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了魂一般,沈谣来到了神极殿。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偌大的皇宫,她要去哪里找夫君呢?
她沮丧的坐在那儿,安静的月色落在她的肩上,浮着一层洁白的银霜,整个人圣洁而又柔和,宛若天上的小神女。
只是是个失落的小神女罢了。
沈谣抱着破损的膝盖,埋着头,心里难受的一塌糊涂。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上蓦的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怎么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瞧瞧,这是谁?23333
第51章 孟屿
沈谣心紧紧悬着, 娇小的身子没动,可肩膀在微颤。
可怜见儿的背影,任谁看见, 都知道小姑娘哭了。
顾宴叹了口气, 眼里的疲惫几乎是一瞬转换成了柔情,他走前几步,弯下身子, 掌探上她瘦弱的肩膀, 透过一层薄纱, 指腹的温度一瞬就融化进沈谣的心里。
“谣谣, 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在梦里梦了千回, 万回的人儿,现在就活生生的蹲在他面前。
告诉他, 她来了。
“呜呜呜……”殿内开始有小声的抽噎, 极低,极隐忍,极克制。
沈谣指缝里满是泪水, 终是再也绷不住心里的那根弦,转过身扑进他的怀里。
“夫君!”
顾宴手臂僵直,眸色深重, 喉咙动了动, 此刻他便是胸腔中有什么话也是再说不出口了。
千言万语, 抵不过一个怀抱的重量。
月华挤进窗子,落到两个人身上,浅浅的,白白的一层。柔和的光晕温柔缱绻,彰显着久别重逢的欢愉。
他真的离开谣谣太久, 太久了。
短短十天,他却恍如隔世。
怀里的小身子渐渐停下了抽泣,顾宴抬着指节替她擦了擦脸蛋上的泪,低头看着她:“怎么跑到这儿了?”
“被抓来了。”沈谣轻音道。
顾宴眼皮微跳,旋即心里冷哼了一声,好啊,好个顾阳序。
有硬物钻到手心,沈谣怔了怔,垂眸,看着自己掌心里冒出的东西,有些哑然。
那是一叠明黄的圣绢。
沈谣轻轻攥开来看,龙飞凤舞的行楷如墨飞舞,上边赫然写着册立顾宴为太子。她唇瓣微张了张,这是一道立储君的圣旨。
顾宴又摊开另一章,玄铁边裹着檀木,中间刻着“镇北”二字。
沈谣知道,那是长公主留下的兵符。
“有了这两样东西,我可以带你回家了。”短暂的寂静后,顾宴开口。
眼角一片温热涌过,沈谣眼前模糊成一片,她太久没有听到家这个字了。
她好想回家。
顾宴揉了揉她的发顶,眼里夹杂着心疼和无奈。这段日子里,她哭了太多次。让谣谣哭,便是他这个夫君的不是。
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是夜,顾宴带着沈谣一路掠过密林树影,跑到了他早先备下马匹的宣化角门,策马扬鞭,朝平陵塞绝尘而去。
银色的月华下,尘土纷纷扬扬,茫茫一片,似是在肆意跳着舞。
高耸的宫墙上,司南陪着顾阳序,站在东南一角。
那里视野极佳,风光正好,整个皇宫都可尽收眼底。
司南望着那一骑绝尘的身影,眼底涌动,声音不解:“殿下,您就这么放他二人走了?”
顾阳序负手而立,风吹起他衣袂一角,烈烈作响。温文尔雅的脸上满是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他问:“你以为是为何?”
司南低头:“属下不知。”
顾阳序抬眉,抿唇道:“昔日沈谣救了本殿下一条命,如今还给她,倒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可那顾宴……”司南始终想不透,顾宴此刻孤身一人,是抓他的最好时机,殿下为何还要放了他,等他东山再起,岂不麻烦许多。
提到那两个字,顾阳序冷哼,柔和的眼色顿时锐利许多,声音变得咄咄逼人:“东山再起又如何?他照样不是我的对手!镇北大军方才二十万,我整个皇宫光是禁军就有五十万,人压人也压死他了!我就是要让沈谣看看,她选择的男人,是多么的废物!”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息都带着浓烈的恨意,长公主为了藏着那兵符宁可死都不愿交出来,不就是等着顾宴么?
