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拽着她往地牢深处走,那里关押着程家小侯爷。
走到牢门前,沈谣不可置信的捂着嘴,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程初礼一袭白衣上血红的鞭痕触目惊心,本被玉冠高高盘起的墨发破败不堪,唇边的血早已干涸,被绑在架子上,呈大字型,十分屈辱残破。
顾宴也皱起了眉却又一瞬舒散。
守门的狱卒冲顾宴行礼:“世子,开门么?”
顾宴点头。
狱卒乖觉的开了门,沈谣一下子就跑了进去,眼圈通红,被水浸泡过一样。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顾宴的眼,他的语气愈发不耐,问向狱卒:“谁让你动的手?”
狱卒看了眼丢了半条命的程小侯爷,恭敬道:“回世子,是威北王。”
顾宴皱眉,顾显朝好手段,人是他让抓进来的,等明日送出去后满身伤,重亭侯府怕是会把这笔账算在他身上。
他冷笑了声:“退下吧。”
狱卒应声告退。
牢门里,沈谣拿手背飞快的擦着眼泪,软糯的声音空灵又悲伤:“小侯爷,你疼么?”
程初礼虚弱的看着沈谣,黑眸清澈如初,他声音沙哑:“只要能还你清白,这点伤不算什么。”
沈谣转头看向顾宴,眼里满是失望:“他好歹也是重亭侯之子,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公报私仇么?顾宴,你好卑鄙。”
顾宴冷漠的看着她,也不打算解释,既然她认为是他做的那便是他做的,反正她从来不会相信他。
顾宴大手拉过沈谣娇小的身子,稍一用力就搂在了身前,他邪魅一笑:“更卑鄙的还在后头呢。”
作者有话要说: Ok狗子,我宣布你玩脱了。
放心不虐,狗子醒悟的时候,然后就坚定的走上了追妻路哈哈哈哈……
第28章 找
他淡淡道:“吻我。”
沈谣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轻喃出声:“你说什么?”
顾宴瞥了眼程初礼那张苍白愤恨的脸,唇边噙着抹笑:“听不懂么?我让你吻我。”
程初礼眼里愤怒,冲他吼道:“顾宴, 你就算恨我也犯不着这么折磨她, 你还是个人么?!”
顾宴冷笑,果然按捺不住了,这就是开始护着了。他转了转手腕, 抬头笑:“心疼了?”
气氛有一瞬凝滞, 他扬手, 陡然提高声调:“来人。”
沈谣按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顾宴的目光漫不经心扫过她的脸, 右腮处有一块荔枝色的痕迹, 淡淡的粉透着一丝隐晦的暧昧。他淡淡道:“本世子使唤不动你,小侯爷可以。你若不吻, 我便让人打他鞭子, 你犹豫一瞬,他就疼一分。”
顾宴黑眸阴鸷,舔了舔唇:“今日我就让你知道知道, 什么叫夫纲。”
沈谣定定的看着他,眼里宛如死灰。半晌,她轻轻的笑了, 眼底一点一点渗透出凉意:“顾宴, 和离吧。”
“你放过我, 我也放过你。我们本来就没有感情,之所以走到一起也是官家赐婚。也请你别在难为小侯爷,把他放出大牢。”
她淡淡的说着这些话,语气平静。向来鲜活明亮的小脸恹恹的,没有一份生气, 像个被控制的精致人偶,麻木又僵硬。
程初礼心疼的看着沈谣,只觉得身上的鞭痕隐隐作痛,比白日更加厉害。
顾宴神色一僵,片刻铺天盖地的怒气涌入淡漠的眸,他捏着沈谣的腕子,几乎是咬牙切齿:“你休想!”
沈谣毫不示弱的看着他,语气没有丝毫留恋:“那就休了我。”
他死死咬着牙,眼里猩红:“沈谣,你敢!你竟为了他做到这般?!”
沈谣讥讽的笑了下。
顾宴眼里猩红:“你若敢离开我,我就让你在汴京城嫁不出去,没人敢娶你!”
