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月觉得这样不行,再笨的对手看见这仨人的样子,也该回过味收手了。
她不止想吓退敌人,还想把对方从暗处诈出来!
于是,这一日,时月卷上地图,抱着新晒干的纸,主动去见慕容野。
他正在见孙子敬,听说时月来以后,话题顿时中断。
孙子敬挠挠头:“那草民下次再来?”
孙氏商社又要出发了,这次要去齐国,再一路北上去燕国,与燕王或者胡人买一批战马。
“嗯。”慕容野挥退他。
时月在门口碰见了孙子敬,基于棉花情谊打了声招呼:“孙公子。”
孙子敬笑:“没想到士别三日,李姑娘已经成了宫里的娘娘。”
时月笑得礼貌而不失尴尬:“商社又要出发了吗?”
“对,此番北上,准备去燕国。”
北上?时月顺嘴提了一下:“我二哥很仰慕孙氏商社,一直想跟马队出去历练,孙公子那里若是有位置,问他要不要去吧。”
以前是李锦乐死乞白赖想跟着人家,商社不愿意。
谁知道孙氏商社背后是太子,而李时月又是未来太子妃,有这层关系在,孙子敬还是愿意给这个面子的。
他应了:“这有什么难的,您一句话的事儿,我出宫后立马去找二公子。”
“多谢孙公子,希望马队一路顺风!”时月朝他挥挥手。
赤金笑得特别热络:“您里面请,属下帮您拿吧!”
时月刚好把东西交给他。
慕容野靠在椅背上,疲倦地揉眉心:“有事?”
时月点头:“嗯。”没事谁来找他啊。
她让赤金把地图放下:“我那日去见了公子机——对了,这是昨天新上来的纸,给你用。”
不知是不是那叠纸取悦了慕容野,他总算拿正眼瞧她,翻了翻纸张:“不错。”
时月嘿嘿一笑:“我今天不止来送纸的,你看——”
赤金在她示意下,慢慢打开羊皮地图。
随着地图越展越开,赤金都惊讶了:“这是……濮阳城!”
慕容野腾地一下站起来,走到地图旁。
如赤金说,明眼人一眼就瞧得出来,这是濮阳城的地图,绘制的人技法高超,整座城池画得栩栩如生。
更重要的是,上面所有街道、建筑、城墙分毫不差。
“谁画的?”慕容野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城池地图是重要的军事机密,尤其是这么细致的地图,若是落在敌国手里,攻城则如探囊取物。
时月老实说:“是公子机画的。”
“蔡机?”慕容野脸黑得要滴水:“来人。”
赤金顿时站直等候吩咐。
“抓起来。”
“哎!”时月抓住赤金的袖子:“我送地图来,可不是为了让你把他抓起来!”
慕容野知道蔡机意图何在,但他觉得这人狂妄:“狂妄,他这是在挑衅城防!”
时月不许赤金去,走到慕容野身边:“你这人怎么这样,想事情不能朝好的方向想么。”
“他一个母国孱弱,无权无势的质子,能翻出什么花来。”
“献上地图已足见诚意,用人不疑的道理,你不懂呀?”
慕容野冷哼一声:“妇人之见。”
蔡机是一年多前进入慕容野视线的,当时他是赵奉常的学生,一脸稚气。
听说才气很大,慕容野对他有一点兴趣,考量他的身份背景又不敢重用,便一直放他在野。
他知道蔡机有野心,有抱负,但慕容野认为这人需要敲打,只有敲打过后听话了,忠心了,他才会重用蔡机。
这样栩栩如生的地图,他只在多年前随先王去面见周天子时,在周王室里见过。
“反正你不许捉他。”时月觉得和他说不通,低下头看地图:“我上次和你说的事,还得靠他呢。”
时月对慕容野说过排水系统的事,他挺感感兴趣的,因为濮阳城傍着一条西河,每天春天河水暴涨,经常会淹没不少农田。
“我的管子已经烧好了,就等蔡机说的白泥——对了,你知道白泥吗?”时月问他。
她同样带来了两截管子,将它们拼在一起∶“必须要粘合紧,否则到时候水压骤涨,管子如果在地下裂开,就全完蛋了。”
“蔡机说,蔡国一般用白泥粘合。”
“嗯。”慕容野点头∶“蔡国的都城被蔡河穿城而过,说起疏水,他们确实是行家。”
“那不就得了!”