他顾阳序今日就要让这群糊涂蛋看看,到底谁才有能力坐上那位子,到底谁才是锋芒毕露的天之骄子。
*
两天一夜,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驿站,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踏着天际最后一道余晖,顾宴二人到了平陵塞。
这段日子里顾宴的音讯就如那灯罩里的烛线,明明灭灭,叫人把心悬在嗓子眼,可伴随着他们的到来,最后一丝希望被点亮,憬帝等人终于是松下了口气。
深夜,顾宴登门将军府。
“咚咚咚”叩门声在寂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守更的门童打着哈欠开门,在瞥见了那枚铜制符牌后神色肃然起敬,躬身行了礼,引着顾宴入府。
孟将军早早站在书房门口等候,见到夜色里那一抹墨色身影后,眼眶不禁微微湿润。
记不清这是他和世子爷分开的第几年了。
七年前他带着镇北军出征雁门关,不到一月,京中便拨来一名副将,那会儿他并不知道顾宴的身份,只看着他年纪轻轻,弱不禁风,便没放在眼里,只当是哪个大员家送来的世家纨绔,擎等着混个军功回去封荫。
哪想着顾宴不禁兵法烂熟于心,巧妙的破了他困扰数日的攻城难题,一手红缨枪更是耍的虎虎生风,直逼着那敌方头头跪在地上喊爷!
妄想冒犯的戎狄军愣是让他逼退大墨边关五百里。在那儿,谁人不知他顾宴的凶名。再后来,孟屿让出主将军的位置,心甘情愿的给顾宴当了副将好多年。
“殿下……”孟屿作势就要弯身行礼。
“不必。”顾宴快步走上前,扶起他的身子,一派沉静的目光也有些动容。
与多年不见的好兄弟重逢,他的话音里透着高兴。
灯火重叠,两人就着红木矮几坐了下去。
孟屿听闻顾宴九死一生去盗兵符后,声音有些急促。他是武人,嗓门大,一番话下来震的院子里的鸟儿扑棱棱飞起。
“殿下,您还用兵符吗?您一句话,我孟屿这条命,就是您的!”
他这话不假,当年沙场上,记不清顾宴救了他多少次性命,若是真论起来,他孟屿这条命可不就是顾宴的。
顾宴摆摆手,似是不赞同。
孟屿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憨憨笑了:“我忘了,世子爷,您如今已经成家了。您说我一糙老爷们上赶着把命给你,那……那小夫人该怎么想。”
顾宴眉眼微抬:“内子不会在意这些。”
孟屿见他脸不红心不跳的提起自己的夫人,不禁感慨:“当年在边关殿下与我鲜衣怒马,纵情恣意,可曾为过儿女私情牵绊,如今岁月一场,殿下您都已经成家了,啧啧,当真是岁月匆匆,铁树也能开花呢!”
顾宴拳抵着唇,不自然的咳了几声。似是转移话题,他问:“这些年过去,你可成亲了?”
“没,没有。”孟屿敛了笑容,磕巴道。
顾宴眼眸深了深,也不再问。孟屿的爱妻早些年病逝,他便一直不再娶,起初推脱着军中繁忙,打起仗来就是好几年,哪有功夫耽误人家姑娘。可现在平稳了数年,能看得出他仍深爱着亡妻,压根不想娶。
顾宴不再谈论这个,他捏着矮几上的杯盏,烛火映衬下的眉眼添了抹柔和:“此行攻回汴京,事出从险,你我之间自不必说,镇北军的兄弟们如今可还好?”
孟屿脸色一滞。
顾宴继续问道:“现如今镇北军还剩多少?”
说到这儿,孟屿脸色有些僵硬。半晌,他垂着头,声音梗梗的:“不,不足十万。”
“十万?”顾宴眼里也是有些吃惊,略微迟疑道。
“是。”孟屿直视他的眼睛,声音有些灰败:“这些年久未打仗,不少到了年纪的都申请了离役,还有些,就近在平陵塞上娶妻生子,想过平凡的生活,虽也在编,但是多年不训练,也聊胜于无。真正还可上阵厮杀的,不足十万。”
顾宴眉宇微微勾起,汴京城光是禁军就足足五十万,他这十万兵便是犹如飞蛾扑火,聊胜于无。
本打算直接攻城进去,现如今这条路怕是不行了,便得智取。
顾宴指着书桌,声音透着无奈:“先把名册拿来点点。”
孟屿依言起身。
两人一议事便是一夜,天蒙蒙亮,顾宴起身离开。
平陵塞早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驿站驻军地方,现如今被镇北军那群退役的人经营着,倒是日渐繁华,颇有几分小镇的意味。
虽是清晨,可街上小贩们早早出摊,往来叫卖声,吆喝声,络绎不绝。
“公子,刚出屉的肉包子,您可要来两笼?”
顾宴颔首,又嘱咐了打包两份蔬菜粥和小菜。
小贩勤快麻利的打包好,见顾宴耐心等待,不禁笑道:“公子这般细心,想必是买给家中夫人吧。”
“是。”顾宴接过餐盒,唇角微微勾起:“我夫人爱喝粥。”
“夫人好福气啊,能有您这样一位俊俏又体贴的夫君。”小贩由衷赞叹道。
顾宴笑笑,不再答,付完银子后继续往家走。
推开东厢的门,便瞧见一抹粉色的倩影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丝衾落在地上半截,露着白皙的后背。
顾宴眼色一沉,快步走了过去。
沈谣昨儿等了顾宴半宿,后来实在困的不行,迷迷糊糊睡着了。正惺忪着,便觉察到一股凉凉的气息,她无意识抬手揉了揉鼻子,却被什么东西阻挡住。
顾宴捏着沈谣的鼻子,眼见她蹙着眉似要醒过来,俊朗的脸上一片怒色。
臭丫头,又踢被子!
