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大幅的纸张不易保存,在张贴、收卸的过程中容易出现折损,于是挑了种易上色的白色绢布作为底料。
想着一期推出十位大儒, 一匹布的长度差不多够用,便付了钱抱着布又继续去买染料。
虞优这趟去柳州,原本只定的三天返程,但因为他家老爹途中偶遇分别多年的老友,说什么都要与人多叙叙旧。那位叔伯也是位热情好客的主儿,留他们住下后各种招待他们游山玩水,一呆便是十数日。
今天能得以回到临安城,还是因为放心不下酒楼,他爹赶他一人回来的。
逢经集市,马车缓下了步伐,虞优就这么斜枕在榻上,阖眼休憩。
道上,沈宴秋拣了二十来罐的染料,因为画匹大,有些常用色备上一罐还不太够,是以挑挑拣拣,收获颇丰。让摊主帮忙把染料装到布袋里,一边掏钱袋,一边问道:“一共多少钱?”
摊主解释道:“这几种普通的色儿是七十文一罐,但剩下的那些竹青色、紫薇色、浅缃色……都是新调配出来的,其他摊面上都还没得卖,所以价钱也贵一些……”
沈宴秋没在意,递了二两白银过去:“够吗?”
摊主在集市上碰多了砍价的,难得有位出钱直接,连道两声“够够够”,给人找钱。
沈宴秋接过钱还未装进钱袋里,身后冒出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恭敬垂首道:“这位公子,我家少主邀您上马车一见。”
沈宴秋愣了愣,见边上没有旁的人,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与自己说话。
脑袋慢半拍地转了两圈,不等她将对方口中所言的少主与自己脑海中的形象对上,边上的马车已然掀开了窗帘,印证般的露出了那张妖孽的脸。
马车很大,占了近半条道,通身透露出一股重金打造的气息,非常符合主人骚包的气质。
车上的男人虽只能透过车窗看到一隅,但那张扬的眉眼依然惹火的要命。
虞优向人招了招手,语气难得像拔了刺那般褪去几分不羁,带着点说不出的柔和:“上来。”
沈宴秋默了默,眼看周遭人群越发瞩目望来,没作多问,果断地选择抱起还落在摊上的物件,乖乖上马车。
马夫放下脚蹬,帮忙接过她手上的布匹和染料罐,扶她上去。
马车内部和外头看到的一样,宽敞无比,想来再往里头塞十数人,也不逼仄。
“去哪,我送你。”虞优倒了杯水,移到她面前。
六月的天炎热无比,沈宴秋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不做矫情地接过水灌了两口,道:“就近看看有没有书坊,我有几本书要买。”既然要给那些大儒做人物海报,自然了解一下他们的文风特色。
虞优顿了顿,抬起眼梢看她,携着点小心翼翼:“是要去童话镇?”
沈宴秋睫羽轻闪,不着痕迹地敛下眼底的思绪,若无其事道:“不必,找家附近的即可。”
虞优像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指尖摩挲过袖摆的纹路,随即嘴角扯开释然的笑,掀开帘子对外头嘱咐了一句。
沈宴秋看他比自己还紧张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放心吧,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不至于那么想不开。”
“话不是那么说的。”虞优轻哼一声,说着想起什么,开始翻腾桌案边堆垒成一座小山的礼盒,“对了,我刚从柳州回来,也给你带了礼物,你瞧瞧,欢不欢喜?”
沈宴秋看着眼前包装华美的锦盒,蹙了蹙眉:“太贵重了,我还是不收了。”
他先前赠她的玉佩她还没找机会回过礼,怎能再收一样。
虞优见她不收,故意做出不在意的样子,睁眼说瞎话道:“谁说贵重了,我给所有人都买了,你看,你的才小小一样,其他人的都是你几倍大呢,值不了两个钱。”
话毕看她稍显迟疑,径自帮人把盒子拆开:“就是点小玩意儿,我看你平日爱穿男装,在路边刚好看到一个好看的束发带,便买了下来。你要是连这点东西都不收,那便是瞧不起我二爷。”
沈宴秋接过看了看,白色带身上绣着蓝色的纹路,很简约的一条,但非常悦目舒适,约莫如他所说的那样,并不贵重。想着日后向虞回问来他的生辰,再找机会偿还,于是道:“那就谢过虞少主了。”
虞优这才满意地笑了笑:“以后莫在少主少主的唤我了,叫我虞二就成。”
二爷从前没和姑娘相处过,只当跟兄弟一样吆呼就成,殊不知寻常姑娘背后都是“虞郎虞郎”的唤他,等他哪日知道男女间还有这般叫法,怕是一定要为自己此刻的说法悔青肠子。
沈宴秋想着“虞二”的称呼未免有些越矩、失礼数,左右衡量后道:“还是唤二爷吧。”
虞优挑了挑眉,舌尖舔过上颚有些意犹未尽,琢磨着虽然平日风满楼的管事小保也都管他叫二爷,但怎么都没有今儿个听到的别样滋味呢,笑了笑,道:“好。”
马车在书坊前停下,随行的小厮原本想跟着进去,至少做些搬搬东西的杂活,谁想被自家少主拦了下来。
接着候在门槛外头,便破天荒的目睹到那位公子挑选来什么书,少主便自然地接过抱在怀里,给人打杂的一幕。要知道他家二爷除了一柄折扇,那矜贵的手还不曾在旁的时间里执过什么呢,现今竟然任劳任怨地跟人后头抱书,实在太叫人大吃一惊了。
虞优接过沈宴秋递来的蓝皮卷,翻看了下封面,方堆整到怀里:“怎么想起看这些书了?”
