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靠演技——小央
时间:2020-08-12 10:08:21

  他没注意到张清月眼光的微微闪动。
  她叹了一口气, 说:“谢谢你。”
  沈河已经从病房门口消失。
  曾经在大学校园里,听说张清月来了,去围观的男生都是倾巢而出、人山人海。
  那时候, 沈河不是其中之一。也不是说他高人一等,只是动不动被通报批评,一度靠老师的偏爱才没留级,每天习惯走在特立独行第一线。
  当同级说谁约到张清月吃饭就帮谁编作业时, 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许多人都在等待着他无功而返,张清月也的确拒绝了许多次。然而沈河到底异乎常人,他打定主意要做的事就很难改变。
  最终,张清月还是带着优越的微笑答应了。
  然后,在发现他请她去吃学校食堂后愤而离席。
  非要追究起来,沈河也没做错什么,嫌弃北校区食堂档次不够高的张清月也没有错。她挥挥衣袖回归生活正轨,他将一切抛之脑后,期末作业不劳而获得了优秀。这件事本该圆满到此为止。
  只可惜人心是世界上最捉摸不透的东西。
  时至今日,张清月追出门外。
  她的叹息声仿佛芦苇飘动,沈河正与经纪人分享停车场地址。在关心别人这件事上,他不怎么在行,尤其是关心女人。
  于是沉默了半天,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走廊里空荡荡的很是寂寥,也许是受气氛感染,张清月忽然张了张嘴。
  她说:“沈河,你会介意我拖累你吗?”
  有那么几秒钟里,沈河感到困惑。
  他实话实说:“你拖累不到我。”
  他们又不是命运共同体。
  听到这话,张清月眼睛里的水波却渐渐明亮起来。
  地震就是这个时候降临的。
  地面摇晃,沈河一怔,下意识要去做反应。
  然而张清月却阻绝了这一切。
  她尖叫一声,瑟瑟发抖,猛地撞进沈河怀里。
  来不及搞清状况,沈河抬起手来。防灾演练时是怎么教的来着,他想往避难的位置走,然而张清月已经腿软了,死死抱住他不让走。
  紧要关头,沈河不由得忘掉礼貌:“张清月?”
  张清月还是不肯动。
  他应激运转,只能粗暴地拽住她的后衣领,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拖行到墙角。然而这阵恐怖的摇晃并没有预想中强烈,甚至已经流于停歇。
  医院稳定情绪的广播响了起来。
  沈河仰起头。
  就在这一刻,他听到快门响声。
  -
  真死在这里——是不可能的。
  沈稚回想着救生守则里的知识,靠着电梯壁弯曲膝盖,她反复深呼吸,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
  电梯厢持续不断的震动着,沈稚一声不吭地抵抗着恐惧。
  时间被拉得无限长,许许多多记忆的碎片涌来。
  比如小时候送父母去机场,每一次她都会哭,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种感觉就没有了。就算会悲伤,也不过是心脏隐约传来的钝痛。又比如蓝翘总是在抢她的东西。当然,她也抢了蓝翘的东西。从初中到高中,蓝翘喜欢的每一个男生最后都会向沈稚表白,然后遭拒。无一例外。
  她还想起演艺圈的事。比如谁向片方要求加戏压减了她的部分,比如谁买通稿诽谤她,比如谁向她抛出了床上换资源的橄榄枝。
  沈稚不断地深呼吸。
  到最后,心悸终于缓和下去。她将不安踢了出去。
  而震荡也在这时候停了下来。
  电梯门及时打开了,沈稚走出去,环顾一周,全是匆匆忙忙来来往往的人。
  电话再次响起,她接通,是小秋。
  她的助理说:“姐,你没事吧?地震了,好在不是很严重,接下来要多小心。”
  沈稚说:“我没事。”
  “姐,”助理的声音凝噎了片刻,继而她说,“是这样的。我现在来接你,你可能要到公司来一趟。现在把地址发给我,好吗?”
  沈稚说:“知道了。”
  她想抽一支烟,然而手头没有。更何况,她还记得自己已经戒烟了。
  因为地震仍然频频作祟的缘故,即便灾难没有怎么扩大,然而交通还是遭受了一定的影响。
  沈稚花了很长时间。
  先回家洗漱,换干衣服,然后又等待交通管制结束才动身。
  一直到半夜,她才抵达公司。
  像他们这一类的公司,办公区域彻夜通明也见怪不怪。因为白天的突发事故,能看到消防通道也被清理出来。
  她们是走楼梯上去的。
  一路上,助理的表情都阴云密布。进门前更是按捺不住,一边为她推开门一边小声叮嘱:“彩姐说了,她回来以前什么都不要答应,不管他们给出什么条件都绝对不能答应——”
  沈稚心里一沉。
  她知道没好事,但却不清楚到底坏到什么地步。
  假如说在进第一扇门时,沈稚尚且是惴惴不安,那么走进最后一扇门时,她就冷静多了。
  面对两名以上平时也见不了几面的高层及秘书,沈稚知道,事情一定坏得很彻底。苹果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她露出恬淡从容的微笑:“你们找我?”
