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青苗是小麦压旺的一个说法,小麦在地下过了一个冬天,春暖花开后迫不及待想生长发育,会拼命消耗冬天储藏的养分,用来分蘖、长叶子。
光长地上,就会造成地下根系不发达,等到抽穗了结实了,这么浅浅的一层根系压根支撑不住整个植株,于是就倒伏了。
孙大为主人家种了一辈子地,小麦倒伏真是他的心头病,他听着时月的叙述,重重点头∶“对对对,您说得太对了!有时候看着好好的麦穗,长得又大又好,心盼着多打粮食哩,结果一夜过去,全倒了!”
“老汉那个心疼啊!唉。”
孙大叹着气,忽然抬头∶“您刚才说,能解?”
“能解啊。”时月道∶“你这最晚出苗的地块在哪,引我去看看。”
孙大引着她∶“您这边请。”
他这二十亩地,长得最快的都有小腿高了,最晚出苗的刚在抽第四片叶子,地表只有淡淡的一层青。
时月眼前一亮∶“这个好!就它了。”
压青苗也是有时间讲究的,必须要在小麦分蘖之前,前面十几亩都有分蘖迹象了,唯独面前这两块地还没有。
时月提起裙子,一脚踩在麦苗上!
“先生!”孙大没拦住,每棵苗都是他的宝贝,巴不得好好侍弄,以求来年丰收的,哪舍得这样糟蹋!
时月接连踩了十几棵∶“没分蘖的麦子不怕踩,相反它会越踩越旺。”
孙大心疼地望着全倒了的麦子∶“时先生,您快快上来吧!”
时月说∶“孙大,你听我的,回去牵头牛,把这两块地都踩上一遍,一个月后你会发现它长得比其余地都好!”
孙大半信半疑,时月又踩了一圈,拔了一棵苗,它的芽心被时月踩倒了。
“我将它踩倒,它就没法徒长叶子了,养分会回到根部,往地下深扎!”
“只要根够深,以后就不会倒伏。”
孙大犹豫,时月知道说服他没那么容易,干脆说∶“那我们打一个赌,一个月而已。”
“我若是输了,让你家主人来太子宫找我要钱!”
时月答应得毫不心疼,反正她的钱也是慕容野给的,慕容野的钱则是孙氏商社来的。
啥叫羊毛出在羊身上,这就是!
孙大只好点头∶“那好吧,小人试试!”
“对了,记住哦,已经分蘖的麦苗就不要踩了。”
时月仔细教他辨别什么是分蘖,什么是还没分蘖,又提点了一下拔穗期的管理要点。
孙大听完觉得真是受益匪浅∶“您真是太博学了!”
时月谦虚∶“哪里哪里。”
她可以造纸,烧砖造瓦,但最擅长的果然还是种地啊。
黑铁赶来了马车,时月朝孙大挥手道别,嘱咐道∶“记得压青苗!”
“小人记住了,回去就牵牛来踩!”孙大应下了。
时月钻回车里,牛车慢悠悠往回走。
今早出门前,她用激将法最后激了一波紫鹃,如果没猜错,她会有大动作的。
只是不知为什么,时月总觉得有些不安。
一回宫,这点子不安被放大到极致,银杏拉着青奴站在角落里,青奴的头压得特别低。
“姑、姑娘……”
二人行礼,时月笑容一僵∶“怎么了?”
青奴往前迈了一步,银杏拉住她,悄声∶“没证据的事……”
“什么没证据的事?说话。”
她很少用这么严厉的口吻说话,两个丫头一抖,青奴挣开银杏的手,扑在时月脚边∶“姑娘!”
“芄子……芄子好像不见了!”
“什么叫好像不见了?”时月皱眉。
拉起她∶“怎么不见了,你把话说清楚!”
“今早您出去后不久,我俩打扫了屋子,然后就把屋子关上了。”
“下午我们跟着银杏姐姐剥苎麻,芄子去打水喝,然后、然后就一去不复返了!”
银杏发着抖,张开手心∶“后来,我俩在您屋子找到了她的头绳……”
青奴急切道∶“早上我俩打扫的时候,屋子关得紧紧的呀!”
