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位名作家——富茶礼
时间:2020-08-19 09:52:08

  逐字逐句,声线微凉,微笑中透着说不出的冷然,低低道:“不过,不知道老太太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做人不要吃相太难看。”
  昨夜府里闹了个笑话,只因大姐白日里没经老太太同意,私自将先前读者误送的金银珠宝全额赠给了城外护城河修筑事宜的负责人。本该是圈得美名的一桩好事,却因老太太在府里上蹿下跳的大闹大打折扣。老人家许是真的急红了眼,甚至打算跑去户部将钱财讨要回来,若非沈群及时赶回,当真是要将恶臭名声传的百姓皆知。
  怎么说呢,虽然她不缺银两用度,但得知有这么个贪婪嘴脸的祖母觊觎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心里还是怪膈应的。是以知道大姐将东西都义捐后,心中还是挺舒爽的。
  老太太不敢置信耳边听到的话,怒目圆睁,气结地指着手道:“你……”
  沈宴秋却跟没事人一样,笑了笑,眼底霜寒一片,却是故作亲近的为老太太整了整发梢,用仅两人可听见的音量大小道:“这还是在府门外头呢,即便上演不了母慈子孝的戏码,祖母的怒气也该收敛着点,要不然丢了咱们沈府门楣的可就成了为老不尊的您了。”
  说来这应该是沈宴秋第一次管老太太叫祖母,却听不出半点亲情。
  老太太被她言语间的威胁气得咬牙切齿,但望着街边大道上路过的纷纷行人,硬是无法发作出来。
  边上的沈南卿倒是没听清两人在说什么,只是上前开解道:“二妹你急着出门便快去吧,姐姐就不跟着凑热闹了,方才是祖母同你开玩笑呢。”
  沈宴秋恰到好处地退后一步,与老太太拉开距离,温离涵养地欠身颔首,乍一看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既然如此,宴秋先行告退。”
  言尽于此,便头也不回地朝道上候着的马车走去。候在马边的侍者看到她来,连忙放了踩凳,扶她上车,说不出的恭敬。
  老太太气得浑身颤抖:“卿儿,你看看她对我是什么态度!你怎么就这样放她走了!”
  沈南卿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祖母,长不慈,子焉孝,无论二妹日后要如何待我们,那也都是你我该受着的,这本就是我们欠她的。请您日后不要再与二妹作对了。”
  老太太身形微晃,不可理喻道:“我供她吃供她喝,这么多年来欠她哪了?什么叫做我与她作对!”
  沈南卿失望摇头:“祖母,我倒宁愿您还如同往日那般无视二妹,您不觉得自从摄政王殿下到府中找过二妹一次后,您就整个人都像变了样吗?如今的您太让我感到陌生了。”
  扔下一句话,便自顾朝院落折身返回。
  老太太踉跄着有些站不稳,幸亏被身后的嬷嬷扶稳,指尖微颤地指着那道远去的翩丽背影,哀婉道:“她这是嫌我贪图虚荣?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啊……”
  这世间总是有许多的一厢情愿叫做“我为了你好”,却不曾问过对方的意愿。
  在这深宅高墙内,每个人心中都有怨,却无人能看清并消解这一“怨”字。
  沈群有怨,怨那个曾与他“伉俪情深”的二妻,原以真心待真心,却落得背叛一场,人走茶凉。
  老太太有怨,怨引狼入室,望子成龙的期愿落空,多年基业毁于一旦,青云如厦倒。
  沈夫人有怨,从前有一个坏女人死了,却也因此彻底带走了她丈夫的心。
  沈宴秋有怨,因为所有人对她那个母亲的怨都转接成了对她身上的恨,是以在井中纵身一跃,这才有了今日异世的她。
  沈南卿想,这世间最无形伤人的利器便是冷漠,而她自诩良善,却也在那么多年来,作为大人手下操控的傀儡,身处这冷漠阵营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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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沈宴秋坐着马车来到将军府, 门口已有女婢守候多时,好礼相待地将她迎进正厅。
  还未迈进门槛,司徒芊芊就已热情地迎身上前:“宴秋你可算来了, 我独自呆在府中都不知能寻些什么乐趣了。”
  沈宴秋浅润地笑了笑:“您要是不介意,我改明儿叫人把我那里存好尚未发出去的书稿给你送来, 就当是聊以慰藉。”
  “好啊好啊!那真是求之不得!”
  司徒芊芊热情地拉她到主位同座,又命下人沏茶。
  一切安顿好后,方叹了口气,望着外头暑气蒸腾的地面悠悠埋怨道:“你说临安城的夏天怎的这般热, 叫我一个闲不下来的人都不知如何打发时间。早初天凉的时候我还可以跑兵营里跟人比划比划刀枪什么的,但现在那群臭男人大早上的就流得满身大汗,说不出的齁鼻, 弄得我都不敢靠近兵营半步。可是你若叫我呆在府里么, 又无人说话,当真是无聊的紧。”
  沈宴秋想想也是,虽说寻常女子都习惯了呆在闺中,平日练练厨艺,做做针线女工什么的, 但司徒芊芊又绝非这种性格的人,不由问道:“芊芊姐的夫君呢, 城外的湖心亭最宜夏日纳凉,怎么不约着出城游湖顺便赏赏风景?”