第52章 夜晚
沈谣还困着, 勉强睁开眼,便瞧见顾宴那张半含愠怒的脸。
刚醒来的人意识感观都很薄弱,她并没觉得不妥, 声音软糯糯的:“夫君, 你回来了。”
“嗯。”顾宴压着心底的责备,大掌摊上她后背,带着秋末寒意的指腹稍碰到皮肉, 沈谣就冷的惊呼出声。
她尖叫着缩进被子里, 意识清醒了几分, 蹙起了眉, 直喊着:“凉!”
顾宴冷笑, 替她把被角又掖了掖:“你还知道凉?就这么不好好盖被子,迟早闹上一场感冒才算完。”
沈谣这才意识到他为何生气, 刚要去解释, 胸腔里那些昨夜积攒的委屈便如同浸了醋一样,全都倒了出来。
酸酸的,呛的她想掉眼泪。
她坐起身子, 毫不怯意的与顾宴对视:“夫君彻夜未归,我等了你半宿,困的一直流眼泪, 现在你反倒怪我不盖被子, 真是好没道理。”
沈谣这话一出, 顾宴眼色浅了几分。
她继续控诉:“做夫君的夜不归宿也就算了,也不和我说一声,难道这就是你诓骗娶了我后的好日子,现在看来,男人都是没良心的骗子, 哄到手就不珍惜了,和原来刚在一起的时候天差地别。”
顾宴怔在原地,没吭声。
沈谣越说越生气,眼看着就要翻身农奴把歌唱,顾宴一把将她按在床上,捏着她的下巴,清冽的声音隐隐不快:“你还想说什么?”
“我……你,你欺负人!这日子没法过了!”沈谣瘪了瘪嘴,作势就欲哭,却被顾宴堵住了嘴。
娇柔的身子顿时软了下来,手腕被他攥的死死的。他的吻很轻,带着深秋清早的凉,一点点覆上,席卷。
唇里的空气尽数殆尽,沈谣无意识的嘤咛起来。他吻着她饱满的唇,复又去撩拨粉粉的耳瓣,修长的指节轻轻揉搓着,带着昭然若揭的暧昧。
沈谣觉得胸腔里砰砰跳,紧张就快要溢出来了。夫君不会是一早便想要……
顾宴看见她提溜转的眼眸便知她心里在想什么,这丫头,心里想什么便直接从眼睛里冒出来,太不会掩饰自己了。
他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吻了吻她的额头,温声道:“去洗漱,然后来吃饭,给你买了爱喝的粥。”
沈谣顺了顺被他弄乱的头发,忿忿的哼了声,却还是迅速起床去梳洗了。
顾宴打开食盒,一一替她摆好,样式简单,味道却很好闻。
沈谣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杏眸弯成月牙,拿着小勺舀了一口。
顾宴轻抚着她的背,眼含笑意:“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沈谣俏皮笑笑,她又咬了口肉包,旋即问道:“夫君,我们什么时候回汴京啊?”
顾宴攒眉:“就这几日吧。孟屿点好人数,咱们就回京。”
沈谣垂眸,汴京,她是既期待却又害怕的。
她渴望回到那个生她养她,熟悉温暖的地方,也期待和顾宴从此过上平稳的日子。可是,真的会平稳吗?那场战争,她们真的会赢么?
她没有答案。
*
三日后,平陵塞主城门。
天空低沉沉的,周遭冷风骤起,直刮的人脸生疼,已然是深秋了。
银蓝相间的镇北军沆然有序的列阵开来,这几日经过顾宴和孟屿的召服,很多已经归入家庭的镇北将士们又重新穿上了盔甲,奔回战场,人数远远不止十万。
一张张深邃而又坚毅的脸布满着期待,脱下盔甲,他们是布衣良民,可穿上铠甲,他们便是大墨赫赫有名的镇北军。
为首顾宴骑在深棕色的汗血宝马上,墨发高高束起,一袭银色盔甲衬托着身形高大笔挺,肩颈上的披风被吹得烈烈作响。
孟屿偏头看过去,一瞬仿佛看见了七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将军,模样更加深邃了,肩上的责任也更重了。
从前,他们只需保家卫国,击退敌军,可如今,他们要在盛京城里打仗,在自己的国家,与自己人为敌。
哎,也不知道顾宴心中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