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要忘了,那时她是多大?
不管她如何辩解,王妃都认定了那是她故意为之。
知道王妃恨她的原因后,她也懒得去解释。
流产本就是因为她,有意为之,还是无意,哪里还重要?
她低低地笑出来,笑得眼泪四流。
秀谨被她的动静吵醒,看着她的模样,心慌不已,她赶紧抱住风铃的身子,哭着说:
“郡主,郡主!没事的,没事的,你别吓奴婢,我们能熬过去的,太医说了,不会有事的!”
风铃眼神有些空洞,她声音些许无力:
“……你、看看、我的伤口……是什么样子了……”
是不是和她母妃那样,血肉模糊,让人不敢看?
秀谨吸着气,颤着手去拆她额头上的纱布,待看见里面依旧血淋淋的伤口时,整个人都不敢置信: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身为奴才,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凝脂膏涂抹一日后,也不会再流血,如今怎么会这样?
她目光颤颤巍巍地放在一旁莹绿色的药瓶上,似想到什么:
“是药……是药……”
可话刚出口,她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使劲摇头:
“不会的,不会的!郡主,一定不是药的问题……不是……”
风铃只是睁着那双眸子望着她,秀谨就再也说不下去了,伏在床榻旁,压抑地痛哭出声。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明明、郡主,你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啊!”
“……他怎么会这么狠心!”
那药,是王爷亲自派人送来的!
她以为没问题的,才敢给郡主用。
风铃勾着唇角,牵强地扯了扯。
最疼爱的孩子?不过是将对单氏的愧疚放在了她身上罢了。
他会不知道单氏是无辜的吗?
他知道,他一见当时的情景就知道。
可他依旧容忍不了,他的女人和别人躺在一张床榻上,哪怕是被陷害。
又因为单氏的决绝,他起了恻隐之心,所以后来待她十分好。
最疼爱的孩子,算什么?
最宠爱的侧妃,撞死时,他都能默然不语。
她不过受了点伤罢了。
更何况,他又不止一个孩子。
风铃想笑秀谨的天真,如今这上天赐的好机会,那个好面子又唯利是图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放弃?
皇室哪来的那么多父女亲情?
秀谨使劲地呼气,她忽然将那瓶凝脂膏打翻在地,哭着说:“我们不用了!不用了!”
风铃依旧平静地看着她,平静地有些诡异。
她说:“捡起来。”
秀谨还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整个人怔愣在原处。
“为何不用?”
“他是我父王,他想让我用,我岂能不用?”
她望向秀谨,一字一句说:
“你记得,从现在开始,这瓶膏药摆在床头,我要日日用。”
秀谨打了个寒颤,她不懂郡主为何要这么折磨自己?
女子的脸,对女子来说堪比命还重要!
她怎么丝毫不在意。
可风铃却不再说话了,闭上了眸子,就仿若已经睡着了般。
额头上被拆开的纱布凌乱,滴滴血珠顺着脸颊流下,让她看起来十分诡异恐怖。
她却丝毫不在意,似乎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眉头都未曾皱起。
秀谨颤颤巍巍地蹲下身子,无声地哭着,把药膏一点点捡起来。
不久后,容悦就听说,风铃郡主脸上的伤未能好,留下了伤疤。
也因此事,镇国将军府和德亲王府定了亲事。
是陆府小公子陆辰,和风铃郡主的婚事。
容悦初闻此事时,只能惊叹侯爷料事如神。
这结果竟真的被他料到了。
不过也因为此事,她对德亲王府的感官变得十分差。
因为她觉得,这所谓的德亲王和她的父亲容祜并无两样。
都不过是卖女求荣罢了。
至少容祜还能明摆着不喜她。
而德亲王的做法更令人厌恶。
这段时间,京城除此事外,还有一件大事。
应该说,是对简毅侯府的大事。
容悦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有一日侯爷未曾回府,在皇宫中和圣上彻夜长谈,翌日早上,厉韵被传进宫,两人直到午时才回府。
随着其后,一封圣旨到。
至此,简毅侯终于可以自由回封地。
容悦呆呆地看着笑眯眯接旨的厉韵,这时才恍然大悟。
也许厉韵就是为了此事,才来京城的。
好似是看出了她的好奇,厉韵特意找了时间和她说明:
“你别想太多,其实不过当今圣上欠了我一个人情罢了。”
“当年圣上奉旨前往边关时,我帮了他一次。”
她说这话时,依旧是笑着的。
可莫名的,容悦就觉得她十分伤心。
不自觉的,她就想起侯爷曾对她说过的,小姑姑曾定下婚约的那人。
她噤声,不敢多问,只与往常一样地同她笑着。
不过众人还未曾回封地。
因为德亲王府和镇国将军府的婚事在即,在七月二十日。
京城中的人对这门婚事如何达成的,心里都是门清,抱着看好戏地去了。
更甚至有些人,说要看看风铃郡主毁容后,究竟是何模样?
