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绒嘴里塞着的三明治忘了嚼, 她脑海里，只有电视机里的画面。
混混头上挑染的几缕蓝毛，跟昨天晚上的记忆重叠, 她的思绪慢慢被拉扯回那个时候——
当时她手里拿着防狼喷雾，站在秋千后头, 目不转睛看着谢潮生的动作。
没过一会儿，地上就躺倒了一片哎呀呀叫唤的青年。
紧接着，他拉住她的手。
他们两人朝着幽黑的巷子里跑，夜风拂过他们的面颊, 林绒现在还能记起，当时心跳一点点快起来的感觉。
所以她之前的那些记忆，也都不是假的, 而那个吻……
林绒的手不自觉又摸上嘴唇。
闭上眼睛, 那份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在。
如果是梦，绝对不会这么真实。
林绒慢慢确定了一点——
谢潮生，在骗她。
她把牛奶和三明治放下，给谢潮生发信息：【班长，在吗？】
过了一会儿, 谢潮生才回：【？】
林绒：【我有道题不会做，想请教你。】
谢潮生：【拍照。】
林绒：【不行不行, 这道题太难了，一定要当面说，我才能听得懂！】
谢潮生：【我今天有事。】
林绒心跳加快。
确定了。
谢潮生在躲她。
林绒继续打字：【那明天呢？】
那边很久没有回复。
林绒差点都要弹语音通话过去了，谢潮生的消息才过来：【明天更忙。】
林绒：【那后天呢？/抓脑袋】
大概是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谢潮生沉默良久，最终妥协。
见面的地点约在学校附近的商场，林绒说有家奶茶店冷气开得很足, 而且环境很好，她得顺便去买杯爱喝的奶茶。
对此，谢潮生给出的回复是——
随便。
林绒放下手机，先去浴室洗澡。
只有一点温热的水从高处洒下，遍布全身，林绒闭上眼睛，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那个吻。
以及……他唇角微微上翘的好看弧度。
赶紧关水，林绒抹了把眼睛，去挤沐浴露。
架子上有好几瓶沐浴露，林绒的手都放到没味道的那瓶瓶嘴上了，鬼使神差转了方向。
从最后面找出那瓶牛奶味道的，挤了又挤。
她今天，非得把他熏死不可。
“谁让……你欺负我。”
林绒边往身上抹着沐浴露，边抿嘴说。
洗完澡出了浴室，她破天荒翻出自己新买的两条裙子。
一条纯白，一条绿色。
放到身前对比过后，林绒选择了绿色这条。
这条绿色带白波点的吊带裙，两边吊带上面分别有小蝴蝶结，中间略微收腰，穿着很小清新。
喜欢出门扎高马尾的林绒，为了配这条裙子，把头发用吹风机好好吹了吹。
吹蓬松后，找出两个绿色的蝴蝶结头绳，把头发分成两股扎成了低双马尾。
最后拿上把遮阳伞，挎上白色小挎包，蹬一双玛丽珍款式的小白鞋。
在全身镜前转来转去，看了很久，觉得挑不出任何错处了。
林绒满意出门。
电梯旁边的不锈钢反光，林绒能看到里面折射出来的女孩。
她的眼睛，是圆圆的杏眼，眼尾微微下垂，睫毛浓密交错如同小刷子，嘴唇天生便显得粉嫩嫩。
整个人看上去，清新不失可爱。
林绒闻了闻手臂，嗯……
满满的甜牛奶味。
一切都很完美。
能让她做出这切的唯一前提条件——
谢潮生没女朋友。
他如果有女朋友，那他就不会亲她。
而且从她所知道的种种细节上看，谢潮生是一个人的可能性，比有女朋友要大得多。
知道谢潮生会骗人后，林绒的脑中仿佛迷雾被拨开，一切全都豁然开朗，看得再清楚明白不过。
反正，想不明白的地方，就用他骗人去想。
这就对了。
-
林绒出门打车去商场，一路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她坐车上，发现裙子遮不住膝盖，后知后觉在想，是不是太短了。
到了商场，林绒径直上楼，找到那家奶茶店，推开玻璃门进去，挑了个安静的角落位置坐下。
她正盯着QQ，只等谢潮生给她发“到了”，耳畔传来声音：“小姐姐，你好啊。”