时月仰着头看他∶“你要实在不放心他,让他先去临县挖白泥,怎么样?”
慕容野不置可否,他看着濮阳城的地图,面无表情。
时月余光看向外面,揪住了慕容野的袖子,放了超浓加倍的撒娇∶“殿下~”
“你就答应我嘛。”
慕容野肉眼可见地被她吓了一跳。
时月的手揪着他袖口上的暗纹拧啊拧∶“你就答应我吧~啊~”
“……”慕容野额角青筋直跳∶“你给孤站直了说话!”
时月的身子扭得像根麻花,她要是再软一点,就能顺着慕容野的长腿,一路爬到他头顶!
“那你听话~”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
慕容野的手摸上了时月的额头,被时月一拽,二人十指相扣。
他眼中露出微微讶异,随即燃起征服欲。
时月心中默念∶“三、二、一点五、一……”
一没念完,紫鹃的敲门声“笃笃笃笃”传来。
“殿下。”
慕容野没应她,反手握住了李时月小小软软的手∶“今日为何这般听话?嗯?”
时月任他捏着玩,说∶“她是不是有事呀,您要不要去看看?”
慕容野神情中露出不耐烦,比较想和时月继续。
“殿下!”紫鹃的声音拔高了一度∶“君上那好像在找您,您该去看看才是。”
“君上找你啊。”时月掰柔了嗓子说了句。
“那你快去吧。”
慕容野偏头咬了一口时月白白软软的手背∶“口是心非。”
时月后背蹿生一股麻意,心说这紫鹃行不行啊,要是再不进来,她可要揍太子了!
手被他咬得湿乎乎的,好奇怪啊!
“砰!”紫鹃闯了门。
映入眼帘就是两人贴在一起的模样∶“殿下!”
时月朝她望去,笑容里带了一丝丝的挑衅。
转回身面对慕容野时,又立马换了副面孔说∶“紫鹃姑姑好像有急事找你啊。”
慕容野冷眼看向紫鹃∶“你的规矩是怎么学的?”
紫鹃自知错了,猛地跪在地上∶“恕奴婢无状,奴婢只是一时情急,君上那……好像真的有急事找您!”
时月挠挠他手心,踮起脚趴在慕容野的耳边∶“你去呀,我等你。”
时月媚眼抛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不过今晚要来我屋里呀,我想跟你说个事。”
香香软软的气息拂过耳畔,慕容野的呼吸猝然一重,沉闷地应了一句∶“嗯。”
时月松了手,临出门前看了眼地上的紫鹃,她低着头,令人看不清表情。
待到走出书房,时月霎时换了个表情。
果然猜得没错,只要她和慕容野独处,紫鹃总会找各种理由来拆散他们。
之前是她没注意,如今想来,她这些行为未免也太刻意了。
那扬雪院里住的是她的主子吗?为什么宫人都不爱提呢?她又为什么要拆开时月和慕容野呢?
难不成……
破案的小车继续开上路,时月想,慕容野是不是在太子宫里金屋藏娇了?
.
慕容野虽然没有当面答应,不过时月很快听到消息,蔡机被他委任去临县办事了。
蔡机表面上领了个很微小的跑腿差事,但时月知道,如果他能成功找到白泥矿,或是盐井,回来后慕容野会起用他的。
当天傍晚,声雁夫人带着礼物来看时月。
蔡机不好随便进时月的寝宫,便托她来送。
“听说姑娘有喜,老身就做了些小玩意儿。”声雁夫人取出一只竹篮,里面放着一些绸缎做的小衣裳。
“希望姑娘不要嫌弃。”
时月接过来,拿起一件∶“哇!”真情实感发出赞叹。
“夫人的手好巧啊。”
声雁夫人的手确实巧,小小的婴儿衣服做得巧夺天工,线缝都仔细藏好了,摸起来十分柔软。
“我很喜欢,多谢夫人。”时月快乐地收下礼物。
声雁夫人看到她满意,也很开心∶“对了,还有一物。”
她说着,取出一小块绢帛∶“机儿明日就要启程了,怕耽误姑娘事,特意叫老身送来。”
绢帛上写着一个地址和人名,时月认了半天∶“什么……什么庄?”
