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意义上,即便只是生活所迫,沈河也的确处在她的安全地带。
而据她所知,沈河也有类似的观点。
曾经偶然聊起这个,他还发表了一句令沈稚至今印象深刻的话:“万一脱了衣服,对方从床下掏出一把刀来怎么办?”
她短暂停滞,当场爆笑,边擦眼泪边回答:“应该没人这么神经吧?”
至少沈河和沈稚的床下都没有藏刀。
生活助理过来时,房间已经打扫过卫生,穿着随便的沈河和沈稚在餐桌边进食,两个人都在抽烟,折腾得屋子里乌烟瘴气。
“不是戒烟了吗?”他们被这么问了。
不过谁也没吭声。
等到助理骂骂咧咧离去,又只剩下宅男和道姑二人。
沈河开口,还是刚刚被躲避过去的话:“你要和我离婚?”
沈稚喝了一口温水,回答说:“离婚也不错。”
“‘也不错’是什么意思?”他追问。
“对你来说,对我来说,”她耐心给出解释,“或许都是好事。”
不论被经纪人还是直属高层共同反对的提议是否出自一时之气,至少,她现在的这句话是真心话。
离婚的话,沈河就不用继续被她捆绑、被婚姻所捆绑。
沈稚说:“你也可以去找张清月。”
沈河莫名其妙地抬眼,想质问“我找她干嘛”,却还是被理智促使着否认:“结婚期间,我们说过的话都还有效。被偷拍也不是我想的。”
沈稚慢条斯理陈述事实:“前段时间她常常打电话让你去接她,你也都照办了不是吗?”
眼看着他停顿,为了避免误会,她及时补充:“你放心,我知道你和我是什么关系,也没有什么不必要的想法。你可以当作我关心事业伙伴,这么多年,没有感情也有交情。我没想让你连喜欢的女人都娶不了。”
霎时间,沈河脸上露出反胃的神情:“你是故意在恶心我吗——”
她却不以为然:“你好好考虑。”
说完拿起餐具,走到厨房扔进洗碗机,回头又去看剧本,好像门外的事再也跟她没关系。
不知道沈河是什么时候走的,总而言之,丁尧彩来接她时,家里已经没有其他人。
沈稚坐上车,丁尧彩难免还为刚经历没多久的风波唠唠叨叨:“乖乖,他们真是欺人太甚,你这个回马枪实在是杀得好。这公司真是待不下去了,我们不干了……能不能来个明事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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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在父母亲过完年离开前,他们还见过一次面。
到最后,他们都没有提起过要来沈稚的家,只是一味地叫她过去。
那天他们去机场,沈稚始终默不作声。即将进安检,沈母才握住沈稚的手,对她说:“我们要去使万民作主的门徒,所以你……唉,有些话,再说也没有意义。”
沈稚只是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妈妈。
她想,我为什么不相信神呢?
直到妈妈终于忍不住从她手中挣脱,沈稚才觉察到,自己究竟有多么用力。
她竭尽全力握紧妈妈,可是妈妈却吃痛地抽回手去。
沈稚的心像落进长满荆棘的深井。
她眼睁睁看着妈妈脸上浮现出悲伤的微笑。
“沈稚,”妈妈说,“再见。”
再见。
她与父母亲道别。
沈稚知道,自己一定表现得得体、懂事、完美无缺。毕竟演戏是她唯一也是最擅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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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江南说:“难为你了。”
沈稚说:“不会。”
她不知道老师知道多少。有的事,即便只是良宜内部的事,凭借人脉与威望,也有可能什么都瞒不过他。
这几天里,想来探望的人源源不绝。然而大多数都遭到了谢绝。
沈稚提前预约一次,没想到张江南直接打来电话,要她过去吃午饭。
餐饮清淡,倒也合胃口。
她坐在病床边。张江南说:“就跟以前一样,不要顾及我。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沈稚手拿筷子,将玉米粒一颗一颗夹进口中。
机械性的动作重复了几次,她忽然停下,徐徐地、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师,”她说,“我有时候是不是太贪心了?”
