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靠演技——小央
时间:2020-08-12 10:08:21

  演员这个职业,不论演技的派别,原本就会体验不同的人生。
  也许不知不觉就会沉溺其中。
  沈河望着她,又回头,许久过去,他好像没有作答的打算。
  最终坐到车上,又一次是封闭空间。毕竟要做的只有等待,没有要去的地方,就算去了最后也要回来。
  没有人开口。沈河伸手,一心一意地调着车载电台的频道。有时候是播音腔的交通广播,有时候是下三滥的广告,有时候是不知道叫什么的音乐。
  沈稚知道是自己的责任。
  他们不是可以谈论心事的关系。
  一起生活,一起承担利益和损失,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有义务理解对方的艰辛与悲伤。只不过是形式婚姻而已。
  她想收回之前的话。
  沈河没有在看这边。然而,下一秒钟,她听到他压低声音:“我不是就在这嘛。”
  “嗯?”她有过短暂的迟疑,“你说什么?”
  “什么?”
  “你刚才说了什么?”她侧过身,难得一见地刨根问底。
  “什么都没有,”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重新再说一遍,只是笑起来,示意路边的便利店,问她说,“要不要吃点什么?我请客。”
 
 
第29章 
  正是上班族都在工作、学生都在学校里上课的时间点, 便利店里并没有什么人。原本沈河准备一个人下去,却没拗过沈稚。口罩和帽子,他们全副武装地走进去。
  好像不管过去多久, 便利店里的摆设都不怎么会改变。永远和谐的配色, 永远整洁又明亮。让人想起大学时期,彻夜排练结束以后,表演系的学生们总成群结队去买吃的充电。
  沈稚拿了一小盒咖啡布丁。
  沈河望着她, 随口问了一句:“够吗?”
  她隔着墨镜朝他翻白眼。
  他回头, 无所谓地说:“你别抢我的吃就行。”
  便利店店员没费什么力气就认出他们来, 没有要合影, 但是貌似偷拍了几张。沈河与沈稚对此都习以为常,不怎么介意, 买完东西就回到车上。
  刚坐下,沈河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沈稚正在撕布丁的包装。
  薄薄的塑封粘得过于紧了。她撕不开。扫到这一幕,他用侧脸与肩膀夹住手机,一边接电话一边从她手里摘过来帮忙。
  “喂?嗯, 是我。”说着,沈河已经撕开来,又把包装盒递回给沈稚。
  沈稚安心地开始吃。
  与此同时,也不动声色望向沈河。
  “嗯, 我知道了。不会,辛苦您了。”觉察到目光,沈河也看过来。
  她眨了眨眼睛。
  他下意识伸手遮住她的脸, 轻声说:“别看我。”
  沈稚捉住他的手,想拿开,却不由得停顿。
  她对沈河掌心的纹路有些陌生。
  明明接触过无数次,但从来没有仔仔细细留意过。沈稚看得出神, 就连沈河已经挂断电话都没发现。
  他等了一阵,挣脱她的束缚,突然间掐住她两颊。沈稚吓了一跳,就要破口大骂,又看到他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老张好像晕倒了。”沈河说。
  “怎么回事?”她面露担忧,“要不要紧?”
  他发动车子,很轻易地作出安排:“应该是没有大碍。师母身体也不太好,我联系习习了,现在打算过去看看。你爸妈难得来一次,就留下吧?”
  沈稚想了想,觉得也好,于是点头:“那你注意安全。”
  他发动车子的时候,她望着他专注于驾驶的神情,忽然想说些什么。
  交通灯闪烁,沈河手指敲着方向盘,好像侧面长着眼睛似的,开口拦截她的欲言又止:“不想我去吗?”