  “沈稚来了,坐。杀青了吧?”
  这种长辈和晚辈说话的语气让人很不舒服。
  沈稚不回答问题,脱掉呢子外套,只是坐下,半身裙下泄露出两条纤细的小腿:“说吧,怎么了?”
  上一次像这样面谈,还是公司周转困难、出现危机,有人撤资,需要沈稚帮忙的时候。当时丁尧彩大发雷霆、寸步不让,为沈稚守住了大部分利益。
  被选为发言人的是华子琛。
  这一点,沈稚并不感到意外。前段时间,他和沈河走得很近,自然而然也被认为与她熟悉。
  华子琛不多辩解,先给她看了几张照片。
  沈稚接过来,随即看到一份拟好的新闻草稿。
  所围绕的主人公是张清月。
  大致就是说,在美国与前男友同居过程中,张清月疑似有家暴倾向,在分手后也有跟踪和威胁前男友及其友人的举动。而他们正在做诉讼的准备。
  “我们已经签下张清月了,只等官宣。连要演的作品都决定好了。现在出这种事,公司损失会很大。”华子琛语重心长,“私了是肯定的了,但是国内一旦报道——”
  沈稚冷笑一声。
  华子琛不喜欢沈稚这种表情。
  冷冰冰的、高高在上的,好像蔑视所有人的表情。
  而且,在沈河脸上也偶尔能看到。
  她说:“花钱买下来啊。”
  “……”华子琛默不作声。
  事实上,沈稚已经明白了眼下的状况。可她执意要让他们开口。
  “不是所有人都观点一致。高层不和,对谁都不好。”最终,华子琛还是开门见山地坦白,“我们想用你的消息替一下。”
  这在娱乐公司里也不少见。
  为了降低一个人负面新闻的影响,转而取其轻,用另一个人的报道去填补空缺、转移注意。
  前提是,公司有百分之百掌控艺人、与艺人谈妥条件的权利。
  沈稚无声无息地坐在原地。
  华子琛说:“你放心,补偿我们都考虑好了,电影、电视剧、代言。你的位置已经稳固了,她空白期这么久才回国。你们关系也很好……”
  沈稚和张清月。
  作为当事人,她不由得陷入思绪中。她和张清月关系好吗?
  没见过几面。
  交谈次数一只手就数得清。
  张清月给沈稚留下的印象寥寥无几。很多人追、处女作是栽培了最年轻戛纳影帝的《妈妈》、长期在国外不关照父母,以及后来在好莱坞形形色色的感情纠纷。
  张清月很幸运。
  从出道开始就没演过烂片,有父亲的光环加身,也没怎么被资本摆布过。
  或许曾有过一瞬间,沈稚在心里这么想过。
  不过转瞬就如过眼云烟消失不见。
  毕竟她总默认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率先打破这份平静的人是张清月。
  如今的沈稚必须给张清月增添新的印象。
  就在前段时间,从孙梦加口中听说她与沈河的来往时,沈稚随口应付完,然后一个人默默独处了好一阵。
  她和沈河是伪装夫妇的身份,无法过度干涉对方,互相维护的也只是表面的尊严。
  就算说张清月知道他们是假夫妻,沈稚也不怎么意外。她和华子琛走得那样近,再者,退一万步说,假如沈河透露了什么呢?
  一直以来,沈稚尽可能避免自己去考虑这件事。
  这样的话,她算什么呢?
