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他们可是见到了皇上骂太子,若是皇上不打算把太子怎么着,像过去一样又原谅了他……将来他们和太子可怎么处。老爷子您可真坑人!
胤禔瞧他一脸惶然,胤禛的脸色也白了,他故意道:“是啊,想想这个,不如想为什么汗阿玛把咱们哥仨关一块,太子另外关押。老三,这足证汗阿玛不觉得咱们和太子有什么关联,否则……”
“是啊。”胤禛也道:“要不然还不得担心咱们串供。三哥你就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大哥说的是,必定无事。想来,大约,汗阿玛就是气太子,看见咱们在旁边,迁怒罢了。”
其实他心里也有点怂,万汗阿玛和太子父子和好,他们如何自处。可是如今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强行吃定心丸罢了。
“我晚饭都没吃,你说怎么就摊上这么档子事儿,唉。”
三个人在帐篷里被关了半宿,等到天色将明的时候,佟蔺出现了,“皇上御帐召见。”
康熙脸色很不好,眼下发青,眼神也不如平时那么锐利,整个人显得有些恍惚。看见他们进来,一个个也是憔悴不堪,就道:“昨日你们……罢了,都回去歇着罢,在这留一日。明天继续走。”
三个皇子也不敢多说,更没人问太子怎么办,只是沉默的行礼退了出去。可走出御帐还不到二十步,就见得寿孤零零跪在那,兄弟三人对视一眼,得寿也看到了叔伯们。
“伯父、三叔、四叔……”得寿的脸色发白,哽咽着说道:“我阿玛、我阿玛怎么了?”说着忍不住要哭。
胤禛有些不忍心,已经停下了脚步。胤祉却往后退了退,站在了一兄一弟后面。胤禔要把得寿扶起来,可这孩子不肯,只是哭着问他阿玛怎么了。
“毓庆宫大阿哥什么时候来的?”四贝勒低声问外围巡逻的侍卫。
侍卫抱拳道:“回四贝勒,阿哥一个时辰前就来了。”
“那怎么没人通报?”胤禛惊诧道:“都一个时辰了!”
那侍卫没说话,胤禛马上明白了,皇上发作太子,太子被囚禁,连他们都跟着挨饿受冻大半夜,那么自然无人愿意为了小阿哥而冒险触霉头。
“不好让得寿在这跪着。”胤禛道:“二位兄长怎么看?”
胤祉适时的打了个哈欠,胤禔、胤禛看了他一眼,脸上不显,心中却瞧不起他,这个老三,又怕担责任、又要酸……真是龙生九子,千奇百怪。
“得寿,你先起来。”胤禔不由分说将这孩子扶起来,说道:“你阿玛的事情,自有皇上决断,伯父只能说一条,他现在没事儿。你听话先回去,别叫人吓着弘晰,知道么?”
老四也劝,俩个人好言好语,总算把得寿给哄走了。胤祉见状马上同他们拱拱手,打着哈欠也走了。留下的胤禔就道:“四弟敢不敢同我去汗阿玛跟前?”
“……”胤禛一咬牙:“我愿意随大哥同去!”
“好!”
康熙正在御帐里躺着,看着棚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方才几次提笔,又几次放下。皇帝慢慢呼出一口浊气,此刻他倒是不像昨晚那样气恼,事已至此,还得想想如何收尾。
那个念头终于明确的出现在了康熙的脑海中,太子,要如何处置!
是留、是废,要有个决断了。
“主子,直郡王和四贝勒请见。”梁九功低声道。
康熙一愣,皱眉道:“他们俩?叫进来罢。”待儿子们进来,他就问道,“你们有事?”
胤禔是长兄,好坏他都要担着,就站出来道:“儿子们过来,想禀奏皇父,得寿方才在御帐外头跪了一个时辰,太子……的消息传到他那了。”
“什么!”康熙马上问左右:“怎么没人通报?”话音刚落,皇帝也知道自己说了蠢话,人情冷暖康熙不是不懂,何必再问。“那现在呢?还在外头!”
康熙紧盯着他们,胤禔没说话,胤禛就道:“回汗阿玛,儿臣与大哥方才将得寿劝回去了,告诉他别叫人吓着弘晰他们。”
“哦。”康熙也松了口气,得寿是他的长孙,要说不在意那是假话。毓庆宫四阿哥夭折之后,康熙也格外着紧他,“办得好,回去了好。叫他进来,朕也……胤禛。”
胤禛垂手,听康熙吩咐道:“你去小阿哥那边,你弟弟们和侄儿们,你去替朕瞧瞧,务必别下吓着他们,昨夜的事情,也不要闹的内外皆知。”
“嗻。”胤禛答应着退下。
他一走,就只留胤禔在跟前,直郡王想要告退,反正他也不是来讨好求赏的。只是他要告退,康熙却不准。
胤禔站着等吩咐,皇帝沉默半晌才道:“你去,去把这事告诉胤礽,然后替朕问他一句话:当日在承德,蒙古进贡,朕下赐于诸皇子,却缺了他的。”
“朕对他说,这些东西先给他的兄弟,他却可以等等。你问他,他究竟明不明白朕的意思!”
