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漫不经心地将面纱揭开一个角,展露出沉鱼落雁的姣好容颜,薄唇挑起讥讽的弧度:
“这天下间,还有更胜于我的美色吗?”
钟盈翠:“……”
宋雅言:“……”
你别说,那还真没有。
钟盈翠心中暗叫“糟糕”,但论死皮不要脸,她不会输给任何人,立刻改口道:“恕我直言,舒夫人的年纪,怕是要比我大上一些吧。或许,你夫君腻了你,想要找个年轻的一亲芳泽呢?”
钟盈翠实在很勇,如果舒凫在场,大概会立刻封她一个“雷区舞王”的头衔。
——上一秒纵情蹦迪,下一秒就被炸上天那种。
果然,江雪声面不改色,想也不想便开口喷洒汽油:
“‘芳泽’是你说的吗?妹妹快照照镜子,你的脸的确方,脸上还有好大一片沼泽,眉毛鼻子都陷下去了。”
“千年的凤凰,三岁的野鸡,你说我夫君会选哪个?野鸡再嫩,也只能用来吃,拔毛下锅都来不及,谁会想要亲近呢?”
钟盈翠:“你——”
江雪声:“再说,他若真看得上你的脸,总该怜惜一二,怎会拳拳都向你脸上招呼,把你当猪头肉一样捶?依我之见,倒像是你有意非礼我夫君,他嫌你不堪入目,实在无法忍受,这才饱以老拳。”
钟盈翠招架不住,扭头扑到宋雅言怀中,嘤嘤哭道:“雅言哥,你看,他们夫妻俩都欺负我!”
“……”
宋雅言有个不为人知的隐秘癖好,就是爱看美人撕逼,尤其是为了他撕逼。
倘若不是为他,这份阴暗的乐趣便会减半。
因此,他见江雪声口口声声都是“夫君”,大感扫兴,意兴阑珊地开口打断道:“盈翠,舒夫人,这样争论下去也没个结果。不如我们一同登上巨树,找到舒道友,当面一问便知。”
当然,他嘴上这么说,心中想的却是:
树屋的禁制是父亲亲手所设,舒大强一介金丹修士,绝对无法破除,这会儿想必正急得团团转。
自己后来居上,随手破解禁制,再轻松收服那只肥鸟……如此一来,不仅狠狠打了舒大强的脸,为未婚妻出了气,还能让舒夫人对自己刮目相看,对好色又无能的丈夫心生厌憎。
假以时日,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风流佳话。
“……咦?”
宋雅言一路上算盘打得噼啪响,然而抵达树屋那一刻,他如遭雷殛,方寸大乱,所有的心机盘算都成了笑话。
这禁制……
这禁制……
这他妈什么禁制,他从来没见过啊?!!
江雪声“噗哧”笑出声来,柔声细气地煽风点火道:“少门主,你怎么不进去啊?不是说要‘当面一问’吗?莫非少门主徒有其表,其实……连我夫君的面,都见不到吗?”
“这——这不可能。这禁制我能解,我一定能解开!”
宋雅言顾不得回答他,急得额角冒汗,忙不迭地将毕生术法修为都倾倒出来,试图破解门口九连环一样的复杂术式。
怎奈他的“毕生”实在太短,更算不上如何用功,既无长度,又无深度。就像块干瘪皱缩的毛巾,即使绞到一滴都不剩,与谢芳年的术法修为相比,也只像是涓涓细流汇入大海,瞬间消隐无踪。
就在他骑虎难下、汗湿重衣之际,只听“咔哒”一声响,那扇纹丝不动的木门,忽然自内而外打开了。
“开了!我解开了!”
宋雅言喜上眉梢,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正要迈步上前——
刹那间,银光飞掠而过,他只觉得眼前一花。
——那是一道剑光。
凛冽剑光晃花了宋雅言的眼,风声呼啸间,两把门板似的重剑随后而至。
“唔啊……?!!”
两把重剑正中红心,一把拍在宋雅言面门,另一把拍在他胸口,好像甩飞饼似的,将他整个人抽得离地飞起,从高耸入云的巨树顶端掀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踏破金笼
医生建议割以永治
俗话说的好,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钟小姐身娇体软,被舒凫一拳头锤平五官,鼻歪眼斜,“芳泽”都被打成沼泽;宋雅言轮廓分明, 鼻梁高挺, 获得的待遇更隆重些, 喜提重剑拍脸和拍胸各一次。
只可惜他的鼻梁骨, 用各种法术整过好几次——那可是个细活儿, 承受不住如此重压, 当场粉碎性骨折, 鼻血和不明液体一起飞流直下三千尺, 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因为场面实在有点恶心, 以下不做详细描述。
总而言之,当重剑与宋雅言彼此分离的时候,他英俊儒雅的外表已经变成了一部惊悚片。
树顶上的空间并不宽裕, 宋雅言被一剑拍飞之后,人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远远飞出, 眼看就要坠落。
“雅言哥!”
