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杜蓉也小声唤他。
杜家跟云儿家有点亲戚关系,论辈分她和云儿是远房表姐妹。
而云儿是叶黎亲姐姐的女儿,因为这层远得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杜蓉一直亲昵地喊叶黎舅舅,并且像小尾巴一样一直跟在他身后。
叶黎严肃地说∶“一,你我年岁相仿,二,你我并无亲戚关系,叫舅舅怎么都不合适。”
“杜姑娘以后,还是叫我叶公子吧。”
杜姑娘?
这就从蓉蓉一下成杜姑娘了?
杜蓉还没反应过来,叶黎已经拂袖离去。
云儿站在街上,不知所措地喊∶“舅舅,你去哪呀?”
“舅舅!”
杜蓉不敢置信∶“为什么?他……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声‘舅舅’她喊了好几年,也未听叶黎说不妥,二人的亲事是两家没有挑破的默契,也从没听过叶黎不愿意。
怎么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全都变了呢?!
云儿拽着杜蓉的袖子∶“蓉蓉姐姐,你没事吧?”
杜蓉心里难受,面上泫然欲泣,月儿想宽慰她,口不择言道∶“都怪那个时老板!”
“舅舅跟她一起做生意,一起进进出出的,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我还听说啊——”
云儿把杜蓉拽下来,伏在她耳边说∶“舅舅给那个寡妇买花呢!”
“买花?”杜蓉的眼泪卡在眼眶里∶“等等,她是寡妇?”
“我阿娘说的!”
云儿把从大人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复述给杜蓉听∶“她有两个孩子,丈夫早死了,是逃难来楚国的!”
杜蓉喃喃∶“逃难来的,也就是没有根基咯?”
“蓉蓉姐姐,你在说什么?”
云儿害怕地看着她∶“姐姐,你的表情好可怕啊。”
杜蓉擦干眼泪,慢慢站直身子。
敢跟她抢人,就别怪她狠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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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月跟慕容野走在市集里,一个推着婴儿车,一个挎着柳条筐,时不时问问价钱。
逛了一圈下来,收获满满!
除了已经送回家的羊、鸡、鸡蛋,时月还买了泥鳅、五六条冻得邦硬的鱼,葫芦瓜、芹菜,还有一筐橘子。
冬天水果少,整个集市只有柑橘比较新鲜。
考虑到额外补充维生素的需要,时月多买了一些,最后还是托豆腐店的伙计搬回去的。
买完这些东西,时月去豆腐店和酒楼,给忙碌的伙计们和工匠发了点奖金,同时通知过年期间就不开店了。
“今日是腊月二十八了,还有两天就过年了。”
“咱们店新年期间不开张,等到来年初八,你们再回来开工!”
伙计们面面相觑,王五问∶“东家,您是不是要辞了我们啊?”
“辞?怎么会呢?”时月意外∶“叶邑的店过年还做生意吗?”
叶邑的店过年倒不一定做生意,但是没听说给伙计放假的。
哪怕不开张,老板也会让他们留着看店,生怕遭贼。
“我不会辞退你们的,等来年初八照常上工!”
时月说着,取出几只小袋子,里头装着一点钱∶“这是这个月的薪酬,来,拿着!”
王五拿着钱不知所措∶“东家,这个月还没过完呢。”
“没过完怎么了?咱们店能开起来全多亏各位的努力。”
时月笑呵呵将最后一个人的月钱发了。
接着,她又取出几只同样的小袋子∶“今年我们店刚开没多久,没挣到什么钱。”
“这是一个月的月钱,大家拿去过个好年!”
伙计们一下得了两个月的薪水,又高兴又忐忑∶“东家,你这是干什么呀……”
“正月的月银另算,这是奖金,不是预支的月银,大家放心收!”
她这么一说,伙计们顿时安心了。
“呜呜……”王五忽然抹起眼泪来。
时月问∶“怎么了?发钱不好吗,你哭什么啊。”
“东家,你真是太好了,小的们伺候过那么多东家,只有您是最大方的!”
“东家放心,来年我们一定好好做事,把豆腐店开得红红火火的!”
时月一听才放心了∶“原来是这事啊。”
“咱们店确实需要大家齐心协力才能越做越好,今年谢谢大家了。”
“来年也拜托大家了!”
说罢,时月朝他们抱了个拳∶“下午把店里打扫一下,王五,把剩的馒头枣糕之类给大伙分分,然后就回家过年去吧!”