  司徒芊芊说来叹惋:“别提我家那个了,也不知道边境有什么东西勾了他的魂,明明近来秦人已经安分不少, 但他却是驻守三年都不愿归来。原本说好的年初与首辅大人一并回朝,谁知最后只拖首辅带了封书信与我……”
  沈宴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大将军常年驻守在边境,出声宽慰道:“将军志在守家卫国, 为我大启百姓带来多年太平,实属舍小家为大家,芊芊姐还得放宽心些。”
  “我自然知晓他的那些抱负,只是没想到与他成婚五年,聚少离多,还不如孩童时玩在一起的时光。有时候真的在想,自己指不准哪天就蹉跎了去,也无人发觉。”
  沈宴秋看她神情中的无奈心酸,但隐隐又能感受到她对丈夫的爱意与自豪,不由感到几分同情,建议道:“芊芊姐有没有想过新学门手艺、乐器音律什么的,或许找件新鲜的事物尝试,会感觉时间过得更快些。宴秋不才,也曾有过无所事事的一段时间,说来你可能不信,四年前我还是个大字不识的粗人,后来一鼓作气习得了好多字,也开始自己试着写故事。每天将时间打发在自己喜欢的事上,日子也过得轻松快乐许多。”
  司徒芊芊没想到她还有这番往事,不由佩服之至:“好,那我便照你说得做做!不过……你觉得我学什么好呢?”
  “琴棋书画,只要能寻到个中乐趣,学什么都是好的……”
  “唔……”司徒芊芊左右思虑一圈,想到自家丈夫是个棋痴,从前经常笑她木头脑袋学不开窍,此番不如改头换面振作一番,也好叫人回京时大吃一惊,于是道,“那你瞧我去学学围棋如何?听说城东有家围棋院挺出名的,日日都有人在那儿对弈,我就不自己请先生教了,每天出门走走,也好过闷在家里。”
  沈宴秋挑挑眉,忆起自己也曾背过好几套棋谱的半吊子棋艺,笑道:“好啊,待您哪天技成出师,别忘了教妹妹一二。”
  “这个好说,只要我能学成,日后定当倾囊相授!”司徒芊芊大大咧咧,半带自我腹诽地笑呵呵应道,“对了,之前芸姐姐同我提过,宫里请了一批徽州的戏班子去唱戏,宴秋要不要也同去凑个热闹?刚好另外几个姐姐都惦记着好久没见你,甚是挂念呢。”
  沈宴秋稍作思忖,她虽对戏剧无感,但转念想到宫中贵人夏日皆有冰块解热消暑,不由被这点诱惑所吸引,答应了下来。
  司徒芊芊开心拍手,说好时间届时去接她。
  两个姑娘本就年岁差的不多,凑到一处顿时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无所不谈。
  中间司徒芊芊吩咐下人准备午膳,赶巧大堂外的空地处小王爷远远走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芊芊姐,你让人把我那口饭也给算上!”
  司徒芊芊听到声响,不由笑啐道:“你小子今儿个怎想着找我来了。”
  “这不是几日见你没来兵营,担心你病了,特意来关心了嘛。”郝光远没个正形地答道,也是这时才步入大厅,瞧见还有旁的人在。
  瞬间变得拘谨好几分,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放,结巴道:“芊,芊芊姐,你有客人啊,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司徒芊芊难得看到这哥们遇到姑娘家会露出这般忸怩羞涩的神情,想当初寻芳宴上宴秋带着面纱,郝哥儿和那虞二嘲笑人的架势可不是现在这般呢。
  好笑地掩掩嘴角,道:“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沈府二姑娘,沈宴秋。宴秋,这是南阳小王爷,与我从小长大,情同亲姐弟。”
  沈宴秋起身施施然行了个礼:“见过小王爷。”
  郝光远连忙抬手:“二,二姑娘不必多礼。”
  司徒芊芊不客气地悠悠揶揄道:“光远小子你口吃什么,宴秋是漂亮,但你也不至于初次见面,就这般失态吧。”
  郝光远急得脸都涨红了:“芊芊姐,你别胡说,我和二姑娘先前见过一次,只是意外今日她会出现在你这。”
  “哦?”司徒芊芊颇为讶异,“原来你们从前认识?”
