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木低声笑起来,他也不喜欢那对堂兄,于是他只是示意大阿哥“嘘”。
“最近雅克萨那边可还安稳?还有俄人兵士跑来劫掠吗?”康熙带大臣进入将军府,刚刚落座,皇帝就急切的问道。“边境是否还稳当呢?”
“回禀皇上,雅克萨最近还算安生,只是就达斡尔人传来的消息,罗刹人一直在增兵。”萨布素声音很粗:“以这个情况来看,奴才以为,恐怕他们居心不良,还是想要打!”
“臣下等皆如此想。”巴海声音就温和一些:“之前抓到了几个罗刹人。臣等借助达斡尔人帮忙审讯了他们,他们自称哥萨克,而且也证实了俄人调兵的消息。”
康熙道:“后日,朕带太子、大阿哥以及大臣去松花江。阿拉木,朕派给你侍卫,巴海再派你麾下校尉随行,你北上去雅克萨附近看一看,回来如实禀告。”
“嗻。”阿拉木抱拳道:“奴才必不辱使命!”
“你们也说说,关于俄人,暂时要怎么办。都说说。”
佟国维打定了主意修闭口禅,本来嘛,他哥哥佟国纲与萨布素怄气,他这次来只是凑数的,他也不太了解情况。
而高士奇是南书房大臣,之于皇帝更像是高级秘书,他对军事也不甚了解,与其开口贻笑大方,不如不说。
而唯一想要表现一下的就是索额图。
索三老爷一直很妒忌明珠,明珠修了太宗实录就加上了太子太傅衔,索额图有一等公的爵位,他不稀罕一品衔,他就觉得明珠这样显得格外有才华似的,他不服气!
于是索额图斟酌一下,开口了:“奴才以为,如今不宜同俄罗斯人开战。施琅将军提督水师正在加紧训练。倘若这两年攻台,一举剪除郑氏还好,倘若小有不顺,一旦陷入南北两线作战,朝廷恐怕捉襟见肘。从长治久安考量,两线开战对我等不利。”
“何况,漠西还有厄鲁特蒙古准噶尔汗噶尔丹,近来喀尔喀蒙古内部纷争不断。如果我朝陷入两线作战,噶尔丹会不会插手喀尔喀,继而扰边呢?这都在两可之间,是未知之事,奴才请皇上留意。”
两位将军都在点头,康熙也觉得这的确是老成谋国之言,索额图这个人吧,给他划个框框,让他在里头干正经事,他也能做的不错。可是让他飞出框外,谁知道他的心思会飘到哪里去。
康熙想了一会,室内一片寂静。许久,皇帝才道:“施琅在南边正在练兵,打算今明两年,打掉郑氏、收回台湾岛。你们也都知道了,”
“所以,在这个时候,朝廷不能支持大规模两边作战。朕,希望你们这一年左右的时间,做到对方挑衅一定要坚决回击!绝不能让雅克萨的罗刹人跑出来掀起大规模战事。”
“等到南边平稳,朕马上抽调士卒向北,到时候就是雅克萨城毁人亡之时!”
“臣等一定不负皇上!”
这地方实在是过于地广人稀,胤禔觉得自己站在高处向远看,一直能看到很远很远。千里平原,无遮无拦,哪怕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迁进来的人口还是太少了。
“达斡尔人是不是也和俄国人干过仗?”胤禔问身边的表哥。
容若点头:“是,打过好些次。俄人想让达斡尔人给他们进贡,但达斡尔人不肯,他们效忠于太宗皇帝和他的后人,俄国是什么玩意。于是就打起来了。”
“可如果没有驻军,光靠他们也不够俄人打的,对吧?”
“那倒是,人口还是太少了,尤其武器也跟不上。”容若指着将军府很远处的一溜房子:“那里头装的都是火炮,将士们出征的时候带着攻城,这样才能赢。”
“欲善其事、必利其器。”胤禔念叨两句,忽然道:“表哥,为什么我们只专心造火炮啊?”
“……我也不知道。”容若摊手:“你可以去请教皇上,我对武备志什么的不是特别了解。”
胤禔已经不用吊着膀子了,只是胳膊还要继续敷药、消肿,那天摔的时候没觉得多疼,可是敷药几天开始感觉摔的可真疼啊。
晚上都睡不好了的胤禔顶着浅浅的黑眼圈,出现在了康熙面前。皇帝召来自己两个儿子,一个问问身体情况,一个问问身体情况和学业。
康熙正在抽背太子的孝经和四书一些章节,有些地方太子还没读到,但他读过的东西倒背如流。胤禔啧啧称奇,他是二世为人,记性好不奇怪。胤礽却是真·小孩子,这个记性就很了不起来了。
要知道经书可不是诗词,这玩意不押韵,有时候还挺拗口的。
康熙叮嘱太子道:“朕听说你在车里也读书?那不成,会伤眼睛,这是一辈子的事情。读书就安安生生的读,坐车里的时候不妨养养神,或者叫人陪你说话都可以。知道吗?”
