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音乐嘈杂,光线纷乱,一眼望去,只有黑影重叠扭动。
虞云希正身处其中,醉得连站都站不稳。
如果他没有及时赶来,她身旁男人的手,将不知放往哪处。
之后,更不堪设想。
他不是没见过她失态的样,但从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样自暴自弃。
没有一点征兆。
“好了。”
虞云希转过身,甚至补了底妆和口红,如果不是眼中有几分醉意,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
谢潮生阖眼,迅速回消息:【我回家了】
林绒秒回:【太好了!】
又迅速补充:【qwq那我回去上课,明天能加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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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绒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复。
晚自习结束,她坐上林深的车后,才接到虞云希电话。
“绒绒,谁啊?”林深好奇侧目,“这么晚了还打电话?”
“没谁,”林绒赶紧摁断,镇定解释,“就是班上一同学,打两下没打了,估计打错了。”
林深:“能有你电话号码的,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啊?对了,是不是你们班那个班——”
“不是班长,他才没空……”
林绒敷衍应完,低头打开信息,连忙编辑好内容,给虞云希发过去——
【阿姨,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不方便,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话发过去,林绒数着秒,过去三十下,还没等到回复。
她心一沉,看了眼认真开车的林深,深呼口气,半垂下眼,轻车熟路拨出谢潮生的号码。
只有忙音。
再拨过去。
还是忙音。
而虞云希,还是没回复她的信息。
林绒给她拨去电话。
这回,终于接听。
“喂?”
“阿姨!”
林深猛踩一脚刹车:“哪有阿姨呢,别吓你爸啊!”
林绒身子猛地一颠,手机差点没拿稳。
心脏落回胸膛后,她扬扬手机:“我打电话呢。”
林深嘀咕:“给哪个阿姨打电话啊?把你爸吓得不轻……”
林绒手机放到耳畔,听清楚电话那边的内容,眼睛慢慢圆睁,手止不住发颤。
“绒绒?你魂呢?”林深从后视镜里看着呆滞的女儿,半天不敢重新发动车子,“再愣神,你爸就违章停车了,醒醒……”
直到林深要解安全带来查看她的那一刻,林绒喉咙滚动,声音嘶哑之极:“爸,去市一医院。”
林深动作僵住:“这大晚上的,去医院看谁?”
林绒缓缓放下手机:“我男朋友。”
-
赶到市一医院时,林深的脸早黑成了锅底灰。
林绒赶到急诊室所在大楼,顾不得等电梯,一连爬了好几层的楼梯。
林深跟在身后,累得气喘吁吁。
“你慢点,慢点啊,难不成晚一秒,还阴阳相隔了?”
“别乌鸦嘴!”
林绒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
林深冷不丁被女儿这么一吼,忽然发觉,挺不是滋味。
养了十几年的小白菜被拱的感觉,更真切了。
一到楼层,林绒看到了从急诊室推出来的车。
盖着白布。
底下血迹斑斑。
林深眼看着女儿腿脚不稳,赶紧上去扶住,厚着老脸追问:“医生,这里面的人是……”
主治医生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是家属吗?”
“这……”林深一脸为难,“这人是谁,总得弄明白吧?”
医生:“一个年轻小伙子,参与打架斗殴的,是吗?”
林深望着林绒脸色,头点得很迟疑:“应该是我女儿的同学,但他挺厉害的,上回还能一打几,怎么现在这是……”
医生惋惜摇了摇头:“抱歉,已经尽全力了……”
-
电梯门开,谢潮生从中走出,第一眼,就望见了林绒。
以及搀扶着她的林深。
他腿上打着厚重的石膏,走路不算方便,只能拄着临时拐杖接近。
十米、九米、八米……
“抱歉,已经尽全力了……”
这句话来得毫无征兆。
谢潮生拄拐杖的动作僵在一半。
时间似被凝固。
仅仅一秒。
“林绒!”