“在家闲着无聊,随意打发打发时间。”
虞优得了机会就往上爬:“不如我在风满楼里给你找个清闲的事做做?”这样他也好天天见着她一面。
沈宴秋悠悠瞟去一眼:“别了,夏日的临安城那么热,我还想窝在家里夏眠避暑呢。”
虞优轻笑出声,斜肆的眼角惑人不已。
买完东西,虞优没所谓绕远路,把她送去了沈府。在人出声前,便提前知道她担忧什么,已然命车夫将马车隐到拐路后,刚好是沈府侍卫站岗的盲区。
看她又是布匹,又是染料、书册的往手上抱,放心不下道:“那么多东西,一个人拿得赢吗?要不然我……”
“没关系,我一个人就好。”沈宴秋没等虞优继续说下去,便叹气无奈地拒绝道,“家里那几个老的太难缠,若让他们知道是你送的我回来,怕是又要揪着我逼问一番。”
虞优知道她在家中处境不好,也不欲自己变成一桩叫她心烦的麻烦,默了默,道:“我让小厮帮你把东西搬进去吧,就当是书坊里给你送货的伙计,放心,不会被认出来的。”
沈宴秋抬眸看他一眼,只见他目光灼灼,瞳色深深,叫人不忍拒绝,只好妥协道:“那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6 20:57:04~2020-01-27 23:0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320492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沈宴秋在开始画海报前, 还特意抽了两天时间,呆沂兰楼将早至晚的所有场次都过了一遍,主要是给那几位大儒先画个粗略的人形草稿图, 接下来才做正式画面构思。
因为画幅很大,索性让心儿用屏风将白绢架了起来, 再在上头作画。
最终呈现效果还是以卡通Q版画像为主,将人物的个别外貌特征放大,有羽扇纶巾的,也有仙气飘飘的……
这日, 沈宴秋在屋里画图,外出买菜的心儿回来时还带了封信,是门口侍卫转交给她的。随着小姐在府中地位无形的上升, 原本将上泉苑事务当瘟疫一样推脱的下人, 现今也都开始挣着抢着讨好她们。
“小姐,有一封信,说是来自司徒家的,您有认识什么姓司徒的人吗?”
沈宴秋挑了挑眉,将画上的最后一笔勾勒好, 方道:“拿来给我瞧瞧。”
拆开信后,原来是司徒芊芊给她送来的信, 大抵言说近来天气炎热,呆在府中甚是无聊,问她是否有空相约一聚,陪以作聊。
沈宴秋稍作沉吟, 问心儿:“在外头铺晾的已有几副画了?”