听到这些话时,容悦已经站在镇国将军府了,她狠狠皱起了眉头,对这些话有些不适。
明知女子的容貌有多重要,还要去刺人家的伤口,过分阴暗。
其实她对风铃郡主倒是说不清什么感受。
虽然她对侯爷的确曾抱有心思,但也如同她所说的,不再纠缠。
是以,容悦对她,并无太大的恶感。
更何况,就算她厌恶风铃,也不至于还要去揭她伤疤。
她有些不适地朝侯爷走近了两步。
说起来,她也有些不解,不懂为何一听说她要来镇国将军府,侯爷立刻放开公务,陪着她一起来了。
要知道,他们就快回封地了,厉晟忙得几乎没有时间回府。
可久久未曾等到新人。
四周变得有些噪杂,厉晟眯了眯眼睛,小心护着容悦:“看来这门亲事没那么容易。”
“怎么说?”容悦仰头疑惑。
厉晟颔首示意她看向陆夫人的脸色,一片铁青,丝毫看不出喜悦之情。
众人也能理解,毕竟这门亲事可以说是德亲王府算计来的。
用小儿子的婚事给嫡长孙赔罪,本就让陆夫人心底恼火。
毕竟孙儿再亲,也不如从她肚皮子出来的小儿子。
容悦顺着他视线看过去,陆夫人正时不时地问旁边的丫鬟什么,得了回答后,还要望望天色。
容悦歪了歪头,迟疑地说:“这是……吉时过了?”
厉晟轻啧了一声,也不懂这是在搞什么。
就在众人疑惑时,终于有人慌慌忙忙跑来报信:
“老爷!夫人!出事了!”
众人只听见这一句,后来的话都是小声禀告的,不过看那下人慌张的样子,就知道应不是小事。
果然,没有片刻,镇国将军府就有人出来说话,大体意思就是,出了事,这亲事成不了了。
容悦惊讶地睁大了眸子。
按理说,依着常情,就算有状况,也应是镇国将军府这边不同意。
可没想到,镇国将军府万事俱全了,德亲王府还出了篓子。
众人离开镇国将军府后,几乎都派人去打听了情况。
容悦二人还没有到府中,庄延就骑马赶来,说了德亲王府的情况:
“侯爷,德亲王府,除了庶长子一脉,其余人全部暴毙,连带着府上下人七十八人。”
容悦猛然咳嗽出声,问出自己的疑惑:
“风铃郡主呢?”
庄延似乎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
“……听说是,穿着嫁衣,死在了德亲王面前。”
厉晟皱起眉头,全府暴毙,这绝不是小事。
容悦眼睫轻颤了颤:“侯爷,你说这事,是风铃郡主所为吗?”