林绒抬头，发现是个清秀的男生，他拿着手机对她笑：“方便加个微信吗？”
林绒：“我没有微信。”
男生不死心：“没有微信，那QQ啊。”
林绒：“我也没有QQ。”
男生有点尴尬：“小姐姐，那你手上是什么？”
林绒把手机翻面，认真解释说：“这是我朋友的手机，我帮他拿一会儿，我没有手机，因为我爸妈希望我好好学习。”
三连拒绝，男生僵着脸：“那好吧。”
他坐回原来的位置上，林绒依稀能听见他朋友起哄的笑声。
反正不关她的事。
林绒把手机翻回来，问谢潮生：【班长，你到哪了？】
谢潮生发个定位过来，显示只有几百米的距离。
林绒赶紧问：【你想喝什么？】
谢潮生：【不用。】
林绒心思一动，嘴角微微上翘：【你女朋友喜欢喝什么呢？既然是情侣的话，口味应该很接近，我帮你跟她点一样的吧？】
那边的正在输入停下，过了片刻，谢潮生回：【她不喝奶茶。】
林绒：【跟班长一样只喝水吗？那应该是身体很棒，热爱运动的女孩子了。】
谢潮生：【嗯。】
林绒在输入栏打下：那她平常都做些什么运动阿？
刚要发出去，又全部删除。
算了。
等来了抓到人再问，免得先把他吓跑了。
林绒点了一杯芒果芝士奶盖，一杯冻柠七，付款过后拿到排号条，接着坐回原位。
大约几分钟后，林绒透过奶茶店的玻璃墙，看到谢潮生走来的身影。
他今天倒是没有穿一身黑，而是……黑白混搭。
仿佛他的世界不需要彩色。
照例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下颚线精致到无可挑剔，往上是天生含几分凉薄的唇，再上是挺直俊秀的鼻梁。
便是第一眼，不能完全看见那双浅茶色的桃花眼，他身上任何一个部位也足够吸引人。
林绒想起了谭一一评价他的那句话——
这种人啊，天生就是会发光的，站他身边，不怕把自己埋没了吗？
林绒胸膛微微起伏着。
她吸口气，再呼，从漆黑的手机屏中看到自己的脸，嘴角上扬的时候，眼里好像有星星。
她不怕。
林绒对自己说。
谢潮生出现在奶茶店外时，奶茶店里就有好几个女孩子，看着他目不转睛。
等到他推门进来，有个女孩子上去，鼓起勇气说：“小哥哥，可以加个微信吗？”
“没有。”谢潮生说。
女生：“那加QQ，QQ也可以啊！”
谢潮生：“没有。”
女生憋红脸问：“那电话号码——”
谢潮生直截了当地打断她：“没手机。”
说完，视线在奶茶店中寻觅。
女生尴尬地坐回座位，她跟先前来搭讪林绒的那个男生是一桌。
这回轮到他笑：“尴尬了吧，我就说，这种看着像明星的人，搭讪哪有那么容易的？”
女生瞪他：“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男生忽然睁眼：“哎，他往她那边过去了，这两人不会是一对吧？”
女生：“不可能，你没看吗？他坐她旁边了，应该就是个朋友之类的吧……”
林绒手中的排号条快被捏破。
从谢潮生的目光捕捉到她那一刻，她就觉得屁股下的椅子有些过于烫了。
简直要坐不住。
谢潮生径直走来，在她身边坐下，侧头，彻底看清了林绒今天的打扮。
以及闻见，她身上扑面而来的浓郁甜香。
他不动声色退后，看向她腰间的小挎包：“题呢？”
林绒装作没听见：“班长，你怎么在室内还戴帽子？而且戴这么低，眼睛都快要看不见了。”
“我走了。”
意识到被骗了之后的谢潮生，出乎意料保持了平和的口吻。
仿佛是在跟她商量。
林绒略微低头，小声地道：“我早上跟你说了，昨晚我——”
谢潮生：“做梦？”
“……”
林绒索性抬头，直视着他的眼：“我没做梦。”
谢潮生说话不留情：“那就是出现幻觉。”
林绒语塞。
这时奶茶好了，她抿唇：“我先去拿奶茶，你等等。”
到柜台拿完奶茶，视线转回他们坐的位置上，发现已不见人影。
再转一圈，看到了正在推玻璃门的谢潮生。
“等等！”林绒追过去，门已经关上。
她用胳膊肘撞开，几乎以跑的速度追赶谢潮生。
他走得很快，压根不打算等她。
林绒跑起来才勉强追上，到他身侧，抬头喘气吁吁地问：“你不打算负责了吗？”
谢潮生平稳的脚步顿住。
他侧头看她，林绒跟他的眼神撞上。
