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先生最是老于世故,既有银子拿,自己又是个瞎子,他也不多嘴,只是抱拳道谢,低声道:“老瞎子只祝小爷心想事成,呃,小爷也不必将命理之事太当真,前朝武宗命格大富大贵,又如何呢?多谢您的银子了。”
胤禔不在意的笑笑,挥手带人走了,这老头以为是他的八字,胤禔倒也没辩解。实际上这八字是胤礽的,他昨日来到盛京,大队人马也需休整,于是在盛京停留一日。
今日闲来无事,胤禔就带着人在城内溜达,不想就遇上一个算命先生,据说在盛京城里很有名。直郡王闲的发慌,便拿出了胤礽的八字出来算算。
胤祉不晓得皇太子的八字,直郡王可是知道的,早年他和胤礽常在一块打闹玩耍的时候,他们赶上生辰和对方一起过生日,自然就知道了。
枭神夺食,胤禔笑着摇头,想起舅兄那日松在盛京的得力属下、王府长史尹适的族叔朱克图告诉他的:京中流言纷纷,已然涉及皇太子命数了。
直郡王失笑之于也有狐疑,这流言总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闹的这么凶,究竟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攻击堂堂东宫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封建迷信不可取,请坚持唯物主义价值观。
八字的确是胤礽的八字,或者说年月日都是真的,但时辰不一定,我是找到的,不敢保证准确。
丙寅日柱里枭神夺食的说法,大家可以随便看看,带着枭神夺食的人:与母亲无缘、任性,好的时候很好、坏的时候很坏。当然这只是八字里很小一部分,就像算命人说的:总的来说这个八字是大贵的命格。
第170章 :信息
四月末, 胤禔出山海关向京城一路疾驰,人到直隶密云的时候,居然遇上了顾问行顾太监。
“顾谙达怎么在这?”胤禔有些好奇,顾问行身边就俩小太监, 摆明了是私人行为而非奉命。
顾问行看见胤禔的一瞬间有些不自然, 不过他马上恢复了一贯的从容, 笑着招呼道:“郡王爷, 您回京了, 老奴是请旨来这里, 修庙的。”
他不说胤禔也也看见了, 准确的说这不是庙, 而是祠, 还是忠义祠。胤禔从马上翻身而下,令侍卫不必过来,他靠近了一看, 这还不是普通的忠义祠,地方不大, 但供奉的是前朝死难诸臣。
“……您这,汗阿玛知道么?我听说您要告老了, 别这个时候叫小人告您一状。”
这是善意的提醒, 顾问行也听出来了, 老头花白的眉毛耸动一下,苦笑道:“多谢郡王爷提醒, 这是我重修的, 皇上知道我许愿重修庙宇, 没有多问。”
胤禔默默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俩人站在这忠义祠门口。半柱香的功夫,胤禔低声道:“我小时候有幸同朱先生,尤先生等相处过,他们说前朝末年天崩地坼、痛断肝肠,谙达也这么想?”
“他们是是读书人。”
顾问行叹息着:“至于我,不管是前朝还是本朝我不还是奴才。只是毕竟经历过,不管是闯贼,还是……当年死难者甚多,我已经要告老,如此,聊以慰藉罢了。”
这已经是很交心的话,胤禔也没说别的,只是叫全都拿出一张银票交给了忠义祠的掌事。他道:“谙达不必客套,您要离京了,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想起许多旧事,略尽心意罢了。”
“您留步,我这就走了。”胤禔也不啰嗦,转身要走。身后的顾问行却将他喊住了:“郡王留步。”老人几步赶了过来,状若无意对胤禔说了几句话。
当天夜里,直郡王宿在了昌平榆河驿,京师城门下钥之前,他派佟蔺进城禀告皇帝请旨明日进宫。而他自己站在驿站院子里,想起了顾问行叮嘱他的那几句话。
“太子命硬说传遍京城。”
“毓庆宫阿哥夭折并无异处。”
“宗室推波助澜,索额图并无悲色。”
信息量很大啊,胤禔仰头看着皎洁明月,如今既无雾霾、也无粉尘,天空是透亮的,让人一见疏阔、心旷神怡。
因为那样的传言,想来康熙反而会更加心疼太子,会觉得他受了委屈,这并不奇怪,这位老爷子一贯如此。他觉得谁弱,会记在心里给予补偿,他觉得谁强的张扬了,也会出手压一压。
行吧,胤禔决定回京就只谈公事,对毓庆宫就报以深切的慰问就得了。
至于宗室,胤禔心中冷笑,他们能消停那就怪了。百十来年的部落惯性,怎么会在不到五十年的光景中改变呢。如今的局势,无非是康熙势强,诸王畏惧皇帝而不敢妄动。可遇上好机会给皇帝添堵,他们也不会放过。
这个问题难以改变,就像胤禔自己,如今不也是先可着自己门下的人来用?