“是,儿子知道了,谢汗阿玛。”太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简略回答,储君范儿十足。
康熙转而问起了胤禔的胳膊,胤禔表示拉弓是不可能的,最近都不可能的,但是如果汗阿玛您要打猎,儿子很愿意带着猎鹰和猎犬出席。
对此,康熙的态度只有一个:“别想了。”
“后日就出发,朕带着你们去祭长白山,然后直接回京。”康熙额外说道:“朕派阿拉木去了北边,胤禔你呢,朕回京再给你寻个侍读学士。”
“汗阿玛,侍读学士如果要带着儿子读书,要读好些年的话,您还是别找学士了。”胤禔表示:“万一您又要用他们,儿子总换侍读也不是那么回事。”
这话倒也有些道理,康熙想了一下,太子读书都是朝廷大员教导,在教导太子之外也不妨碍本职工作。而像如今老三、老四读书,由顾八代教导,顾八代也是礼部侍郎。
可专门作侍读,匡正辅佐皇子们读书,如阿拉木之前在武英殿编撰修书的差事还好,如果是大用,就不能这样了。康熙点头道:“阿拉木若是不出差,还是可以教你,其余的朕再想想。”
便如史书中说的,为诸王安排师友匡正教导,皇子们也可寻学问好、人品好的读书人、名士作为侍读。也不让他们做什么实务,只是读书而已。康熙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松花江之旅,胤禔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康熙的那首诗,什么“我来问俗非观兵”。胤禔印象最深的是松花江里的大马哈鱼,足有两尺多长。
松花江上的捕鱼人唱着歌,用鱼箭、鱼枪配合渔网来捕捉它们。
“东南风、西北浪……捕好鱼、大马哈……获丰收、祭祖天……吉祥如意,把家还!”听渔民唱歌可开心了,而沾康熙的光,胤禔吃了两天的大马哈鱼。
“京里现在会唱这种歌的人很少了吧?”胤禔道:“好像在京很难听到。”
胤礽就别有看法:“大概是觉得该稳重一些,你看汉人们的大儒名士,和他们过去的皇帝们,不就只看宫廷歌舞。什么时候听皇帝和大臣们一起唱歌跳舞了。”
“唐朝啊,唐朝皇帝和大臣们就一起跳舞。”
胤礽摆摆手:“那……除了唐朝呢,唐朝承北朝遗风,自然不同。南朝就只看歌舞吧?再比如汉朝,他们,”
“汉朝也有啊。”胤禔道:“那不是刘邦回乡还要唱,大风起兮云飞扬。”
小太子也想到了:“对哦,这么说汉人的风气也不是那么死板着规矩,真奇怪,那为什么后来不唱了、只听别人唱歌跳舞。是觉得身份不同了,所以自重身份吗?”
胤禔耸耸肩,这可是个大问题,没几个博士级的专业研究人员不花几年功夫出不了成果,他还是不想了。
一直听他们说话的曹寅就笑道:“太子与大阿哥大约是忽略了,诗词中的词原本不就是用来唱的吗?所以,其实一直都在唱,只是不跳了。至于为什么不跳,那就没人知道了。”
“而且民间一直都有小调,只是难登大雅之堂,太子殿下所说的自重身份,是有道理的。对于那些自视甚高的大儒而言,不止稗官小说,就是诗词歌赋一样是邪门歪道,只是经史子集是正途。”
胤禔发现,曹寅提到大儒的时候,语气稍稍带着点嘲讽。他觉得不是自己听错了,对方的确有这个意思……这样一个长相好、读书好,能文能武的能人,居然对正统大儒很不感冒。
有意思,
五月初,皇帝率领大队人马回到京城,开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令议政王大臣会议讨论索额图种种不端行为!”
第33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康熙在议政王大臣会议上, 从索额图两个弟弟说起,什么心裕懒惰、空班,法保因为懒惰被革去内大臣职务,但仍不思效力赎罪, 在外校射为乐。
这两个人皇帝交给索额图管教, 可是索额图不当回事, 放纵二人。皇帝将索额图兄弟三个数落一遍, 最后道:“索额图自恃巨富, 日益骄纵。朕前度因他贪恶, 革掉他的大学士, 今番不思悔改, 必惩其罪!”
之后的事情, 前朝后宫都听说了,心裕的差事没了、连佐领都没了,只留下一个恩封的一等伯;法保的一等公没了, 而最受关注的索额图,这回什么议政大臣、内大臣的职务都没保住, 连之前考虑到太子的缘故给索额图封的太子太傅也没了。
总之,如今的索额图除了佐领之外成了光棍。霎时, 前朝后宫跌破了下巴, 这皇帝到底想干嘛?
要知道索尼一系只有索额图出挑, 仁孝皇后的生父、承恩公噶布喇早已去世,如今袭爵的儿子长泰并不出众, 只是空有爵位。如今皇帝这一出手, 基本上将太子母家最得力的人都给赶回家去了。
这是要让皇太子做个光杆太子吗?这是皇帝不想要太子了?这是皇上终于发现东宫这玩意其实没多大用处?