心儿道:“七幅。”
沈宴秋点头,照她半天一副画的时间,大约明晚就能完工。拨开桌案上混杂的颜料, 抽出张干净的信纸来,取了只干净的毛笔,提笔回复。
半晌,将信纸折叠好,交给心儿:“午后帮我把这封信送去给将军府,说给司徒夫人即可。”
心儿颔首应下,就退下去庖厨帮婆婆一起准备午饭了。
——————
凝辉殿。
由于今年的天气比往年夏日来得都要炎热,姜九黎放心不下几抹珍贵的药材,临时决定查看一番。倘若晒得猛了,还可以命人搭个小棚,紧急补救一番。
谁想这一出去,就瞥见一抹墨绿色的衣影在药田里鬼鬼祟祟。
后头的清风见状暗叫糟糕,还没来得及阻拦,就见殿下额角青筋蹦跶了两下,接着几乎只能看清残影,就已悄无声息地挪步药田,一把将圃里的“盗贼”提着领子拎了起来。
若雨埋头在地里偷药株正偷得起劲,猝不及防被人揪了出去,只来得及两条胳膊在空中扑腾两下。
几欲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打扰小爷兴致,紧接着就看清主子冷得几乎能淬出雪的脸,顿时蔫得跟边上的草叶似的,赔笑道:“殿,殿下,好巧啊哈哈。”
他都已经挑那么冷门的时间了,怎么还会跟人撞上。
说着还把手上的罪证迅速往身后藏去,以为这么劣质的小动作不会叫对方发现似的。
姜九黎冷哼一声,瞥见被摘得惨不忍睹的圃田,闭了闭眼,压制着怒气似笑非笑,很是渗人:“你自己的药田里什么没有,竟还把主意打到本殿头上来了。”
边上紧跟上来的清风同样为若雨感到默哀,殿下虽说没啥医学上的造诣与抱负,但素来把种田松土视为最大的中老年爱好,若雨做啥不好偏把人药田毁了,这不就是往刀口上撞嘛。
若雨瘪瘪嘴,可怜兮兮地小声辩解道:“可是‘夜尾草’这味药,除了您也没有几个人有闲情逸致去种啊……”
姜九黎哽了哽,竟然无法反驳,只好一个眼刀朝人刮去。
若雨灰溜溜地噤声,好不凄楚可怜。
他又没说错,这夜尾草虽然生得漂亮美观,幽香沁人,但在处方中可谓是不遑多让的第一鸡肋药,没啥用处,却又格外养尊处优,从胚芽幼苗到长成植株,丝毫差错都会半路夭折。
殿下愿意种这玩意儿,也无非是冲这观赏性,毕竟他整片药圃里种的清一色都是这种类型,一看就是位有闲有钱、没事找事的人物。
要不是因为他那儿替代的凤音花用完了,也不至于大着胆子偷跑到主子这儿摘。
姜九黎提着若雨,将人在卵石小道上丢下,一边漫不经心地揉着手腕,一边凉凉道:“你要这么多夜尾草作甚。”
若雨嘟囔道:“还不是月霜,我跟她说药膏什么的做两瓶囤着就够了,但她非说等到时候沈姑娘病症痛起来再赶制就来不及,要我至少做个十七八瓶……这不,我那儿凤音花不够,这才到您这儿拿夜尾草了嘛……”
当然,嘴上说是这么说,他之所以没推托,也是因为最近囊中羞涩,正打算着靠这笔药膏钱在姑娘那儿发横财嘿嘿。
姜九黎蹙了蹙眉,捻词问道:“沈姑娘?什么病症?”
若雨这才正经起来,小大人似的歪着脑袋抚摸下巴答道:“我前些日子刚给她看过,是早些年落下的寒症,天凉就会腿疼,需长期调养慢慢根治。这回大热天的犯病也是因为腿骨受了刺激。”
姜九黎眸底幽邃了一瞬,像是回想起遥远的什么,如浴的天光下,眼前仿佛铺开千里冰封皑皑白雪。
就在若雨调整好心态,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问罪时,谁想主子白色的衣袂一挥,已然转身走去,只留下一句轻斥:“要摘就好好摘,别弄得整片药田跟驴踢了似的。”
若雨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没想到主子这么好说话,难道真跟月霜说的一样,对沈姑娘有意思???
清风啧啧地拍了拍若雨的后脑勺,感叹了一下他的好命,又匆匆追上前,给殿下撑伞遮太阳。
——————
两日后,沈宴秋动身去司徒府前,将绢布卷好,嘱咐心儿帮她送至沂兰楼,另外还附了封信给月霜,讲解该如何在有限范围内最大可能的造势宣传。
来到门前,司徒芊芊派来接她的马车已经候在了府门外。
老太太不知打哪儿得来的消息,赶在她迈出门槛前,紧赶慢赶地拦在了前头。
被祖母临时唤来也不知个缘由的沈南卿跟在后面一头雾水,不过看到门边的沈宴秋后温和地笑了笑,唤道:“二妹。”
沈宴秋跟着浅润地点了点头:“大姐。”
老太太站在前头,一副目中无人的垂眸睨物,若有若无地将外头那辆豪华的大马车扫视了一番,阴阳怪气道:“这大早上的,是要去哪儿啊。”
沈宴秋眼观鼻鼻观心地道:“有位小友邀宴秋去府上一聚,不知老太太找宴秋有何事。”
老太太不屑地轻嗤一声,小友?她还能有什么小友?不就是和摄政王殿下出去私下幽会么,小小年纪,当真是不害臊。
矫揉作态了一下,鼻子朝天的颐指气使道:“你大姐今日呆在府中也没什么事要做,既然你是和小友相聚,不如把你大姐一并带去吧。反正有马车接送,想必也不多你大姐一个。”
沈南卿第一个不赞同出声,甚至带了点没经过商量同意的不悦:“祖母!”
沈宴秋愣了愣,才恍然明白过来老太太是误会了外头马车的主人。她宅在府中的这些时候,姜九黎再无半点音讯,想必老人家也是坐不住了,这才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忍不住赶出,把心爱的大孙女塞来。
笑了笑,道:“大姐若是愿意一并前来,宴秋自然不会有异议。”
说着莲步微动,不动声色地靠近附到老太太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