他的喊声,被压在了她的哭声下。
他听到她哭过很多次。
每一次,都是挠心抓肺般的小猫呜咽。
都没有像这一刻,嚎啕得歇斯底里。
两重声音,林深都听见了。
但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安慰眼睛成一条缝,嘴巴张到最大的女儿。
还是去……搀扶身后几米处抛弃了拐杖,直截了当跳着跑过来的少年。
“别嚎了,这么多人呢,跟噪音似的……”林深手足无措,赶紧伸手去捂,“绒绒,你往后看看,你男朋友在——”
话没说完,手上一轻。
林深侧头一看,前一秒还在他手上的女儿,转眼间就被拉走,按进了别人怀里。
没了手堵嘴巴,呜哇哇的噪音又被放出来,吵得整个大厅鸡犬不宁。
“别哭,别哭……”
而抱着她的少年,仿佛只会两个字。
林深处在情绪上,一晚上的怨气,此刻一点就炸。
“谁准你搂搂抱抱我女——”
他盖过哭声的滔天怒吼,在毫不客气扳过少年瘦削的肩那刻,戛然而止。
原因无他——
少年一直低垂着的眼眸,原来通红得几乎能滴水。
“算了,你继续抱吧。”
林深说着,把某个被喊得发懵抬起的脑袋按了回去。
第40章
“……”
林绒悲伤的情绪被生生中断。
抬头望去, 看见谢潮生猝不及防躲开她目光,而眼尾的通红却是一览无余,根本骗不了人。
她抽着气, 胸膛一起一伏,暂时说不出话。
“行了行了, 都别杵在这里,让人看笑话了……”林深去把谢潮生的拐杖捡起,递给他,顺便哼了一声, “我闺女可扶不动你。”
谢潮生去接拐杖:“谢谢叔叔。”
“谁…谁说的,”林绒抽抽噎噎,从谢潮生怀抱中挣出, 撑起他的胳膊, “扶得动。”
她小心翼翼,不顾谢潮生的强烈抗议,当着他的拐杖,带他往走廊走。
林深一时气不稳,干脆拄着拐杖, 吹胡子瞪眼般跟在他们后头。
完全忘了刚才究竟是谁,把闺女脑袋摁进人家怀里。
“你眼睛好红啊……”
“没哭。”
“真的吗?”
“真的。”
“骗人, 明明装个水龙头,都能开自来水厂了……”
“……被你感染。”
“噢,被感染就不算是哭啊,那我爸怎么没被感染?”
“……那你刚才以为——”
“没有!”
“……”
“我才不会乱咒你, 只是觉得别人可怜,忍不住就伤心了。”
“骗人。”
“……”
林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果然年纪轻,全是没营养的话题。
林绒扶着谢潮生坐在长椅上, 林深坐在他们对面,目光直放在谢潮生打着石膏的脚上。
林绒从兜里掏出纸巾,胡乱在脸上擦了两下,同样望着谢潮生被包成巨人一样的脚。
在电话里,虞云希只和她说了谢潮生受伤在医院,却没说因为什么受伤,又受的是哪种程度的伤。
林绒问:“是骨折吗?”
“嗯,没什么事,”谢潮生从她手里拿过纸巾,擦着她脸上泪珠没干的地方,顺道轻声解释,“跟我妈在一起,遇到几个流氓。”
虞云希那种美丽的女人,会吸引小流氓不稀奇,林绒想也没想就相信了。
她小心翼翼去碰石膏:“痛吗?”
谢潮生:“不痛。”
林绒眼睫垂下:“你不回消息,后来……又不接电话。”
林深坐在对面,越看越气。
他闺女怎么看怎么可爱,竟然还有人敢不回消息。
谢潮生:“手机摔坏了。”
“……”
林深刚张开的嘴,闭了回去。
坐了一会情绪回归,照样是林绒馋着谢潮生,林深拿着拐杖跟在后头,一道走向住院部大楼。
走到楼下,林绒跟林深要车钥匙,离开了会,回来时,手里抱着个精心包装过的盒子,比她的脸小不了多少。
“平安果!”