王五被点到名,啪地一下站直∶“是!”
“把门窗都关好,灶膛的火灭干净,知不知道?”时月嘱咐道,拍拍他的肩。
“是,东家,小的一定办好!”
时月这才放心,同慕容野带着孩子离开了。
一出门,慕容野以拳掩口∶“时老板,好威风啊。”
时月望过去,只见他眼底都是笑意,透着一种老父亲般的慈祥。
时月得意地哼道∶“他们来给我打工,就是看得起我,豆腐店这么短时间内能开起来多亏他们。”
“做豆腐是个辛苦活啊。”
这些伙计住在豆腐店,天不亮就要磨豆浆、制豆腐、豆皮等,还有的要揉面、捣枣、做糕。
还有跑堂的、结账的……
现在只不过放个假,发个十三薪而已。
不过不得不说,不论哪个时空,发奖金都是员工最开心的事。
她离开前,已经有伙计在畅想下午回去前,是给家里媳妇扯块花布,还是给孩子买点零嘴。
亦或是把房子翻修一下。
不论做什么,今年都是一个值得开心的好年!
慕容野往前走了几步,松开手示意时月可以挽着他。
时月轻推了他一把,笑着说∶“你想得美!”
二人回到家,家门口已经放满了东西,豆腐店的小伙计看着东西∶“东家,那羊和鸡是叶家的让小的看着的。”
“我帮您把东西拿进去吧!”
小伙计十分能干,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堆东西搬进了仓储房。
时月勉励了他一番,说∶“回去记得找你王五哥拿两个月的月银,咱们店明天开始就放假了,初八回来开工!”
“记住了哟?”
小伙计大喜过望,不停地跟时月道谢,临走前,他憋出一句∶“也祝东家新年大吉!万事如意!”
时月点头,朝他挥挥手∶“去吧,路上雪滑,小心点!”
伙计走后,时月决定收拾一下东西。
后院搭着一个小棚子,母羊和小羊羔就住在这。
时月用木叉铲了一堆干稻草过来,又将木棚多钉了几块木板挡风。
稻草铺好以后,母羊上前闻了闻,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温暖的稻草上。
小羊羔也立马跟上去,卧在母羊身下。
木棚旁还有一个稍小的鸡窝,时月把几只鸡放进去,同样铺了稻草,它们扑腾着瑟缩在一起。
有羊棚挡风,鸡窝温暖多了,但外面的雪还是很大,时月有点怕它们熬不过半夜的严寒。
她进屋,对慕容野说∶“你来帮我一下。”
“嗯?来了。”慕容野一喜,跟着她到后院。
“我想把羊棚和鸡窝再钉一层木板,免得半夜下雪,把羊和鸡冻死。”
慕容野绕着两个地方转了一圈∶“哪来那么多木板,如今这样可以了。”
“不如用茅草织墙,效果不输木板。”
茅草在田间地头到处都有,尤其澧水两岸更多,二人跑去澧水旁割了一堆回来,开始织墙。
先用竹子钉成四方框,再在中间钉四根竹条,然后将干茅草用织布的方式,一上一下编入,再推叠结实,这样一块茅草墙就搭好了。
这东西也不好编,稍不注意就会被锋利的茅草割伤,时月被剌了两次以后,慕容野就不让她弄了。
“弄别的事去,我来。”
说起来,他这太子应该算列国里最接地气的了,坐在时家矮矮的小板凳上,跟普通农家汉子一样编茅草。
偏他手艺还不错,织出来的茅草墙又好又结实。
时月烧了热水,放了点红糖和姜末,把碗往他面前一递,小声道∶“歇一会吧。”
慕容野将茅草的硬杆儿一掰,抬眼∶“没看正忙么,喂我。”
嘿……
好吧,看在他今天干活很卖力的份上,时月将碗沿儿往他唇边凑。
慕容野停下手,一双眼不错眼珠地盯着她。
时月被他盯得浑身发麻,恨不得他早点喝完。
“你故意的是不是,这一点喝这么久?”
时月作势要松手,慕容野抬手一托,粗砺的手心贴在时月的手背上。
顺势一握∶“别走啊,院子里还有什么活?”
时月被他一扯,差点扑在茅草堆上,还好及时按住了男人的肩。
“……一会去地窖里,把青贮饲料拿出来喂羊。”时月低声说,同慕容野这么近让她有点别扭。
“哪个是?”慕容野往前一凑∶“是不是用香了?”
