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戴着沉甸甸的手铐,走动间发出铿锵声响,深夜的牢房格外寂静,路过其他隔间,所有人都
熟睡了。
不对。陆远敏锐地察觉不妥。
若是普通人,长年累月的监狱生活早就把人磋磨的麻木了,在监狱里他们这些囚犯就是最底层,
那个年代犯罪的文化程度也不高,上面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去深想。
可陆远知道,夜半三更,单独把犯人叫出来体检,本来就是一件极不合规的事。
回到自己的牢房,狱警把手铐给他解了,西里哐当的在他背后锁上门,走了。
陆远不想挤上臭烘烘充满男人汗味的通铺,找了个角落坐下,揉着紧皱的眉心,不知道艾丽和唐
恬那边怎么样了。
思索间,一个黑影悄无声息从床铺上翻下,鬼鬼祟祟溜到陆远身边,压低了声音,“章淮,你也
被提去做检查了?”
一个“也”字让陆远顿时打起精神来,看着这个体格壮实的中年男人,“嗯。你做过。”
“前两天。”大汉蹲在他旁边,从怀里摸出个烟屁股叼在嘴里,没滋没味地砸吧着嘴,“我们监
室八个人,有四个都被提去做过了。你说这是干啥啊,我们几个真有病?”
大汉这模样明显不清楚内幕,陆远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进来多久了。”
“一年多,”大汉说,“比你晚几年。你杂突然问这个。”
陆远向床铺上鼾声如雷的几人抬了下下巴,“其他几个做检查的呢。”
“扬子84年、骆驼好像比你还早一年。”大汉说了几个数字,陆远心中飞快计算,检查的几个人
年龄都在20-40以内,看上去身体都不错。
“你们判了多少年。”
那人瞪眼,“哪壶不开提哪壶。”见陆远绷着脸,对方一副毫不在意的口吻道 ,“扬子杀人□□吧,死缓两年,现在刚过缓刑期,转了无期;骆驼25年……”
一连串的罪名触目惊心,连这个看上去憨厚的大叔,也犯下了抢劫杀人的重罪。
陆远想知道自己这个身体犯的什么罪,委婉地套话,那大叔拍拍他肩膀,同情道,“你还不
认命?我说,你就算了吧。进了这儿,一辈子就出不去了。”
“认罪书都签了,判决也下来了,□□杀人,你再怎么叫着自己是冤枉的,没用。不会有人给你伸冤的。”
大汉的话近在耳边,震的陆远耳膜嗡嗡作响。
同一时刻。
防空警报的尖啸犹回荡在夜空中,唐恬孤零零站在镜子前,狭窄逼兀的楼道上除了她没有别人,“艾丽!陆远!”
无人回答。四周死寂中带着窸窸窣窣诡谲的声响。
外面好像天黑了,监狱里暗若泼墨,她拧开手电筒,看到天花板墙壁渗透出污黑的血迹蜿蜒而下,斑驳的墙皮宛如一块块皮肉被人撕下,“这是哪里!”
一边后退避开,她飞快地从脖颈间拉出手机,打开鬼度鬼科,对着满是血污的墙壁拍照识图,“五星鬼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形成,千年难得一见。强烈的、众多的、经久不散的怨气汇聚,形成多重鬼域空间。在这里,死掉的你会变成新的养分,滋养着鬼域的扩大。不要想着怎么去破坏这里,就像山川河流,你很难去改变自然。你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在鬼域活下去,等待下一个逃出的契机。”
“祝你好运。”
“该死!”
四面八方都是鬼哭狼嚎,走廊尽头燃起熊熊火光吞噬着一个个牢笼,眼看着一路就要烧到她这边来,唐恬不得不撤退,“艾丽!陆远!”
她的声音层层回荡在铁牢之间,路过一个办公室她瞥到墙上挂着的日历,匆忙间看到上面的日期
,1988年12月15日。
跑出牢房来到中央的天井处,唐恬久违地涌起心慌,“这是最后一次事故后,监狱搬迁之后被废
弃的。他们好像不在这里,那我在这个时间段,他们俩很可能在其他时间。他们很危险!”
通灵的话是借助死者的眼看到过去,不会对本体产生伤害;然而现在真身进入鬼域,如鬼度鬼科所说在这里死了,就是真的死亡。
这个地方真是怨气冲天,居然形成可怕的多重空间。
不过很快唐恬就顾不得担心另外两人了。
火光已经笼罩了一面狱所,正在向左右两旁蔓延,唐恬冲向来时入口的小门,还没到门口就被迫生生刹住脚步,“什么鬼!”
