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与娇娇——狄七宝
时间:2020-08-11 10:07:13

  “不是不是。”闽钰儿忙着解释,“齐王殿下早就给我坦白了,我也释然了,而且是我要他娶九卿的。”
  闽挞常这下愣住了,“这是为何?”
  闽钰儿哪里解释的清楚,只能含糊说对齐叔晏不抱期念了,才任由他去。
  她解释了好久,闽挞常才稍稍平了怒火,却还是不耐烦,又出去叫人,不仅把齐叔晏送来的东西扔了,还要一把火全烧了才解气。
  这边,两家重臣相逼,逼着齐叔晏立九卿为后。龙椅上的少年眉头微蹙,只是微扫了底下一眼,便沉声点头,“等三日后,朕再给你们答复。”
  于是等了三日。第三日的前夕,宫中没等来大婚的消息,反而等来了一场大火。
  大火从南门一直烧到长阳街,贯穿了京城的北部,皇城半夜喧闹起来,大批救火的军队鱼贯而出,却与一对来历不明的人撞上,在南门处厮杀了半夜。
  天亮后,闾丘越已然出了皇城,打着“复国”的旗号,公然造了反。
 
 
第60章 情分
  闾丘越会造反,这是天底下都没人想到的事情。
  她是闾丘县主,是闾丘亡部独剩的皇室苗苗,揭竿而起后,剩下的闾丘人多多少少感觉有些微妙。
  立后的事情被暂时压了下去。齐叔晏得了消息,出乎意料的,竟分外冷静,按兵不动。
  闾丘越单打独斗,是不可能有那个本事造反的,她背后一定有人出谋划策。
  以是齐叔晏按兵不动的日子里,闾丘越远离京城,占据了原先闾丘的国土,还有向东不断扩张的意思。
  闽钰儿又来了常山道人的屋子里,她想听听齐叔晏现在的处境如何。常山道人悠然地喝茶,“小姑娘家家的,天天想这些做什么?”
  闽钰儿没有废话,直接拿了纸笔过来,常山道人一杯茶喝完,才提笔,小姑娘没想到,她师父这次竟勾了一处:
  春海。
  “师父,现在是闾丘越造反,你提春海做什么?”
  “因为公冶衡呐。”他收笔,“你莫非真的以为,闾丘越有那个本事单打独斗到今天?”
  “公冶衡?”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名字了,闽钰儿还有些诧异。
  “你没看到,闾丘越那丫头一直在往春海那边靠么?”
  “啧啧啧,估计这丫头也是被齐叔晏吓到了,不敢靠太近了放肆。”
  闽钰儿半晌说不出话。所以现在,齐叔晏按兵不动都是有理由的。
  “那,那齐叔晏会和春海交战吗?”她问。
  常山道人竟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他说齐叔晏对春海的公冶家心里有愧,出了这样的事,撕不撕破脸皮全看齐叔晏的韧性。
  “公冶衡应该没有给你讲过罢。”常山道人垂下眼皮子,回忆起当年的腥风血雨,声音都变得沉了些。
  “齐叔晏命格特殊,钦天监里的人在他七岁那年举行了一场献祭,选取的人都是罪大恶极的死刑犯人。公冶衡的娘,当年是不小心被安排进了献祭的队伍。”
  “公冶善那个时候,已经十一岁了,公冶衡顶多也才八岁。公冶善的爹是个懦弱的人,不敢过来讨人,公冶善一个人过来,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没把人救回去。公冶善回去的时候,路上恰逢百年不遇的风雪,他又没了娘,心郁成疾,这才落下病根,二十岁出头就走了。”
  常山道人道:“公冶衡这孩子,平时笑嘻嘻的没个正经样,心思却是细腻的很。公冶善死的那日,我看他在灵堂前一语不发,眉眼神色宛若中年,半点哭过的痕迹都没有,心里就在想,齐国这次啊,是踢在了铁板上。”
  公冶善死的时候,闽钰儿还只十五岁,那时候她不懂事,只记得公冶衡那几日很少出现在她面前,待后面她夜里闹脾气的时候,公冶衡才满眼疲色的出来,陪她过夜。
  幼年丧母,少年失怙,闽钰儿尚在为自己的糊涂心思闹的不可开交,全然不知道那段山雨欲来的日子里,公冶衡是如何举步维艰,辗转周旋的。
  是以闽钰儿终于明白,为何公冶衡说:齐叔晏也不是什么慈悲心肠的好人。
  他的一家人,因了十几年之前那场变故分崩离析,所以他才会说:他最不信的就是天命,也最是狠钦天监里那一群人。
  闽钰儿没再说话了。她觉得这是上一辈的恩怨,孟辞江憺,齐叔晏乃至公冶衡,都有资格来搅动风云,可闽钰儿没有那个资格。