张江南望着她。
沈稚低着头,好像回到数年前那般虚心请教:“我错看了自己。我本来以为,只要能好好演戏就够了,平时也是这样骗自己——一切都为演戏服务,都只是为了做更好的演员。但是,我现在又发现,我还是……”
“沈稚,”张江南打断她,“你不是太贪心,你是太谨慎。”
“……”
张江南给予忠告:“你本来就可以贪心一些,以前是,将来也是。你和沈河……”
“我不知道沈河是怎么想的。”沈稚说,“说实话,张老师,我讨厌张学姐。”
就连她自己都意外,为何一时之间,师徒二人都好像回到从前。
那时候他们才像这一刻般毫无隐瞒。
张江南却笑了:“那我也说实话,我也不喜欢她。但她是我的孩子。不过,你们俩也一样。你和沈河,一看就知道很少沟通,却还毫不自知。两个戏精。”
听到这里,沈稚终于弯起嘴角。
她从来没有什么能依靠的长辈。也许,张江南已经是她最信任的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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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则是丁尧彩。
“彩姐,”沈稚说,“你觉得我和沈河离婚好吗?”
说丁尧彩没做心理准备是假的。
身为经纪人,她清楚沈稚的个性,能将“离婚”二字脱口而出绝不会仅仅只为还击或自保。沈稚是真的想到了这一步。
考虑过后,丁尧彩慎重地开口:“好也不好,什么事都是这样。不过,为什么必须离婚?就因为张清月?”
跟先前与沈河交涉时所说的不同,事实上,沈稚并不认为张清月是目前沈河想结婚的对象。然而,她也不认为自己就比张清月重要。
这样示弱的话,不论对谁,沈稚都不会说。
因此她只回答:“人生有几个七年?再继续下去,真的要一起过一辈子吗?就只是这么担心了。”
她说得合情合理,丁尧彩点头。
“说得也是。”正在开车,临时又抽空递了手机过去,丁尧彩说,“他这人突发状况太多了……”
沈稚不解其意,先接过,继而看到屏幕上的内容。
毫不意外,他们遭遇的事已经霸占了大半天的热搜。
首先是“张清月沈河”。
这个,睡前沈稚已经看过了。
其次是“张江南发文”和“张清月道歉”。
多年以来,张江南一直是老艺术家的形象,社交网络用得极其少。但学生和女儿被卷入这种风波,他也不得已出面,发长文概括事情具体经过,顺便表明自己不想被过度打扰的病况,封上各路媒体的嘴。
而良宜也不是吃素的。瞄准时机,迅猛出手,让张清月也发了一篇诉苦的文章,漂亮地打了一手感情牌,将自己在国外和男友的经历重新描述,顺便附上几条回击的爆料,引发男网友的同情和女网友的共情。
感情问题难分对错,稍微控制转发评论后,舆论立刻倒向她这一边。
至于沈河的事,没有就是没有,再说有就律师函。艺人和团队两副面孔,都是好用又常见的老伎俩了。
看样子,事情得到了圆满解决。
沈稚想着,正要退出界面,却冷不防听丁尧彩凉飕飕地发话:“你看看那小兔崽子干了什么。”
崇娱正在采取降热搜的手段,因此在末尾,沈稚才翻到那个话题。
而且没有任何关联词。
只有名字,还快被相关张江南和张清月的消息淹没。
时间线大约在张清月澄清以前,记者追着采访沈河,问他和张清月是什么情况。沈河刚从车上下来,朝人家直接来了一句“滚远点”。
见有内容可写,记者愈发兴奋,冲上前坚持不懈地继续:“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沈稚的事?”
原本还行色匆匆的沈河霍地停下。
他看过去,神色自若地回复:“你想被我对不起试试看吗?”
好在助理一个箭步将他拉走。
对此丁尧彩还吹毛求疵地表示不满:“身边的人再怎么说也该帮着道个歉吧,就这么走了?”而沈稚则颇为淡然地开玩笑:“怕沈河坐牢吧。”
突然之间,她又想起去探望老师时张江南说的话。
沈稚不觉得自己和沈河缺乏沟通。
他们经营夫妻人设,共同出席的场合并不算少,私下也一起生活。两个人没有交流障碍,会说话,也会完成身体的深入交流。
他们之间缺乏沟通吗?