只见办公区操场上有一群被焚烧过后的怪物,脑壳融化和胸骨连在一起,或是手脚粘粘,它们踉跄着,每走一步淌着黑红色的液体,把地上腐蚀的寸草不生。
若是一个两个,她还能拼一把,这么多怪物,砍杀之下稍有不慎就会被硫酸一样的液体溅到身上
。
她利索地把铁门拉拢,捡起地上的锁链缠了几转,暂时把怪物拒之门外。
眼瞅着火势已经蔓延到第二栋楼了,她飞奔向另一道出口,通向监狱背后的矿区。
跑出燃烧着的监区,周围的热度一下降了下来,唐恬入目所及,是高大的钻井平台,和一个个开
采中的矿洞,洞口映着熊熊火光,仿佛地底在燃烧一样。
那些矿洞唐恬不敢靠近,里面传出阵阵野兽般的嘶吼,就像是地底深处关押的猛兽急欲破笼而出
,震的地面碎石子乱跳。
来不及喘口气,横七竖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是很多人一起走的杂乱,拖拖沓沓,跌跌撞撞,唐恬手中电筒一扫,不远处一个黑漆漆的矿洞里钻出个人影,姿势怪异,扭动着朝她走来,紧接着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穿着囚服的“人”从矿洞钻出,他们哭嚎着,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从无数个黑漆漆的矿洞中匍匐着爬出鬼魅森森的恐怖人影。
在旁边监区熊熊燃烧的火光照映下,有的人缺胳膊少腿,有的被开膛破肚,白骨森森的肋骨之中露着空洞的胸腔。有的没有了眼睛,只剩两个血淋淋的眼洞,充满怨恨地望着唐恬的方向。
“救我”
“救救我”
无数的呼求哀号,在这方广袤的矿区上空回荡着,这些人拖着残缺的身躯,从四面八方步步逼近唐恬,喉咙里在呼救,他们的每个表情和动作都是恨不得把唐恬撕碎的凶残怨恨。
“你们是什么人?是怎么死的?谁害了你们!”
唐恬大声喝问,冷不防靠上一具冰冷的身躯,陈煦不知何时露出了身形,与她紧紧背靠着背。
那些人恍若未闻,离她越来越近,眼看着人流汇合着越来越多,而从矿洞爬出来的黑影源源不断
,唐恬唐恬一边喊着,一边在密集的人群里逡巡,握紧斧头找寻逃出去的道路。
一场大战在即,突然,熟悉的令人心惊的防空警报声再次响起来。唐恬心中一紧,这防空警报上
一次响起的时候,她就被莫名其妙拉入了这个世界,拉回到了亡灵的世界,这防空警报到底意味
着什么?
唐恬挥舞着斧头逼退那些行尸走肉,分神去数防空警报,她记得上一次没响几秒钟就进入这里。
但这次不对,到现在为止已经超出了之前听到的时间。她却还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本单元有一些借鉴寂静岭的元素,特此说明。
具体背景的话,是我老家的监狱煤矿。
第80章 夜的第四章
而那些亡魂在听到声音之后, 就像被刺激了一样,开始发疯,鬼哭狼嚎着冲向她!
就在这时, 唐恬手中一紧,是陈煦带着她突然发力狂奔, 身形灵活如游鱼在无数鬼影中穿梭。
那些东西伸出手脚想抓住她,都被男人毫不留情斩断,两人所过之处留下一地残肢断臂。
“是镜子!”被男人拉着穿梭在亡灵之海中,十来秒的时间, 防空警报第1次的响声已经响完,
很快开始响起了第2遍。电光火石间,唐恬明白了穿越的媒介是镜子!
奔跑中她掏出手机, 漆黑的玻璃屏幕反射出她影影绰绰的容颜, 但是她还是在这里。
“不行!”
唐恬心急如焚,是哪里不对,还是缺少什么东西?
她极力回想当时的情景,她照着监区的镜子、监区的!
看样子媒介必须是这里的东西才行!
那两栋燃烧的监区的盥洗室虽然有镜子,她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只能冲向矿区这边看上去像是工
人所居住的木楼。
为防虫鼠蛇蚁,木楼第一层是悬空而建, 上面只有一层住人,很是简陋。是在这里守工地的工人
的临时住所。
“陈煦!”无需多言,她跟陈煦配合默契,她只管在前面横冲直撞, 身后有陈煦如死神一般挥舞
着淌着血的黑色镰刀给她开道。
眨眼间她冲出黑压压的人海,三步并作两步奔上2楼,推开第一间屋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蒙着厚
厚灰尘的通铺, 对面是一张简陋的木桌并几个缺胳膊少腿东倒西歪的椅子,桌子上摆放着几个那
年代流行的大瓷碗。
没有镜子!