  她只是个局外人,还是个没有立场的局外人。只能任凭事情发展下去。
  几日后,闾丘越进了春海。春海在齐国的问题上一直是独善其身,这次竟慷慨地给了闾丘越援助。
  公冶衡罔顾春海里四起的谣言,给了闾丘越兵马军粮,还给了她停驻休息的地方。
  闾丘越修整几日后,将军队的大权交给了张臣,张臣原来也是闾丘的将领,只是他爹和哥哥盛名在外,被提去与齐国交战,战死沙场,张臣尚未为父兄收尸,闾丘就亡了,他也成了阶下囚。
  幸而闾丘越身份特殊,将他从狱卒手里提了出来。张臣一心想报仇,当即派了一队人马,围住最近的一座齐国城池,开始大肆屠杀。
  大概是为了刺激一直按兵不动的齐叔晏。
  白日放火,齐叔晏夜里出兵,天亮后就已经兵临城下。
  这算起来,已经是齐叔晏今年第三次御驾亲征了。张臣一见齐叔晏就发了狂,卯足了兵力和齐叔晏对抗,大战格外漫长,两军竟对峙了十来日。
  以往还能看出胜败的趋势,现在是一点也看不懂了,闽钰儿不知道为何齐叔晏滞留那么久,再去问常山道人,常山道人也说不知道。
  他摊手,“这是上一辈的恩怨,旁人怎么能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不仅齐叔晏没动静,公冶衡也没动静了,只听人说公冶衡已经离开了春海,去向在哪儿不清楚。
  闽钰儿虽是心焦,却也没办法。
  她在北豫无所事事,又心思惴惴地待了半个月,这一日,忽然来了一个生客,急着要见她。
  听来人是齐国的,闽挞常十分不悦,几度想把人赶出去,闽钰儿倒是命令把人接过来,来人戴着半边面具,见周围只闽钰儿了,才摘下那半张面具。
  “公主。”男人道,“好久不见。”
  看到男人的脸,闽钰儿手里的茶杯“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怎么是你?”
  来的人是江憺。半年不见,男人还是神色淡然,身形瘦了些,眼底下多了分青翳,他开门见山,说:“殿下不让我过来,可是我觉得我应该要过来。”
  “齐叔晏他……怎么了吗?”闽钰儿一时语无伦次,心底莫名有点紧张。
  “殿下这几日,状态很不好。”
  闽钰儿已经形成了习惯,一想齐叔晏好不好,就开始算日子,算是不是月中。她说:“现在不是月中,齐叔晏出了何事?”
  “是蛊毒的事,不过这次,殿下没能挺过去。”他说着,眉头便深深锁上。
  江憺说齐叔晏的蛊毒需要药物压制,但上个月他服了药,状况却并没有好转。那个时候,江憺父子都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为只是药物强度不够了,当即加大了药物用量,给齐叔晏服下。
  男人服下药,看上去,也确然一副无事的模样。
  可直到闾丘越造反,齐叔晏御驾亲征,江憺才觉得齐叔晏情况不对劲:
  他似是根本没有压制过蛊毒一般,夜里揪着被单,隔日里起来,男人面色发白,浑身湿透,连身下的床单都被撕的碎乱。
  江憺想要给齐叔晏诊脉,也被男人尽数躲开了,齐叔晏不许任何人给他制药。
  白日里齐叔晏还要去战场,他睁着的眸子瞳孔猩红,无论何时都似压制着阴鸷的杀念,手抚在剑柄上,像随时都忍不住要拔/出来,江憺很快就觉出了不对劲。
  齐叔晏像是,在极力躲着什么。
  江憺眉头紧蹙,看着闽钰儿,意思不言而喻。
  小姑娘一向迟钝,这时候却也明白过来了,“你是说,齐叔晏是故意的?”
  “嗯。而且我怀疑,殿下上一次发病,我们给他端的药,他根本没喝。”
  不仅没喝,在宫里的时候还一直忍着,叫江憺父子俩一个倏忽,都没看出端倪。
  否则齐叔晏不会一直那个样子。江憺照料了他那么多年,他喝药了和没喝药的样子,他分得很清楚。
  小姑娘很吃惊,“他为什么要这样?”
  江憺沉默着摇头。闽钰儿越发不知道事情的走向了,不过照眼前这个样子看,齐叔晏可能真的是遇上了心理上的困障,才会突然中断服药,还瞒着所有人。
  一想起齐叔晏那副惯来隐忍的性子,闽钰儿就觉得心底在疼。他又沉默寡言,遇事只会自己承担,受了蚀骨的蛊毒也要装出个没事人的样子,谁问都不开口。
  他总是要闹得人皆避之,独剩他一人才肯罢休。偏偏他又不是什么坏心肠。
  这个混蛋。闽钰儿捏了捏袖子,她记得上次分别时,她可不是这么跟齐叔晏说的。
  她要齐叔晏迎娶九卿,好好地活着,男人现在在干什么?拒绝服药,主动放弃?