“您说会不会……”
芄子回来打水,不小心撞见有人对时月的屋子做了什么,然后被带走了。
时月握紧芄子的头绳,想起了那个至今都没找到的小宫女,气得直抖。
“黑铁应该还没走远,青奴,去把他给我找来!”时月恶狠狠道。
她很少气成这样,青奴立马跑了出去,银杏满眼担心∶“姑娘,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诈是诈不出来了,那就炸了她老窝吧。”
小黑铁跟着青奴回来,时月带着她们仨冲去了紫鹃屋里。
她屋里很热闹,七八个大小宫女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
时月带人闯进来,犹如沸石投进了平静的湖面,宫女们一阵尖叫。
有胆子大的,颤颤巍巍问∶“姑娘……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时月一伸手∶“把她给我抓起来。”
紫鹃瞪大眼睛,后退着撞到了桌子。
青奴朝她扑去,她仓皇朝一躲,反被另一边的黑铁抓了个正着!
“啊!姑姑!”
“紫鹃姑姑!”
仆妇和宫女们全乱了套,紫鹃就是她们的主心骨,她一被摁住,所有人像无头苍蝇一样。
有的逃出房门跑去通风报信,银杏想去追,时月凶狠道∶“不必追,让她们去!我倒要看看能找来谁救她!”
紫鹃内心一抖,表面佯装镇定∶“奴婢……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姑娘,为何要将奴婢抓起来?”
“为何?”
时月扬手给了她一巴掌∶“因为看你不顺眼,这理由不够吗?”
“啪!”一声,紫鹃被打歪了头。
她倔强地把脸扭回来,眼神里带了压抑的怨恨∶“姑娘三思……”
“啪!”又是一巴掌,将她的话堵在嘴里!
时月这巴掌是卯足了劲抽的,打得手心发麻,心说这打人的活儿也挺累的!
她一扶腰∶“我发觉你也挺蠢的,知道我肚子里怀的是什么吗?”
“是你们殿下的孩子!”
“你背后的主子到底有多硬,能让你三番五次骑到我头上来?”
今早窗下的土,按时月看,更像半夜有人趴在那偷看她和慕容野睡觉。
一想到睡觉的时候窗外有张阴毒的脸,时月简直恶心坏了。
紫鹃的眼神终于变了,像扯掉了伪装的面纱,露出了恶毒的嘴脸。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呃!”
“啪!”时月又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朝向屋里的其他宫女,耸了耸肩∶“听到了,是你们紫鹃姑姑先以下犯上的。”
宫女们抖如筛糠,哪敢说个不字。
紫鹃的嘴角被打出了血,但她的眼神仿佛淬满了毒药∶“你会后悔的!连殿下也不敢忤逆主子半分……你又算什么东西!你算什么!”
“只不过凭着一个肚子,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
“只要主子一句话,殿下肯定将你赶出去!到时候你就是个破鞋、弃妇!”
“不信你等着!”紫鹃双目赤红,嘶吼咒骂着。
甩了紫鹃三个巴掌,时月揉揉麻了的手心,掩着红唇笑了几声∶“等着?我像那种乖乖等着的人吗?”
“小黑,将她给我捆紧了。”
时月一字一顿∶“我们去扬雪院。”
第37章 037
时值黄昏, 各宫各院正准备落钥造饭。
时月一路的动静忒大,她也没打算瞒着别人,甚至想闹得越大越好。
于是,在所有人惊恐的眼神里, 她押着紫鹃朝扬雪院走去。
途径蔡机母子住处时,声雁夫人在窗台远远望到了她们一看,顿时暗叫不好。
“那不是……李家姑娘吗?她们这是做什么?”身后的婢女惊讶道。
“不好。”声雁夫人站了起来∶“你快去请王后娘娘过来。”
经过那片竹林, 还需要走一小段路,最终到达了一座很隐蔽的小楼。
若不是那天看见紫鹃从这出来,时月是万万没想到这里居然还住着人。
地方倒是很雅致,只是空无一人。
紫鹃鼻青脸肿∶“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否则……否则等主子出来, 你就完了!”
时月冷哼,捡了块石头,作势要砸门。
“紫鹃?”