  沈宴秋帮忙回道:“暮春时曾在城云郊外的相思亭与小王爷有幸见过一面。”
  “没错没错。”郝光远跟着应和,心中却是略为黯然的想着其间还有好多你不曾知晓的过由呢……
  “行啦,不同你玩笑啦。”司徒芊芊担心把人逗狠了会急眼,笑道,“既然来了,就留下用完膳再走吧。”
  说着让候在边上的婢女去给小王爷倒茶。
  郝光远松了口气,紧接着沈宴秋的位置而坐,抱起茶盏时,没忍住小心翼翼侧眸望去一眼,但很快又敛了回来。
  因为都是自己人,司徒芊芊并没有因为多一个人在场而让气氛冷下来,还是继续之前的话题,讲她小时玩在营中的点点滴滴。
  沈宴秋显得对此很感兴趣,时不时会主动问两句,讲到好笑处也会眉眼弯弯。
  司徒芊芊想到一段不堪回首的噩梦经历,埋怨起来顿时有如滔滔江水:“你是不知道当时教我们射箭的禁军老统领有多凶残,我记得我那时候才十岁出头吧,那老统领竟要我们每天抱水桶蹲马步一个时辰来锻炼臂力!我就算平日再怎么男孩子气,那到底也是个姑娘家啊!第二天就把我累得瘫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许是讲到共同的儿时回忆,郝光远一下子变得放松许多,笑着插嘴道:“芊芊姐,你别忘了你当时还把水桶里的水分了好大半到我们几个兄弟的桶里呢,也就姐夫一人宠着你,没点怨气。到头来你水桶里的水最少,第二日却嚷嚷的最厉害。”
  司徒芊芊被拆穿了也不恼,理直气壮道:“我是姑娘家嘛。”说着想到什么,吐槽道,“说来那个时候摄政王殿下和首辅大人就已经是我们这一辈里最逆天的了,明明大家同日进的军营,就他俩学得最快,我们还在练基本功,老统领就已经教完他们十八般武艺,改教轻功了。”
  郝光远从小在这两个同龄人的鞭挞下成长,早就开看了,摆摆手道:“这两人气人的地方又不止这一处,你想想我们这一辈里有几个是爱读书的,也就九黎和小白脸天天一起跑太师院的乐此不疲。”
  沈宴秋听言挑了挑眉:“小白脸?”
  好新鲜的现代词汇。
  郝光远没想到会被姑娘搭话,拘谨了一下,摸摸鼻梢,难为情道:“我说的是薄易,他打小就生得跟个姑娘家似的,唇红齿白,我平日里叫习惯了,也就一直没改。”
  沈宴秋点点头,转念想到寻芳宴上惊鸿一瞥的冷白肤色,心想确实当得起这个称号。
  虽说是一块儿长大的,但司徒芊芊挺惧这两位的,相识的也不多,是以没多聊,反道:“不说我们的了,宴秋你呢,孩童时都喜欢玩些什么?”
  此话一出,郝光远着急地对她挤眉弄眼,仿佛她说了什么禁.忌话题。
  司徒芊芊正要问他犯的什么眼疯,猛地想起之前跟兰心会姐妹闲聚时,姐姐们说过切忌在巨先生面前提她母亲与往年旧事,连忙拍自己嘴巴赔礼道歉道:“对不起啊宴秋,我不是故意提起的……”
  但凡了解一点当年卷宗的人都知道,于夫人虽为才女,但性格十分古怪,长年以来把不易引人察觉的幼女作为沟通秦国的间谍,对孩子不仅没有半点为人母该有的慈爱,反而一直当做工具般,需要时便招来用用,无需时便丢在一旁不管不顾。
  沈宴秋笑了笑,并不在意道:“无妨。不过我孩童时期的生活挺枯燥的,怕你们听了会觉得无聊。”
  说着不紧不慢地回忆起原身的那档子往事,尽管初来乍到时她也曾被原身的痛苦情绪冲击地痛苦万分,但在后来三年半载的光阴里早就释怀了:“我小时开口说话晚,性格上也有些呆呆笨笨的,所以很少会和同龄人玩在一处。我母亲大概也是因为这点,对我有些失望,除了偶尔会带我出远门见些她的朋友,很少会来看我。但我有个一起长大的贴身小丫鬟,她父亲在府外是做皮影戏的,她也学会不少,便做了许多皮影小人,平日里讲故事与我开心……”
  许是这般若无其事的语气,才越发让人听了不是滋味。
  郝光远指尖搭在扶手上,无声地往楠木里刻了刻,在她清浅柔缓的嗓音下,思绪有些飘远。
  之前夏猎回来后,虞二就跟他坦言过,由于一些误会,他原本喜欢的诗柳姐家表小姐实际就是沈家的二小姐。
  当时听知这个消息,他也分不清自己心头具体什么感觉,说不上恼,但多少有种被隐瞒的不爽。
  他对二小姐是有爱慕之情,但仔细回想,这份爱慕建立的没有半分依据。一开始仅是出于兴致、玩味想与她结识。遇阻两次后,便不曾再主动追求什么。反倒是经历过南飞的生日宴,才更添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感。
  后来在这种大抵可以称之为共情能力的驱使下,他隔三差五会想起她。
  现在,听她如此平静地回忆往事,将母亲带她去见的秦人细作轻描淡写的称作朋友,讲起那些几乎不值一提的渺小简单快乐,脸上依然能挂着恬淡的笑容。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之前想起她时所带的心情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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