众说纷纭, 旗人大臣议论纷纷、民人大臣窃窃私语。国本不安,天下不安呐, 翰林院掌院学士张玉书对徐乾学如此感慨。
两人都是大儒、又同朝为官,虽然徐乾学和明珠走得近,可张玉书说这个话,也就是冲着这个。
徐乾学只是一副大清朝的天塌不下来的表情,笑道:“掌院不妨等等看,日头还是那个日头,不会变的。”就算变,明珠也不会轻动,那是成了精的狐狸。
明珠一系的确在保持沉默,在明珠的要求之下,所有人都假装无事发生。虽然有人想问一句为什么,但看明珠的眼色,当事人只觉得自己愚蠢,不敢张嘴。
不出三天,皇帝再次加恩于东宫,太子的日常饮食、器物待遇等等上了一个新台阶不说,皇帝还将徐元梦等人安排进詹事府,说是为储君储才。
索额图的女婿,伊尔根觉罗氏的伊桑阿,被皇帝从户部弄去了吏部做尚书。而且皇帝在京城还没待一个月,就下诏说九月要奉太皇太后去五台山,只有皇太子随行。
得了,皇上还是那个皇上,太子也还是那个太子,大家甭想、也甭折腾了。
直到这会,明珠才在静悄悄的在家宴客,与诸人矜持的庆贺一下“如今朝中皆君子”暨索额图滚蛋纪念。
“十八年那会,皇上病了,所有奏折交给内阁由索额图批复,那会看着索额图多威风啊。”佛伦道:“瞧瞧现在,啧啧。”
“皇上还是心疼太子的,瞧着吧,早晚我看他还得回来。”傅拉塔也道:“不过舅舅,还是您老厉害,外甥这回五体投地。”
他五大三粗的做出可爱状,让明珠矜持的微笑险些维持不住,只好举起酒杯告诉外甥:“好生在内阁学习,等过两年,你们也都外放处在攒攒资历。”
“太傅,不知世兄在哪里?随皇上东巡归来,也该在家休息几日吧?”来客如此问道。
明珠只是笑言:“你们还不知道他?恐怕又是和那些同僚出去了,哎呀每日吟诗作对的,那么大的人了,还是要我操心。”
“明相这是太高兴了,谁不知道咱们成德公子,在满人里是这个!”佛伦竖起大拇指:“这些年徐乾学号称满汉俱出其门,其中他做了公子的老师这一条,就不知道招揽多少文士!”
“说起徐乾学,舅舅可要小心。”傅拉塔道:“外甥听说,高士奇近来同徐乾学走的很近,高士奇可是南书房大臣,深得皇上宠信。他们俩要是搅在一起……”
明珠的脸色阴沉下来,半晌才道:“澹人非久居人下之人,不过他依仗的是皇上的信任。至于徐乾学,他们合流倒也正常,到底都是南方文士出身,哪怕萍水相逢还有三份烟火情。现下不打紧。”
高士奇同明珠有些臭味相投,而徐乾学虽然是成德的老师,可他的家人似乎在江宁同巡抚余国柱不睦。而且徐乾学同佛伦也有些不合,佛伦、余国柱都是明珠死党……
双方没有撕破脸,是因为利益还没有大冲突,可那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夹在中间的成容若就很难受了。
容若今天其实在家,只是受到父母严令,让他去见见媳妇。他的二子二女也在瓜尔佳氏房中等候父亲,小女儿才满周岁,还被乳娘抱在怀里。
“把妞妞抱出来做什么,快带回去,别让孩子受了风。”容若对瓜尔佳氏微微颌首,问起了儿女的学业,富尔敦天资平平、不过性情敦厚、富格和大格格天资不错,可身体有些弱,平素明珠也不很逼迫孙辈学业。
对于他们这样的孩子来说,平安长大比什么少而歧嶷重要多了,平安长大就是福气。
所以到了容若这里也是一样,每个孩子都夸奖一番,叫他们注意身体,好好孝顺祖父祖母,然后让孩子们走了。
“你这就要走?”瓜尔佳氏叫住起身要离开的容若:“就算之前我得罪了你,你难道要一辈子不理我吗?”
提到“得罪”二字,容若的脸色阴的要下雨,他看了瓜尔佳氏一眼:“你好好在家,实在不成再过两年咱们合离,也不耽误你寻个更好的。”
“成容若!”瓜尔佳氏也是公府里娇养长大的女孩,此刻真是气的怒发冲冠:“我哪里不如那个南蛮子!”
容若眼神凶狠起来,恶狠狠的说:“你哪里都不如她!”甩下这句话,容若拔腿就走。
留下瓜尔佳氏伏案大哭,拉着自己的奶嬷嬷哭诉,“我不就是说了两句他先头去了的那个,他至于这样吗!”奶嬷嬷又能如何,不过苦笑安慰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