而太子继位看似可以规避这个问题,因为太子早有詹事府,但詹事府还有索额图儿子那种人混进去呢,这个怪圈,胤礽一时半刻且绕不出来。
而索额图,索额图居然毫无悲色?胤禔不由得想起当年温僖贵妃去世,阿灵阿在灵前斥兄长法喀在孝昭皇后薨逝的时候饮酒作乐。
能被顾问行拿出来说事,证明康熙注意到了这一点,问题是能在和自己有莫大关系的人死亡的时候,毫无悲色……要么索额图觉得四阿哥与他并无干系,要么索额图觉着这孩子死的好。
不怪胤禔想的冷血,因为政客就是利益驱动的怪物,这样的怪物什么都敢想、也什么都敢做,只要令他们找到机会。
那么,索额图还能为太子继续拖后腿么?
这次怕是难了,康熙心疼太子,必定会下定决心将索额图赶出朝堂。胤禔心中遗憾,这对父子的蜜月期,恐怕还要再长一点。
次日,胤禔接旨,直入宫城,走到西华门外的时候,他府上的副总管秦吉了火烧屁股似的冲了过来,险些被马给踢飞。
“你做什么!不要命了!”胤禔也吓了一跳,这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哈哈珠子太监,怎么突然这么毛躁。
秦吉了抹了把汗:“奴才不要紧,奴才是来给主子传话的,成德大爷和沈先生都派人传话,请福晋无论如何告诉爷,”他低声道,“昨儿索相上折子告老了。”
原以为自家主子会很惊诧,不成想王爷只是微微颔首,平淡道:“知道了,你回府告诉福晋,我都晓得,嗯……汗阿玛怕是会留饭,等晚间我回去,再一起用晚饭,去罢。”
秦吉了嘴上应是,让到一边等胤禔骑马直入西华门,这才退下回府。
直郡王递牌子等待觐见,正遇上朝鲜使臣从乾清宫退出来,走出隆宗门,几个人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胤禔皱眉看着,身后有人低声道:“这帮高丽棒子!”
胤禔回头一看,说话人应该在二十来岁,六品官,手里捧着一摞书,应该是奉旨过来的。他不认识人家,人家却认识他,对方马上近前行礼道:“臣翰林编修杨玠,拜见直郡王。”
“……哦,你听得懂他们再说什么?”
杨玠点点头,脸上有为难之色,不过因为他孤身在此,对方也就一个胤禔,他道:“那群高、朝鲜使臣说,朝廷不谐、所以才会嫡脉无人。”
他似乎有些担心胤禔暴怒,但直郡王只是掸掸袍角,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又是如何认得本王的,本王不记得见过你。”
“臣奉翰林院掌院揆叙学士命,将皇上索要之书送过来,可太监进去通报半个时辰却无音讯,臣也不敢问。”
胤禔挑挑眉,听杨玠继续道:“臣,回王爷的话,吴公讳兆骞是臣的舅公,臣去过明府,也到过泗水亭,赶巧见过王爷。”
原来如此,难怪揆叙格外抬举他,只是没想到这个愣头青翰林不懂塞银子,被太监给玩了。胤禔摇摇头,宫里的风气也愈发不好,打从梁九功开始就头一个贪银子。
“你,往西华门那边走,自己估摸半盏茶的功夫再回来。”
胤禔指点他,“这是我的太监,到时候你就看他的,让你进去,你就跟着太监进乾清宫,什么也不要说、也不要问。至于到了皇上跟前把书奉上,不要说你是吴先生甥孙之类的话。”
杨玠点点头,自去了。他前脚一走,里面就有人出来请胤禔进去。
康熙对胤禔的工作很满意,胤禔顺着康熙的口风,在谈到毓庆宫的时候表达了一下哀思。正当父子相谈甚欢,外头太监传话“主子爷要的典籍送到了。”
杨玠还算聪明,将书奉上,应答也算得体,没有废话就退下了。胤禔就盯着那几本书看,康熙奇道:“怎么,你也想读十三经释义?哎哟这可是奇闻呐,直郡王这是转性了?”说着还哈哈大笑。
胤禔带着窘迫:“汗阿玛拿儿子说笑了,儿子只是奇怪,原来这书,居然是汗阿玛要用的!”
“这话怎么说?”康熙听出儿子话里有话。
胤禔笑道:“回汗阿玛,儿子方才在外头递牌子等您召见的时候,方才那翰林就捧着书等待外头了,看样子有好一会。不想儿子都陪您说会子话了,他才把书送进来,翰林院办差也这么散漫?”
“……”康熙不笑了,盯着那书看了一会,然后才道:“梁九功,你出去问问,方才是哪个太监给翰林传话的,把那太监带过来。”
胤禔见状就道:“汗阿玛,儿臣就先告退了,等儿臣回府写了条陈,再送至御前。”
皇帝颔首,直郡王行礼退下,等退出乾清宫,正好碰上梁九功抓着那太监不知在说什么。胤禔随意笑笑,快步离去,他还要和幕僚亲信问问,索额图和毓庆宫到底怎么了!