林绒把盒子塞进谢潮生怀里。
“苹果就苹果吧,还什么平安果……”林深轻哼了声,“你爸那么辛苦,也没见你给准备一个。”
话音刚落,精心包装过的盒子递到他面前。
林深一脸窘迫:“绒绒给你的,给我干什么?又不是没吃过苹果……”
“爸!”林绒看不下去了,“你跟妈的我早就准备好了,待会你回家就能看到了。”
林深:“哼~”
林绒把谢潮生的手推回去,悄悄踮脚,趁有夜幕遮挡贴近他的耳朵:“放心,你的最大,也最漂亮……”
看到眼眶泛着红的少年显而易见一怔,林绒一晚上的郁闷都找到了宣泄口。
她开心笑起来:“平安夜快乐。”
他同样笑:“平安夜快乐。”
“你的愿望是什么?”
“说出来,就不灵了。”
“哼!”鼓完双颊,林绒又说,“好吧。”
反正圣诞老人听得见。
——她希望每个平安夜都和他一起过。
谢潮生望向前方的星夜,嘴角悄然不觉,勾出一抹并不算浅的弧度。
——他希望,每个平安夜都有她。
-
走进住院部的一楼大厅,林绒一眼看见虞云希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走来。
男人个子不高,面相也不出众,穿着一身裁剪得宜的黑色西装,站虞云希身边气质竟然不如她。
“裴总?”
最让人没想到,林深先开了口。
四双眼睛同时打量在他身上。
男人松开虞云希,直接快步走过来:“林总。”
林深笑着上前,跟他握手寒暄:“几小时前,还跟裴总一起吃饭,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是啊,都是缘分……”男人说着目光转到她身上,“这就是林总女儿?”
林深介绍:“绒绒,还不快喊裴叔叔。”
林绒硬着头皮喊了一声裴叔叔,又朝虞云希喊了阿姨好。
男人满脸假笑:“真乖,长得又可爱,看来是结合了唐总和林总的优点,不像我家的,全随我……”
“没有啊,”林深望向谢潮生,“裴总儿子多帅,在学校成绩又好,虎父无犬子啊,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们两家那么有缘分……”
“……”
林绒三番两次想打断林深的职业客套,屡屡以失败结尾。
只能借着林深在前的背影遮挡,悄悄跟谢潮生十指相扣。
两人聊着,走到一旁私聊。
虞云希没跟过去,眼神落在两人紧扣的手上,旋即收回。
“我来扶他吧。”
林绒撒手扶上他的手臂,慌忙摇头:“不用不用,阿姨你穿了高跟鞋,不太方便,我来扶就好了……”
虞云希不再坚持,望向谢潮生手中的礼盒:“这是平安果?”
林绒有点局促:“是的,阿姨,今天是平安夜。”
虞云希笑笑:“有心了,我们家潮生,最爱吃苹果。”
“……”
林绒知道谢潮生什么都吃,从不挑食,没有热爱的单一食物。
她挑起另一个话题:“阿姨,今晚的事报警了吗?”
“报了,”虞云希笑着,面色无一丝不自然,“别担心,那几个流氓比他还惨,都在警局里蹲着呢,没十天半月出不来……”
林绒放心,不再多问。
谢潮生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很安静。
直到林深和裴庆国回来,一行人分别,林绒微笑着跟他招手,才看见他眼中零星浮现几点笑意。
走出住院部的大楼,林绒不开心了:“爸,人家一个姓谢一个姓裴,你干嘛说虎父无犬子?”
“那都是客套话,爸难道不懂啊?”林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不过人家确实是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培养,说他到时要去国外念书的,还问你有没有兴趣一起,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