谁用香了?
时月不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香料,从来没有佩过香物。
她挣开手,把碗收回来∶“靠外的地窖里都是,打开的时候小心点,味儿很冲。”
“这就走了?”慕容野扬声。
时月瞪了他一眼∶“要不咱们大的小的一起喝西北风啊?”
她进屋去了,慕容野回味了一下糖水的味道,甜是真的甜。
人也是。
他心情不错,很快织完了剩下几块茅草墙,给羊棚和鸡窝搭上。
阻挡了呼啸的北风,它们终于不瑟瑟发抖了。
时家院子里挖了两口小地窖,其中一个储存了一些青贮饲料,是用甘蔗梢做的。
从前村里人只知道那个长得像竹子的东西叫柘,有甜味,可以吃。
但不知道它还能制糖!
时月把甘蔗制糖的法子教给了村长,在冬天来临前,令几户种甘蔗的人家发了笔小财。
然后她回收了那些不用的甘蔗梢和甘蔗渣,前者拿来做青贮饲料,后者发酵肥料。
时月提着泥鳅出来,慕容野正要去铲雪,地窖在雪底下。
她不放心地走过去∶“底下还有发酵的肥料,别挖错了哦。”
慕容野用铲子拍了拍地面,地窖是木板封顶的,他很快找到了地方。
一打开,属于饲料的青草味和发酵的微微酸味扑面而来!
“啧……”慕容野嫌弃地避开。
他那点洁癖,早在时月这里的各种家务活中被消磨干净了。
这个是正常饲料发酵的味道,时月用木叉勾了一些上来。
“以往饲养牛羊都是看季节,夏秋水草丰美就放牧,春冬就吃干草,但是干草的营养远远不够。”
“所以牛羊在冬天会很瘦。”
同样的问题在军中战马也会出现,慕容野看向一地窖的青贮饲料。
它们青中带黄,水分含量很足。
投喂到羊棚里,母羊先是嗅了嗅,接着大快朵颐起来,明显很喜欢吃。
“记得发酵吗?”时月道。
“发酵后的饲料营养丰富,好消化,适合拿来喂牛、羊、马。”
时月观察着羊儿进食,小羊羔也想尝尝,但是它还太小了,吃不动饲料。
她在看着羊,慕容野在盯着她,看着看着忽然扭过头,轻咳一声∶“军中战马也可以吃?”
“可以啊,还有豆渣、牧草、苜蓿,经过发酵都可以做成优质饲料,保证吃得你的马儿膘肥体壮!”时月笑着说。
余光看见泥鳅一蹦一蹦的,都快跳进雪地了,她急忙跑过去∶“没有水还这么能跳!”
慕容野看着活力十足的李时月,忽然觉得一小破院子的生活也不错。
没有朝堂险恶,没有尔虞我诈,男耕女织,有儿有女。
寻常百姓追求的也不过如此。
“愣着干嘛呀,把地窖关上,进来烧火。”
时月蹲在井边洗泥鳅,又去屋里抓了一把稻谷喂鸡。
今天买了很多猪肥肉,她准备榨点猪油。
现代人们不喜欢吃猪油,觉得它不健康,更偏爱瘦肉。
但在清汤寡水的古代,猪油可是一年都吃不上几次的好东西。
白花花的肥肉下锅,小火翻炒,逐渐逼出油脂。
慢慢的油脂越来越多,肥肉也渐渐缩小,变成诱人的金黄色。
时月对猪油没什么向往,但小季益闻着喷香的油味,居然爬起来了。
他脑门上顶着湿帕子,趴在灶房门口,眼巴巴盯着锅里的油渣。
时月回头∶“怎么醒了呀,快让姐姐摸摸你退烧了没?”
温度有点降下去了,但他还是病怏怏的,不错眼珠地盯着锅里。
时月只好用碗盛了两三块给他∶“不要吃多了,会不舒服的,回屋休息去吧。”
小季益抱着碗,美滋滋准备回去,时月扬声∶“用筷子吃,油乎乎的手不许乱摸哦。”
“好。”屋外传来他兴冲冲的声音。
炸猪油真的特别有过年的感觉,暖烘烘的灶房里弥漫着猪油的香味。
时月的爷爷就很喜欢油渣,每次家里榨油渣都会被他吃个精光,边吃边感叹∶“现在你们的日子好啦,都不爱吃这个了,这在以前可吃不到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