房门都没踏入,唐恬一步不停冲向第二间屋,里面也是差不多的布局。
连开了三间都是住人的地方没有镜子,来到最后一间屋前唐恬心都提了起来,扫了眼木楼下方如
黑色海潮般汹涌而来的人影,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砰地推开门,这是一间简陋的厕所,即使荒废多年味道依然难闻,望墙上飞快一扫,唐恬一颗心
顿时坠到谷底,这里也没有镜子!
“救救我”
“求求你”
追赶而来的亡魂已经把这栋木屋团团的围住,蹒跚着蔓延到了楼梯,汇聚到一起的鬼哭狼嚎笼罩
着深林,不远处是冲天燃起的熊熊火光,这里宛如地狱。
哪里有镜子?这里为什么都没有镜子!
楼上的唐恬心急如焚,重新进入之前的房间仔细搜索。她飞快翻动着衣柜里凌乱的衣物,被灰尘
呛咳的眼角泛红,防空警报已经响完了第二遍,要是第三遍还没有找到镜子,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
“没有!”
气急败坏地摔上柜门,无意瞥到墙上蒙着灰的挂钟,脑海中灵光一闪,当时让她穿到这里的镜
子也不够干净,只照的出模糊的人影。
她连忙把挂在墙壁上的挂钟取了下来,用衣角用力的擦掉上面的灰尘,随着灰尘被擦掉,露出光
滑的玻璃镜面,没有电池指针停滞着。
唐恬抱着挂钟冲出屋外,在外面火光冲天之下举着镜面对准自己,余光瞥见楼梯口残缺的人体已
接踵而至踏上了走廊,嘶吼着踉踉跄跄奔向她。
“快啊、快啊!”
她背后汗湿,努力对准火光调整角度,竭力让挂钟照出自己的轮廓,就在这时,呼啸的防空警报
落下了最后的音节。
余音寥寥回荡在这个人间地狱,走廊尽头高举着挂钟的少女,在鬼魂的不甘怒吼下瞬间消失了。
眼前一闪,熟悉的天旋地转一下涌来,唐恬睁开眼双脚落在了地上,环顾四周,心有余悸的喘了
两口气,回来了!
她赶在最后的一声警报声前,回到了现实之中,2020年的云山监狱煤矿。
只不过她所在的地方,已不再是监狱里,而是在矿区的两层楼的木屋里。她匆匆下楼,折返回去
找艾丽和陆远。
一边大声喊人,声音在寂静的深林传出去很远,片刻后,两个身影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你跑哪儿去了。”
“到底什么情况!”
三人重新汇聚在一起,脸色都不太好,听完唐恬的遭遇,陆远总结道,“这样说来,当防空警报
响起的时候,不仅是镜子,只要是光滑的能够映出人影的镜面就会把人吸进去,带往另外的两个
空间,一个是1987年监狱煤矿废弃之前,一个是这里被废弃之后,冤魂所存在的世界。”
“你们去了哪里。”唐恬问。
“我还在这。”艾丽说。
陆远言简意赅说了自己的情况,也是心有余悸,“我是第二天早上在洗漱,然后防空警报响起时正在照镜子,就被拉了回来。”
唐恬立刻说,“那我跟你那边时间流速不一样。”
艾丽说,“你们不见了之后,我到处找你们,也注意听警报声。它就只有刚刚响起来,每次响三遍,每遍十五秒。它响起来是没有规律的。”她指了下手机显示的时间,他们下午1点的时候第一次声音,而现在已经是3点半了,第一次是整点,这次却并不是。
唐恬点点头,“下次要小心了。”
庆幸是自己掉到那个世界,否则如果是他们两个普通人的话,任凭战斗力再怎么强悍,都没办法
对付那么多怨灵。
艾丽忧心忡忡,“我找你们的时候,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安吉拉也不在……我在想,如果有其他
两个世界的话,安吉拉现在是不是在另外的两个世界里?”
那真是最糟糕的情形了。
唐恬跟陆远对视一眼,两人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要是安吉拉在过去的时间线还好,要是不小心掉在wedfrtyukk;地狱般的矿区,那简直是十死无生。
唐恬问陆远,“你刚说你在一个叫做章淮的犯人身上,还说半夜被提去体检。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人?体检又是为什么。”
过往的经验就是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在这个人身上通灵一定不是巧合--只有怨念深重的厉鬼才有本事让人通灵。
陆远沉思,“我没这个人的记忆,只是听同监狱的犯人说,章淮好像是被冤入狱的。”
唐恬精神一振,想起那个打来热线的声音,“我说过,我接到了安吉拉的电话向我求救。但同时,还有另一个人,对我说什么‘把我的心还给我’……这种话,我在想,这人会不会是章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