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碳量高的叫生铁,也就是这个时期的技术能生产出来的铁。
生铁铸造性能好,但是脆性大,时月还记得李定邦有一柄铁剑,居然是被他生生劈断的。
含碳量中等的是钢,再低一些的叫熟铁,熟铁很软,可以做铁丝什么的。
生铁和熟铁各有缺点,不是太脆就是太软,而处于中间的钢,正好继承了双方的优点。
它有一定韧性,不易断裂,又有足够强度,不会轻易变形,又十分耐腐蚀。
可以说是性能十分优异的金属了!
“钢?”姜心重复着这个新词汇。
“对呀,它有名字的,叫百炼钢。”
百炼钢最早出现在西汉,指经过千锤百炼至不再减少分量的铁,用百炼钢打造出来的兵器,质量很高。
十三洗完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
“师叔给你刻个木把,想要什么花纹的?”十三问她,举着刀刃看直不直。
“这刀没开刃已经很锋利了,若等开了刃,定是削铁如泥的宝贝啊!”
十三是铸造的行家,一眼就看出来这东西的好坏。
时月接过手,觉得它十分小巧玲珑∶“咦?刻什么都行吗?”
“嗯,刻什么都行。”
“那……师叔给我刻个马头刀吧。”时月得寸进尺∶“再弄个刀鞘!”
“行!再有两天吧,要给你开刃么?”十三以为她想要一把防身小刀。
“可以呀。”时月点头,端详着这把小钢刀。
她前几天做了一个梦,梦见李燕玉回来了,她抓着时月的女儿,面容凶残。
时月甩掉脑海里的念头,对他们笑得甜甜的∶“多谢各位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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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八,卫国使团快到泗水了。
离泗水还有二十里左右的风渡坡,早已停了一支军队,飘扬的红底旌旗上书一黑字“邾”(音∶朱)。
代表这是小邾国的人。
悼公一路风尘仆仆,整了整仪冠,步下战车。
亭中,一个公族打扮的中年人迎了出来,同悼公抱头痛哭。
乌尖为墨子期拽住马缰,问∶“那人是谁?”
墨子期答∶“是小邾公,”
“小邾国为鲁国附庸,但小邾公却娶卫国公主为王后,与卫公乃是舅子妹婿的关系。”
泗上十二诸侯里,小邾国特别小,方圆就十几平方公里,相当于一个小镇。
他们来参加泗水大祭,完全是添头。
小邾公泪水涟涟∶“旧年一别,还当此生见不到兄长了。”
悼公眼睛也是通红∶“不知妹妹好不好?”
“好,好,她留在国中教养太子,无法随典前来。”小邾公同他寒暄,看到了身后的慕容野。
“这……”
悼公像逢年过节向亲戚炫耀儿子的老父亲,口气颇为自豪∶“这是寡人不争气的儿子,野儿,还不拜见你姑父!”
慕容野抬手做礼∶“姑父。”
昔年,他祖父灵公膝下三十多个女儿,嫁往各国做姻亲,小邾国这门亲戚并不多稀奇。
小邾公并未怪他没有行大礼,对悼公说∶“我与其余三国到得早,因有些姻亲,特意自请来接你们,上车吧!”
悼公邀请他上自己的战车∶“走,你我多年未见,一同去吧!”
小邾公不好推辞,便同他上去了。
路上闲聊,慕容野才知道今年泗水大祭的重头戏是宋鲁联姻。
小邾公说∶“鲁公要将女儿嫁给宋公,两国结永世之好。”
悼公问∶“不是刚嫁了一个去越国么?”
说起这事,里头还有点弯弯绕。
春天的时候,季肥因为公子嘉的事闭门不出,整个季氏大为收敛。
鲁公就趁机派人前往越国,希望同越国结盟。
小邾公点头∶“三桓势力太大,鲁公早有铲除之意。”
但他手里无兵无将,拿什么铲除?
于是就趁季氏收敛,暗中搭上了越国这条线,想借越国势力帮他铲除三桓。
悼公忧心忡忡∶“三桓势力哪是他说动就动的。”
“所以才拖了大半年啊,若非三桓阻挠,鲁国公主春天就嫁到越国去了!”
“没准这时候连孩子都有了!”