胤禔原想回府和老婆孩子吃顿饭,不成想镶蓝旗的那个翰林,差点被蒙古人殴打的那个勒格安居然上门了。
“主子不知道,这位勒学士岂止上门,这段时间没事儿就来递帖子请安。”秦吉了都啧啧称奇:“隔三差五按时报到,奴才都佩服他这份耐心。”
当时胤禔觉着有碍物议,便没有用他给二阿哥弘昱启蒙,不成想这人居然这么……胤禔失笑,也觉得没法子,就道:“你去传个话,告诉福晋有人上门,我一会过去。把勒格安叫过来罢。”
这位勒学士一来就给胤禔个惊喜:“王爷有所不知,这段时间啊,太子爷可没少往乾清宫跑!奴才最近参与武英殿修书,都说皇上与太子爷父子情深呢!”
胤禔皱眉,果然叫他猜中了,他们父子进入蜜月期……而听上去是胤礽主动的,这位任性自负的东宫殿下,开始学着争宠了?
第171章 :逝者如斯(上)
胤禔回来小半个月, 通过各种主动来访如勒格安,以及亲朋好友,和被动的接收邸报信息,隐约联系起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之所以是“隐约”, 是因为对于索额图告老这件事, 大多数人确属惊诧莫名:以索额图的品性, 他老人家要么玩命做个祸害, 死在搞风搞雨的岗位上;要么有一天被皇上给咔擦了。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主动告老?真是太阳从北边爬上来, 令一众吃瓜大臣震惊莫名。
但胤禔却不那么奇怪, 这么多年, 他早就习惯从康熙的角度去分析问题。毓庆宫今年也算遭逢惨事, 加上胤礽被人传闲话, 康熙面对这个儿子只会心疼他。而索额图毫无悲色,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都会极大的引发皇帝的不满。
索三是活该被皇帝的怒火“摧毁”, 而架桥拨火的恐怕少不了高士奇—这家伙如今又跑回了江南故乡,估计是想抽身旋涡, 而康熙居然允许了,可见其中其中必有问题!
至于胤礽是否知道这件事, 从毓庆宫的这段时间的行为来看, 恐怕他是不知道的。
如果知道, 胤礽在真相和康熙的安慰之下,估计还不会这么连续跑乾清宫, 至少会先插手索额图那件事。但就胤禔所收集的信息来看, 胤礽没有什么怒火攻击索额图一家的现象。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胤礽可不会轻易转性,如果真的让他觉得索额图对不起他, 这事没这么轻易了解。所以胤禔倾向于胤礽不知道。
不管他是否知情,康熙对这位太子爷都会优容很久,而且从现在的迹象看,皇帝似乎打算让太子过问更多的政务……
唉,直郡王从灵魂深处发出一声呻吟,恐怕未来他的日子不会很好过。目前而言,胤祉还好,反正他修书,但如果这个时候自己还频频办差,不止太子会看自己别扭,日子长了难保康熙不会有别的想法。
更何况,胤禔也不愿意给太子做马前卒,听他吆五喝六。
果然如胤禔所想,康熙如今居然让太子看折子了,直接将一些庶务交给太子,令他和詹事府商议,眼看着东宫要成为小朝廷了!
看在朝野内外心里,自然是各有滋味,宗室依旧冷眼旁观,大多数朝臣也颇为谨慎,似乎并未因此而受什么影响。
胤禔还在家里写条陈,顺便在太子初初总揽全局,局势比较混乱的时候给自己门下诸人安排个好去处。自己考科举谋前程、或是已经有王府侍卫衔儿的也就罢了,其他人最好散开去军中谋个差事。
还有如恩绰他们,趁着这个时候,给他们安排个更好的去处,这才是正经。
本朝京师卫戍,最核心的自然是侍卫亲军,尤其是御前侍卫,但把人送进去不好操作。每旗出多少人都是固定的,除非有战功办皇上青睐,否则想往御前去难得很。
但侍卫亲军除了御前和乾清门侍卫之外,还有宫内侍卫和前锋营、护军营。之后是丰台大营,其中有步军营、善扑营、锐建营和虎枪营,还有火器营。考虑到步军营统领一般由九门提督兼任,胤禔将步军营划了下去,但在九门提督四个字上划了红圈。
苏鲁不能放走,他哥哥博敦还在内务府,留他在身边做侍卫日常办事方便。萨宾图也得留在胤禔身边,这小子看上去精明,但观当日他挤兑帕勒塔,放他出去怕是要惹祸,恐怕不好收场。
剩下的帕勒塔,他读书不错,虽然科举不顺,但留着他给家里孩子启蒙是不错的。那么放出去的就是巴特,而巴特是蒙古镶蓝旗,他最好的去处自然是善扑营。正好善扑营隶属侍卫处,下五旗进去也不打眼。
再往下就是辉发那拉家的罗和,这也是跟着胤禔出征厄鲁特,有战功的人,趁着这个功夫也可动一动,还有阿林,他弟弟阿山依旧留在府里,他却也可以动一动。
舅舅家中,成德、揆叙轮不到他操心,富尔敦、富格也不必说,还有两年呢。至于沈瞭,和那个杨玠,也要等着庶吉士观政结束再说,胤禔打算让沈瞭往南书房使劲儿,这个就得看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