不知道胤礽明不明白,反正胤禔明白了……想来以胤礽的脑子,他必然也听懂了,只是听懂未必能做到。知行合一,哪有那么容易呢。
第185章 :承德惊变(各显身手)
胤礽的姿势和康熙差不多, 躺在榻上双目无神,他心里还是乱糟糟的,到现在他也没想明白,底下人怎么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让他们关注皇上, 也没让他们紧着往前凑, 那不是自寻死路……
外头脚步声传来, 胤礽也没动, 这一晚上已经有几次这种脚步声了, 他们好像是怕自己想不开寻死似的, 呵呵。
“奉旨, 问太子话。”
这声音太熟悉了, 胤礽一瞧是胤禔, 忽然笑了:“大哥,这是来做什么的,看弟弟落魄之状?”
我可没见你哪里落魄了, 旁边有炉子、有热茶,比我们强多了。胤禔心里翻白眼, 没搭话,重复道:“奉旨问话!”
胤礽从榻上翻下来, 撩起袍子跪下, 带着破釜沉舟的心:“臣在。”
“奉旨代皇上问太子话, 当日在承德,朕下赐蒙古进贡于诸皇子, 对太子说缺了他的, 先给你的兄弟们, 你且不要急。问太子,你究竟明不明白朕的意思。”
胤礽跪着久久没有言语, 胤禔也不催促,他身后的侍卫更是低头敛容半点声音不敢出。明明帐篷中不少人,却仍是落针可闻,静待太子开口。
“臣明白。”胤礽跪的笔直,“然而,臣的确没有指使属人窥测御帐,此事还望禀告皇上。”
胤禔点点头,转身要走,不想胤礽却道:“还望直郡王如实禀奏。”
“……如实?”胤禔扭头嗤笑:“你以为我会做什么。我会狼子野心、心怀鬼胎、图谋不轨、落井下石?太子原来是这么想的。”
胤礽站起来,他也笑了:“原来大哥不是?我还以为您打量着我倒台,已经打算备选东宫了!”
我想踹死他,胤禔身后还是康熙派来的侍卫,胤礽绝不是吃错药才这么说,他存心的!
胤禔咬着牙,突然道:“你知不知道,早晨得寿在御帐前跪了一个时辰,却无人为他传话给汗阿玛。我和胤禛把他劝回去,又上奏皇父,然后他老人家才让我过来问话。太子还真以为我闲得慌,特特跑到汗阿玛跟前邀宠献媚就为了来问话?”
说完他转身就走,侍卫也跟着出去,留下的胤礽脸色如同打翻了彩墨块。
直郡王并没有同康熙添油加醋,他只说自己奉旨问话,说胤礽答复他知道。康熙没有多问,胤禔也不多说,禀告之后就退出去了。
“直郡王问话皇太子,他们就没说别的?”康熙问道。
跟着的侍卫就将那段兄弟对话说了出来,皇帝皱眉沉吟不语,挥手让侍卫们都退下了。保成,对保清怎么开始如此多心了,而今只有一个哥哥他就就要如此。日后老三、老四等等也得逐渐顶上来,他防的过来么?
本朝宗室不实封,亦无封地,留在京中以为藩屏。让太子参与京旗回流,了解京旗的情况,如今的现实,有些事情必然得皇子旗主出面,否则将来万一矛盾激化,谁替他去扛铁帽子老旗主。
明明小时候也蛮好,怎么如今反倒疏远猜疑,不说保清,就说自老三以下,同毓庆宫也未见多亲近。康熙满心不解,最后照例将黑锅扣在索额图身上,必是那死了的老匹夫挑唆的!
儿子总是自己的好,不止康熙这么想,胤禔也这么觉得。他回到帐篷,弘晗也在帐篷里,一见面就扑过来:“阿玛!阿玛,昨晚儿子要回来,侍卫还不让,说汗玛法下旨不准乱走。”
“没害怕吧?”胤禔揽着儿子,将他提溜到榻上,笑道:“别怕,什么事儿都没有。”
弘晗仰着头看着父亲,他当然是很想相信阿玛的话,但是……他还是问道:“阿玛,得寿哥哥为什么是四叔送回来的?四叔还告诉我们,听师傅和谙达的话,不准乱跑。十三叔、十四叔也不说话,脸色都很难看,好像被吓着了似的。”
“……嗯,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阿玛告诉你一件事,你不准告诉别人。”胤禔笑道:“你汗玛法昨日心情不好,身体也不舒服,所以阿玛和你叔叔们都在御帐那里侍奉。你两个叔叔因为年纪小被打发回来,他们当然很担心。”
“阿玛告诉你,若是见着你玛法,你就请玛法保重身体。别的不用问、也不必说,懂了?”