  听到他玩笑般的措辞,沈稚笑了笑。
  “等你回来,”她说,“我们好好谈谈吧。”
  有关结婚,有关过去,有关他们之间蒙混过关的那些不愉快。
  他们在酒店分道扬镳。
  沈稚裹紧风衣外套,目送着沈河的车远去。她转背上楼,刚刚两个人走过的路,现在全都要一个人走。
  回到父母亲的房间时,她敲了敲门,说了声:“是我。”
  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蓝翘。
  今天的蓝翘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就算面对沈稚,她也没那么多刺了。好像根本无暇去顾及这些。
  沈稚进去,然后就听到姑妈那唱歌似的女高音,正在语速飞快、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
  没人理会她,于是沈稚自己找了位置坐下。
  然后就从姑妈的一连串抱怨中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
  那天一个邻居到家里来做客。这几年,沈稚的姑妈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整个人春风得意,非常有面子。可是没想到,这个邻居一来就神秘兮兮屏退其他人,继而满脸善意的微笑告诉她,自己在私人医院实习的儿子那天遇到了蓝翘。
  按理说,私人医院的保密性是不容置疑的。
  听到这件事,沈稚心里也惊了一下。
  她脸上没流露出破绽,私下却连忙掏出手机,问了助理几句。
  结果得知,手术当天,蓝翘一度情绪崩溃,自己跑出去过。
  真是会找事。
  沈稚暗暗埋怨了一句。
  然而,在长辈跟前,蓝翘没打算轻易松口。
  她低着头,仿佛女烈士一般岿然不动。
  “你说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姑妈恨不得捶胸顿足。
  姑父也附和道:“是啊,你让爸爸妈妈,让这么多年来照顾你的舅舅、舅妈多担心啊。”
  沈稚的妈妈苦口婆心:“小翘……小翘,你怎么能……这是多么深重的罪啊。”
  沈稚的爸爸则不忍再看,直接闭上眼睛,神情凝重。
  沈稚给自己倒了热茶,颇有感慨地想看戏。正出神,毫无缘故,她倏然与蓝翘对上眼神。
  她霍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姑妈也捕捉到了这一点。
  “小稚,”中年女人敏锐的视线像箭一样刺了过来,“难不成你也知道?”
  沈稚说:“怎——”
  她想说怎么会。
  然而,事态急转直下,更为冲击的状况袭来。
  蓝翘迸发出哭声。
  “表姐,姐姐,”她之前从来不这样称呼沈稚,现在却呼唤得真心实意、掏心掏肺,“跟爸爸妈妈、舅舅舅妈就不用瞒着了吧?”
  沈稚一愣,随即眼睁睁看着蓝翘起身。她猛地拉住她。沈稚平时锻炼得不少,然而敌不过蓝翘足足比她沉二十公斤的体重,就这么被生生被拽进了洗手间。
  姑姑姑父也好,爸爸妈妈也罢,没有任何人出面制止。
  一进门,蓝翘便动作迅猛地打开换气扇,抓着沈稚的手压低声音说:“我求你,我求你。算我求你了。你有钱,你也不用他们帮忙。但是我不一样啊!”
  “是你太贪心。你既然需要长辈帮扶,为什么又想方设法摆脱他们?”沈稚甩开她,言辞激烈地反驳道,“竟然把事情推给我,你有毛病吗?”
  蓝翘像是真的失心疯。
  她猛地给沈稚跪下了。
  “我被那个男的抛弃了,因为是一个单位的,所以连工作也辞掉了。现在我什么都没有。要是舅舅舅妈不帮我,要是爸爸妈妈不帮我跟舅舅舅妈求情,我怎么办?我的未来怎么办?”蓝翘哭着,手指像钩子牢牢铐住沈稚。
  沈稚被抓得吃痛,然而又挣脱不开:“哪有那么夸张?你有手有脚,有文凭有长相,自己找出路啊。”
  可是蓝翘已经听不进去了。
  “你想害死我吗?你不帮我我就只能去死。”蓝翘似乎要流出血泪来,她神智不清,又是磕头,又是掐自己脖子的,“沈稚,沈稚。你知道吗?你会害死我的。我死的时候,会在遗书里写满你的名字,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害死的我。沈稚——”
  沈稚忍无可忍:“你不知道在主那里自杀也是罪吗?”
  说完却感到自己可笑。
  倘若蓝翘听从神的,那也就不会需要去打胎了。
  “好,好,我知道了。你要我去死。那我现在就去,我听表姐的话。”
  蓝翘脱离控制要去撞墙。沈稚试图阻拦,末了在挣扎之中碰开花洒,冰凉的自来水化作冷雨纷纷落下。到最后,蓝翘以尖厉的一声哀嚎收尾:“姐,我求求你还我清白!”
  而仿佛为了应和这一声似的,洗手间的门被撞开。
  长辈们出现在了门口。
  里面有两个年轻女人,一个跪着,一个站立着。一个满脸悲痛欲绝,另一个则全然是恍惚与悲悯。水沿着弧度从顶端坠落,将披散黑色长发、身着黑色长裙的沈稚浇得湿透。
  一幅另类而别致的宗教画。
  蓝翘说:“孩子是表姐的,我是陪表姐去的。”
  沈稚说:“不关我的事。”
  姑妈说:“沈稚,是真的吗?”
