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这年初冬,八贝勒的大阿哥出生的时候,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以胤禩的人缘,来贺他得子的官员,居然和毓庆宫得皇孙的架势有的一拼。
胤禔找了个理由没有出面,只叫苏日格带着弘昱去道贺,道琴原本想去,却被胤禔给劝住了:“洗三你去做什么,等到孩子满月咱们做长辈的再去不迟。”
道琴被他劝住了,交待孩子们送礼道贺之后,她道:“不知道八弟夫妻有多高兴。”
“诶,你这话说错了,老八高兴是真的,八福晋可未必。”胤禔笑道:“全贝勒府,如果非要挑个不高兴的,怕就是弟妹了。”
“不至于的,她总不会……”道琴一瞬间惊了一下,随即放松道。
胤禔瞧她的表情也笑了:“你想什么呢。我又不是说弟妹会做什么,她要是真敢做耗,老八拼着和安王府翻脸也得收拾她。我只是说,各有滋味罢了。”
“倒也是。”道琴叹口气,那也是人之常情。
胤禩此刻却无暇关心郭络罗氏的感受,他抱着儿子仿佛抱着传国玉玺,旁人就算知道他终于有了儿子,却也没法完全了解他的心情。
列祖列宗眷顾我,我立志发誓之后就有了儿子,我有了儿子!
胤禩捧着他这个活宝贝在屋里绕圈,这就是上天给予他的提示,“天与腹取,反受其咎”胤禩的眼中燃起火焰,他应该坚定的走下去,他一定会成功。
这个孩子满月办的极盛大,虽然没有逾制,但在皇孙制度范围内,胤禩给了他儿子最好的。他掌管内务府数年,他一句话,内务府上下尽力巴结。凌普恨的红眼,但死活抓不住把柄,更不敢把事情说给胤礽。
“八叔家的小弟弟没有四弟好看!”
这是弘昱回家之后的表态,他很认真的说:“本来儿子觉得四弟傻乎乎的,但看过八叔家那个之后,觉得还是四弟聪明活泼,讨人喜欢。”
“不准乱说。”道琴哭笑不得,“你没有在八叔府上这么说吧?”
苏日格就道:“额娘放心,我看着他呢。不过说来奇怪,额娘你看见八婶了吗?我们上次去没见着。这次去听说八婶和长辈们在一块,我觉得她蛮冷淡的,说起来那不是她儿子吗?”
难道老无所依等着过继才好?嗣母在名份上比嫡母更尴尬吧。
“唉。”道琴笑着摇头,孩子怎么会明白那种心情。之前大家都以为八贝勒和纯亲王一样,许是“子嗣缘浅”,不成想这会蹦出来个孩子,那就不是八贝勒的问题,是八福晋没福。
以八福晋平素的脾气,她哪里受得了这个气,老八还要请封侧福晋。就看他有没有本事哄住他媳妇,否则他后院怕是不安宁了。
等到闲时胤禔听道琴说起的时候,他忍着没笑,道琴还是从感情角度考虑,但事实上安王府现在根本不会关心八福晋的死活。他们现在拼的早就不是什么拐着弯的姻亲关系,而是安王府和胤禩本人的情分。
郭络罗氏怎么折腾都翻不了天,恐怕她自己也清楚,所以这次满月宴还是要出席招待宾客。没办法,职业需求,不爽也得玩下去。
胤禩后院的问题只是小问题,重点是他和毓庆宫的关系,胤禔独坐书房,最近太子的行动愈发激进了,甚至直接插手官员调动。康熙的不闻不问,不管是欲擒故纵,还是装聋作哑,这都给了太子一个正面刺激。
康熙什么时候会引爆胤礽这颗地雷呢?不,说不定皇帝会给机会让八贝勒引爆。而自己,不妨旁敲侧击一番。
胤禔看着行事历上标注的“南巡”二字,等待吧,机会马上就来了。
第193章 :废储:激化
“朕看过你的记录, 写的很详实啊。”康熙盘腿坐在炕上,对胤禔说道:“朕这些年叫人记录御稻生长,那么多人围着,也未必有你这么细致。”
“汗阿玛这是求全了。”胤禔笑道:“儿臣每年夏日去园子里, 又没有旁的事情, 自然就看顾的多些。汗阿玛万几宸函, 这样说岂不是折煞儿臣。”
“你啊……”康熙笑着欲言又止, 道:“朕前些日子查问皇孙的功课, 说起来弘晗可比你当年让人省心多了。乖巧懂事, 读书骑射都很看得过, 朕记得你幼时最讨厌的就是背书, 最喜欢就是拉弓。大冬天站在树下射落梅花, 也不嫌冻得慌。”
“二十多年前的事,汗阿玛还记得。”
胤禔不好意思的笑笑:“当年坐不住,再大些才明白汗阿玛的苦心。儿臣也是从汗阿玛身上学到, 给孩子挑师傅很重要,前有阿拉木、后来的戴梓, 都是会教课的饱学之士。所以后来儿子府上给孩子们启蒙的师傅也是几经变动,儿臣自己也亲自上阵教他们, 总算没有耽误了。”
“好、好。”康熙也笑了:“朕当年还担心你只好武, 如今看来并没有。一转眼这么多年了, 你们都大了,朕也过了知天命之年。当年……罢了, 朕南巡, 还是由你和领侍卫内大臣、御前大臣负责宿卫。”
“嗻。”胤禔道:“儿臣有件事, 想求汗阿玛允准。”
“是什么事儿?”