厉晟拧眉不语,却和她的想法相同。
毕竟,这府中暴毙的时机太巧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回封地了
风铃会写番外吧
第94章
边境至北, 寒关封道,城外有着大片的梧桐树,耸然而立, 巍峨森严, 这里是占城。
自大明朝开国以来, 占城一带皆是简毅侯封地。
周围接管三城,重兵守卫, 重山千里, 易守难攻。
一辆马车从官道行来, 身后跟着数千的军队, 马蹄震耳, 为首的男子玄衣裹身,冷眉剑锋, 锋芒毕露,让人不寒而栗。
容悦掀起车帘,愣愣地望着他。
仿若又看见第一次遇到他的情景。
身后探出一脑袋,厉韵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看见自己的亲侄儿,弯眸笑道:“兄长曾说过,阿晟在马背时,足以让敌人闻风丧胆, 亦是风姿最盛的时候。”
容悦说不出反驳的话,因为她看得出来。
梧州□□逸,京城太繁荣, 却也将他的锋芒压住。
他生于沙场,也将战于沙场,那是属于他的一片天底,也才能让他畅意遨游。
她久久不能回神,声音有些低细,她喃喃道:
“……真好。”
他能回来,真好。
厉韵看着她,也笑:“他遇见你,才是福气好。”
他们厉家不需要身份高贵的儿媳锦上添花。
最终陪在阿晟身边的,只需要一心是他,全心信任他就好,这一点,没人比容悦做得更好了。
她之所以对容悦一直和善,也不过是因为容悦一心一意爱慕阿晟罢了。
容悦微垂眸,松开一直紧攥着的手帕,这一路上,她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越发接近他的家乡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厉韵高兴地指向前方:“待过了那梧桐林,就能看见占城的大门了。”
梧桐林说大不大,几乎是在厉韵话音落地时,就到了梧桐林前,一阵清香刚到鼻尖,就眼前一片大亮。
占城城墙上站着一排士兵,容悦遥遥望去,觉得有些眼熟。
因为他门身上穿的衣裳,她经常会看见。
那是厉家军的队伍。
也是侯爷的部下。
数千的队伍乌压压地逼近,几乎是刚到门前,就听见一道激动响亮的吼声:
“侯爷归来!开城门!”
厚重的大门从里面被数人缓慢打开,厉晟渐渐停下了马,他望着高高的城门,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庄延有些兴奋的声音传来:“侯爷,我们回来了!”
他眸子有些湿,未曾离家不知念,京城再好,也远不如这里。
祁星无声地驾着马到厉晟的身后,一如他的人,从不多话,却一直陪在厉晟的身边一样。
城门后面是熟悉又陌生的一堆人,官服着身,不如京城人的精细,却让厉晟眼底有些灼热。
半晌后,他才低低道:
“……嗯,回来了。”
足足六年多,他和庄延未曾回过占城。
忽然,他转身朝后看去,马车内有人掀起帘子朝他这边看过来,他轻勾着唇。
至少这几年不是一无所获。
庄延终于平复好心情,察觉到他的视线,儒雅笑着:
“老侯爷定在府上等着侯爷带夫人回去了。”
厉晟没有回话,直接挥鞭驾马,乌压压的队伍朝城中而行。
他几乎没有耽误什么时间,就到了简毅侯府,也是城主府。
数千厉家军在进城时就已归队,庄延被厉晟特赦先行回家,一行人到了侯府时,只剩下了数百人。
厉晟遥遥就看见府门前站着的人,威严的面庞,宽厚的身子,待走近后,才发现他发髻上染了白,眼角多了皱纹,可那素来挺直的脊背却丝毫没有晚。
他翻身下马,几步跨上台阶,实实在在地跪下:
“孩儿不孝,竟多年未归。”
老侯爷厉垣眼底都有些红,却是冷哼了一声:“还能知道自己无能,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厉晟嘴角一抽,翻着白眼站起来,多年未见,却不曾有生疏:
“为了早日回来,你知道我废了多大工夫吗?”
厉垣心知不易,却是嘴硬道:
“我们厉家在这占城多年,还是第一次有家主滞留在京城这么多年。”
厉晟撇了撇嘴:“说得好像你没在京城待过一样。”
当年他娘亲还在时,他都要以为京城才是厉府立足之地呢。
厉垣一噎,怒骂他:“兔崽子!”
他声音洪亮,吵得厉晟眯起眼倒退两步,心底却是轻松不少,还能和他吵,看来身子并无碍。
厉垣还要说什么,厉晟忙忙退了两步,刺他两句,是为了试探他身子情况。
如今已经知晓了,他可不想再听念叨。
就如厉韵所说,在容悦之前,能稍稍管制厉晟的,也只有厉垣了。
恰在这时,容悦和厉韵下了马车。
容悦早就听到了厉垣的声音,以为侯爷惹怒了他,急得就要下车,被厉韵拉住,直到两人停下,才让她下车。
容悦刚探出头,就着急地看向厉晟,见到他悠哉的模样,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