慕容野沉吟,问∶“季肥突然死了,鲁公得以顺利同越国结盟?”
“是啊。”小邾公点头。
“这回他又看上了宋国。”
“宋公将聘礼都带来了,一会儿你们瞧瞧,好家伙,不愧是膏腴之地!”
宋国十分富饶,在泗水河边搭起了绵延几里的简易行宫,供国君、大夫们居住。
远远的,便看到了他们极为嚣张的旌旗。
旗杆最高,旌旗最大,被风刮得“烈烈”作响。
临近门口,小邾公回自己那儿去了,与悼公相约有空一起饮酒作乐。
行宫里到处是宋国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十分严肃。
悼公腿肚子有点软∶“太子……”
宋国派了一位大夫来引卫国使团入内,大国不愧是大国,衣着、谈吐皆不凡。
“君父一路辛苦,先歇息罢。”
慕容野意有所指,悼公只好抖擞精神应付宋国大夫∶“请。”
所有国家的行宫都是一样的规制,这点上不得不夸宋国一句公平。
卫国使团入行宫就用了一个时辰。
等慕容野全部安顿下来,天已经快黑了。
他好洁,外出也必须洗得干干净净,换了一身舒适常服之后,慕容野忽然看到一只盒子。
那日李时月对他说,有必要时可以打开看看。
双手压在扣锁上,慕容野想将它打开。
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这是我们公主送来的,希望军爷转赠给卫国太子殿下。”
白银拦住眼前的婢女∶“你们公主是谁?”
“我家公主乃鲁国王姬。”婢女说着,使人送上食盒。
“婢子先退下了。”
白银提着食盒,目送她们出去,转身进了屋子。
“殿下?”
慕容野听到了那些婢女的话,鲁国公主?马上要嫁给宋公那个?
“扔掉。”
他没有任何犹豫,继续摆弄手里的扣锁。
“是。”
“哒”一声轻响,里头露出了几截竹子。
白银出去后不久,又折返回来,说悼公有请,让慕容野过去一下。
第一次在外头过夜,悼公心里很不安,非要儿子在眼前说说话才能安心。
他屋里也放了同款的食盒,慕容野一进来就将目光锁定在那只食盒上。
悼公连忙说∶“寡人没吃!”
“君父多虑。”慕容野并不是认为它有毒。
“众目睽睽之下,鲁国如果下毒未免太蠢了。”
悼公松了一口气,随后又苦着脸∶“寡人刚来就想回去了,同他们勾心斗角,真不是寡人擅长的……”
他屋里摆了一幕列国地图,慕容野背着手看了一会∶“君父不必担心,先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他们若是有狐狸尾巴,这几日会露出来的。”
父子两个正在屋子里密话,门外忽然又传来一个女声,柔柔问∶“不知食盒用完了吗?婢子来收呢。”
白银皱眉∶“你不是刚来过吗?”
那婢女一愣,眼睛四处打量∶“是吗,许是送太多地方,连婢子自己也忘了……对不住啊,婢子一会儿再来。”
说着,她带着人离开了。
悼公身边的松监嘀咕∶“一只盒子而已,有必要跑三次吗?”
“三次?”慕容野问。
“是啊,送来后她都来拿三回了。”松监道。
“不像来拿盒子,倒像在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
慕容野一惊,连忙将白银叫进来,让所有士兵守紧卫国行宫,然后让太子近卫在行宫范围内一寸寸翻找。
“殿下,我们找什么啊?”
慕容野让人熄掉火把,仅凭月光翻找。
“找人。”
“人?”白银不解,随手翻开堆放的马草。
“什么人……啊唔!”
随着马草被翻开,里头露出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他身上穿着简单的里衣,捂着脸躲在角落里。
“别……别告诉别人寡人在这!”
第65章 065
泗水大祭, 各国心怀鬼胎。
白银被眼前的疯老头吓了一跳,连忙举剑护卫在太子身前。
“你是什么人!”
慕容野借月色看清了他的面容:“鲁公?”
鲁公躲在角落里,只给众人留了个背影,白银的眼睛瞪得老大:“这是鲁公?”
谁能想堂堂礼仪大邦的国君, 居然会躲在草堆里?
“鲁公怎么会在这里?!”
