知台州盐价如何?”
她伸出五个手指,前倾身子嘲讽道:“五个铜板一斤粗盐,纸醉金迷的长安城细盐也不过是十个铜板一斤呢。”
“粗盐的成本一斤连一个铜板都不到,他们竟然买五个铜板。”谢书华不可思议地说着。
谢柔没想到他还懂这个行情,不得不刮目相看,扫了他一眼说道:“没错,王家何止在敛财,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那仓口县为何接受如此多灾民?”顾明朝按捺下心中疑虑,继续问道。
谢柔笑意转淡,浅色的眸子微微敛下,冷笑道:“什么接受,本就是仓口县灾民,县令不准他们外出逃难把他们禁锢在仓口县,不管他们死活,不愿开仓救人,分明是要消磨这全县一万多百姓好掩盖自己做的事情。”
“什么!”谢书华震惊,不可置信地说着:“仓口县并不是受灾之地啊。”
“傻瓜,他们不上报,你自然是不知道此事了。”谢柔视线停留在谢书华身上,摇了摇头无奈说着,“恰恰相反,仓口县靠近大海,地势平坦低洼,数月暴雨不仅损失惨重最后更是海水直接冲破城门淹了一县百姓。”
顾明朝脸色阴沉严肃,海水涌进县城不是小事,可以带来许多灾难,瘟疫便是一种,被海水淹过的土地大都是不能再种了。
“不会有瘟疫的,县令好似早有准备,早早就下放了防范的药,他只是不管百姓的死活而已,这县城毕竟还住着他不是吗。”谢柔看穿顾明朝的心思,不屑嗤笑着。
“第三,你知道这个洞穴是做什么吗?”谢柔换了话题问道。
顾明朝沉思片刻,冷静回着:“不像放盐的地方,地势低甬道长,潮湿阴暗,盐放这里只会受潮损坏。这里的布置倒像是……开采铁矿的地方。”
谢柔满意地点点头,把一旁的纸随意扔进顾明朝手中:“不错,顾侍郎果然细心如尘,这三十八个地方都是如此,只是都有重病把守,难以仔细查看。”
顾明朝接过图纸仔细查看,这张纸上写满了地址,甚至连洞穴附近的地标都详细记录下来,可见收集之用心。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谢书华摸着干净的打铁台,疑惑说着。这些台子还没有落灰可见是荒凉不久,可这洞穴又不像是采矿的地方,南方很少会有矿场,为什么好端端在这里摆这些东西。
谢柔漫不经心地举起火折子,起身欲走的模样,淡淡说道:“制造兵器的地方。”
“什么!”谢书华的手顿在台子上,随后像被烫伤一样挪开,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说着,“私造兵器。”
“啧,惊讶什么,王守仁一向胆大,不然当初也不敢和我合作,王家之心路人皆知,怎么你不知?”她嫌弃地说着。
她的视线突然转到正在仔细看地址的顾明朝身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停住脚步看着两人轻声说道:“你知道这个洞穴为什么如此空荡荡吗?”
“为什么?”谢书华乖乖咬住鱼饵问道。
谢柔笑脸盈盈地说着:“因为……武器已经运往长安了。”
顾明朝猛地抬头。
“我言尽于此,三日后我便送你们与钦差卫队碰面,各位与我做的约定可别忘记了。”拐弯处,织锦冷漠阴森的脸出现在三人面前。她悄无声息地走到谢柔边上,为她披上兔毛大氅,向一尊雕塑一般沉默寡言。
“谢姑娘。”顾明朝拦住住即将出洞口的门,眼睛紧紧看着她的背影,低声问道,“姑娘如何得知?”
谢柔笑了笑,好似二八少女一样天真娇憨,眼角微微弯起,天真说道:“与虎谋皮,总是能摸出几根毛的吧。”
“你又与王家合作?”谢书华愤怒质问道。谢家能如此迅速的倒下,谢柔当时和王家合作便出了不少力,谢柔对谢家而言是长辈,是谢嫔,祖母极为宠爱她,甚至把自己年轻陪嫁而来的心腹之人全部给了她,那些人都可以小觑之辈,有的甚至在谢韫道身边多年,所以谢韫道偷偷圈养肖似皇后的乐浪公主之事能知道的人,谢家中谢柔绝对有一份,而她和王家顺水推舟把这样的人送到圣人眼前,在一步步推着乐浪在圣人面前说出此事。
谢柔转身,笑脸盈盈地看着愤怒的小侄子,摇了摇头,即使眼尾已经有了几道皱纹,可眉眼处还是带出几丝无辜。
她伸出食指摇了摇,像是看着调皮的孩子,摇着头说道:“合作是双赢的,就像我想让谢家死,王家也想,这才是合作,可如今,我想要的是要王家死啊。”
谢书华愤怒的神情僵在脸上,难以置信地看着说话的人。
顾明朝突然说道:“姜潮生的事情是王家捅到谢书群面前的。”
谢柔脸上笑脸盈盈,浅色的眸子却是阴沉一片,她伸出三根手指,继续说道:“这是其一,其二是乐浪之事谢韫道这蠢货如何能瞒这么多年,王守仁乃是太尉,心智心机常人难以比肩,他借着谢韫道的手为谢家埋下种子,如此擅长借刀杀人之法,那我不给他一刀让他也体验一把这个痛快之处呢,至于其三吗?”她笑了笑,好似有些不好意思,收回手背在身后,脸上笑意倏地收下,冷冷说道,“我后悔了,我虽然讨厌谢书群,看不惯他胜券在握的模样,可我不想他死。母亲生前说过想要一个清流之家,我可不能毁了谢书群,王家不守信用,自然是要受惩罚。”
谢书华被她的变脸吓了一一跳,看着她略带杀气的模样,忍不住说道:“谢家如此你也有过?”
“我有什么过,谢家的根烂了,我只是为你们重新插上树苗而已,动作虽是粗暴了些,可干净利索,没有后患啊。”谢柔看着谢书华柔情说道。
谢书华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们可否今日就出城?”顾明朝摇了摇头,示意谢书华不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