“随你。”
她声音轻飘飘的,丝毫不受他威胁,仿佛只是告知一声,随后甩开顾宴的手,朝牢外走去。
转过身的一瞬眼里隐隐有泪滑落,但是沈谣硬是憋了回去。她眼眶发酸,太阳穴传来阵阵眩晕的感觉。
做出这个决定很难,但是她不后悔,甚至现在觉得很轻松。
也许以后面临她的是牢狱,是威北王的觊觎,是死路,可她不后悔。
她和顾宴本就不是一类人,强扭的瓜不甜,一份不对等,没有任何尊重的感情只会是负累。
沈谣揉了揉眼睛,泪水顺着掌心流淌下来。这一天,她数不清哭了多少次,她是真的累了。
牢门里,顾宴喘着粗气,狠狠一拳砸向木门,木屑飞溅,有细小块刺入他手掌,渐渐有血珠渗透出来。
*
月色浮浮沉沉,窗外槐树叶被雨浇的“簌簌”作响。
沈谣静静的躺在床上,黑白分明的眸一瞬不瞬的睁着,任狂风吹席着帐子。
她睡不着。
与此同时,窗外高大的槐树上卧着个影子,那儿的地方视野极佳,透过窗户能看见屋里的动向。
看不够一样,冷冽的目光始终未偏一寸。
沈谣失眠了一夜,顾宴在外面看了她一夜。
翌日,天光透亮,昨夜一场急雨,冲刷的宫里处处皆是干净清新的碧色。
朝华宫花厅,众人齐聚,沈谣进来时顾宴瞥了她一眼,见她眼下一片乌青,虽然用脂粉遮盖着,可还是能看出精神不高,袖下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威北王负手而立,英俊的容貌难掩憔悴,他睨着顾宴:“侄儿,一夜过去了,你总该给我个交代吧。程小侯爷和沈谣,到底谁是凶手?”
顾宴挑眉,颇有兴致的看了眼外面,随后淡淡道:“把人提进来。”
陈三拎着林雅儿大咧咧走了进去。
“雅儿?”长公主一脸诧异:“你怎么像提犯人一样把她提上来了?”
林雅儿手被麻绳绑在了一起,嘴里塞着块绢布,鹅蛋脸涨的通红,呜呜乱叫。
威北王脸色一沉,手指着顾宴:“侄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宴手里把玩着青釉茶杯,笑:“我什么意思,那得问问皇叔啊?您养出来的杀人凶手,难道您不知情?”
威北王眸光狠色,冷哼了一声:“胡闹!”
他面上凝肃,实则内里虚出了汗。
顾宴让陈三把林雅儿口中绢布摘下,此刻的她经过刚才的折腾,头发也歪了,香汗淋漓,身上散发着一阵淡淡的幽香。
沈谣虽明白顾宴的用意,可她却觉得空气中的淡香有股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闻到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顾宴胸有成竹道:“凶手不是我夫人也不是小侯爷,是眼前这个女人。”
林雅儿眼里划过一丝恐惧,可又被她压了下去,她楚楚可怜问:“顾宴哥哥,你怎么能如此冤枉雅儿,雅儿什么也没做,一大早在院子里就被你绑了来。你就算再偏袒沈谣,也不至于如此冤枉雅儿把?”
香腮玉汗,泫然欲泣的模样实在可怜,花厅里的人也有些犹豫,这么个娇弱的女子怎么可能是那歹毒凶手呢!
顾宴知她不死心,眼色深了些,慢条斯理道:“大家可闻闻林雅儿身上的气味,甜合香,用料数十种,种种皆名贵,世所罕见,是先帝赠予荣太妃的殊宠。为何她身上会有这种香气呢?”
他淡淡道:“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林雅儿在推搡荣太妃时,太妃挣扎,两个人接触间留下的气味,第二种么……”
顾宴看向威北王:“那就是林雅儿与威北王来往过密,皇叔是太妃的儿子,身上也有这种味道。据我所知,林雅儿倾心于皇叔,但是荣太妃好像不属意这位未来的王妃,这个中因果,就要问皇叔了。”
顾显朝脸色青白交换,半晌,他艰难抬起手,上前打了林雅儿一巴掌:“混账女子,你竟然谋杀我母妃!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林雅儿被扇吐了血,重重倒在地上,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发生到这种地步,王爷为何不救她?王爷自己说的,太妃得了脏病,命不久矣,为了不让宫里知道这桩丑事才设计把她推下湖。而她一直与王爷暗中苟且,也答应他,把这个事嫁祸给顾宴,所以才有了朝华宫那一幕,哪想,沈谣竟然真的让顾宴跟着她,这才败坏了好事。
林雅儿栽赃顾宴不成,便打算把脏水泼给沈谣。她们算的天衣无缝,怎么就忘记甜合香的事了呢?难道王爷真的要弃了她不成?
林雅儿嚎啕大哭,跪在威北王脚前:“王爷,您不能不救雅儿啊,雅儿跟了你这么久,你怎么能让我一个人担着呢?”
顾显朝嫌恶的踢了她一脚,宛如踢一个乞丐般。冷酷无情:“贱女人,害了我母妃还要来栽赃本王,都是死人么?赶紧把这个凶手拖下去!”