胤禔就道:“儿臣想求汗阿玛允准,这次南巡除了读书的皇孙之外, 儿臣能不能把苏日格也带上。您知道的,女孩子长大了,日后怕是也没有机会去那么远的地方走走。”
康熙失笑:“你说的也有理,往常去塞上她没有跟着去过,着实是遗憾。朕许了,不过除了得寿他们哥几个,皇孙们大多是头次随驾,你也要上心些。对了,你若是打算把你福晋也带上,也别忘了府里怎么办。”
“儿子明白。”
皇帝自己随驾还要带着这个妃嫔那个贵人,他儿子们要带着老婆还是小老婆一起旅行,康熙是不会管的,也就是他想着胤禔夫妻又给他新添了皇孙,若是一起跟着南巡,府里要有人看顾。
这的确是个问题,仔细想想,北巡东巡那几次,正好赶上道琴有孕或是生产,嗯,他们夫妻除了庄子上和园子里也没什么机会来个长途旅行。
“……就是这样,咱们带着孩子一起随驾南巡啊,你说好不好?”
一回府,胤禔就乐颠颠的同道琴说起了南巡的事儿,他笑道:“汗阿玛允准苏日格同去,我想着你也没有去过南边,这次一起去好不好?”
道琴一听之下也很高兴,谁家女人听说自己男人念着自己都会觉得开心,可她马上想到:“那孩子怎么办?咱们三阿哥、四阿哥还小呢。”
“也对。”胤禔光顾着高兴,忘了两个小的怕是经不起颠簸。
“所以啊,你带着弘晗、弘昱和苏日格一起去啊,乌日娜的身体,我也不放心她跟着走那么远。”道琴叹口气:“让他们三个跟着你走走,见见世面也好。”
胤禔失落的叹口气,所以他就说,生那么多孩子……唉。
不成想苏日格回来,听说此事之后表示“阿玛就带着额娘和弟弟妹妹去嘛,三弟四弟都交给我啊!我都这么大的人了,留在府里看家也行。”
“那怎么行!”
胤禔和道琴都反对,道琴对女儿说道:“你阿玛特意为了你向你汗阿玛请旨的,怎么能不去呢?不要辜负你阿玛的心意啊,再说若是额娘跟着去,叫你一个人照顾小三、小四?额娘还真得不放心。”
“好了,你先去罢。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阿玛带着你们姐弟三个去,乖啊。”
把女人打发走,胤禔拉着媳妇的手说道:“等两个小的大些,我一定带着你出去走走,就咱们两个人。我还记得你过去除了画画还喜欢骑马,如今在园子里也不见你再骑了。”
“我现在还嫌骑马颠骨头呢。”道琴笑着靠在他怀里:“我等着你带我出去那天!”她在几个字上咬重音,胤禔更用力的搂着她,似乎是某种无声的保证。
三月初,康熙皇帝带着儿孙们浩浩荡荡起行,一路向南而去。随行的除了皇子皇孙,宗室王公之外,还有作为议政大臣的成德,以及被康熙下诏再度召至君前的高士奇。
“上回高士奇过来,搞垮了索额图,这次……哼!”
胤礽在帐篷里冷笑,镇国公普奇在他面前毕恭毕敬,极力放低姿态:“奴才有幸随驾,听说之后立刻过来禀告太子爷,您得有准备啊。”
普奇退出去之后,得寿踏着通报省进来,踌躇道:“阿玛,您真的信他?他可是……”索额图怎么死的,没人比普奇更清楚。
胤礽不欲令儿子知道太多,他敷衍道:“阿玛心中有数,对了,你带着弘晰时多在你玛法身边,知道吗?还有,你读书就罢了,太医不是说过,叫你不要太着意练骑射,小心身体。”
“儿子知道。”得寿担心的看着胤礽:“阿玛也要保重。”他也不敢再劝,他总觉得承德那件事之后,阿玛就变了很多。
普奇是在索额图周年之前去的毓庆宫,他递牌子求见,连胤礽吃了一惊。自索额图死后,哪怕是皇太子生日,宗室都要来拜见,普奇见他往往像耗子见了猫,躲都来不及。
“你来见孤……”话未说完,普奇噗通就跪在了地上,无声啜泣。
这是有什么内情吗?胤礽没见过这种事,他挥手让太监退下,从普奇嘴里听说了一个离奇却有相当可信度的故事。
“……索相是自戕的,殿下,索相临死之前什么都不在乎,当时只有奴才一个人在场。”普奇强压哭嚎之声,“索相临终前一直念叨太子一定要保重。这么长时间,奴才实在不能让太子也以为索相久那么死了,于心难安,所以才来禀告!”