“景庄。”声雁夫人补充道∶“此人是机儿的同窗,微贱出身,只是如今穷困潦倒,靠给人卖力气为生。”
啊……
果然,抛砖引玉,千金买马骨,在慕容野破格重用了贱民惊以后,人才纷纷朝卫国聚拢来了。
不知这个景庄有什么本事,能让蔡机引荐给她呢。
时月很喜欢这份礼物,真情实感地朝声雁夫人道谢。
她还了一礼∶“比起姑娘对机儿再造的恩德,这点东西算得了什么。”
蔡侯无用,蔡机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国认祖归宗了,偏还要因为这层身份处处碰壁。
时月愿意举荐他,太子愿意用他,儿子一身的本事总算有了施展的舞台,声雁夫人也了却了一桩心事。
她并没有久留,送完东西就回去了。
然后时月又抄了大半宿的纸,感觉自己的技术是愈来愈熟练了。
直到月上中天,宫人突然来报,太子来了。
时月竟一下没反应过来慕容野是来干嘛的。
“什么呀,您快快净手去迎殿下吧,这里奴婢们来就好!”银杏摘下时月自制的围裙,又给她擦干净手。
时月抹抹手,吩咐她们∶“太晚了就别做了,明天做也是一样的。”
“诺。”宫女们应声道。
慕容野靠在她床上看书,殿里灯光昏暗,独留了他身边的几盏。
时月抹着手上的麻丝走进来,一愣∶“你怎么……”连衣服都脱了!?
仅穿着里衣的慕容野转过头,看到她一身脏,嫌弃之情满溢而出。
“上哪野去了?”他蹙眉道。
“给你做纸呀。”时月的手怎么擦都不干净,转头去后面洗∶“你等等啊。”
他又将视线转回竹简上,不一会儿,听到了李时月轻得像猫一样的步子。
“你要跟孤说什么。”
两三盏昏暗的灯,气氛直转暧昧,时月内心警铃大作,稳住心神,在床边捡了个位置坐下。
“殿下啊,你知不知道……”
寝宫今晚本来不是紫鹃当值,但时月让青奴耍了个小心眼,装生病去找紫鹃,说想跟她换值。
紫鹃听到了下午时月让太子再来的话,果然答应了换班!
时月贴在他耳边,幽幽说∶“宫里丢人了。”
慕容野原本被她的气息拂得心猿意马,这会儿仿佛兜头被浇了一桶冷水。
“……什么丢人了。”
“就是人不见了。”时月摆出懊恼的表情∶“她那天在您门外当值的,回去后人就找不到了。”
“我刚住进来没几天就发生了这种事,那我以后还怎么服众嘛。”
时月这口气把握得很好,抱怨里带了一点点的撒娇,她想让太子这个工具人儿去打草惊蛇,看能不能诈出点什么线索。
“孤当多大的事。”慕容野捉住她的小爪子把玩∶“明日叫赤金去查。”
“那太好了。”时月默默抽回手∶“您今天要在这睡呀?”
慕容野睨她∶“孤的寝宫,睡不得?”
“那倒不是……”时月的脚尖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在身后划啊划,心说紫鹃怎么还不来敲门?
“你在等人?”慕容野似笑非笑。
“啊?我等谁?没有啊!”时月否认,站起身∶“我先去梳洗!”
“站住。”慕容野抓住她的手,将人往怀里一扯∶“你今日不对劲。”
时月的腿磕到了床沿,痛得一下子坐在床上∶“嘶嘶,啊……”
慕容野凑上去,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又在打孤什么主意?”
“我能打什么主意!”
时月否认着,窗外十几步就站着一个宫女,可是她认不得哪个是紫鹃。
慕容野低笑了两声,并未戳破∶“去,洗干净,孤今晚在这安寝。”
时月咬牙,一步三回头地被赶去洗漱了。
慕容野捡起床上的竹简,修长手指轻轻滑动着,寻找着刚才读到的位置。
是一则名为《调虎离山》的故事。
第36章 036
翌日早, 时月迷迷糊糊醒来,慕容野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