  距离天亮也就几个小时,华子琛留下她独自考虑。其实心里也清楚,她回旋的余地不算多,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落地窗外是城市休憩中的夜景,沈稚躺在沙发上,懒懒地看向天花板。
  手机响了一声。
  隔了好久,她才拿起来看。
  爆发式占据热搜的照片里,沈河与张清月纠缠在一起。女方泫然欲泣,引人心生怜爱,男方蹙眉、垂眼,没情调,一贯的恶劣表情,昭示着是他本人没错。
  这些年来,工作不断。
  她不停地演戏。
  不同的角色意味着不同的人生、不同的动机与不同的结局。她无数次地代入不同的人,借由成为其他人去逃避。
  沈稚仰头细细地端详着,好久的好久,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是他们结婚的第七年。也本该是最后一年。人非草木,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沈河与沈稚。他们以合理性和实用性为主商量过这件事。然而,那时候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候还没有到现在这个地步,那时候张清月还没有回来。
  起身走到门边,华子琛恰好和秘书在走廊上交代什么。沈稚探出半张脸,消瘦,冷静,美得动人心魄。她舒缓地开口:“我可以帮她。”
  华子琛喜怒莫辨地看过去。
  他们想牺牲她的商业价值,而她最清楚如何毁灭自己的商业价值。
  “但是,”沈稚不疾不徐地说下去,“要用‘沈河沈稚离婚’这个话题。”
  作者有话要说:  该捅破窗户纸了,该踏出舒适圈了
 
 
第31章 
  -
  离婚。
  这件事真的会发生在沈河与沈稚之间吗?
  可以说是两个人事业转折点的电视剧《当你老了》里, 沈稚的角色曾经这样对沈河的角色说过:“你恨我吗?你很恨我吧?那就太好了,我爱过你,至少你不会忘记我。”
  而沈河的角色起初面无表情, 最后抬手掩住脸, 仿佛悲怆,却从指缝中间发出阴恻恻的冷笑。
  而在最后,他们共同殉情。
  明明都绝望到极点, 但在最后关头, 两个人又都迸发出生的本能, 一起逃离了溪谷。
  华子琛说:“不可以。”
  “现在出了……这种新闻, ”华子琛显然也看到那条爆料没多久,言辞里全是迟疑, “你这样只会落实外界的想象,让别人认为他们真的是那样。”
  沈稚不慌不忙地反问:“让别人认为他们哪样?”
  华子琛不由得沉默了。
  六年前,她正式开始走红,日程表安排得满满当当。他听说公司里有个这样的年轻女人, 自作主张和合作的男演员结婚了。在片场遇到时,沈稚正毫无防备地靠着墙打盹,看起来青涩又烂漫,一点没有城府颇深的样子。
  这个圈子会吃人。这句话真是一点都不假。
  当时的他想。
  这样文静的女孩竟然也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
  然而, 时至今日,华子琛却觉得自己错了。
  他误判了沈稚这个人。
  此时此刻,她不再为难他, 渐渐开口道:“别担心,我不是真的要立刻和他离婚。只是为了完成你的任务,又满足我的要求,顺便打个预防针。万一我们真的离婚了呢——”
  “你说你的要求?”
  她没来得及回答, 背后已经传来高跟鞋用力踩踏地面的声响。
  丁尧彩乘坐最近的航班连夜赶回来,脸上的妆已经超过适用期限,眼下满脸都是不快,气势汹汹喝道:“华子琛!”
  华子琛连忙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什么都没做。
  “彩姐。”
  沈稚微笑,下一秒就被捏住脸颊。
  丁尧彩说:“你给我过来!”
  而在背后,华子琛为这件事做了总结:“总之,情况有变。我们得重新讨论怎么处理。等我联系吧,不要轻举妄动。你这个提议我是不会照办的。抱歉了,沈稚。”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认真在听。
  -
  清晨,六点,空调发出细微的嗡鸣,日光被严丝合缝阻挡在窗帘外。睡前忘记反锁卧室门,沈稚的睡梦进展到一半,正在与可爱的狗嬉戏。下一秒,沈河狠狠撞了进来。
  她像是溺水中的人猝然浮出水面。
  汇入知觉的,是四肢模糊的潮湿,身上沉重的负担,以及沈河阴冷到要杀死她的眼神。
  沈稚出人意料的平静:“你在干什么?”
  而沈河也匪夷所思的镇定:“你要跟我离婚?”
  她沉默了片刻,随即感觉到他退出去,但却没有离开。他抽身,维持着这样的距离重申了问题。
  沈稚稍稍蹙眉,确认沈河非要等到她回答不可后,她倏地起身,将他推倒,然后自行坐下去。
  他们的身体很契合。
  沈稚喜欢和沈河发生关系,就像沈河也喜欢和她发生关系一样。
  一直以来,沈稚时常被不同的男士表露爱意,其中有能耐到能让她名利双收的大有人在,也不乏秀色可餐的年轻男孩,然而她通通敬谢不敏,被助理连连称赞敬业。
  实际上,沈稚连想都不愿想。
  她连在那些人面前露出微笑以外的表情都不情不愿,更别提发展其他亲密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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