这才发现，原本隔人于无形的那道冰墙，在不知不觉中重新竖起。
谢潮生看她的眼神，冷得像一个陌生人。
一瞬间，林绒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
“我知道我没做梦，你干嘛骗我？”
或许是因为平日里太过小心翼翼，各种各样莫名的情绪堆叠，它们没有消失，而是藏在了某个深处。
现在心里，无意间被撕开一个口子，它们争先恐后跑了出来。
使得林绒明知道这不像自己，偏偏又一意孤行，宁愿头破血流。
林绒：“你要是不喜欢我，或者不想谈恋爱，那你直接说明白就好了，但是……”
她抓紧手中的奶茶，继续说：“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从徐舟舟揭露……不对，是在我给你云南白药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我喜欢你了，还故意编出女朋友的借口。”
“然后呢？”
谢潮生的声音，淡得没有起伏。
连问句，都像是在说陈述句。
眼里的冰墙，没融化半分。
林绒忽然觉得她鼻头有点酸。
“你编个女朋友的借口出来，也就算了，但是我喝醉了，你为什么要来理我？而且，你还……”
谢潮生：“还什么？”
林绒说不出口。
那是她的初吻。
就算是喝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还在。
看到谢潮生的脸，脑海就不自主地，不断播放那一幕。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吻，她绝对不会像今天这么丢脸。
商场里人好多，他们的目光仿佛都投了过来，是在看着她吗？
是不是觉得这个女生脸皮太厚，追男生都追到了这种境地，他们是会在心里说好可怜啊，还是……活该呢？
两人对望着，彼此没说话。
林绒觉得时间仿佛定格，感受不到有流速的存在，连心跳都在逐渐变缓，慢得像钟表里的时针。
谢潮生忽然捏住她的手腕，带她往商场的三楼而去。
三楼都是些休闲娱乐的地方，谢潮生带她走进一间私人影院，里面有各种独立的包厢，可以观看一些影院刚下线的电影。
她没有来过这种地方，看着谢潮生让工作人员开包间，再带她进去，随便选了个电影后，工作人员退出，只剩下他们两人。
为了营造气氛，包厢里面的光线暗沉，即便对望，都有可能看不清对方的脸。
林绒被谢潮生按坐在小沙发上，他从她手里接过那两杯饮品，放到一旁桌上。
温凉的触感顿时消失，没有了可以降低热度的东西。
她看着谢潮生转回身。
背景里的电影，是同样燥热的夏天，男女主角在家里的阳台上，温馨地互动着。
林绒把所有目光都凝注在电影上，不让自己有一丝机会对上他的眼睛。
从而露出马脚。
电影里的男主角勾过女主角的肩，低头，霸道而又不容抗拒地……
林绒赶紧闭眼。
她拿了奶茶后还有些温凉的手，却在猝不及防中，被温热的手握住。
手掌干燥，带来让人心颤的温度。
被这样握着，手心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接连不断渗出细小汗珠。
林绒的心跳乱了节拍，紧闭眼，不敢睁开。
比手的温度更为灼热的呼吸，无意间喷洒在脸庞。
林绒一僵，微睁开眼，望见谢潮生近在咫尺的桃花眸。
身后屏幕里的男女主角正吻得激烈，背景音乐渲染得恰到好处，让人听了，有种甜蜜的幸福感觉。
而谢潮生的气息越来越热，简直要把她的皮肤烫化。
唇贴上她，仿佛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林绒没闭眼，看到谢潮生俯身凑近的那刻，他像是克制不住般，微颤了一下的睫毛。
跟昨天晚上一样，他的唇干燥而柔软，像吻上一片羽毛。
第一次这么真切地体会到，林绒脑海中的世界在天旋地转，无数烟花攀上夜空，轰地炸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