  姑父说:“蓝翘的胆子没有那么大的……”
  沈稚说:“那天蓝翘突然哭着来找我,我就让助理领她去了医院。各种单据都在我那,只要你们想看——”
  而这一刻,打断沈稚的,是她的爸爸。
  “说谎是犯戒,”父亲说道,“有信仰的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时间回到数十年前,曾经的曾经,父母亲也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悲伤的,同情的,不信任的。
  她曾经在青春期里为此深深受伤过。
  妈妈说:“你们都是好孩子。小稚,你是明星,是名人,我们理解你。但是……”
  爸爸说:“坐下来一起说清楚吧。”
  繁忙的公务使然,他们并没有像寻常的父母与孩子那样朝夕相处,反而以不冷不热的方式相处了这么多年。
  花洒中落下的水像一场倾盆大雨,浑身漆黑的衬托下,沈稚的脸色愈发苍白。修长的睫毛沾满凝结的水珠,她却丝毫不眨眼,仅仅只是伫立着,仿佛已然化作雕像。
  嘴唇翕动,她声音微乎其微地嗫嚅了一句话。
  姑妈开口,上前一步问:“什么?”
  沈稚重复了一遍。
  “孩子,”妈妈两眼中弥漫着忧虑的细雾,“你说什么?”
  漫长的沉默里,唯独水坠落的声音持续不歇。
  沈稚说:“我和你们没有什么好谈的。”
  她忽略所有人往外走。拿上包与外套,临时又折返。沈稚走回浴室里,把还在喷水的花洒关上,这才在众目睽睽下头也不回地离开。
  -
  醉心于工作的父母,留守儿童,沈稚知道,自己家庭的状况并不少见。
  从以前开始,她就在任性。
  不体谅父母,随便朝他们乱发脾气。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却也没有多么纵容她。要面子的少女只有强撑下去。直到今天,她还在任性。
  沈稚独自一人站在电梯里。
  联系过助理,她这时候才感觉到冷。
  她浑身都湿着,浑身都在发抖。电梯里的光昏黄到枯槁,沈稚环着手臂抱住自己,尽可能抑制住入侵的寒冷。
  助理联络她,沈稚接通。没等对方开口,她先急促地布置了自己之后的打算,回家,洗澡,换衣服,另外还想起更多的事情来。
  “之前那个窗帘退掉了没有?”她问,
  小秋有些没准备:“啊,应该是……”
  “嗯?”
  毕竟是职业的,很快,对面又反应过来改口,认真回答说:“是的,已经退掉并且反馈过了。但是他们那边说没有蓝色了,黄色的也要等。”
  沈稚闭上眼,吞咽的同时恢复镇静。
  “算了,我不要了。”她说。
  “……”
  “一拖再拖,乱七八糟的。我不要那个窗帘了。”沈稚疲惫地做了决定。
  电梯屏幕上的数字逐渐改变,她目不转睛,然而,毫无预兆的,电子屏幕忽然开始紊乱。
  说不清那一刻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
  总而言之,电梯停运,灯灭了,应急灯亮了,通话断了。四面震动。沈稚慌乱了一刹那,随即反应过来。
  恐怖袭击?爆炸?还是地震?
  电梯启动了危险情况下的应急机制。
  懵懵懂懂中,沈稚忍不住想,她不会死在这里吧?
 
 
第30章 
  -
  沈河抵达医院, 走私人通道上楼,进入VIP室。张江南已经在休息,师母在, 张清月也在。他走过去, 先打过招呼,然后跟医生咨询了情况。
  “已经没事了。”师母说。
  沈河颔首,轻声回答:“那就好。”
  他提议让她们休息一会儿, 剩下的事由他和老师的助理代劳。
  然而师母却坚决地摇了摇头:“这时候哪能放心得下?陪在他身边是最让我能好好休息的。”
  沈河想了想, 没来由的, 觉得也不是不能理解。
  末了, 他说:“那学姐回去吧。”
  到这时候,张清月也说:“不用了。妈妈好歹吃点东西吧。”说着就回头要走。
  师母忧心忡忡, 终于还是握住沈河的手。
  “小沈,还是你去吧。清月最近遇上一些事,本来就是自己都操心不过来的时候,万一抑郁复发……”
  “妈妈。”张清月放慢了脚步, 这时候回过头来,轻声细语地阻止母亲继续说下去。
  “您不要太担心。大家都知道了,明天沈稚也过来。张老师不会有事的。”沈河说,“我去去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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