  “江憺,你来,是不是要我过去劝劝他?”虽是心底急切,可闽钰儿还是生生忍住了,她抬眼间,尽是淡然。
  她现在不比初见时懵懵懂懂的样子了,举手投足间多了些成熟的韵味,也聪明了些。江憺自是点头,“公主说的没错。”
  “那又为何想到找上我?”
  江憺沉吟了说,“这天底下,能在蛊毒发作期间说动殿下的,除了公主,我找不出第二个人。”
  “那可不一定,不是还有你们之前找的那个九卿么。”闽钰儿沉下眸子,“我可不是什么凤命,也没什么本事,你如何能断定,齐叔晏毒发的时候尚能记得我,对我手下留情?”
  江憺便知道,闽钰儿还在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毕竟那一次,上下的人都瞒着闽钰儿这个准皇后,把九卿带回宫里,要给齐叔晏做妃,换作是谁都不满意。
  男人便低头道了句:“殿下这次反常,应该与我们一干人长期以来的咄咄逼人有关。我们既不该欺瞒了公主,也不该以为了殿下好的由头,强迫他做不想做的事情,江憺承认过去的糊涂账,是对不起公主,往后殿下的路,我们也不会干涉了,任由殿下自己安排。”
  “只是这次,殿下要撑不过去了,江憺别无他法,只能来找公主帮忙,还请公主念在殿下的情分下,帮帮他。”
  江憺低头,突然毫无预兆地朝闽钰儿跪了下来。
  闽钰儿目光一变,才挥手:“你先起来。”
 
 
第61章 准备好
  闽钰儿让江憺先回去,齐叔晏的事,她还需要和闽挞常好好商量一下。
  江憺告辞,闽钰儿想了一晌,才去见闽挞常,对他说了方才江憺过来了。
  听小姑娘讲完,闽挞常不悦地看她,“什么?他要你去帮齐叔晏?”
  “嗯。”
  “不许。”闽挞常斩钉截铁,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不管他有什么问题,要你去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江憺过来找你。”闽挞常瞥她一眼,“我记得,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人。”
  闽钰儿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不好。”
  “不去不去。”闽挞常摸了摸闽钰儿的头,“我家宝贝女儿这么好,何苦为了别人辛苦。再者,是他们不珍惜你在先,钰儿,你且听爹的,好好吊着他们。”
  “让他们知道,我们北豫也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闽钰儿便知道,闽挞常这次是真的动了气了。她沉默了一晌,说:“爹爹,钰儿确实不喜他们的做法,但是……齐王殿下对我,不算亏待。”
  “之前在齐国,闾丘越为难我,齐叔晏一直在护着我。而且一直以来,他也没做过什么对我过分的事。”
  “钰儿,钰儿想就去见他一面。不管有没有用,至少先试一试。”她咬着牙,努力说服闽挞常,“要是爹爹怕钰儿受欺负了,钰儿还可以带上一队人马过去的。去了就回来,不耽误事。”
  她说了许久,闽挞常还是把眉头紧紧拧上,末了闽钰儿只得拉了拉他的袖子,开始撒娇。一贯没法子了,她就会这样做:“爹爹,钰儿会听话的,不会让人又欺负了去,你放心罢。”
  闽挞常终是叹了一口气。
  闽钰儿都这么求了,他能怎么办。
  北豫向来不对外出兵,这次护送闽钰儿,他却派出了整整一千的精兵。北豫的精兵都是七尺大汉,坐在高高的马头上,远远地过来,规肃严整,独独护着中央的闽钰儿。
  江憺在半道上停了下来,一日后,他等到了前来的闽钰儿,男人迎到了闽钰儿,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竟有了点激动。
  他还是薄言寡语,深深地躬身下去,“江憺谢过公主。今日的这份恩情,江憺没齿难忘。他日无论公主需要江憺做什么,江憺都在所不辞。”
  他说的认真。还从没从江憺口里听到这般决绝的话,又知道他是守言的人,闽钰儿一时百感交集。
  似是齐叔晏的命在他这里,比他自己的命都要重要。过去公冶衡对她说:江憺是这世上齐叔晏最忠诚的护卫,连孟辞都比不上,若是有朝一日齐叔晏死了,那江憺定是在他之前便死了。
  闽钰儿只当公冶衡在诳她,现在看来,这话不假。
  她神色复杂地让江憺起来,“殿下这几日怎么样了?”
  “来人说,还是老样子。”
  “我知道了,从这里赶过去,应该不需要多长时间罢。”
  江憺说:“以前是不需要,可是现在张臣肆意屠城,殿下和他交战,波及周围州郡,为保险起见,最好还是选择远路绕回去。”
  闽钰儿闻言,低头看了看江憺的衣角,他那样一丝不苟的人,衣角上竟沾满了风干的泥渍,“你也是绕路来北豫的?”
  “是。”
  “饶了多久的路?”
  “五天。”江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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