他们只是。不进行需要以外的沟通。
沈稚找出抽空看完的试读,又翻了翻,还给丁尧彩时说:“我看过了,挺好。就是好久没演现代剧了。”
谈到沈稚在行的演戏,丁尧彩顿时露出自豪的微笑:“你肯定没问题的。”
《一点都不善良》是一部女性题材的都市剧,编剧和出品公司都是质量保障,加上沈稚等一系列演员就是强强联合,预计又是一部年度最佳。
然而,就算丁尧彩不打算对说,沈稚还是觉察得到,这次并不是完全顺风顺水。
除非经纪人授意,她不怎么接收网络上的信息。但最近还是有感觉到,评论下面的谩骂的增加趋势有些不正常。
而且,全都是同一个人的粉丝。
吉落落是近年来奋斗在小花旦行列的女演员之一。姣好的容颜,草台班子的公司,种种因素为她圈下了一批死忠粉。
即便如此,论根基,她是没有沈稚稳固的。
但片方换一个角度看,商业价值上,她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这次的角色是卫视女一号,对沈稚来说德配位、行在轨,是个恰恰好的资源。而于吉落落而言,则是一个进一步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两个人的位置不同,争取的动力也不一样。
就在最近,吉落落方翻了不少沈稚的旧料;沈河这次的事,他们想插一脚,无奈崇娱强势,也就有心无力。
除此之外,吉落落出演《一点都不善良》的通稿也发了许多。
粉头得到示意,也清楚如今站在自家主子对立面的是谁,自然而然有沉不住气地来沈稚这里倒垃圾。
摊牌后,丁尧彩止不住地翻白眼:“跟欧阳笙打打闹闹就算了,还敢算计到你头上,有没有自知之明啊?她团队真是贱得不行。”
再拿出手机,随便翻了翻,刚好新提醒的评论又是吉落落粉丝。沈稚默默盯了一阵,霍地微笑起来。
“这种手段让人怪不舒服的。吉落落也好意思指望做我‘对家’,”却见素来游刃有余的女演员温柔地笑着,视线掠过辱骂自己的文字,轻轻说,“她配吗?”
身边人同样冷笑,早已磨好了刀:“就是啊。”
随意挑衅要付出代价。
车继续行驶,话题兜兜转转,经纪人难得有些犹豫:“我确认一下,没别的意思。你真的不想跟沈河一起了吗?”
没有人回答。
沈稚握着自己的手,撞到花洒的地方一直隐隐作痛。
“那好吧。”丁尧彩说,“先要等到那之后。”
沈稚看过去:“嗯?”
“至少等《结婚的男女》这档综艺录制完以后。”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决定弃文的话,说明可能不太能get男女主这种感情,或者不太能get到我这个作者。所以我完全能理解。在我的思路里,这个关于“夫妻”观念上的转折是必要的,所以很理所当然地这么写了。总之,还是谢谢之前的支持~
那么,留下来的读者朋友们,接下来请收看逐渐丢失演技、暴露真面目的真夫妻双沈^^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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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就不要再做什么人设了吧。
站在持续不断震动的洗衣机前, 沈稚出神地思索着还不确定的未来。她想,不只是沈河,她也该考虑戏外的生活了。
电话响了一次又一次。
沈稚按掉了一次又一次。
她驾车出去, 蓝翘突如其来跳到道路中间。上次有记者试图以这种方式在家门口拦住他们时, 沈河的反应是“碾过去”,要不是沈稚拼死劝阻,可能他们俩已经在社会新闻上广为流传。
一脚急刹, 沈稚阴沉地皱眉。
蓝翘气喘吁吁, 最终如愿以偿拿到暂时上车的批准。
她坐上来, 长久地维持着沉默。沈稚不打算跟她去哪里仔细谈谈, 所以将车靠边后就不再动弹。
蓝翘按捺不住。
她的第一句话是:“我不指望你原谅我。”
不知道为什么,沈稚倏然想起《倾城之恋》里, 男主人公有句将“如果你认识从前的我”和“原谅现在的我”联系到一起的台词。自我开脱得恰到好处,可惜在她和蓝翘之间不奏效。
沈稚看了她一眼。
蓝翘接着说:“我也知道你不打算原谅我。”
“那你过来干什么?”沈稚找出一副墨镜,徐徐推上鼻梁。
“我其实不羡慕你。”蓝翘说,“你们娱乐圈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我都知道的,就算你不说。我很清楚,你过得没有你表现出来的那么好。沈稚,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这一次是我对不起你, 但是——”
她猝不及防触及沈稚看自己的眼神。
沈稚望着她,目光中有些惘然,害得蓝翘一时间语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