“儿子明白了!”弘晗骄傲于“阿玛把我当成大孩子了”,满脸自豪的笑容,一口应下。
胤禔笑着看他:“好了,阿玛要歇一会,你自己读书玩耍都可以。记得带着萨宾图和你的太监,不要一个人乱跑。”
可算把这小子哄走了,胤禔趴在榻上连话都不想说,这一晚上折腾的……想休息却又睡不着,胤禔枕着双臂,看着榻前挡风架子的披风,他最后就抓住了一个念头:皇上想要废太子了吗?
翻来覆去的想也没个结果,胤禔起身喝了碗热汤,听全都说了昨儿半夜的事儿,又赏了他和有义,就带上凉帽出帐篷透透气。
御帐那边还是没什么动静,胤禔看了一眼,绕开了那边。既然没有让他交出差事,那么宿卫他依然要过问,各处查看一番俱无大事,他就走到了营地外围。
御驾扎营,选的也都是近水的地方,胤禔溜达着走到水边,正好撞见了传教士们做贼似的在这里打水。洪若翰和徐日升都在,胤禔一出声,给他们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水桶扔到河里。
“你们这是做什么?”胤禔惊讶道:“打水怎么不让太监来。”
洪若翰划了个十字:“哦,尊敬的郡王,我们正打算打些水来冲洗一下。昨天……呃,我们都没有洗漱。亲爱的郡王,那可太可怕了。”
同在一个营地,他们绝对听见了动静,胤禔一笑:“是啊,不过事情与你们并无干系,诸位也不必如此小心。”他笑道,“叫太监帮你们罢,灶上有热水,他们不会弄出动静。”
“你们是客,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委屈了客人。”
“那可要多谢郡王了。”洪若翰依旧是一口欧洲口音夹生中文,其他人都跟着太监回到营地,洪若翰犹犹豫豫在胤禔身边低声问:“请问郡王,我们都曾经为太子殿下讲学……我们会不会?”
合着是怕被康熙给咔擦了,胤禔失笑:“不不,洪先生请放心,皇上是不会将你们如何的。毕竟为太子讲学,也是皇上的旨意。”
洪若翰松了口气,又道:“亲爱的郡王,请原谅我的大惊小怪,只是中国有句话叫一朝天子一朝臣,远离故土,我们也很担忧。”
得咧,还是外国人,胤禔咧嘴一笑。如果是清朝人,除非极亲近的心腹,否则这种话打死也不能说出口。不过他们能对自己说,看来这些年的银子没白花。
虽然说是联合太医院和洋人传教士研究医学,又在康熙跟前过了明路,但这种研究、这种投入,银子花到哪去,胤禔不较真、康熙不追究,谁会去管呢?
只要银子过手,那事情就好办好说了,无非那句话,做什么都要吃饭嘛。
“你们常在汗阿玛跟前,又奉命教导太子,洪先生觉着,太子犯错,皇上雷霆震怒过后,会如何呢?”胤禔随意的笑道,“哦,本王随便问问。洪若翰你要记住,这种问题最好只和本王说,其他人未必不会卖了你们。”
洪若翰一脸正直:“以上帝的名义起誓,我敬爱的郡王,我怎么会将同您的话与别人说!”
毕竟这么多年看下来,传教士们发现,在鞑靼宫廷中,似乎只有这位郡王殿下非常有清教徒气质。说不定,将来他们的传教大业都寄托在这位郡王身上了!
“至于您说的问题,据我的观察,皇帝陛下最终还是会原谅皇储殿下,这么多年了一直如此。”洪若翰简单说道:“哪怕那位死去的公爵说了那么可怕的话,陛下不是仍旧没有向殿下发怒吗?哦,愿上帝保佑陛下。”
眼看着进入了营地,胤禔笑着同洪若翰等人告别,他慢慢向自己的帐篷走过去,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在教堂里,他与南怀仁聊天的情景。
当时南怀仁说起了先帝同今上的区别,说先帝顺治是性格非常强硬、打定主意不动摇的人,但今上的性格带着一点犹豫,很多事情他慎重的处置并非出于天性的审慎,他只是担忧自己会后悔。
胤禔走着走着,发现御帐外头,几位御前大臣都在,班第和雅尔江阿打头,然后里面不知说了什么,一帮人呼啦啦又跪下,班第和雅尔江阿被叫进去,不一样他们又带着胤礽出来。
过后直郡王才知道,康熙召见了太子,父子俩不知道说了什么,又闹了个不欢而散。到了这个地步,饶是胤禔对储位有想法,他也要哀叹一声,这位太子爷到底想干什么?
他真的不会卖个惨、服个软,低个头?
胤禔猜不到,也想不通,反正不是他太子强项不屈、风骨硬挺,这是扯淡。他要真是硬挺,今天根本不会与自己有口舌之争,他说了什么又把康熙给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