慕容野让人将他请出来,可疯老头疯疯癫癫,一会指着众人嬉笑舞蹈, 一会非要爬到草垛上去摘星星, 按都按不住。
他在卫国行宫里可劲折腾,很快就引来了鲁国的人。
鲁公的车右有山氏先带人前来,看到非要给卫公扎小辫子的鲁公, 他表情像开了染色坊一样。
“对不住对不住!我们国君他……”有山氏急忙上前, 将鲁公从卫公身边薅下来。
“有山氏代主向卫公赔不是!”
“有山氏, 你大胆!”鲁公见到他就精神了:“见到寡人为何不跪?”
“是是, 有山氏见过君上,君上快同属下回去吧!”
“你欺君犯上,寡人要将你千刀万剐啊啊——”
有山氏小山包一样的体型,八尺高的壮汉,居然扛不过一个花甲老头拼命地挠、打、掐,不一会儿脸上就挂了彩。
就在他被打之际,门外忽然传来婢女高呼:“鲁国付雅王姬,有要事求见卫公!”
这个付雅公主就是马上要和宋国联姻的那个。
她提着裙子进来, 一眼就看到了在地上撒泼打滚的父亲, 大喊:“君父!”
卫公一副被鲁公折腾惨了的样子, 付雅脸色铁青:“有山氏!你是如何照顾君父的?”
“怎么能让君父到卫公这里胡闹?”
有山氏苦着脸:“属下也不知道啊,就转个身的功夫君上就跑出来了,公主……君上最听您的话,公主快将君上哄回去吧!”
付雅公主皱紧眉头,将一个小瓶子放在鲁公鼻子下闻。
这是一种镇静的药物,原以为鲁公会安静下来,没想到他涨红脸,忽然从地上弹起来:“呔!”
然后径直朝慕容野冲过来:“你这妖魔鬼怪,妖魔鬼怪呀呀——”
慕容野不曾防备,竟然被一个花甲老头撞翻在榻上,与卫公摔做一团!
吉祥物抱着矮榻的扶栏:“救驾!快救驾!”
鲁公那一下子仿佛昙花一现,很快便昏睡了过去。
从他跳起来扑倒慕容野,到昏睡不醒,前后不过一瞬。
有山氏立马上前去扶,欲哭无泪:“君上,您都干了什么啊!”
鲁国的人连忙将鲁公背在背上,慕容野被白银拽起来:“您没事吧?”
鲁公虽然是花甲老人,但鲁人高大,那狠狠一扑,差点把慕容野撞懵了。
“还不快将君父送走?”付雅公主双眼一瞪,有山氏朝卫国父子抱拳:“属下告退!”
随后带着昏睡不醒的鲁公离开了。
付雅公主气得不行,但碍于礼仪得向卫国赔不是,她回身朝卫公一拜:“小女付雅,替君父向卫公赔礼。”
悼公还没从愣神里醒过来:“鲁公这是怎么了?”
付雅公主脸色十分难看:“君父这是老毛病了,今晚宫人不慎,没想到被君父跑了出来。”
“付雅怕影响诸君,只好暗中查找,没想还是伤了卫太子。”
她说完一抬头,看到了愣坐在榻上的卫太子,眼睛忽然瞪大——乖乖,这卫太子未免也太俊美了。
“付雅代父,向太子赔罪。”
鲁女爱俏,喜用□□敷面,付雅面容俏丽,又是个女子,卫公连忙摆摆手:“无妨无妨。”
“鲁公这旧疾,太医也无法根治么?”
付雅的语调忽然变得又轻又软,似乎胸中有无限惆怅∶“太医说君父这是心病,药石无灵。”
她盈盈望了一眼卫太子,发现人家根本不看她∶“宫中仍需照顾,付雅……先退下了。”
“好好。”悼公站起来,对身旁内监说:“送付雅公主回去。”
鲁国人走了,悼公终于看向身旁的儿子,他自被鲁公撞翻以后,就一言不发。
“怎么了?真被鲁公撞傻了不成?”悼公俯身,想掀掀儿子的眼皮。
慕容野的左手一直压在身下,鲁国人走后,他将手抽了出来——握着一根竹条。
“咦?”
悼公拔走了那根东西:“吞……卫?”
简陋的竹条上用炭块写着两个字,是刚才疯癫的鲁公撞翻他时,悄悄塞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