千钧一发之际,钟盈翠御剑而起, 在高空中堪堪接住情郎, 却没能抵挡住这一剑的余波。
两人抱在一起旋转、翻滚、闭着眼, 成为了一对名副其实的“rolling couple”。
啪啪啪啪啪。
江雪声面无表情地鼓掌:“接得好啊。”
不过,他的眼神却像在说“你已经死了”。
“咦, 这不是宋公子吗?”
豁然洞开的木门后方, 舒凫双手各提一把重剑, 在地板上呲啦啦一路拖着,大摇大摆地缓步而出, 架势活像杀人狂拖着电锯。
“你看看你,站在门口也不打声招呼,我还以为是抢怪的。出手有点重,见谅啊。”
舒凫唇角微弯,“舒大强”冷峻的眉目宛如冰河初解,绽放出一个春风般温暖和煦、迷倒万千少女的微笑:
“宋公子,你堂堂一门少主,应该懂得‘愿赌服输’的道理,不会与我抢灵宠吧?”
江雪声继续鼓掌:“不愧是我的夫君,当真英俊潇洒,神功盖世!”
“闭嘴。”
谢芳年从舒凫肩头探出脑袋,压低嗓音威胁道,“再这样矫揉造作,小心我吐你们脸上。”
“……”
江雪声难得识趣地闭了嘴,因为这个伤敌一千、自损八万的威胁实在太恐怖了。
宋雅言、钟盈翠两人被舒凫一剑掀飞,凌空翻滚转体七周半,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闻言各自惊怒:
“难道说,树屋中的灵兽……已经被你收服了?”
这是宋雅言。
“你还有脸说!你这个强盗,快把我的灵宠还给我!”
这是钟盈翠。
“咦?这棵树上不是不能御剑吗?少门主,钟小姐,你们两位是怎么回事?”
这是落后他们一步抵达树顶,一语道破关键的秦欢。
宋雅言&钟盈翠:“……”
秦欢倒也不甚在意,接着道:“除此之外,我另有一事,想请少门主给个说法。”
“我一路行来,秘境中的灵宠确实多不胜数,足见凤仪门家大业大,气派不凡。我们白鹿山数百年基业,竟也难以望其项背,实在令人汗颜。”
不知为何,秦欢一向开朗带笑的黑眼睛里,此刻却没有丝毫笑意,少年意气中平添了一段格格不入的肃然。
“但是,这些灵宠的身体状况,似乎有些奇怪。在我看来,很像是染病或中毒,不知少门主是否……”
“绝无可能。”
宋雅言自问下手隐蔽,想不到会在此地遇上行家,心中猛地打了个激灵。但他反应极快,立即岔开话题:“秘境中环境特殊,或许是道友误会。比起这个,舒道友,你当真收服了树屋中的灵兽?”
他清楚得很——那只肥鸟虽然呆头呆脑,脑袋却像粪坑里的石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一心一意效忠凤族,不肯与任何人签订契约。
若不是手上握有“人质”,就连宋雅言自己,也没有信心将他驯服。
舒大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路人甲,又是个一身蛮力的粗蠢剑修,哪儿来这份本事?
然而,舒凫仿佛洞悉他的腹诽,手掌轻轻一翻,变戏法似的托了个雪白绒球在手里:
“你瞧,这是什么?”
足有两人高的肥啾,如今已变成个巴掌大的小白团子,安安稳稳躺在舒凫掌心,呼吸平静匀长,好像找到了久违的安宁。
“……”
宋雅言面色一沉,强自镇定道,“道友真是好本事。”
与此同时,他暗暗将手探入袖中,碾碎一粒与钟盈翠相同的丸药,企图催动肥啾身上的蛊毒。
——当然,并没有什么吊用。
事已至此,宋雅言再没眼光也看得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舒大强绝非等闲之辈。
自己若想踩着他上位,务必时刻小心足下,步步为营。稍有不慎,就会踩到自己的蛋。
宋雅言功夫稀松,论虚伪做戏却是一流。他见势不妙,当即便换了一副面孔:
“舒道友技高一筹,在下自愧不如。盈翠娇纵任性,若是她哪里得罪了你,还请道友高抬贵手,不要与她计较。”
钟盈翠顿足道:“雅言哥!明明是她欺负我,你为何要向她道歉?”