石头没砸出去, 一道温和悦耳的女声出现在角落里。
时月望过去——好一个白衣俏佳人, 裙摆压着玉珏, 走起路一丝声响都没有。
只是,她应该不是这里的主人, 倒不为什么, 长得太年轻。
“你这是怎么了?”女子款款上前, 心疼地碰了碰紫鹃的脸,微蹙的眉仿佛西子捧心。
美得很, 美得很。
西子美人总算将目光放到时月脸上∶“敢问这位姑娘……不知道紫鹃做错了什么, 要被你打成这样送回来?”
她的声线温和, 像是劝诫世人向善的女先生,双目如星光璀璨,表情也拿捏正好,如同不谙世事的少女。
面对着时月这样的恶霸。
时月翘了翘嘴角∶“你没资格跟我说话,叫这座院子的主人出来。”
少女的表情愣了愣,紫鹃啜泣地喊了一声∶“烟姑娘……”
小楼的门忽然被打开,从里面冲出来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宫女,排场特别大。
不止如此,还有七八个孔武有力的高大侍卫,这些人很快将时月几个人围在中间。
然后,他们训练有素地高喊∶“见过烟姑娘!”
被称作烟姑娘的女子莲步上去台阶,对时月说∶“这位李姑娘,你无缘无故殴打宫人,还将她扭送回扬雪院,是什么缘故?”
时月笑∶“瞧瞧,你这不是认识我吗,刚才装什么傻呐?”
这位仙气飘飘的烟姑娘是很美,可是双眼流露出的嫉妒出卖了她,刚才与时月说话时,总是下意识去看时月的小腹。
时月赌两朵棉花,她估计对慕容野有想法。
“李姑娘来这里,是专门折辱小女子的吗?”烟姑娘双手放在心口上,好似受伤一般。
“我宫里丢了两个人,一个是当值的宫女,一个是我陪嫁的丫头。”
“思来想去这里最有可能找到她们,所以我来问问。”
“大胆!你这是问话的口气吗?”烟姑娘身后,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嬷嬷大喝道。
她的头发灰白,嘴两旁的法令纹特别深,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那我该怎么问?”
时月捧着心∶“烟姑娘,求求你放了我的丫头吧?”
烟姑娘的表情一僵,扯着嘴角∶“李姑娘说笑了,这里怎么会有你的丫头。”
“你又不是这里的主人,你怎么知道没有。”时月恢复了口气。
“我说过,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话,叫这座院子的主人出来!”
“你……”烟姑娘被她堵得说不出话。
“大胆!半分规矩也没有,今日老奴就亲自替主子,教训你这些小贱人!”法令纹嬷嬷拧着袖子冲上来,蒲扇大的巴掌狠狠朝时月呼下来——
“姑娘!”
说时迟那时快,银杏猛地挡在时月身前,她长得高,这巴掌一下打在了她肩膀上!
发出沉闷的“啪!”声。
“!!”
紧接着,扬雪院的宫人全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嬷嬷这巴掌扇得结结实实,可是银杏身后伸着一只抓着石头的纤细手臂。
就在那巴掌落下去的同时,石块狠狠呼在了法令纹嬷嬷的太阳穴上——
直接砸出了一个血洞!
时月毫发无伤,就是觉得石头不太顺手,下次打架应该带板砖,照脸呼。
不呼对方一脸血,都对不起她小时候制霸全村的地位!
“金嬷嬷!”烟姑娘失声尖叫。
金嬷嬷缓缓倒了下去,喘着粗气,瞪着时月仿佛看着恶魔。
时月甩甩石头上的血∶“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教训我?”
“你……”金嬷嬷出气多进气少。
“赶紧拉去看太医吧,晚一点儿要当场去世了。”时月好心提醒道。
烟姑娘赶紧叫人把金嬷嬷抬了下去。
再看向时月时,眼神里已经带了惊恐∶“你简直……野蛮!残忍!真想不通殿下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女人!”
时月娇气地笑了几声,仿佛在听天大的笑话。
“你想不通是正常的。”
“想通了,他看上的不就是你了吗。”
烟姑娘像被踩了痛脚的猫,娇喝道∶“你!”
“松烟,退下。”
忽然间,一个略带苍老的女声压住了这位松烟的跳脚。
接着,二层小楼的窗被打开,飘出了如梦似幻的薄纱。
这些薄纱挡住了主人的面容,时月只能隐隐约约看看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