这也太离奇,但从胤礽的角度考虑,他当然更愿意相信索额图在生命的最后还在惦记他。好歹这说明胤礽还是有些人望,索额图待他多少也有几分诚意。再说这个普奇,胤礽略问过他几句话,就让他擦擦脸先走了。
他不能说完全信任普奇,但多一个人站在他这边,这也不是坏事。何况之后普奇作为都统,也为太子带来不少外头的消息,同纶布等人在宫外也有来往。虽然胤礽对普奇依然心有疑虑,但这个人表现的非常有良心。
就好像普奇他真的因为索额图之死而于心不忍,心中有愧所以来报效皇太子,胤礽皱眉,难道这世上真的还有这种古君子之风的人吗?
那可真是稀有品种了。
“太子爷,皇上叫您过去。”外头小太监小心的传话:“直郡王他们已经到了。”
康熙叫诸子过来,是有话要说,从太子到老八都来了,而其他随驾的比如九阿哥,只能站在帐篷外头眼巴巴的看着里头。
“老爷子八成要安排差事,什么时候咱们能不沾八哥的光,自己也领差事啊。”十阿哥叹气。
老九胤禟却别有看法:“咱们帮着八哥不好么,何况你不是说了,老爷子不用你将来封爵也少不了你的!”
十阿哥动动嘴,最后什么也没说,他是那么说过没错,可……
这两兄弟当然没听说过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否则他们现在就该知道,两个人完全是目标不合。对于九阿哥来说,辅佐帮助他八哥就能满足他的自我实现需求,但十阿哥就需要完全的“自我实现”不通过什么人作为媒介。
帐篷中,康熙正在交待:“等到了山东……祭孔的准备,胤禩,这就交给你了。到时候,你跟在孔府礼官身边多学习一二。”
在胤禩已经跳出来的前提下,康熙让老八筹备祭孔,还要参与典礼,这让胤礽的眉棱骨一跳,胤禔八风不动的站在旁边,瞅瞅,太子的脸唰的就黑了。
胤禩却显得极为稳重:“儿臣领旨。儿臣还请汗阿玛示下……”
八贝勒和皇上禀告差事,而太子就愣愣的戳在一边,康熙完全没有对他说什么的意思。在场的皇子们各有心思,胤禔看着他们,心中也在思量。
随驾而来的皇孙其实并不多,虽然皇上给了恩典,但或许是一种默契,太子家来的是得寿和弘晰,直王府是苏日格和弘晗、弘昱,往下弟弟们也都带来了自己符合年纪的长子和次子。
这仿佛是一场各家准继承人和备胎的集合。
从帐篷离开,看着弘晗和弘昱的胤禔,又看着百无聊赖的看着一帮毛头小子嘚瑟着跑马,一脸无聊的苏日格。作为阿玛或许不该这么想,他对弘晗和弘昱都是一样爱护,但看其他弟弟家的侄子们,局外人看的往往更清楚些。
长子们都要做个友爱兄长,次子们也必须对兄长恭敬,但他们读书骑射的标准并无分别。胤禔心道无非是担心长子不能长大,所以次子也必须随时准备承担责任,但长子好好活着的情况下,作为父亲、兄长,也绝不希望作为备胎的这个儿子/弟弟逾越了本分。
次子的处境,又何尝不是胤禔的处境,或许也可以加上胤礽?
直郡王无聊的笑笑,拍拍女儿为了方便而梳起的辫子:“走,阿玛带你骑马去!”
第194章 :废储:队友
普奇出现在皇太子的帐篷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也不是特别引人注目的事情,他到底是宗室公爵,还有差事,太子叫他问话也正常。
只是大家难免窃窃私语“太子怕是要收拾普奇”, 而直郡王并不关心普奇的死活, 他只是好奇以胤礽的脾气, 发作普奇才正常, 现在居然风平浪静……
有道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想着胤礽转性还不如盼着天下红雨, 那么就是有猫腻喽。直郡王叫秦吉了和萨宾图一起干活, 太监、侍卫一起上, 多关注这个镇国公一些。果然, 没出几天就有了消息。
“奴才们就发现普奇除了应卯似的去太子的帐篷之外,只和八贝勒见面,但他们都在大庭广众之下, 而且镇国公执礼甚恭,每次撞到也只是略说些话, 然后就散了。”
胤禔听萨宾图的话,忽然笑道:“你们听过普奇和胤禩说什么吗?”
“奴才们不敢近前, 所以……”
“眼见未必为实, 看着甚为恭敬, 不代表谈话的内容也很有礼有节,光明正大。”直郡王语气笃定, 他微笑着告诉萨宾图, 不需要再盯着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