王府侍卫即刻拖了林雅儿出去,像拖着死狗一样。
陈三在后边松了口气,如他哥所料,昨天把小夫人和小侯爷管起来后,林雅儿果然忍不住去找顾显朝炫耀,两个人缠绵一夜,那香气能不染在身上么?还好,还好。
沈谣震撼的看着悲惨的林雅儿,又看了看顾显朝严肃的脸。
原来顾宴早就查好了一切,他是故意要管自己和小侯爷的禁闭好找出真正的凶手。
可自己毫发无损,却连累了小侯爷受了那么重的伤,也许人命在他眼里只是草芥吧,他本就是传闻中冷清冷性的人,是她想多了,以为自己会温暖他。
福宁在宫里,见多了秘闻丑事,见闹剧收场,也不欲再说些什么,林雅儿伤透了她的心,她乏了。
沈谣给福宁行过礼后边趁着人群喧闹出宫了。
顾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哼笑了声,闹的再大又如何,还不是要乖乖回家。汴京城那么大,她却没有可依附的人,不依附自己,还能去找谁。
想到这儿,本欲跟上去的脚步顿了住。
昨夜他几乎一夜未睡,早上又折腾了这么久,顾宴去偏殿,打算补个觉再回家。
平亲王府,沈谣收拾着细软,她的东西不多,甚至还有很多没来得及添置,很快就收拾好了。
她拎着包袱走出房门,看着满院子的花,小菜地,还有她新撘的葡萄架子,眼里看不出情绪。
她静静的站了一会儿便出门了,门外有她一早便叫好的马车。
黑漆铁门晃了晃,没关严,满院寂静,唯余葡萄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
傍晚,天色暗沉沉的,太阳早早落了山,朝华宫里处处都点上了明灯。
顾宴睡得一小天极为满足满足,恹恹张开眼。他看见天黑了,皱起了眉。
殿外有宫女敲门:“世子,长公主已在花厅摆好了席面,就等您吃饭呢。”
顾宴抬腿下床。
小宫女听不见回应,又敲了敲,刚欲说话门突然打开,一股疾风,映入眼前的便是顾宴那张俊朗的脸,刚睡醒,眼皮半掀着,眼尾隐隐泛着红,平添了一份撩人的意味。
小宫女羞红了脸,顿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宴淡淡道:“告诉姑姑,让她自己吃吧。”
随后便大步朝院外走,笔直挺拔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月色里。
一路上,顾宴都在想沈谣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她白日说的决绝,现在还不是得乖乖在家等着他。
他要几时回便几时回,还说什么和离,真是笑话。她的家族那样容不下她,离了自己,她能去哪呢?也就是口头吓唬吓唬人吧。
顾宴这么想着,眼里阴鸷消散了不少。她勾搭人,攀高枝在先,他没将她浸猪笼都已经给足了面子,若不是碰上他这样好说话的夫君,早死千百遍了。
他想好了,若沈谣肯和他撒个娇说说软话,他便和她好好的。若她还闹脾气,他就娶十几个侧妃妾室回来,让她知道知道,自己是不是非她不可。
顾宴脚力好,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王府。
看到熟悉的家,想到院子里总是兀自忙活的温婉身影,他眉眼不自知的漾着一抹悦色。
可推开门后,顾宴愣住了。
院子里一切如旧。
他最先看的是西厢,透过窗棂,他看见沈谣的小妆奁不见了,好像床上也光秃秃的。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顾宴心里不住扩散,他下意识的劝自己,没事儿,没事儿的,可能就是他眼花了,那窗户上都是光,能看清楚个什么。
顾宴快步穿过院子,猛地推开西厢的门,这一推门,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他是真的慌了。
空的,整个房间干干净净的,和最开始沈谣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她搬过来后添置的东西能拿走的都拿走了,妆奁,还有她的被褥,她的衣裳,什么都没了!
顾宴翻箱倒柜,恍惚间看见柜子二层有几个半截的蜡烛,里边上次他们一起买的整根蜡烛也带走了,漂亮的灯罩也不见了。
他失了魂一样的坐在床上,手指摩挲着干硬的床铺,她连褥子都拿走了。
半晌,似是想起什么,顾宴突然站起身朝厨房奔去。说不定只是她吓唬自己呢,谣谣最喜欢做饭了,她的炊具——推开小厨房的门,干净如洗,他们进宫这几天,菜架上的柿子和青菜都蔫了,上边有苍蝇“嗡嗡”乱转。
风吹过来,院子里的葡萄架传出哗啦哗啦的响声,碧绿的叶子飘着淡淡的香气,已经隐约看见结果的小葡萄了。
他们说好夏天要在葡萄架下一起喝着茶乘凉,一起看天上的星星,困了就在躺椅上眯着,饿了就去菜地里摘黄瓜吃。
可是夏天来了,人怎么就走了呢?
这个小家好不容易才有点热闹烟火气,为什么要走呢……
顾宴此时此刻才真觉得天塌了。
她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难道真要和离么?顾宴觉得心像被放在油锅里小火煎着,还不放油,煎出血珠迸溅在油锅里,钻了心的疼。
渐渐的,他沉下脸,胸前里的怅然若失逐渐被愤怒所替代。
她凭什么走?是她背叛自己,和男人勾三搭四,她还觉得这自己有理了?
是程初礼,一定是他,上午他就知会诏狱的把人放了,一定是他把谣谣带走了。他那么喜欢谣谣,她摔到了都要搂在怀里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