“盈翠,听话。”
宋雅言好声好气地哄着她,“不过是几只灵宠,无甚稀奇,回头我便给你补上。舒道友是前辈,他管教你,自然有他的道理。”
此言一出,舒凫对这位金玉其外的“翩翩公子”,倒是真有几分刮目相看了。
败类人渣她见得多,但如此识时务、厚脸皮,被打了左脸还把右脸往上凑的垃圾,可以说是垃圾中的战斗鸡,值得多料理几个回合。
对方乖巧识相,舒凫倒也没有痛打落水狗,沉着地点点头道:“不错。钟小姐苛待灵宠,我路见不平,便自作主张,管了些闲事。”
“我也不图她什么,九华宗、天衍门、玄玉宫,这三大宗门你们任选一个,我将灵兽送去寄养一个月。一个月后,再让灵兽自行选择,是否要回到钟小姐身边。三大宗门作保,少门主,这你总该信得过吧?”
宋雅言:“……”
这就很尴尬了。
钟盈翠是他女朋友,她什么德行,他还不清楚吗?
别说一个月,只要离开她一分钟,所有灵兽都会跑得无影无踪。
宋雅言一直对钟盈翠虐待灵兽的爱好心知肚明,不过在他眼中,这都是女儿家刁蛮任性,无伤大雅,甚至还有几分可爱。
与未婚妻相比,灵宠又算得上什么呢?
畜生而已。
幸好,凤仪门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畜生。
——只要有“她”在,灵兽便如同扑火的飞蛾,总会一直源源不断地自投罗网。
因此,宋雅言喉结一滚,将脱落的牙齿和血吞入腹中,活动着错位的五官挤出微笑:
“舒道友有心了。盈翠年轻气盛,的确需要修身养性,我代她谢过道友。”
舒凫眼角一弯:“好说。”
“……”
舒凫对宋雅言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最意外的不是别人,而是江雪声。
他对蛊毒来源一事早有猜测,见舒凫突然发难,便知晓她是掌握了确凿证据,对凤仪门的行径忍无可忍。
但是——
以舒凫的脾气,怎么可能只拍一剑就罢休?
她没把这两人的脑子拍成豆腐脑,骨髓煲汤熬出汁,江雪声都怀疑她遭了夺舍。
对此,舒凫简明扼要地传音解释道:
【投鼠忌器,出去再说。】
所谓“投鼠忌器”,大意就是“我欲一拳将他打成肉泥,又怕脏了路边的花花草草”。
落到舒凫头上,后面还得拖着半句:所以,我要把他拖到水泥地上打。
——“鼠”自然是凤仪门,那么“器”呢?
……
众人离开秘境以后,宋掌门夫妇、乃至整个凤仪门的脸色,全都难看得可以载入绘画史。
就像霜打过的老黄瓜,上面爬满了泥浆色的癞蛤.蟆。
要知道,凤仪门苦心经营这场秋猎大会,一半是为了收买人心,另一半就是为了给宋雅言造势,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个风头。
虽然宋雅言修为只有筑基,在年轻一代中平平无奇,但他若是收服了金丹期的灵兽,便能一举坐实“天才御兽师”的名号。往后与各大宗门交游,也能扬眉吐气,昂首挺胸。
谁知半路杀出个舒大强,不费吹灰之力就截了胡,将他们精心准备的灵兽给捞走了!
——话说回来,舒大强到底是谁啊?!
——修真界有这号人物吗???
舒凫:谢邀,现在有了。
而且自我感觉良好,考虑将其打造为小号。
可怜宋掌门费尽心思,提前为儿子安排了盛大的庆功宴,山珍海味、琼浆美酒样样齐全,就连宴会上的演讲稿都准备好了。被舒凫这么一搅和,客还得请,饭还得吃,只不过宋家人一个个如丧考妣,强颜欢笑,一顿丰盛筵席吃得像在生嚼干燥剂。
看他们的眼神,好像恨不得给舒凫盛上满满一碗砒.霜,一粒米都不加。
反过来说,凤仪门干啥啥不行,唯独王八功造诣一流,令人叹为观止。
遭人骑脸输出,宋掌门竟然还能忍辱负重,邀请各位来客“在寒舍小住一晚,观赏栖梧山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